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冢英雄伸手拿桌上的點心,視線放在膝上的書本上頭,但是他的眼尾卻一直往旁邊瞟,因為安子在瞪他。
韋薇安單腳曲膝,另一只盤坐著,右手不時地撥弄下唇,很認真的盯著他看。
「安子。」他終于受不了了,皺著眉回頭望著他,「有事嗎?」
她不自覺得綻開笑顏,搖了搖頭,「沒有。」
「安子,你很不正常,這一個星期來都這樣!」他索性擱下書本,「有話直說。」
「我在等你開口啊!」她用手卷著長發,理所當然的說,「你都讓我去參加長者壽宴了,所以我在等你開口。」
是啊,事情就是從一個星期前的壽宴開始的!
安子知道了入席的規定,間接知道她的地位,那晚她的出現確實讓在場人士咋舌不已,但這原本就是他的用意,他要利用那場宴席,滌訕安子詭譎的地位。
她不是正妻,目前只是個侍妾,但是遲早有一天,她會是他的妻子。
不過也就是從這件事後,安子每逃詡很快樂,而且很常這樣瞅著他不放,一臉期期艾艾的。
「我不明白你在期待些什麼,我希望直接挑明。」
「好!你的疤痕跟母親。」韋薇安倒也干脆,單刀直入。
一擰眉,鬼冢英雄又別過頭去。怎麼又是這個問題。
「看!你要我問的,問了又不說!」她沒好氣的移近桌邊,也抓了一把點心,「如果你真的當我是重要的人,就應該跟我分享這件事!」
「你是我重要的人。」宴席的目的就是表達這個意思,否則他哪管那些長老活到幾歲?
「所以我們會分享秘密,彼此是生命共同體。」她高傲的眸子充滿挑釁,「還是說,你帶我出席宴席只是一時興起,你不如我想像中的……愛我、重視我,甚至想跟我……」
咳!綁面不能說了,因為鬼冢英雄的求婚不及格,她遲早要他再來一遍。
「對你而言,分享秘密很重要嗎?」眉頭深鎖,因為那真的是他一生的秘密。
「很重要。」她放軟眉梢,「就像你已經知道我從小到大的事情一樣。」
所有他母親的事她都不知道,也因此跳過了他的童年生活。
表冢英雄深吸一口氣,原本認為這個秘密會陪伴他到永遠,但是現在有一個女人,說他是生命共同體,說她想分享他的秘密,意指與他共享人生……
意外地他不排斥,甚至感覺……有些激動。
他伸長了手,韋薇安立刻繞過桌子偎進他懷里,貼著他的胸膛。
「我的母親是個侍妾,人很瘦小,而且體弱多病,但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她是個混血兒。」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因為太久沒提這段往事,導致他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語調來述說一樣。
韋薇安閉上雙眼,環抱住他,要讓英雄知道,她就在他身邊。
他母親是南美與日本的混血兒,長得相當出色,遇上父親不是偶然,因為她是鬼冢盟里佣人的孩子。她搶眼的外表深受矚目,而病弱的身子更容易惹人憐惜,所以十七歲就成為盟主的侍妾。
她是自願的,因為她有著與身體相反的強大野心,她喜歡這個世界,認為自己可以在黑道里生活,甚至有所做為,但是身體阻礙了她。她心機深沉的讓盟主寵愛,拼了命生下兒子,雖然撿回一命,卻無法再承受。
但是無所謂,因為她已經有了孩子,即使知道盟主妻子膝下也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她一點也不擔心,因為她相信自己的兒子。
她嚴格的教育兒子,制造無數的背叛,這樣便能奪去他所有的同情心、憐憫心,要他狠心決絕,成為一個最適合在黑道打滾,也不再動容的人。
表冢英雄如同母親的預料,受到父親的喜愛,然而有一天,有個侍妾前來,動手打了她,甚至以她的性命要求鬼冢英雄主動離開鬼冢盟!
她母親說,即使要了她這命,也不許他有任何動作;她頸子上的繩子越勒越緊,鬼冢英雄親眼看著母親的臉轉為紫色,他沖了過去,拿起水果刀攻擊那名侍妾。
忙亂中,茶幾翻了,杯壺碎成一地,爭執中,年僅八歲的鬼冢英雄被侍妾推倒在地,下巴刮過長長的碎片,鮮血如注;那個傷口只差一公分就割斷頸動脈,當侍妾的尸首被抬出去時,他被母親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因為盟主不能有弱點,今天就算對方拿刀子凌虐她,他也不該動容。
母親的鐵血教育並沒有因此終了,她病態的冰凍住他的感情,但是她發現孩子做得還不夠,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最極端的方式,讓鬼冢英雄變成再也不動情的人。
「怎麼了?」韋薇安突然感覺到鬼冢英雄在發抖,立刻直起身子,「沒事的!英雄,我在這里!」
她跪直身子,張開雙臂緊緊的擁抱住他的頭,讓他偎在心口上,用力的以愛包圍他;那個母親有病吧?哪有人這樣教小阿的?問題是……她最後到底干了什麼,會讓英雄這樣的人禁不住發顫?
「我殺了她。」他聲音哽咽的道︰「我,親手殺了她。」
韋薇安瞪大雙眼,听著他哽咽的嗓音,跟著回到過去。
他母親被診斷出活不過兩個月,她卻變得非常愉悅,總是帶著美麗的笑意,父親並沒有忘記母親,來探望的時間也多了,他當年以為因著如此,母親才會變得如此有生氣。
但是那個晚上,他才得到答案。
母親叫他到跟前,要他從珠寶盒里拿出一把匕首,然後令他握著刀子,刀刃向著她胸口,她的柔荑則包裹住他的手。
「你會成為鬼冢盟的盟主,你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我要親眼看你取得鬼冢盟。」母親制住兒子意欲掙月兌的雙手,冷冷的道︰「把我骨灰和著瓷土制成容器,擺在每一個我可以看見你的角落。」
「母親?」九歲的鬼冢英雄,不明所以,但是可以感受到即將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為什麼母親要拿刀尖抵在胸口?
下一秒,母親包覆著他的手以及刀子,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血花瞬間染滿了母親白色的和服,她咧子邙笑,染滿血的雙手撫過兒子的臉龐。「身為盟主不能有弱點,看你親手解決掉你的弱點了!」
九歲的男孩瞪大雙目,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你連我都能殺了,從今以後,沒有什麼事能難得倒你。」艷麗的母親在紅血中合上雙眼,她的神情淒美,笑得十分滿足。
然後,他就再也不需要感覺了……
韋薇安緊蹙著眉頭,她能感受到懷中的男人在發抖、在哭泣,即使他沒有淚水,但她就是知道他在哭泣!
他的心在九歲時被撕裂,再也完整不了,他被一個病態的母親塑造了這樣的人格,所以他才殘暴、他才凶狠,他被那個該死的母親扭曲了一切!
「我在這里,英雄……你看著我!」韋薇安趕緊捧住表冢英雄的臉,他的眼神空洞,時光似乎滯留在九歲那一年。「你該死的看著我!我是安子!」
她拍著他的臉頰,好不容易才見到他瞳孔對焦。
「我不是你的弱點,我是你的愛人……有感情不是錯誤,我被你愛著覺得好幸福,你呢?」吻上他的下巴,「而且我覺得這個疤痕好帥,因為這是為了救你的母親,超帥的兒子!」
表冢英雄有點茫然,覺得呼吸困難,可是看著安子,看著她那雙熱情的眸子、那雙載滿感情的眼神,他平靜下來。
安子感受到被他愛著很幸福,他也是,他第一次這麼努力的想要去得到一個女人的愛,得到後的感覺是無盡的甜美,而且他了傾心的去付出。
母親,他被愛著,他正被愛著!苞母親的愛截然不同,為什麼他會覺得……安子給的愛讓他義無反顧呢?
「她是自殺,你已經長大了,應該心知肚明,不該被她設的枷鎖綁住。」韋薇安覺得很心疼,覺得她的心跟鬼冢英雄一樣的痛。「你是鬼冢盟的盟主,不代表你得變成殘忍無情的人。」
「我不是……」他痛苦地閉上雙眼。自從認識她之後,他真的變得心軟了。
「你不必軟弱,你一樣可以是強悍的盟主,領導鬼冢盟繼續讓各政府聞之喪膽,而我就在你身邊,我也絕對不會是你的弱點!」韋薇安斬釘截鐵的在他耳邊低喃,「你不再是那個女人塑造出的兒子,不再是了。」
她溫柔的松開雙手,深情的凝望著鬼冢英雄,然後站起身子,走到書架上,取餅上頭的花瓶。
原來這就是母親的花瓶,走到哪兒,她都要盯視著她兒子嗎?
「安子……」他倒抽一口氣,知道她要做什麼。
「從現在開始,由我看著你。」韋薇安打開紙門,瞬間就把花瓶拋了出去。
表冢英雄沒有阻止,听著花瓶在院子里碎裂的聲音,好像在那瞬間,他身上的枷鎖也跟著找開了。
「怎麼回事?」佐佐木飛快地前來,緊張兮兮的看著站在走廊上的安子。
她帶著優雅的笑容,往房里看去,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坐在地板上的鬼冢英雄,一直到他站起身。
「佐佐木。」他走了出來,面容泰然,「去把宅子里所有的花瓶都收起來,只留下大廳那個。」
「收……收起來?」佐佐木以為自己听錯了,他知道,那是盟主母親的骨灰制成的。
「全部收起來。」他睨了地上的碎片一眼,「這麼多年,她該看夠了。」
「是。」佐佐木領命,火速退去。
站在廊上的韋薇安,溫柔笑著,走上前去,鬼冢英雄張開手臂,緊緊的摟住她。
「你是我的男人、我的英雄,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她依戀的偎著他,「你最好有所覺悟,我擁有了你的秘密,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你休想離開我!」他俯身吻上她的前額,然後激動的攫住她迎上的雙唇。
這輩子,安子就是他的全部!
她十九歲生日那天,鬼冢英雄辦了一個盛大的宴席。由于她的地位幾乎確定,所以前來慶賀的人非常多,多到韋薇安的腳都跪麻了,然後不時的以怨慰的眼神瞪向他。
但這是她選擇的人生,未來她要在鬼冢盟生存,就必須習慣這種場跋,做好人際關系。
不過宴席結束後,她吵著要鬼冢英雄帶她去PUB狂歡,他們只剩下兩個小時可以過她想要的生日。听說兩個人玩瘋了,她不但在下月復部刺了一個紅色彎刀跟鬼字的刺青,還在附近的五星級飯店過夜後才回來。
歷經大小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安子成為盟主夫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等一下!」
在前廳里,鬼冢英雄才要出門,後頭傳來慌慌張張的聲音。他回過身子,很感謝安子沒有大呼小叫,而且身上穿著很平常的和服。
「幫我寄出去。」她遞去一張明信片,「千萬別忘了。」
他接過手。那是安子寄給優子的「家書」。
「好,我會叫佐佐木寄出去的。」
「媽都沒有回信嗎?」她寄了三、四封了,為什麼都沒有收到回信?
「有的話我會拿給你。」他淡淡應著,不想理這件事,「晚上我會早回,我帶你去東京街頭走走。」
「啊,不要!你早點回來,我有驚喜要給你。」韋薇安眨著一雙眼。通常她眨動的那麼快,就表示有問題。
不過他一向很喜歡她的驚喜,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很期待!所以他點了頭,代表同意,然後就出門。
一上車,鬼冢英雄就把明信片交給佐佐木,「收起來。」
「盟主,」接過明信片,佐佐木非常猶疑,「要是安子小姐知道一封都沒寄出去……」
「除非你告密。」他瞥了佐佐木一眼,下一句沒出口的是︰你敢告密的話……
「是。」佐佐木識相的把明信片收起來。他真搞不懂,既然都讓安子小姐寫家書了,為什麼不寄出去呢?
「我不想讓她跟台灣有關聯,她是這里的人了。」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鬼冢英雄主動給了答案,「在她跟這里的羈絆深到無法月兌離時,我會讓優子知道的。」
羈絆啊……佐佐木明了盟主的意思,他指的不僅僅是愛情,他要安子徹頭徹尾的成為鬼冢盟的人,給予她責任,讓她完全融進這個環境當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子小姐會正式成為鬼冢盟的一份子?」佐佐木轉個彎問,他指的是結婚。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自從公告她的身份後,一晃眼又三、四個月了。
這兩個人甜甜蜜蜜,安子甚至撤掉了盟主母親的花瓶,也涉入了幫務,任何正式場跋都參加過了,就是沒有籌備婚禮的消息傳出。
「今晚。」鬼冢英雄難掩笑容,悄悄的勾動嘴角。
今天……佐佐木暗自倒抽一口氣。盟主母親的忌日當天!
他要在這天,向母親正式介紹安子嗎?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不認為鬼冢英雄的母親是個好人。他隱約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依照那位美人的性格,說不定……會計較安子也說不定。
「上香去吧。」鬼冢英雄泰然自若吩咐,「我要去跟母親報告這個消息。」
佐佐木下令開車,突然有股憂心在心口。他望著灰雲密布的天空,祈求胸口的不安能快速散去。
表冢英雄前腳夫出了門後,韋薇安就回到房里換下和服。在蒼鬼閣生活的她,是不穿著規矩束縛的,她愛穿什麼就穿什麼,所以她換上了簡單的T恤牛仔褲,甚至穿著拖鞋。
她知道鬼冢英雄今早先去他母親靈前上香,晚上沒排行程,所以她要煮一頓家常料理讓他品嘗品嘗。當然她絕對沒有要代替他母親的意思,那種母親,她沒興趣代替。
腳跟一旋,韋薇安踏著輕快腳步離開。英雄沒吃過她煮的東西,以前在育幼院里她超會煮飯、做點心的,來到日本後,卻連瓦斯爐都沒開過。
她愛吃日本料理,也已經習慣這兒的口味,但是一定會懷念故鄉味。今晚他就等著回來,品嘗一下道地的台灣小吃!
她先到廚房跟里頭的人溝通一下,只用下午時間煮頓飯,使用最靠近里面的爐口,而且食品店會在晚餐時間前搞定,不會影響到他們做飯的時間︰沒人敢違抗安子,即使她並沒有使用任何命令或是威赫,因為她早已擁有絕對崇高的地位。
這天下午,韋薇安忙得很開心,太久沒煮飯有些生澀,但是試了幾次,記憶便會被喚起︰她炒了兩道青菜、一盤新鮮的蒸魚、鴨肉羹面,以及鮮甜的蛤蜊豆腐湯,簡單得不得了,但是每樣都超美味。
她現在只差蠔油一瓶,剛托廚佣購買了,做好的菜已經先用推車推回房里,會議室那里有微波爐,離房間比較近,等英雄回來再熱一下就好了。現下爐上剩湯,她要把豆腐煮到出洞,讓鮮美的蛤蜊湯入味。
原來做飯給心愛的人吃,會是這麼開心的一件事。她想……不是煮飯這件事有趣,而是愛人的心讓她感到愉快吧!真期待英雄吃到這些食物的表情,他應該要慶幸,她說不定也能當賢妻良母呢!
「好香啊!」甜美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空蕩蕩的廚房里,讓韋薇安全身都警戒起來。
必過頭,她發現許多熟悉的侍妾曾幾何時已經站進了偌大的廚房,甚至堵住了入口,她使用廚房里面的爐子,這間廚房有十坪大小,因為她的緣故,支開了所有人,地處偏遠,就算她大喊也喊不到人。
她認得這些侍妾,因為幾乎都是被她還擊過的人。最有趣的是,連一那兩個毀掉容貌被趕出鬼冢盟的侍妾,竟也出現了。
韋薇安冷靜沉著的掛上微笑,仔細的掃過每一張臉龐。沒有律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幾乎確定這是她干的。
「大家都聞香而來嗎?」她將爐火關小。還滾不透呢,希望這事別礙著她的湯。
「安子,你休想踩在別人頭上一步登天!」麻美早已被冰凍在別院里,事實上所以的侍妾都是。
「我不踩你們,你們踩得就會是我。」自衛是人的本能,不是嗎?韋薇安眼神注意到不遠處的刀具,往前走了一步。
「你走得很順利嘛……眼看著,你說不定就是盟主夫人了。」容子緊緊握著手上的匕首,「天曉得等你真的成為夫人,會怎麼對付我們!」
「我會要盟主放你們自由,離開鬼冢盟,這里不會再有侍妾存在。」也不需要!她會讓鬼冢英雄一輩子只看著她一人,就沒有必要讓這些女孩待在這里浪費青春。
只是余音未落,許多侍妾就發出淒慘的尖叫。離開鬼冢盟?她們能去哪里?她們多少人連家在哪兒都不知道,而且許多人還是鬼冢盟相關人士的女兒,這樣回去,臉往哪兒放?
韋薇安為這些女孩感到悲哀,也痛恨這里的規矩。女人不該是玩物,從來就不該是。
但為什麼當要放眼前的女孩自由時,她們卻甘願淪為玩物呢?
「容子,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加速?」她注意到容子臉上那條可怕的疤,那的確是她劃的,「我當初只劃了一小道傷口,你現在的疤是……可怕的!」既粗又紅,塞滿了整個臉頰。
「你——都是你害的!」一提起臉上的疤,容子就近乎歇斯底里,「要不是你,我不會過得那麼淒慘!我為了要快點好起來,用了去疤藥。可是、可是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去疤藥……」韋薇安眯起雙眼,「誰給你的?醫生?」
容子沒在听她說話,只顧著哭泣。她往倫子的額頭看過去,當初被木材劃過的小傷口,也頓時變得通紅可憎。
「你給的!不就是你給的嗎!」倫子咆哮著,「是你差人送給我們的,還說那是賠禮!」
律子。韋薇安想都不必想,腦子就生出了答案。
難怪她們的憎恨是滲骨的。她可以感受到這群侍妾的瘋狂,但原則上她還是不想傷害任何人。
「我提醒你們,這里是鬼冢盟,千萬不要做傻事。」她往前走了一步,來到就近的刀架面前。「一旦我出了什麼事,誰能全身而退?」
說時遲那時快,韋薇安一大步跳上前,抽過了廚房里用的刀具!雙手各執一刀,一把是肢解生肉的長刀,另一把是剁骨的菜刀,刀子滑出鐵制刀架,發出令人膽寒的長音。
「我都這樣了!憊怕什麼!」倫子尖聲嘶吼,「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快活……」
激戰很快展開,瘋狂的侍妾們拿著短刀、長刀、木棍或是鐵架,因為用槍,只會驚動外頭的人。韋薇安有點後悔摒退太多人,這樣下去,可能得花點時間才會有人注意到異樣。
但是她也慶幸現在穿得是長褲,而不是難行動的和服。她看著侍妾們朝她奔了過來,她們不知道,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進入鬼冢盟的道場練習,復習過往的動作,並學習日本的流派︰英雄也早在訓練她的槍擊技巧,劍道也在修習當中。
擁有柔道、合氣道黑帶當底子,她學什麼都是進步神速,更遑論面對這些攻擊。
抄起刀子,她擋下了倫子的第一道攻擊,森寒的撞擊聲在廚房里蕩出回音。
些時此刻,蝶之居外的律子,今天難得唱起了歌。
表冢英雄不該有弱點!今天安子消失了,他一定會情緒失控,一個人在瘋狂的時候是全然無戒備的,這樣要取他的性命的機會就大得多。
她喜歡鬼冢英雄,因為他曾待她不薄,但可惜的是,她深深愛著伊武,愛到願意犧牲自己,只為了成全他。
「這里是怎麼——呀——救命啊!救命啊!」外頭突然傳來尖叫聲,「安子小姐!安子小姐出事了!」
律子一驚,看了看表,才過三分鐘,怎麼被發現得這麼快?
原來是韋薇安托廚佣幫她去中華城買蠔油,她才回來,就在門口看見廚房鮮血四濺。
頓時保鑣跟佣人都沖了過去,律子焦急的也跟了上去,時間太快,快到她不能確定安子會不會消失,或是容子她們會不會活下來。
「安子小姐!天——醫生!快點!」佣人趨近,看著里頭一地狼狽,還有坐在角落的韋薇安。
湯滾了。她伸長手,關掉瓦斯,時間剛好。
她月兌下上衣,綁住血流不止的大腿,她的下月復部有個鬼字刺青的圖騰,那是英雄給她的十九歲禮物,如今鮮紅染上了鬼字,跟刺青背景的紅色彎刀相融。鬼冢盟的弟兄們沖了進來,她還微笑的請他們收拾一下。
只走了兩步,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識。
表冢盟里一片哀戚靜肅。在蒼鬼閣里,只有鬼冢英雄的聲音。
幾乎所有重要人物都趕到,侍妾們廝殺的事情也已傳開,安子重傷讓大家憂心忡忡,對他們而言,她幾乎已經是下任盟主夫人。
表冢英雄才剛在母親靈前上香,告訴母親,他找到了一個願意用生命去換取的愛人,而且那個人並不會是他的弱點,而是他的真愛、他的助力。
墳上的香突然斷了,人們總說那是不祥的預兆,但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上了車沒多久,就傳來令他震驚的消息,被趕出鬼冢盟的侍妾們,竟然跑回來找安子的麻煩!
接到消息時,他簡直快要發狂。但是他相信安子,醫生說只是失血過多,已經做了緊急處置,才讓他壓下狂亂的情緒。
他無法忘記听見她出事當下的感覺,幾乎完全喪失理智。他是如此深愛安子,他愛她嬌柔羞赧的模樣,迷戀她冷靜的頭腦與絕頂的智慧,更欣賞她那正邪不明的特質。
他深愛安子整個人,從身體到靈魂。
韋薇安昏迷了三天三夜,蒼白的臉上幾乎沒有血色,鬼冢英雄跪坐在她身邊,緊握著冰冷的小手,她身上纏了許多繃帶,比較嚴重的是大腿動脈的穿刺傷,其他都僅是皮肉傷害罷了。
她在晚上八點多時轉醒,看見陪在身邊的鬼冢英雄時,還能露出虛弱的笑容。
「你睡得太久了。」他終于松了一口氣,情難自禁的吻上她的手。
醫生進來檢查,幾乎確定她沒事,接下來欠缺的只是休養而已。韋薇安伸長撫著鬼冢英雄憔悴的臉龐,他則激動的按著她的雙手,依戀不已的將自己的臉頰埋在她掌心之中。
「那些侍妾呢?」試著起身,她重傷處在大腿,半坐起身不成大礙。
「被囚禁著,她們理應讓你處置!」提起那群傷害安子的侍妾,鬼冢英雄巴不得將她們的肉一片片割下!
「讓她們得到最好的醫療,別忘了她們是你的侍妾,鬼冢盟有道義。」她在鬼冢英雄的攙扶下坐了起來,依偎有他懷里。
「道義?她們傷了你,你還在談道義?放過她們,下一次要我守著你尸體嗎?」放人一馬向來不是他的作風。
「侍妾中的爭斗,你從來沒管過不是嗎?鬼冢盟一直在默許這樣的事情,算不上什麼。」她仰起頭,柔弱的瞧著他,「你該知道怎麼樣才能阻止這種事再次發生。」
表冢英雄望著連說幾句話都會喘的安子,听明白她的用意。今天的事,他才是始作俑者!因為他養了太多侍妾,因為他喜歡看她們爭寵,所以過去的傷亡他從不在意,畢竟他的心未曾給誰。
彬許這是因果,他的做為導致了心愛的女人遭受到傷害。
「我跟你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他決絕的說著,將她輕柔的放下,然後一個旋身,站在房門口,「佐佐木!」
來人聞聲飛至,看見韋薇安已經蘇醒,松了一口氣。
「把院子全數清空,解散所有的侍妾!」鬼冢英雄揚聲發布命令,「受傷的在醫治好之後,也全數放走,誰都不許再踏進鬼冢盟方圓百里一步!」
佐佐木瞠目結舌的听著命令,視線忍不住落在躺在里頭的安子身上。「盟主,安子也是侍妾之一……」
表冢英雄神色凌厲的掃過佐佐木。跟了他這麼多年,還在問這種討死的問題?
「是!我立刻去解散安子小姐之外的侍妾!」剛剛皮在癢了,問了討打的問題。
「等等!」鬼冢英雄叫住了已經要轉過身的他,「發落下去,鬼冢盟上下籌備婚禮——我要迎娶安子!」
咦,里頭的病人氣力不夠,要不然她一定會跳起來。
這、這是哪門子的求婚方式啊?她有說好嗎?哪有人單方面說要娶就娶的,她可是沒點頭耶!
可是……韋薇安咬著唇,難掩內心的喜悅,為蒼白的病容增添幾絲紅潤。
她忍下沒問,不希望自己是主動提起這件事的人。而鬼冢英雄自從宣布後就走了出去,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見到那些侍妾,一小時之內全部都趕了出去!
那天所有侍妾都離開了鬼冢盟,至于律子,她在鬼冢英雄面前叩首了好幾次,依然沒有得到他的應允。
「我只有安子一個。」念及過去對律子的欣賞,刻意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不需依附別的男人。
臨去前,她曾要求見安子一面,被斷然拒絕,送出了鬼冢盟。
表冢英雄回到房里已經十一點多,韋薇安又昏昏沉沉的睡去,然後被他的動作給驚醒。
「吵到你了?」他柔聲說著,放輕動作。
「情況怎樣了?」她關心的竟然是外頭那些侍妾。
「都走了,從今而後,我只有你一個人。」不再有情人、不再有侍妾,真愛只需要一個就足夠。
韋薇安揚起笑容,她的臉色很蒼白,但是笑靨卻很美很美。
「你還沒跟我求婚……我又沒答應,你宣布得那麼干脆干麼?」即使臥病在床,她還能挑眉,流露出傲氣。
「安子!你不想嫁給我?」鬼冢英雄擰眉,火氣跟著往上竄燒。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娶我。」她聳了聳肩,還裝出一臉哀怨樣。
「我當然想,要不然我干麼——」頓了頓,他突然發現不對勁,「你該不會……要我跟你求婚?」
嗯。韋薇安連眼楮都笑彎了,非常滿意這個對愛情遲鈍的男人能夠茅塞頓開。
「我……」他原本的計劃是三天前的晚上,把戒盒丟給她,告訴她婚禮的時間……「你自己睡太久了!」
韋薇安閉上雙眼,別過頭去。廢話她懶得听。
房內沉寂了好一會兒,就在她又快昏過去時,她的手被人抓了起來,一股冰涼滑進她的指內,她睜開雙眼,發現那是枚很夸張的五克拉鑽戒。
「干麼?」她冷哼一聲。
「鬼冢盟需要一個夫人。」他壓低了聲音說。
「听不見。」
「我需要一位妻子。」這個聲音更低了。
「我想睡了,把我手指上的東西拿走。」
「……安子,嫁給我!」這根本是氣音。
韋薇安終于願意轉過身來,瞅著他,白色的面容添了點紅潤,「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他一字一字,用嘴型說著。
「我願意。」她點了點頭,高舉雙臂,攬過了鬼冢英雄的頸子。
他是堂堂鬼冢盟的盟主,要他求婚已經很難了,就不要求他說得多大聲了。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