羅思綺的母親其實一直很後悔,讓女兒在十八歲那一年獨自到美國,本以為只是短短一年的打工游學,可以拓展視野、吸取經驗,本是無傷大雅,誰知道最後,女兒的身邊竟然多了一個老公,還是個金發碧眼的「阿斗仔」。
說真的,女兒的要求,他們還真不知如何拒絕。女兒是獨生女,備受疼愛,從小羅家父母就習慣給她最好的了。
羅父經營機車修理事業,雖是黑手,在南台灣一帶倒也是有幾家分店,家境算是富裕。
羅父求子多年,三十五歲才得一女,當然視若珍寶;羅父總想,以後女兒可以不用辛苦,家里的事業還有財產都歸她,可以當個現成的老板,反正家里的事業已經略具規模,她只要偶爾去視察一下就好,不需要真的下去修車。
連這名字羅思綺都取得很妙,說明了羅父對女兒的厚望——羅思綺,螺絲起,剛好就算是白手起家的羅父吃飯的家伙。
那一年,女兒告訴他們,她想晚一年進入大學,想趁著年輕,到美國打工游學,見見世面,這確實是個性開朗活潑的羅思綺會做的事。
羅母本來還想陪,但她堅持不肯,就是要一個人自己去。不得已,幫女兒辦好一切,也準備了一筆錢,約法三章到美國後天天聯絡,住在父母安排的地方,這才同意放行。
飛出去的小鳥,當然瞬間愛上外面的寬闊天地。到了美國後,她所有的時間與心力都放在適應這個新環境上,雖然頗辛苦,雖然吃吃喝喝都不太習慣,雖然自己的英語還不太好,但是她還是很開心。
落腳處在紐約,她住在父親找到的一家小鮑寓,房東是個老太太,人和善可親,受了羅父的囑托,對思綺特別照顧。
白天工作的地點就在住所附近的速食店,站在櫃台前接受點餐很辛苦,這是她自願的,因為她想,這是學會英文最快的方法,逼自己去跟這些老外面對面,習慣他們的口音與講話速度。
幸好,她習慣面帶微笑,臉上充滿活力與朝氣,面對客人總是大聲問好,這麼熱情的服務態度,在美國還算特例,那些老外還挺吃這一套的。
再加上這個年輕東方小女孩長得清秀漂亮,果然吸引了許多人選擇要站在她的櫃前接受她的服務,其中以年輕男孩居多。
當然,她也吸引了那群年輕的西點軍校生。
她就是這樣認識那個男人,安德魯?洛威爾,大了她三歲,是個西點軍校的「firstie」(四年級生)。外表長相是個標準的白人,一頭金發,但眼珠顏色卻略顯深黑。
他站在一群同學之前,不像其他人一樣說話那麼大聲嚷嚷,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偶爾還是會跟朋友打打鬧鬧。當他笑的時候,兩頰還有可愛的酒窩,如果不是因為他身材高大挺拔,還真像個可愛的小男生。
當時,她注意著他,他竟然也看向了她,兩個人眼神交會。她愣了愣,趕緊撇開頭,去服務其他客人。
但這一對望,卻在彼此心里留下深深印記,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會在往後這將近一年的日子里,與這個年輕男孩陷入熱戀。
靶情的事真的很難說,原本,一見鐘情只是小說上的用語,她常常看著這樣的劇情就覺得暈頭轉向,如果見一眼就動了心,那人也太不理性了。
可是安德魯真的給她這種感覺,很恐怖的感覺,一種心在瞬間失控的感覺,每次看見他總能深深體會,人本來就不是一種能夠控制自己的理性動物。
從那天之後,她常常看見他。一個多月的時間,他好像只要一放假,就會來到她的櫃台前點一杯咖啡,還有一個漢堡,等著餐點做好,兩人無言對望。
苞他的同學不同的是,安德魯安安靜靜,不像那群軍校生總是吵吵鬧鬧,總是追問著她住哪里,家里電話幾號,星期日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到城里去玩……
餐點一到,他就轉身離開櫃台,只是他會選擇坐在正對著櫃台的位置,邊吃,時而抬頭看向櫃台,似乎在看她。
她當然都發現,心里只嘀咕說︰「干嘛,有話就說啊!吧嘛不學學你同學,要約就開口啊……」
她肯定,安德魯是個害羞的小男孩。
終于,她受不了了,每個人的個性真的都不一樣。她不應該以偏概全,以為外國男人都是這樣大方,都是把妹高手。
她拿著一壺咖啡走到他面前,在他有點緊張、訝異的眼神中,開口問他需不需要續杯?他當然不反對,眼神還直直望著她。
他終于開口了,「你……你……」
「我怎樣?」
「你……從哪里來啊?」
「台灣啊!」
「哦……」應該繼續聊下去,卻完全卡住了。
這家伙,虧他還長得高頭大馬,怎麼這麼沒用啊?
倒完咖啡,她嘆口氣,眼神還有點哀怨,心想,她都親自走過來了,這男人還不會說話,難道要她倒追嗎?
轉身想走回櫃台,這次完全失敗,這家伙還看不出來,她只幫他一個人續杯,其他客人她理都不想理,這樣他還不懂?
看著她準備離去的背影,安德魯似乎也急了,他開口︰「你……明天有空嗎?」
必頭,「有事嗎?」
「我……」
嘆氣,「好!我有空,你想做什麼?」
他笑了,搔搔頭,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是他又想起剛才他的那票同學開口約她,她卻說自己沒空。
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我看人,不是什麼人約我都出去,我沒這麼隨便。」
「那我……」
「我覺得你不錯啊!安安靜靜,不像你那群同學那麼吵。」
于是兩人敲定隔日的約會行程,很無聊的湖邊公園散步之旅。但是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們開始常常約出門,從一周一次,變成一周兩次,不過想要更密集的見面實在有困難,畢竟他還在念軍校,無法天天出門,但愈是這樣,她愈是想念他。
來美國不到半年,她承認自己戀愛了,愈相處愈覺得一顆心都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上班時,有時候會發呆,會望向安德魯最常坐的那個位置,然後想事情想出神。
想他什麼時候可以放假,想他前幾天約會時在她頰邊輕輕留下的吻,很紳士,很有禮貌,卻也騷動她的心。
之後持續見面、約會,安德魯終于開口對她說他喜歡她,喜歡這個東方來的小女孩,他注意她很久了,他喜歡她的熱情,喜歡她努力工作臉上帶著笑容的模樣,很吸引人。
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她竟然點頭,也沒想到自己再過半年就必須離開美國——她畢竟不是美國人,打工游學也有期限限制。
可是當下的她根本不管,只想把握這人生難得的感情,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而且對方也承認喜歡自己,她當然要把握,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但羅思綺萬萬沒想到,她最後竟然離不開美國了,雖然感情的進展很穩定,還在她控制之下,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既然談戀愛,當然會有一些親密舉動,安德魯很紳士,但那不代表他不是男人。兩人展開交往,常常見面,也認為彼此就是情侶。
那一年,她也許真的太年輕,陷入愛情里不可自拔,最後甚至願意交出自己,交給這個男人。
距離離開美國只剩下一個月,她的打工游學就快要結束;安德魯也要畢業了,畢業後他掛階少尉,即將正式進入陸戰隊服役。
她一直想著該怎麼開口說她要離開美國了,光想到她就覺得痛苦,喜歡上一個人,自然希望能永遠在一起,怎麼可能動念離開。
不過事情來得太突然,她不需要開口離開,因為她離不開了——她懷孕了……
她不知道安德魯會有什麼反應,也許嚇得逃開,也許奪門而出,也許避不見面,裝作不認識。
「安,我懷孕了。」
他真的一愣,待了一分鐘,想開口卻又默聲良久,久到她都心寒了,以為他會逃避,會不負責任。
誰知道……
「嫁給我吧!」
「……」眼眶紅了。
「我畢業了,馬上就要下部隊了,開始有正常的收入,我可以結婚了,嫁給我吧!我愛你……」
于是,她嫁給了他,沒有選擇余地。至少在那段年少歲月里,她就這樣單純而執著的認定這樣一個人作為終身的伴侶,不管對不對,不管是不是太天真,不管那想象中的終身相伴,是不是奢求……
這場異國婚姻當然不容易,難處多多。夫妻之前的相處並不難,而是怎樣說服遠在台灣的父母?幸好安德魯是個誠懇的人,請了假帶她回到台灣,冒著差點被羅父打死的風險,懇求人家將女兒嫁給他。
肚子都有孩子了,不嫁行嗎?只是羅父氣得要死,差點要跟女兒斷絕關系,幸好羅母緩頰,說人家至少願意負責,就是好事。
羅母的想法是,孩子如果不懂事,很多事情父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讓孩子去闖一闖,去嘗嘗固中滋味,父母只能在旁祈求,別讓孩子摔得太重、傷得太深。
這個「阿斗仔」看起來還滿誠懇的,听說是個職業軍人,在美國,軍人的收入還不錯,福利也好,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女兒跟著人家,經濟上不會吃苦。
安撫好父母,安德魯帶著妻子回到美國,去過他們往後未知人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是好是壞,以為有愛情就可以支撐一切。
另一個困難,在羅思綺眼中比說服父母學要難,那就是安德魯的職業。他是個軍人,軍校畢業下部隊以後,雖然薪水不低,但時間都給了國家。
他常常不在家,必須待在部隊里,他工作很忙,也很累,常常他回家時,累到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讓她心里很不舍。
他對她很好,婚前婚後一樣溫柔,這一點她沒看錯人。面對她,他已經比以前好很多,會說些甜言蜜語,常常抱抱她、親親她。
而她,也努力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將家里整理得干干淨淨,讓他一回到家就可以全然的放松,不須擔心家里的事,甚至她還會負責炒熱家里氣氛,讓他能有一個家的感覺。
安德魯的父親也是職業軍人,听說還是個掛星星的將軍。就是因為系出名門,這才讓他可以輕易拿到參議員的推薦函,可以進入西點軍校就讀。
不過他的父親在戰事中陣亡了,母親也早就去世,小時候他是女乃女乃帶大的,幾年前他的女乃女乃也去世了,現在他只剩下一個人。
所以安德魯渴望家庭,更珍惜他跟她一起建立的這個小家庭。這些她都感覺得出來,並為他心疼不已。
綁來,大兒子出生,他們幫他取名為William。孩子很可愛,長得比較像爸爸。安德魯超疼這個小寶貝,常常一放假回家,就是抱著孩子玩上一整天。
有時候,她也會帶著孩子到營區去探望他,讓他可以在繁重的工作中見到自己親愛的家人,舒緩他的工作壓力。
罷結婚那幾年,他們其實聚少離多,甚至有兩年的時間,聖誕節與新年假期,老公都不在家。
他會打電話回家說聲抱歉、說聲我愛你,然後隔著話筒跟兒子聊天,雖然小威那時候只會咿咿啊啊的叫,但父子倆還是聊得很開心。
彬許是因為老公常常不在家,所以一直到小威六歲之前,她都沒有再懷孕。不然她理想的家庭是一夫一妻加三個孩子。
不過老公不在家,她找誰生孩子啊?
終于,在小威六歲那年,她懷孕了,這一年她已經二十四歲,能夠再度懷孕,她非常高興,畢竟這次懷孕才是真正在婚姻關系下懷孕。
她想要告訴老公,卻發現那段日子老公更忙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只能放兩天假,這還是連續兩個月不休假之後才換來的難得假期。
她其實可以感覺到老公的工作壓力真的很大,而且氣氛莫名的愈來愈沉重。老公變得不太笑了,臉上總是嚴肅的表情,跟大兒子玩時常常這樣凝視著兒子,表情凝重。
那天,吃完晚餐,她拉著老公的手坐在沙發上,兒子就在一旁玩積木。
「我……」安德魯先開口。
時間真剛好,她也接著說︰「我……」
「你先說。」
「老公,我懷孕了。」
安德魯表情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的臉色凝重至極,彷佛遇到了多嚴重的事情,他抹了抹臉,重重嘆息,聲音里淨是痛苦。
「現在是怎樣?」羅思綺有點不開心,「那時候懷Willi,你也沒這樣,你不高興我懷孕嗎?」
跋緊否認,「不是,親愛的,當然不是。」
「那你那是什麼表情?」
沈默了一會兒,安德魯看了妻子一眼,握住她的手,「親愛的,我很開心你懷孕,事實上,我很喜歡你為我懷孕這種感覺。」
終于露出笑容,「那就開心一點,你最近都不常笑了你知不知道。」
又是嘆息,「Rose,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這件事還沒有太多人知道,請你暫時幫我保密好嗎?」
「什麼事啊?」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好像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憑著相識多年,她緊緊回握住丈夫的手,等待他做出最後的宣布。
「我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里?」
「伊拉克……」
「伊拉克?是中東那個伊拉克嗎?去干嘛?去玩?」
搖頭,「去打仗。」
笑容瞬間全部退去,羅思綺也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像是被炸彈轟炸過一樣,腦袋一處空白,半點思緒也無。「打……打仗?」
點頭,「听說總統最近就會宣布,陸戰隊要先出發,航空母艦也會派過去,听說……這只是听說,總統已經決定要把海珊趕下台,就算最後沒找到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也一樣……」
她听不懂,也听不下去,腦海里只是回蕩著「打仗」兩個字,每一聲都在腦中回響,讓她的頭隱隱作痛。
當晚深談之後七天,安德魯就出發了,這一去就是兩年,當然他沒能親眼看見女兒的出生。
出發後五天,美國總統果然宣布出兵。她看著電視,心里一陣淒涼,冷到她立刻把兒子抱進懷里,為自己尋找一絲溫暖。
這兩年,安德魯偶爾會打電話回來,但多數時間是音訊全無的。不過,這不代表她對戰場的事一無所知,每天,電視新聞都會播報戰場的慘況。
今天,美軍部隊又被伏擊了……陸戰隊傷亡慘重……巴斯拉傳出自殺炸彈攻擊……激進分子甚至以小女孩作為人肉炸彈……陣亡士兵突破一千人……
她其實不想看,怕看到熟悉的名字,才關上電視,卻又把電視打開。雖說不听不看就不會失望,甚至絕望,但听到老公現在所處的環境,看見老公現在面臨的場景,她比較有安全感,甚至有一種就陪在老公身邊的錯覺。
這段時間她常常寫信,托給老公的一個長官奧斯裴中校,是個不錯的前輩,也答應會幫她把信轉到戰場。
信里她叮嚀交代,要他注意安全,告訴她女兒出生了,兒子長得更大了,跟爹地很像;更告訴她家里有人在等他,一定要平安回來。
兩年多的光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就好像在戰事最緊急的時候,每逃詡有壞消息,她邊看邊哭,卻依舊這樣挺過來。
這兩年,母親從台灣來看過她,說要帶他們回台灣住一段時間,但她不肯,總怕老公如果回來,家里會沒有人。
距離出征過去兩年多,女兒Jennifer從襁褓到學步,甚至到後來已經可以用代步車,在家里跑來跑去,玩得比哥哥還凶;相較之下,小威倒是很乖,有著類似父親般超齡的成熟。
那兩年的日子,孩子是她唯一的動力,她為孩子撐著,希望可以撐到全家人團聚那一天。
那天下午,她在廚房忙,兒子在客廳寫著作業,女兒則依舊在玩,活力充沛。這時,大門口突然傳來電鈴聲,外頭似乎破為嘈雜。
「來了!來了!」
門才一打開,原來是隔壁的老太太。這個社區住了很多陸戰隊的軍人家庭,有的是丈夫從軍、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兒子、有的是孫子。這段日子,每逃詡傳來有人陣亡,晚上彷佛都可以听見鄰居的哭泣聲。
因為處境相似,所以大家彼此照應,鄰居間感情倒還不錯。
「路易士太太,怎麼了?」
「回來了!必來了!」高興得很,「他們都回來了。」
「誰回來了?」
「我孫子……當然還有你老公。」
羅思綺先是一愣,眼眶卻搶先濕透。看向遠方,一輛輛卡車就停在不遠處,那正是運兵車,許多身著迷彩軍裝的人從車後方跳下車來。
丙然,她看見了安德魯,她的丈夫依舊高大挺拔,但瘦了許多,兩年多的戰場征伐,肯定吃了不少苦。
許多鄰居都跟自己的親人相逢,大家抱成一團,又是笑聲,但更多的是哭泣聲,連她的淚水也不斷掉落。
安德魯看見她了,他加大步伐奔向她;而她只能僵在門口,動也不動。
這是上天的恩賜,讓她盼到他回來的這一天。戰場無情,但她的命運並不無情,沒有讓她失望,沒有將她推入絕望深淵。
安德魯站定在她面前,一把抱著她,「親愛的,我回來了……」
溫暖的擁抱讓她真切的感覺到,這不是假的,這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就站在她面前抱著她。
她放聲大哭,彷佛想將所有恐懼與擔憂的情緒全部宣泄出來;听到妻子如此哭泣,安德魯眼眶也紅了,不能自己的落下眼淚,嘴里卻只能吐露出破碎的語言,一字一句說著歉意。「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
她緊緊抱著他,眼淚不停掉下,卻用力搖著頭。原來,所有的堅強、冷靜,都是假的,在面對他安危回來的這一刻,這才知道,她好在乎他、好愛他。
「我回來了,雖然戰事還沒結束,但我的任務結束了,短期之內,不用再離開……」
「我等你……等好久……」
「對不起……」
這時,女兒竟然跑到門口,看著媽媽哭哭啼啼。「媽咪……」
夫妻兩人放開彼此,低頭看向孩子。羅思綺笑了笑,「老公,你還記得你出發前,我說過的話吧?」
「記得,」眼淚不停掉落,「你說你懷孕了……」
「這是我的女兒,對不起,你不在,所以我自己把她取名為Jennifer。」
「很好听。」蹲,模模女兒稚女敕的臉頰,「嗨!Jenni,我是爹地。」
「爹地?」
女兒才兩歲多,當然對父親沒有印象,但已經八歲的大兒子一定有印象,他就站在一旁,也用渴望的眼神看著父親。
所有同學跟老師都知道他有個在陸戰隊當軍人的爹地,爹地是他的驕傲,他最愛對其他同學炫耀這一點。
安德魯伸出手將兩個孩子統統抱進懷里,重新體會做父親的感覺,體會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是他拚命從戰場上的槍林彈雨求生的動力。
阿子天真的話語听來可愛又動听,他終于回家了,回到這個他日夜思念的家,有他的妻子,有他們一起生的孩子。
縱使他背負了很多恐怖的夢魘,此生怕再也難忘,但他逃回來了,回家了,家是最溫暖的地方。
但願他能慢慢忘記戰場上的一切,重新做人……
分享的日子當然苦不堪言,何況是上戰場打仗。
夫妻倆彼此相擁,用身體體會彼此的愛意,談著心,說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但是,有些事情他們絕口不提。
比如說,戰場上的殘忍。
她知道那一定很痛苦,一定不堪回首,所以不問;他也知道,就算把那些事都說出來,也只是多一個人傷心、煩惱,所以他也不說。
一家團聚後,日子其實有點變化——
首先,老公升官了,本來是中尉,上戰場一年後就升為上尉。第二,回家後,老公好像休息時間變得比較多。
老公說,在伊拉克兩年間,每逃詡在打仗,根本不可能放假,如果累積起來,一整年不工作假期都還消化不了。
接下來三個月,似乎都是這種生活,很恬淡、很幸福,全家人都在,老公也不會再到那恐怖又危險的伊拉克去受苦受難,這種簡單的幸福她很珍惜。
老公在家,白天就送兒子去上學,陪女兒玩,或是帶著女兒出門去幫她買菜;晚上,當然就是夫妻兩的相處。
就像是想要補足這兩年的空缺,彌補讓老婆獨守空閨的歉意,安德魯簡直像是瘋了一樣,每天晚上都要恩愛。
當然,這樣子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天晚上,由老公去安撫孩子睡覺,羅思綺則躲在廁所里不知在做什麼;安德魯一回房間,發現老婆還在浴室,覺得奇怪。
「親愛的,你在里面做什麼?」
「……」
「親愛的,發生什麼事了?」
「……」
「回答我,你出什麼事了……我要進去咯!」才想打開門,沒想到反而從里頭打開,安德魯看見羅思綺,嘟著嘴,表情有點不太開心。「寶貝,怎麼了?」
瞪著他,突然伸出手捶了他胸口一拳,不痛不癢,但安德魯還是皺了眉頭,看著老婆不理他,徑自走到床邊坐著。
他趕緊跟過去,坐在她身旁,「怎麼了?親愛的。」
「都是你啦!」
「我怎麼了?」
「你才回來三個月,我……我……」
「怎麼了?」
「我又懷孕了啦!」
相較于女人一臉的無奈,男人倒是志得意滿,顯見他依舊勇猛頑強。
「每逃詡來,照你這種做法,難怪又懷孕……」
伸出手,將她攬進懷里,「每次做的時候,你也沒抱怨啊!」
「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麼難的中文,這個老外也听不懂。
「好啦!不要生氣,懷孕就懷孕,把他生下來,如果下一胎你不想生了,我去結扎,這樣可以吧!」
「那倒不用啦……」
「不過,我本來就希望有三個孩子。」
「我也是耶!」羅思綺訝異地望著他,果然夫妻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樣也好啊!趁年輕有體力趕快生一生。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四、五十歲了,才要生孩子做媽媽,不過如果你想繼續生下去,我也可以奉陪。」
「不理你啦!」站起身,老公說話愈來愈討厭,雖然她還滿喜歡的,「氣到我都忘記要洗澡就跑出來,我要去洗澡了。」說完,就走向浴室。
安德魯坐在床邊,看著妻子的背影,臉上始終掛著寵溺、疼愛的笑容。
等著老婆出來,不敢自己先睡,他打開電視,剛好轉到新聞頻道,听到主播播報伊拉克那里的狀況。
當地主要戰事已經結束,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可以回美國的原因。剩下的工作是維和工作,必須結合警力才能完成,對于他們這些野戰部隊,目前當地的情勢已經不需要他們。
新聞不斷播報,主播突然轉進播報一條緊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