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笑嗎?
一定是的,那不可能是認真的,他一定是說錯話了!
不可能,他們之間……怎麼還有可能?
喜悅胡思亂想,一面忙著為前夫調理蜂蜜水,一面偷窺坐在沙發上的他。
他正看著她掛在牆上的那幅夏卡爾的「生日」,似乎看得很入神。
十分鐘前,他當街投下震撼彈後,她理智便整個炸開,宛如油鍋激烈地拂滾著泡泡,直到現在仍是一片混亂。
他說要追回她,要她回到他身邊?他瘋了嗎?
「咳咳、咳咳咳!」崔剛信又是一陣咳嗽,跟著揚聲催促。「好了嗎?我口好渴。」
「好了。」她連忙定神,端來一杯蜂蜜水遞給他。
他接過,咕嚕咕嚕地喝。
她默默注視他。
他察覺她的視線,喝了半杯水,抬頭對她一笑。
她驀地心弦一扯,臉頰窘熱。
「你這里,好像跟我上次來時不一樣了。」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啊?」她愣了愣,兩秒後,點點頭。「嗯,我的房東重新整理過屋子了,還買了很多新電器給我,哪,那幅畫也是她送的。」
他微笑。「喜歡嗎?」
「當然喜歡啊!」
「喜歡就好。」
喜歡就好?這什麼意思?喜悅茫然,著著前夫若有深意的笑容,再次感到心慌意亂,心跳怦怦不定。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找話題。「你……喉嚨有舒服一點了嗎?」
「嗯,好多了。」
「那就……回去吧?身體不舒服,應該早點回家休息。」
「這麼急著趕我走?」他挑動劍眉,問話的語氣似是委屈。
她怔住。不然呢?難道他想賴在這里過夜嗎?
一念及此,她更慌了,血流加速,心跳狂亂。
他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倉皇,目光一閃,又是那莫測高深的微笑。「關于我剛剛的提議,我們還沒仔細討論。」
「提議?什麼提議?」她裝傻,瞬間覺得喉嚨好干,莫非被他傳染感冒了?
「關于我們從頭開始的提議。」他可不容她閃躲,話說得分明。
「那個……不是開玩笑嗎?」
「我可是很認真的。」
「別鬧了,我們不適合。」她試著講理。
「誰說不適合?」他卻毫不客氣地反駁。
她一窒,幾乎是氣惱地瞪他。「崔剛信,你真的要這樣跟我吵嗎?」
「方喜悅,你才是,真的要跟我這樣吵嗎?」他深深地望她。
她喉嚨更干,全身不自在地躁熱。「你……瘋了,我不理你。」
她轉身想躲開他炙熱的視線,他卻忽然起身,閃電般地從身後抱住她,雙手堅定地圈住她的腰。
她嚇一跳,直覺掙扎。「崔剛信!你做什麼?」
「別動。」他摟緊她,低頭在她耳畔低語。「今天晚上,我們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他的氣息暖暖地拂弄她耳鬢,她好癢,又好亂。「有什麼……好說的?」
「你還是愛我的吧?喜悅。」
「誰、誰說的?」
「要不然你不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來替我打掃家里,還做那些小菜給我吃,對吧?」
「那是你誤會了,我沒那麼做。」
「你以為這樣死不承認,我就會被你騙過嗎?」他低低笑,臉頰與她頰畔相貼,曖昧地廝磨。「我感覺得出來,你還是很關心我,不然不會剛剛我一咳嗽,你就把我帶回家照顧了。」
「那是因為……外面、很冷……」她羞赧地口吃。
「所以你舍不得我又著涼,對嗎?」
「我才沒舍不得!」
「你舍不得,喜悅,承認吧。」他嘆息,側過唇,輕憐地吻她,吻她發絲,吻她臉頰,吻她柔潤的耳垂。
她霎時顫栗,嬌喘細細。「你……放開我。」
卑雖這麼說,她卻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嬌軀軟綿綿地偎在他懷里。
「我不放。」他賴皮。「我要跟你說對不起,幫你介紹工作的事,我應該事先告訴你,我不是不相信你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我只是……唉,我也舍不得你,你明白嗎?」
他舍不得她?
喜悅怔忡,不敢置信。
「我當然知道,這些年你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可就因為你是一個人,我更舍不得,我想幫你。」說著,他輕輕親她唇角。
「可是我不要你幫。」她微微酸了眸,不知是因為他的吻太過寵溺,還是他這話說得太柔情,她反而覺得心好酸。「我不想你以為我跟從前一樣,什麼事都做不好。」
「誰說你做不好的?你做得很好啊!」
「騙人,你騙人……」
「是真的,喜悅,你做得很好,不管是從前或現在,你其實都做得很好,是我不好。」他感嘆。「我現在才明白,那時候你為了維系我們的婚姻,做了很多努力,只是我太粗心沒看到,又常常說話刺傷你。」
她咬唇,硬忍哽咽。
「是我錯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有時候心里明明不是那麼想,嘴巴卻亂說話,你不是常說我機車嗎?你罵得對。」他致歉。
不要這樣,不要對她如此溫柔,她會淪陷,會再度因愛而無可救藥。
喜悅絕望地尋思,柔腸百結,纏著絲絲惆悵。「你一定是燒還沒退,才會說這種話,你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他溫聲打斷她。「絕對真心。你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她無語,陣陣輕顫。
他輕輕轉過她身子,捧起她淚瑩瑩的臉,纏綿地吻她。
吻她的額、吻她眼睫、吻她鼻頭、吻她粉頰,就是不敢吻她的唇,怕把感冒病毒傳染給她。
她感受到他的情意,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憐愛,淚水靜靜溢落。
「你是愛我的,對嗎?」他忽地停住吻,深深地凝視她,要求她的告白。
她含淚搖頭,就是不願給。
「你不承認沒關系,我可以等。」他淡淡地笑。「我只是想先說清楚,不管你同不同意,總之我要定你了。」
要定她?
她怔怔地望他,像個傻瓜。
他笑了,捧握她的額,與自己額頭相貼。「我愛你,傻瓜!」
心動就馬上行動,崔剛信撂下追愛宣言後,立即對前妻展開熱烈的追求。
送花、送禮,這只是小意思,最令喜悅感動的,是他在她加班時,總會親自送來宵夜,陪她一起吃。有時早上刮風下雨,他便會開車接她上班。
她知道他很忙,是硬擠出時間來這麼做,有時會嬌嗔要他別累壞自己,他卻說他的追求規格絕不能輸給汪其理。
「我一定要把他從你心里徹底抹滅!」他煞有介事地立誓,吃醋的模樣像個孩子。
她又好笑,又忍不住驚奇。
原來一向對自己信心滿滿的他,也會憂慮自己比不上另一個男人。汪其理優柔寡斷,是他最不屑的,但他仍視其為勁敵。
「因為你說過,他對你很好,所以我要比他更好。」
他如是說,很努力地討好她、體貼她,以前不會做的事,他都學著去做,不說的話,他也學著坦白,教她又甜蜜又慌張。
「怎麼辦?開馨,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她向好友求救。
「這樣不是很好嗎?」鄭開馨不解她干麼緊張。「反正你也還愛著他,不是嗎?那就接受他的追求啊!」
喜悅一窒,好友說得這般理所當然,倒顯得她好似一直鑽牛角尖。「唉,你不懂啦!」她懊惱地揮揮手。
「我知道,你是怕再次受傷,對吧?」鄭開馨一針見血。
喜悅苦笑。「既然你知道,還勸我接受?」
「不能因為怕痛就不去愛啊!愛情本來就是這樣的玩意兒,會讓人歡喜讓人憂,讓人快樂也會痛苦。如果你因為害怕不敢向前,難道這輩子永遠都不愛了嗎?」
一番話,說得喜悅啞口無言。
她怔望著鄭開馨,這傻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頭頭是道,精闢入理。
是那個杏訥毅教會她的嗎?果然,愛情會令人受傷,也會使人成長。
喜悅幽幽嘆息。以前,她常覺得自己是兩人當中比較勇敢堅強的那一個,保護著開馨、帶領著開馨,曾幾何時,兩人角色互換了?
「開馨,你都不怕我受傷嗎?」她可憐兮兮地瞅著好友,不自覺地撒嬌。
「怕啊!不過我覺得崔剛信看起來人不錯,而且好像真的很關心你,所以就試試看吧。」
「試了不行怎麼辦?」
「那就到我身邊來,我會安慰你。」鄭開馨微笑保證。
喜悅心弦牽緊,忽地感動得難以言喻,緊緊抱住懊姊妹。「有你真好,開馨,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姊妹相挺,她還怕什麼呢?就鼓起勇氣吧!
一念及此,喜悅頓覺前方一片陽光燦爛。
「鄭開馨勸你接受我?」
這天晚上,崔剛信約喜悅到家里吃飯,說要親自下廚招待。喜悅坐在吧台邊,見他系著圍裙在廚房里走動,一副家庭主夫的賢慧模樣,忍不住懊笑。
她雙手撐臉,明眸依戀地在她的男人身上徘徊。
「她真的要你接受我嗎?」崔剛信听她轉述手帕交的意見,一時不敢相信,握著鍋鏟回頭,再次確認。
「是啊。」她笑盈盈地點頭。「她說你看起來人不錯,也挺關心我的,所以要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哇,太感謝了!」崔剛信驚喜,吹個響亮的口哨。「你這個朋友好眼光,改天我一定要擺一桌請她吃飯。」
「呿,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喜悅嬌睨他一眼。「我可還沒決定呢。」
他聞言,走向她,手指彈彈她可愛的鼻尖。「你還要考慮什麼?女人,快作決定!」
她搖頭。
他改捏她鼻尖。「說!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麼?」
她被他捏得快不能呼吸,懊惱地撥開他的手,大發嬌嗔。「你很討厭耶!想捏死我嗎?」
「快死的人是我吧?」他彎身湊近她,眉宇揪著。「你這樣一直吊我胃口,知不知道我好難受?」
哇,還跟她裝可憐呢!
喜悅無言,眨眨眼。這男人,還真懂得耍賴!她笑著拍他額頭。「少來這套,我才不理你,快去做飯啦,人家肚子很餓耶。」
居然毫不同情他?
崔剛信郁惱地努努嘴,拿鍋柄輕輕敲她的頭。
她吃痛,驚叫一聲。「你干麼啦?」
「教訓你一下而已。」他眯起眼,似真似假地表達不悅。「誰教你這女人這麼不留情地虐我?我都追你那麼久了,你還不肯答應回到我身邊?
「是有多久?才不過幾個月而已。」她對他扮鬼臉。
「才幾個月?」他夸張地用手揪住自己胸口。「也不想想我這里有多痛!」
「吼,你別演了啦!」她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意欲捶他。
他眼明手快,及時捉住。「想偷襲?沒那麼容易!」
「你這人很小氣耶。」有點紳士風度的男人都懂得客氣禮讓好嗎?她輕哼,微惱地嘟嘴。
見她櫻唇噘起,水潤欲滴,他不禁心動,湊上前瞅住。
她吃驚,想躲已經來不及,芳唇遭他肆意輕薄。
她不躲,他索性吻得更徹底,單手捧住她後腦勺,加深這個甜蜜的吻。
許久,他才不甘願地放開她,她嬌喘吁吁,水眸橫溢媚絲。
「你很壞耶。」她喃喃。
他听出這話不是抱怨,更像痴迷的臣服,得意地笑了。
「笑什麼啦?」她沒好氣地瞪他,粉頰羞紅。「還不回去顧你的鍋子,燒焦了怎麼辦?」
崔剛信神智一凜。「對喔。」
他不再逗她,急急忙忙回身察看正在瓦斯爐上炖煮的鍋子,掀開鍋蓋,一股濃香撲鼻而來。
他檢視鍋中食材視諶。「應該差不多了。」
「真的好了嗎?」她故意吐他槽。「你確定?」
「確定。」他刻意強調,明知她有意捉弄自己。「可別瞧不起我,這道紅酒炖牛肉我不是第一次做好嗎?」
「真的假的?可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下廚的啊!」
所以他說今天要親自下廚,她十分驚訝,而當他說出自己準備的主菜是紅酒炖牛肉,她更意外。
這道菜可不好做,費工費時,材料要切,牛肉要挑選跋適的部位,紅酒的分量也得斟酌,最重要的是還需要長時間的熬煮。
這麼費力的菜色,他不是第一次做?
「你做過幾次了?」
「每個月總會做上一次吧。」
這麼常做?她不信。「騙人!」
「試過味道,你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他氣定神閑,顯然對自己的手藝很有把握。
炖肉起鍋,淋在晶瑩剔透的白飯上,再加上生菜沙拉,開一瓶紅酒。
「當當當當!」大廚宣布晚餐上桌。
餐桌是他早就布置好的,鋪上餐巾,點一盞枝狀蠟燭,細致的水晶花瓶里,插著一朵粉紫玫瑰。
「嘗嘗看吧。」他將湯匙遞進她手里,示意她先嘗主菜。
她舀起一塊牛肉放進嘴里,細細咀嚼。
肉質入口即化,調味濃淡適中,淡淡的酒香在嘴里縈繞。
她驚異地挑眉,揚眸望他。
「怎樣?好吃吧?」他微笑問。
是真的好吃!
她迷惑地瞅著他。但怎麼可能?這男人是個工作狂,哪里來的閑情逸致鑽研廚藝?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神啦。」他看出她的疑問,嘻嘻一笑。「這麼多年來,我也只學會做這道菜。」
「為什麼是這道菜?」
「因為思念。」
「思念?」她心一跳。
他在她身旁坐下,轉過她肩膀,含笑俯視她。「你知道我很愛喝紅酒。」
「嗯,是啊。」
「不知道為什麼,喝的時候總老是會想起你,想起你以前都會用我喝剩下的紅酒做這道菜。有一天,我實在嘴饞,就決定自己做做看。」
她怔愣地望他,想起自己以前每回做這道菜,他必定是風卷殘雲,連掃好幾碗飯。
是因為想念他們的婚姻生活,才決定學做這道菜嗎?這麼說,其實那段回憶,對他而言不全是痛苦?
她心弦揪緊,忽然覺得想哭。
真糟糕,怎麼他這麼容易令她哭?不論悲傷或歡喜,在他面前,她好似藏不住眼淚。
她慌亂地低眸。
「怎麼了?我又說錯話了嗎?」他擔憂地蹙眉。
「不是,不是那樣。」她搖頭。「是這個……太好吃了。」連忙又舀一匙塞進嘴里,證明自己沒說謊。
他凝望她,半晌,莞爾一笑。
「那就快吃吧!傻瓜,我可不是天天下廚的喔,你可得感恩。」
「是——我超感恩的,大人。」她戲謔地回應。
他又笑了,寵溺地揉揉她的頭。
生活過太甜了,甜得令她有些心慌,仿佛不真實。
每逃詡像醉在夢里,甜蜜昏沉,像漫步在雲端,全身輕盈欲飛。
這感覺,就似當初與他熱情相戀時,日常所有其他人事物都不再重要,只有他的一舉一動,能勾她的心。
太瘋狂了!
她又再度陷入如痴如狂的熱戀里,而且還是跟同一個男人。
這次,真的能成功嗎?或者會像上次一樣,如同短暫的櫻花期,盛開又凋零?
她好害怕,真的很怕。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經過歲月的淬煉,縱然成熟了幾分,卻也更懂得恐懼,不再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她走在這段重新開始的愛情上,像走在懸空的鋼索上,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不能摔下去。她時時刻刻告誡自己。摔下去,或許就沒救了。
一定要走穩……
「小姐,到了喔。」計程車司機的提醒,喚回她思緒。
她定定神,望向車窗外,果然已經到了崔剛信公司樓下。
「謝謝。」她付過車錢,盈盈下車。
看看手表,還不到七點。
她是特意來找剛信的,平常總是他去她公司接她,她想,偶爾也該反過來,由她來迎接他下班。
今晚,他們約好了在這附近一家日本料理店用餐。
她取出包包里的手機,正想撥電話給他,一道挺拔的人影及時映入她的眸。
是他!
她嫣然一笑,沒想到他竟會提前下樓等她。
她抬手對他打招呼,他沒看見,側過頭和另一個女人說話。
她怔住,這才發現他身邊站了一個漂亮美女,迷你裙下的玉腿顯得極為修長,艷麗的臉蛋含笑,風情萬種。
「剛信,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你,我們好久沒見了,你應該沒忘了我吧?」美女的嗓音含嬌帶媚,話中若有深意。
喜悅胸口一擰。很明顯,他們倆以前約會過,說不定還上過床。
「嗯,你最近還好嗎?」他態度倒是顯得很自然。
「不好,人家很想你呢。」美女嬌嗔,主動挽住他臂膀。「一起吃飯吧,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喜悅咬唇,看著兩人狀似親匿的剪影。
她就知道,他還是一樣受女人歡迎,身邊群花圍繞,跟以前沒什麼不同。
不論是上回那個Maggie,還是眼前這位,都是令人眼楮一亮的大美女,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比她們更有魅力?
一波波熱流在胸口滾燙,明明應該很熱,她卻覺得心冷。
她撇過頭,直覺想逃離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