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平米大的小套房。
雷烈知道東京的地價昂貴,卻想也沒想過,有人真能住在這麼狹小的空間;一張床、一台二十寸的舊電視、只有腰身高的小冰箱、一個組合式的帆布衣櫥,再多的家具就沒有了。沒有桌子、沒有椅子、更別說書架之類的東西。
沒地方好藏的雜物四處堆放,使得狹窄的空間不但小而且更亂。
這樣的地方……能住人嗎?環視周遭之後,他的心底不禁泛起疑問。
不是雷烈對暫時屈就的環境太過挑剔,而是過慣了舒適一流的生活,他很難想象這樣的地方也能住人。
難道這就是窮人住的地方?這麼說來,這女人也屬窮字輩,千嗎還硬拖地回來。
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的雷烈,一進入這個二十平米大的小套房,立即成了巨人。他是還沒頂到天花板,不過也差不多快了。
「你怎麼了?」先進入房內的席湘靡,緊張地收拾完幾本散放四處的雜志後,才發現他還像個巨人似的作在門口。
說真的,高大的雷烈,和這個窄狹的空間實在很不協調。只好暫時委屈他了。
她會選擇不到二十平米大的房子,有個重要的原因--怕房子太大,他就有機會「隔離」她,讓她沒有親近的機會。
反正只是暫時而已,住的方面就將就些哩!
「這里就是你家嗎?」他不答反問。
「對呀!」她點點頭,朝四周望一眼,不解地問︰「有哪里不對嗎?」雖然是暫時性,不過她好歹也住了幾天,算是家也沒錯。
「很不對,太小了。」雷烈的雙手環在胸前,據傲地告訴她,好像她不知道這房子有多迷你似的。空間只有這麼一點點,根本不該說要借他住。席湘靡在剎那間紅透了臉,氣惱地朝他叫道︰「你不要那麼挑剔好不好?現在是你沒地方住,借我的房子住,你有沒有搞清楚?」
二十平米是有點小,但他的語氣像在諷刺什麼,讓她听了很不舒服。
老天,他比資料上給的信息還難應付。看來在達到目的之前,死也不能告訴他,他得在這麼小的地方窩著,都是她老爸和他爸媽一同搞的鬼。不然……雷烈的報復,一定恐怖得嚇人。啊,聖母瑪利亞保佑。
「你很吵。」冷淡地瞥她一眼,他在她話結時奉送三字。
嫌……竟然嫌她吵?!硬生生地僵愣好幾秒,席湘靡終于被他的態度激怒,失控地朝他吼︰「我在我的地盤上,你管我要吵還是要大叫……」發現他轉身要往外走,她哪還記得要生氣,急忙地就沖上前拉住他的手。「等等,你要去哪兒?」
「去睡地下鐵,耳根比較清淨。」雷烈皺起眉頭扯開她的手。告訴她多少次別踫他,這女人是智商不足,听不懂人話嗎?可惡!
寧願露宿街頭,他也不要擠在這麼小的地方,耳朵還得不時受到凌虐。
這一听還得了,她立即態度大轉,討好地央求說︰「好啦!我不吵就是,你不要走嘛!地鐵冷颼颼的,要是你凍死了,我……」怎麼向雷家伯父母交代?驚覺差點說溜嘴,她立即將話吞回肚子里。
「你怎樣?」
「我……我會內疚的,少說也有十年不好過,你就別害我了。」她委屈地將不滿忍住,以撒嬌的口吻努力地勸道︰「我知道這里很簡陋,可是你又沒地方好去,暫時勉強住一下,等你有地方住再走,好不好?」
明明是施于援助的那一方,卻還得那麼委曲求全。這滋味,可真是她有生以來頭一回品嘗。
「哼。」沒有表示,他卻已嗤出他的不以為然。明明是不相干的兩個人,雷烈根本不認為自己的死活輪得到她多事內疚。
一把火在席湘靡的胸口燃燒,再笨她也能大略猜出他的想法。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不知領情、感恩的人!此刻的她真的很想知道,雷家少爺從小到底是受了什麼「英才」教育,可以拽到明明沒得選擇,還死不向現實妥協。
「算我求你,外面都下雪了,真的很冷耶!」她不能半途而廢,所以忍住氣繼續努力。
冷?對了,外面在下雪,零下的溫度實在不是人待的。雷烈俯視著擋住他去路的小臉,似乎在被她煩死還是凍死的選擇之間心底交戰。
一向果斷的雷烈,很快便有了抉擇,轉個身他就走進屋里。
他還想再見一次羽那張可愛的臉,所以暫時不能凍死異鄉。
席湘靡望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不能反應,直到能理解他老大的選擇之後,才趕緊關上大門;省得他轉頭一看,還是覺得外頭比較順眼,臨時又改變主意。
真是的,有所決定的話,說一下會死人嗎?
雷烈走進屋內,旁若無人地月兌掉厚重的長大衣,隨意地往床上一扔,從容的態度仿佛就像他是這二十平米大空間的主人。
她跟著進屋,將暖爐轉開。一轉頭就看見他正在月兌衣服,一下漲紅了臉急問︰「等……等等,你在做什麼?」
雖然遲早要做這檔事,她也不介意,可是會不會太快了?
想是這麼想,她烏溜溜的兩顆眼珠卻張得老大,一瞬也不瞬地隨著他修長的指頭游移。毛衣月兌……月兌掉了……哦……鈕……鈕扣……一顆……兩顆……咦?!為什麼停下來?
!一眼就著穿她心中的想法,雷烈在心底嗤諷,冷淡地反問︰「你看呢?」
「月兌……月兌衣服。」她吞了口口水,傻傻地道。
月兌掉長大衣,然後月兌里頭的短外套,月兌完短外套,開始月兌里頭那件銀灰色的毛衣,毛衣被丟到床上之後,他又開始解最里面那件藍絲襯衫的鈕扣。
不管她怎麼想,他剛才的確一直都是在月兌衣服,對吧!只是愈想,她竟愈莫名地興奮起來,羞澀臊紅的臉,熱度一直在攀升中。
「既然你看得出來,還需要我再說明一次嗎?」簡直是多此一問。
「不是啦!我是問你為什麼要月兌衣服。」暖爐才打開,氣溫還那麼低,月兌外套也就算了,不需要連里頭的衣服也月兌是吧?
不打算「做什麼」的話,可是會很冷的。不過……既然要月兌,怎麼不繼續?
雷烈若有所思地斜她一眼,突然朝她跨了一大步。
空間太小,她嚇了一跳,本能地退後一步,就頂上了放在矮冰箱上的小電視,雙手貼在後頭的冰箱上,只能倉皇地瞪大眼。
不會吧!他真的要「做」?緊張歸緊張,她竟然還期待了起來。
這樣看來,她的魅力還不差嘛!
只是要做「那件事」,怎麼還這麼一臉前表情呢?
就不能柔和點嗎?這可是她的第一次耶!
雷烈和她的身體相隔不到十公分,沒啥表情地看著她幾秒,忽然伸出右手,朝她紅透的臉而去,她緊張地閉上眼,他的掌心卻停在她的臉頰旁。
下一秒,他的手超過她的頭,拿起她後頭放在電視上的小雞鬧鐘。
「快十二點了。」他看著鬧鐘上的時間,喃喃地道。
「呃?!」
席湘靡猛然張開眼,不敢相信,他只是要拿鬧鐘,不是想吻她?!
由他的神態還不難發現,他簡直是當她不存在,盡避是可以听見彼此心跳的區離,他依然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
他的舉動,讓她成了一個丟臉的白痴。她的臉漲得通紅,這次絕不是因為緊張。
雷烈看完時間,再次將手越過她的臉側,將小雞鬧鐘放回原來的地方,轉身朝只有拉門而沒有鎖的小浴室而去,然後像說給自己听地道︰「我沒洗澡睡不著。」
一句簡單的話,解釋了他為什麼要月兌衣服。
雷烈並沒有回頭看她的表情,如此舉動更讓她尷尬到想死了算了。
無疑地,雷烈壓根兒沒想過「那檔子事」,對她更沒有任何通想,他連看她出糗的表情都沒興趣。他的舉動沒有企圖,她卻自作多情一個勁兒對他產生幻想。
哦,天哪!從小到大丟過的臉,加起來也沒這次丟得嚴重。
當她正一個人尷尬到想死時,走到浴室前的雷烈,頓住腳步,三秒後突然轉過身,冷冷地朝她警告︰「不準偷看!知道嗎?」
未雨綢纓總是必要的,省得說他沒說,便不客氣地拉開浴室的門,臉皮厚厚地欣賞起他的春光。
除了小時候替他洗過澡的老媽,他還沒讓誰見過全果的身體,「當然。」這個女人也不能例外。
「知道啦!誰說我要偷看了!」她惱火地大喊。這是什麼世界?!竟然是由他來威脅她不準偷著他洗澡?那是她待會兒洗澡時要說的台詞吧?怎麼想,她還是認為自己比較有被偷看的價值。畢竟她才是女人,不是嗎?
雷烈扯起嘴角嘲弄一笑,沒說什麼,直接進了浴室。
當他將門拉上,听到水聲後,席湘靡不禁走向屋內惟一的椅子--床,無力地落座,她已混飩的腦海只清楚一件事,她在雷烈心中,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狼女一族。
是他一向歧視女人,對待女人總是如此苛刻;還是她剛才的自作多情讓他看穿,以致于讓他產生這種印象?唉……
神啊!盡避前者的可能,會讓她大感無奈,但她還是希望不是後者才好。
坐在床邊的她往後一躺,一股淡雅干淨的肥皂香味竄人她的呼吸,一側頭,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雷烈月兌下的衣服上。
情不自禁地,她翻個身將他的外套抱個滿懷,嗅著他留在衣服上的味道。
什麼時候她才能擁著衣服的主人,而不是擁著有他味道的衣服傾訴相思?她眷戀地將頭理在外套之中。
一拉開浴室的門走出來,雷烈便將眼前的這一幕盡收眼底,雙手環胸,鬧鬧地問︰「你在做什麼?」
那件外套似乎該扔了。
被拉門的聲音嚇了一跳,席湘靡幾乎是反彈地將衣服丟在一旁,再度漲紅著臉,緊張地解釋︰「呃,我……我有點冷。」
為什麼他會那麼快就出來?
雷烈沒有揭穿她可笑的解釋,嘲弄地一擻唇角,他只是問︰「你有沒有沒穿過,而且是我可以穿的衣服?」
貶看見這一幕是意外,他洗完澡以後,不想穿回今天穿過的衣服,所以出來問問看。沒有也就算了,能委屈住這種地方,再委屈點,兩逃詡穿同一件衣服似乎也就沒什麼了。
試機運而已!希望在他被父母擺了一道之後,老天爺多少會同情他的處境。
「嗯,你等等。」他的不追問讓她松了一口氣,能夠轉移地的注意力,她的頭點得可凶了。
沖到簡便的帆布衣櫥前,她拉下衣櫥的拉鏈,立即從里頭翻找出幾件原本就是為他準備的衣服,拿給他時緊張地道︰「那些衣服是我買給朋友的,里面也有睡衣,先讓你穿,好嗎?」
接過她捧著的衣服,雷烈也沒問她衣服是要送給什麼朋友的,轉身又走進浴室。
反正,他一定會將買衣服的錢加倍還她,不會欠她任何人情。
席湘靡輕吁口氣,覺得像死過一回一樣。
將他的衣服好好地折放在一旁,她就再也不敢踫,虛弱的心髒已承受不了驚嚇了。
暖爐已發揮作用,她要是再用同樣的借口,三歲小阿都會用怪眼看她;更何況是巳听過那爛理由一次的雷烈。
雷烈穿著再合身不過的深灰色睡衣,洗完澡後,便從浴室走了出來。
簡單的服飾穿在他身上,毋需特意表現,也能襯托出他的挺拔俊酷。
老實說,他頗意外衣服合身的程度,就像特地為他選的Size一樣,更別說還配合他喜好的顏色,巧得讓他不得不感到意外。
不過他也沒打算問她什麼,就當她朋友剛好和他身材相仿,而她又剛好挑中他所喜歡的顏色。這種巧合沒什麼好多問的。
「衣服可以穿嗎?」一直端坐在床邊的她,看到他出來立即站起身。
「嗯。」
「呃……喜歡嗎?」稍稍遲疑,她還是忍不住問。
雖然每一件衣服,都是照他父母提供的情報去選焙,但她還是怕他會不喜歡。
雷烈瞥她一眼,仿佛覺得她這問題並沒有回答的必要。
「啊……」發現他濕漉漉的頭發在滴水,她突然輕叫,見他皺眉,才稍顯不安地問︰「你洗完頭發,為什麼不把它稍微擦干呢?」
「沒有毛巾。」
「誰說的,里面有啊!」不解地望向浴室,席湘靡明明記得里頭掛有兩條干毛巾啊。
走到床邊坐下,雷烈抬頭看著她道︰「我不用別人用過的。」
敗顯然,他認為那兩條毛巾的主人是她,所以不願共用。
莫可奈何的席湘靡嘆了口氣,氣急敗壞地沖向衣櫥,跪在地上,將頭伸進衣櫥里翻找著不知被她塞在哪兒的新毛巾。
望著她不停動著,只露半截在衣櫥外頭的,雷烈突然想笑,覺得十分有趣。
因為覺得有趣,他始終望著她,等著看她在找什麼。
懊不容易找到新毛巾,她立即急切地拿到他面前,要將毛巾遞給他。
「喏,新毛巾。」
雷烈挑起俊眉,看著她卻動也不動。
「怎麼了,這是新毛巾呀!我真的沒用過,你不相信嗎?」將整齊的毛巾兩頭一拉,她像個推銷員,在說服客戶買她的產品似的。
「不需要那麼麻煩,待會兒就會干了。」他淡淡地道,不置可否。
「不行,會感冒的。」這里可不是中國,那麼冷的天氣,放那麼濕的頭發等著自然干,他不生病才怪。
「那又怎麼樣?」他挑釁地問,不懂他會感冒與她何干。
席湘靡忍住氣,體認他存心和她過不去,干脆一抬手,在他能抗議前,不客氣地用于毛巾包住他的頭,胡亂地搓揉幾下。
不過幾秒,她立刻棄毛巾于他頭頂不顧,像個蚱蜢似的跳到離他最遠的牆邊。
不要說她敢做不敢當,沒有骨氣,誰知道他老大一生氣,會不會送她一記」鐵板燒「當消夜。雷烈的脾氣不好,對女人不講情面可不是秘密。
雷烈愣住了,幾乎要懷疑發生了什麼事。
那女人躲那麼遠干嗎?稍微一想,他自然有了答案,更匪夷所思地瞪著不遠處的她看。
她似乎忘了,就算是屋內離他最遠的牆邊,這套房也不過二十平米大。
懊一會兒,她動也不動地貼在牆邊,他也就這麼瞪著她看。
不知過了多久,他動手用毛巾撩起頭發,也沒錯過她松了口氣的表情。怪女人,就真的那麼怕他會感冒嗎?膽子那麼小,又何必做出超過能力範圍之內的事。
「你不去洗嗎?」他沒由來一問。
「什麼?」
「洗澡。」他只重復這麼一次。
看來他沒生她剛才那舉動的氣,太好了。
「喔,要啊……我……我現在就要去。」她緊張得像做小偷似的,避開他雙臂伸手可及的範圍,小心翼翼地模到衣櫥前,拿了睡衣就快速地進了浴室。
敝怪的,雷烈發現她似乎真的很有趣。
朝套房內惟一的一扇小窗看去,望著窗外飄著的細雪,雷烈不禁想起雷羽想滑雪的事。
「日本的泡面真難吃。」
當席湘靡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立即面對雷烈朝她砸來的指控。顯然雷大少爺很自動,肚子餓了,將放在電磁爐上茶壺里的水加熱,拿她的杯面泡來吃,吃完還不忘告訴她感想。
說真的,她是不是還得說謝謝?以他老大的思想,恐怕是有必要。
唉,好像日本的泡面難吃,是她的錯一樣。中國的泡面是比較好吃沒錯,不過養尊處代的他是否有機會吃,她倒是挺懷疑的。
「是嗎?」她找不到別的話好說。
「只有很餓的時候,才能勉強當食物。」他還加重難吃感想的語助詞。巧的是,他剛才就是很餓,所以連泡面湯都喝了。
「是嗎?那可委屈你了。」看著他將杯面的空杯丟進垃圾桶,她不禁喃喃低語。其實她也餓了,不過絕不會像他一樣挑剔。
趁著茶壺里的水還燙,她也替自已泡了一份。
雷烈當然有听到她的話,思緒一轉,問道︰「喂,你晚上要睡哪里?」
問話的同時,他仿佛已宣告所有權似的,大刺刺地坐在這里惟一的床上。「我不叫‘喂’,不是要你叫我靡子嗎?」她不滿地抗議他的稱呼,也困為他的問題而緊張了起來。
只有一張床,她當然是希望能舒服地睡在床上;但看他霸道的神態,恐怕是準備鳩佔鵲巢。唉,絕對沒福,他不打算與她分享那張床。
「羅嗦!」他不耐地嗤了聲。
又不是熟人,他干嗎那麼親熱地喊她的名字。要不是這房內的消遣少得可憐,他不愛看電視也不愛看那些流行雜志.他豈會浪費時間去和她說話?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那你要睡哪里呢?」她嘆口氣反問。
「我不睡地板。」
「知道了,我睡總行了吧!」
是呀!她是主人,必須懂得什麼叫「待客之道」,讓客人感到賓至如歸是她的義務,是不?席湘靡暗自悲嘆地自嘲,進行眼前這計劃以來,第一次後悔沒選擇至少放得下兩張床的小套房。二十平米,實在是小了點。
「既然你要睡地板堆,我就不和你搶了。」他聳聳肩,好像他只是成全她的選擇而已。翻身上床,他準備睡了。基本上,他的確不喜歡和女人同枕共眠。
朝床上的人影望去,她無奈地輕嘆,忍不住以他絕對听不到的聲量,以中文小聲地咕噥︰「真搶人家的床,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喜歡上這樣的男人,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悲哀?可憐哪!她不禁同情自己,她還想把床上那個木頭人提來當老公呢!
可憐兮兮地端起泡面,她輕嘆,肚子好餓,還是填飽肚皮再說吧!
棒呼……好燙。嗯,烏龍口味的泡面,其實也沒那麼難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