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這一次雲琉璃很確定牆下不會蹦出三個殺風景的跟屁蟲,因為她是偷偷從房里溜出來,一路再三回頭確認沒有人跟蹤。
今兒個終于可以好好的賞月觀星了……
她是不是很可笑?既然知道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沒有比較動人,為何仍堅持爬上這里觀看呢?
她也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早已經戒掉的習慣怎麼又回來了呢?
真的戒掉了嗎?也許從來沒有,只是強迫自個兒遠離這里,強迫自個兒不要想著念著,然後欺騙自個兒真的戒掉了。
如今他不再是崇山峻嶺,見著他,那股想靠近他的渴望就會躍上心頭,可是她又明白,阻擋在他們之間的是更難解的「恥辱」,他之于她依然遙不可及,也只能坐在這兒想著曾經對她展顏大笑的蔚如?。
有時她很想問他,為何忘了他們的約定?是因為打一開始就沒當一回事,還是遇到攔阻無法遵守約定?
多麼想听他說,他不曾忘了約定,只是有事耽擱了,來不及赴約。
是啊,她期望當初那個小家伙還留在他的記憶當中,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小家伙,只要他心里曾經惦記著,對她來說就夠了。
若是有一天,他可以陪她坐在這里觀月賞星,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好像很喜歡坐在牆上,難道那兒見到的景色比較特別嗎?」
她怎麼又被人家逮個正著呢?雲琉璃垂下螓首俯視牆下的蔚如?。「大當家怎麼會在這里?」
「我正想逛夜市,遠遠瞧見有個姑娘沒規矩的坐在牆上,心想蔚家只有一個人不知死活的膽敢坐在這里,上前一瞧,果然是你。」
兩眼倏然一亮,她這才發現他不在牆內,而是在牆外,且在他的後方已經停了一輛馬車,看樣子,他真的要去逛夜市。「大當家真是好雅興,不知大當家的馬車可否順道載我一程?」
「那要看有什麼好處。」
「我請你吃皇城最美味的燒雞。」
「燒雞嗎?」像是在盤算是否劃算,蔚如?撫著下巴沉思片刻,終于點頭。
她立即不客氣的縱身一跳,他很自然的伸手接住她,肢體踫觸的瞬間,兩顆心都震住了。
「……我可以下來了。」她慌亂的從他懷里跳下來,跑向馬車。
武彬已經守在車門邊伺候,她幾近粗魯的爬上馬車,這會兒已顧不得姑娘家的端莊了,蔚如?則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面坐上馬車。
黑暗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雲琉璃不自在的撩開車簾,讓車窗外的亮光照明視線,同時觀看馬車行過的街道,可是心思卻不自覺的直繞著對面的男子打轉。
他真的想去夜市嗎?不,其實他是為了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做?他不是應該痛恨她嗎?初到蔚家,他確實有意教她度日如年,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為倒像在討好她似的……
「我的夫人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蔚如?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此時的她不再是那株寒冬的梅花,而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娃兒,可奇妙的是,這樣的她依然教人心動……他怎麼會越來越心動呢?
聞言一頓,她反過來一問︰「若是可以不用長大,大當家希望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嗎?」
他沒有回答她。說他不想長大嗎?不妥,可是任誰又何嘗不想永遠保有赤子之心。
緩緩前行的馬車終于停下,為了兌現她的承諾,他們一進入熱鬧的夜市,她就請他吃燒雞,可是燒雞吃了,她才想到自個兒沒帶銀子。是啊,事發突然,她怎麼可能帶銀子呢?這會兒只能眼巴巴的向他求救。
掏出銀子付了帳,蔚如?像個斤斤計較的商人對她道︰「這筆帳你可要記著。」
「記得記得,我又不是沒有銀子。」每個月初,總管都會親自送來零用,她在蔚家又不能天天上街玩樂,零用的銀子自然就攢了下來。
「我不要銀子,你欠我的是一次恩情。」
「恩情?」雲琉璃不可思議的瞪直雙眼。「這燒雞未免太貴了吧!」
「遇到奸商,你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她懊惱的敲了敲自個兒的腦袋瓜。「我都忘了大當家是個奸商!」
「這會兒知道了也不遲。」
「我記牢了,絕對不會再貪嘴!」接下來,雲琉璃確實沒再貪嘴,一路聞著香,見著愛吃的豆腐腦兒,她只咽了口口水,看到生意興隆的茶坊,她也只是探頭探腦的瞧一眼,直到販賣珠翠發簪的攤子,腳步終于停頓下來看了又看,雖然她很少在發髻上插戴飾品,可是姑娘家難免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
見生意上門,小販當然是賣力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可是姑娘鐵了心,身子一轉繼續往前走,終究白忙一場。
雲琉璃暗忖,沐浴後,她就取下荷包,往後她要隨時帶著荷包,不買發簪,而是嘗遍這兒的美食……等等,怎麼緊跟在側的人不見了呢?
夜市行人擁擠,人聲嘈雜,她只能不停的東張西望尋找他的身影,可是越急,越是尋不著熟悉的身影。當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你跑去哪兒了?」她急得眼眶都紅了,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
「你怕我不見了嗎?」蔚如?似乎很喜歡她著急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從這兒走回蔚家大院。」有那麼一刻,她真的很擔心他會丟下她跑了,就像爹娘,就像兄長,好狠心,也不教她心里頭有個準備,一聲不響就教她尋不著……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蔚如?接著舉起右手,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支雕鏤成鳳的金簪,很溫柔的將金簪插入她的發髻,她一怔,如夢似幻的抬頭看他,他贊賞的點了點頭。「這支金簪戴在我夫人的發髻上果然好看!」
原來他一直留心關注她的舉動!
垂下眼眸,雲琉璃不願意讓他看出內心濃烈的情感,雖然忍不住胡思亂想,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心存奢望。「這支金簪不會又值一個恩情吧?」
「我給夫人的禮物可不是恩情。」
禮物……她突然轉身往前走,強忍內心的雀躍,故作若無其事的挺起胸膛,可是急促的腳步,泄露了她心底的歡喜。「……我累了,回去吧。」
蔚如?喜歡寵她的感覺,真的很喜歡!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他舉步跟了上去。
***
端坐在臥榻上,雲琉璃手執小狼豪準備在炕幾上的宣紙寫字,可是一筆剛剛落下,她就按捺不住的放下小狼豪,跳下臥榻,連鞋子都沒穿,咚咚咚的跑回內室,屈膝跪在梳妝台前面的繡墩上,對著鏡台的銅鏡觀賞發髻上的金簪。真的好美!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真是難為情,哪有人家說自個兒很美的?
不對!這會兒她在做什麼?簡直像個傻子!
跋緊跳下繡墩,她又咚咚咚的跑回臥榻上坐好,極盡端莊的執起小狼豪,準備借由練字穩住自個兒激動的神情。下一刻定住了,心緒腦子卻一片空白。她想寫些什麼?凝神想了半晌,還是空白,只好又放下小狼豪。
嘆了聲氣,她應該把金簪藏起來,眼不見為淨,免得她老是為它心神不寧。可是,想起他溫柔的為她戴上這支金簪,她就舍不得拿下來。
她是不是很傻?不過是一支金簪,她就心花怒放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發髻一夜不敢卸下,整個人像塊木頭似的戰戰兢兢的躺到天亮……
「昨兒個夜里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吉兒將早膳往炕幾上一擺。
她嚇了一跳。這個丫頭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蹦出來?雲琉璃故作泰然自若的抬頭看著一臉精明干練的吉兒。「……我能溜去哪兒?」
「我在你房門外喚了好久,你都沒有理我。」
「我沒听見,應該是睡著了吧。」
「以前我在你房門外輕輕發出貓咪的聲音,你就會醒了,怎麼可能又敲又叫,你一點反應也沒有?」吉兒再往前一傾,兩人的臉只差一指的距離,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雲琉璃給刨開來。「你真的沒有偷偷溜出去玩?」
「……我只有兩只腳,怎麼溜,也溜不出蔚家大院。」
這倒是,琉璃想上夜市玩樂,沒有馬車也不成。可是自從那天壞了琉璃的興致,還提起夜市,琉璃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這兒可不是莫家莊,你別老是半夜在我房門外鬼叫。」
「我是因為……哎呀,差點兒忘了!昨兒個夜里藍爺托人帶來口信,說今日想見你一面。」
「哥哥和小姐有消息了嗎?」
「我不清楚,帶來的口信要你未時在老地方踫面,老地方是哪兒?」
「那是一座茶棚。」那座茶棚就位在她最喜歡的書肆旁邊,每回上書肆買書,總是順道在那里坐下來吃碗茶,再來一塊隔壁油餅店的烙餅,坐看皇城最有名的酒樓——奉香樓,那是無上的享樂。因為玉哥哥總是在那里找到她,于是笑說那里是老地方。
吉兒不悅的撅嘴。「琉璃真偏心,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有個老地方?」
「那是巧合,若非玉哥哥老是在那兒遇見我,他也不知道有那麼一個地方。」連她都沒有察覺自個兒喜歡坐在那里看盡皇城繁華,看遍形形色色的人,而玉哥哥竟然可以發覺她有這樣的癖好,真是了不起!
咦?吉兒眉頭一皺,終于注意到眼前那頭亂七八糟的頭發。雖然她知道琉璃就是這個樣子,若是可以隨意披頭散發,她絕對不會束發,盤綰成髻,可是,這會兒她的身份不同了。「你怎麼老是偷懶不梳頭?」
「……我忘了。」她也不是討厭束發,只是覺得麻煩,若是夫君為她束發,盤綰成髻……她又想起蔚如?溫柔的為她插上金簪,那一刻,像是夢,好美好美!
不太對勁,再給她瞧仔細一點,她有束發,也有盤綰成髻,只是……瞪大眼楮,吉兒終于察覺到哪兒不對勁了。「我沒見過這支金簪!」
「……這是當然,這是我頭一回戴上這支金簪。」
「你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金簪?」
「當然是用銀子買來的啊。」只是,不是她的銀子。
是啊,若非銀子買來的,難道是從天而降嗎?吉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蠢蛋,可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琉璃看起來太詭異了,似乎有事瞞著她。
「……我的頭發亂七八糟,我進去重新梳理頭發。」被吉兒瞧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雲琉璃像在閃避瘟神似的跳下臥榻,快步移向內室。
「琉璃,早膳還沒吃……」
「我不餓,你先吃。」
又不是被惡鬼追趕,干啥跑得這麼急……咦?吉兒發現什麼似的回頭一瞧,看見雲琉璃把鞋子遺落在臥榻邊,這會兒疑惑更深了。這其中必有文章!
***
奉香樓——皇城最有名的酒樓,一家兩層樓,五間門面的大店鋪,位于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之所以最有名,並非最大,而是那位風流俊美,像天外飛仙般的誠王爺最喜歡來這里喝酒吃飯,還有听人家蜚短流長……沒錯,這里同時是皇城蜚短流長的集散地,也許正好位于不上不下的正中間,四面八方的閑言閑語全部在此集結,由此可知,誠王爺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各方的傳說和流言。
許久沒有上奉香樓享受生活樂趣了,今日閑著無聊,就來這里坐坐,可是一個人吃飯喝酒多悶,還是找個人作伴,蔚如?就在誠王爺沒事找事做的情況下,被他的貼身小廝請到奉香樓二樓的包廂。
「好久不見了。」誠王爺附庸風雅的打開玉骨折扇輕輕揚著。難怪周遭的人老是痴傻的想對他流口水,他簡直是仕女圖里面的絕世佳人。
「據說王爺陪皇上去狩獵。」有時他真希望這位王爺不要老惦記著他,將他忘了,他就可以少一點麻煩。
「皇家的事怎麼傳得連不愛流言耳語的蔚大當家也知道呢?那個啊……鍛煉身子……對了,本王還以為你不願意踏出蔚家大院一步。」誠王爺最痛恨狩獵,那根本是野蠻人的行為。可是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瘋言瘋語——「听說誠王爺是女兒身」,皇上只好拉著他去狩獵,還硬要他射中一只小鹿交差,不過時至今日,他還不清楚自個兒如何射中那只小鹿的。
「那王爺又何必請我過來?」蔚如?差一點大不敬的翻白眼。有時他覺得這個王爺像個任性的姑娘,沒事就愛三姑六婆,若改行當媒婆,肯定生意興隆,只是,有哪位姑娘家會像他這麼不正經?
「本王想看看蔚大當家是否為了一個女人一蹶不振……不是,本王是要幫你,讓你出來多走動,你的精神朝氣才會找回來。」雖然他這位王爺最大的樂趣是探人隱私,但也不要太坦白嘛!
「王爺好像忘記了,商人是哪兒有利可圖就往哪兒鑽,成天待在府里唉聲嘆氣,銀子可不會送上門。」
「……看到你朝氣蓬勃,真是太好了!」可是,這話怎麼听起來毫無誠意?
蔚如?還會不清楚這位王爺的樂趣嗎?他沒有興趣投他所好,不過,總不能拍拍走人,好歹對方是個王爺——雖然欠缺王爺該有的尊貴。
「這是托王爺的福。」
「怎麼會是托本王的福?」
「王爺如此關心我,我怎麼可以令王爺失望呢?」
誠王爺嘿嘿嘿的傻笑,實在汗顏,其實他也很想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那絕對很稀奇!
眼角不經意的往窗外一瞥,蔚如?兩眼猛然定住,雖然扮了男裝,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怎麼會在這里?府里太悶了,上街逛逛嗎?若是上街逛逛,為何沒帶丫頭?
「你在看什麼?」誠王爺興致勃勃的往他身邊移動,企圖順著他的視線,尋找吸引他注意力的焦點,當然,先決條件是眼楮要睜大一點,才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嗅到好玩的事情。
「沒事。」他應該收回視線,可是又好奇女扮男裝的雲琉璃在那里做什麼,正在左右為難之際,誠王爺越靠越近,幾乎黏在他身上了,王爺身上的香味實在教他有點吃不消,他的好奇心還是趕緊打住,不過就在此時,他瞧見號稱莫家鏢局門神之一的藍玉鳴走到茶棚,坐在雲琉璃對面。
「你別這麼小氣,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讓我瞧瞧。」誠王爺用力的看,想找到令蔚如?失神的原因,可是街上不見美人,也沒響叮當的大人物,他究竟在看什麼?
蔚如?強迫自個兒把視線收回來。「王爺真的很無聊嗎?」
「……你這個小子真沒禮貌!」
「若是王爺覺得我太沒規矩了,我就不打擾王爺。」
「坐下!」這個小子以為他是笨蛋嗎?「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想偷溜嗎?」
「偷溜是沒打一聲招呼就跑掉。」
「沒想到你也會耍嘴皮子!」
「不敢!」
「你蔚大當家哪有什麼不敢的?坐好坐好,除非你可以說服本王,你有刻不容緩,必須即刻離開的理由,否則,你就陪本王坐在這里,直到本王想回府休息。」
誠王爺笑得眉飛色舞。這小子越急,只要跟他耗下去,肯定可以挖到有趣的事情。
蔚如?差一點就嘆氣。這位王爺根本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這會兒還能如何,他也只能沉著氣,陪王爺喝酒,看他們誰的耐性先耗盡。
***
當蔚如?坐在奉香樓二樓的包廂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雲琉璃則忙著尋找回憶,坐在熟悉的茶棚,看著熟悉的街景。對面奉香樓的生意依然絡繹不絕,無論富貴人家,還是平民老百姓,似乎都喜歡聚集在這里……時光仿佛倒流,可是心境截然不同,當初的樂趣再也找不回了……
「琉璃是不是很懷念這里?」藍玉鳴在她對面的長凳子坐下,同時向小販要了一碗茶。
「舊游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總是說光陰如流水一樣無情,她倒覺得真正狠心的應該是人。
「我還以為琉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沒想到琉璃對物換星移也會有感慨。」藍玉鳴輕松的打趣。
「我是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可是人偶爾都會感慨。」
「其實你很開心他們可以拋下一切浪跡天涯,你比誰都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只是,很舍不得他們離開你身邊。」
是啊,只要他們幸福快樂,不管她過得多苦、有什麼磨難,她都沒關系。
「玉哥哥是不是有消息了?」
點點頭,藍玉鳴道出外地傳回來的消息。「如你所料,他們沿途投靠朋友,三天之前才起程離開明州府,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湘州府,投靠你師伯。」
「他們一切都安好嗎?」
「據聞其中一人病了,我想應該是小姐。」
淡淡的憂愁抹上眼眉,雲琉璃的心緊緊糾結成團。「我就知道,小姐的身子根本不堪長途跋涉。」按理從小練過拳腳功夫,小姐不應該弱不禁風,可是兩年前為了救蔚如?身受重傷,元氣大傷,之後小姐對季節的變化就變得特別敏感。
「你不要太擔心了,難道你忘了嗎?璩風的醫術比你高明。」
「……是啊,可是那個木頭鵝哪懂得照顧小姐?」上天太不公平了,同樣師承爹爹和娘親。哥哥在武學和醫術上的造詣就遠勝于她。
「面對自個兒心愛的女人,他會比任何人都小心呵護,要不,怎麼可能直至今日還沒走到湘州府?」
這倒是,他們離開皇城也有兩、三個月了,若非且走且停,早就到達湘州府了。
「這事還要請玉哥哥多擔待,沒有得到哥哥的書信,確定他們真的安然無恙,我無法放心。」
「我知道,我相信待他們在湘州府安頓下來,璩風一定會派人送書信給你,你有多擔心他們,他怎麼可能不明白?」一頓,藍玉鳴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之事,神情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玉哥哥有話直說無妨。」
「你可否听說蔚家在尋找他們的下落?」
「蔚家也在找尋他們的下落?」
「據我得到的信息,還有一派人馬在找他們,而對方身上好像有蔚氏家徽,因此我猜想,蔚氏有可能也在搜尋他們。」藍玉鳴盡可能婉轉的表達得到的消息。
仿佛有一根刺扎入雲琉璃的胸口,她覺得有點酸、有點痛。她不明白,蔚如?為何要尋找小姐他們的下落?難道他打算把小姐搶回來嗎?若他想要奪回小姐,又為何要娶她?難道,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
她知道溫柔婉約的小姐才是他屬意的妻子,而她的兄長在他心上留下的難堪是難以撫平的,可是想到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還是令她難受……
「琉璃,這只是我的猜測,你別放在心上。」
「即使蔚氏找到人,他們也帶不走小姐,哥哥會用生命守護小姐。」
「這是當然,你別擔心。」藍玉鳴從身側取出一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長寬高各約一尺半左右。「這是我為琉璃準備的賀禮。」
眼眶瞬間泛紅,她感動的看著羅錦包裹的箱子。玉哥哥就是這麼疼愛她!
「回去之後再打開來,希望琉璃喜歡這份賀禮。」
「玉哥哥……」她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玉哥哥對她的好,今生她恐怕無以回報,道一聲「謝謝」,都嫌俗氣。
「別忘了玉哥哥曾經說過的話,無論遭逢何種困難,玉哥哥都會幫你。」
點點頭,她寶貝的將羅錦包裹的箱子抱在胸前,起身向藍玉鳴告辭離開。
雖然箱子有點重,她的腳步卻很輕快,邊走,邊低頭看箱子。玉哥哥送了什麼東西給她呢?她知道一定是她喜歡的東西,玉哥哥最了解她了,好想快一點打開來瞧瞧……砰!
走路不長眼楮就是會遇到諸如此類的狀況,這一撞肯定要栽個四腳朝天,當下她只是緊緊的護著胸前的寶貝,也不在意自個兒會摔得多狼狽,可是當她做好最悲慘的準備,對方及時伸手勾住她。
站穩腳步,她抬頭想道謝謝和對不起,卻看見蔚如?那張面帶慍色的臉龐。
「你干啥嚇人?」她嬌嗔的一瞪。
「我從來不知道夫人有女扮男裝的雅興。」
「這……男兒裝扮行走比較方便。」在皇城,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老百姓,最大的樂趣就是道長短、听流言,如今她是蔚氏少夫人,若堂而皇之的跟玉哥哥坐在茶棚閑磕牙,三天後,她不守婦道的耳語就會廣為流傳。
「這是什麼東西?」蔚如?狀似不經意的看著她緊緊保護的箱子。這個箱子是藍玉鳴走進茶棚時,提在手中的箱子,這就表示這個箱子是藍玉鳴送給她的,她和藍玉鳴究竟是什麼關系?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寧可自個兒受傷,也不願意它摔著嗎?」瞧她對這個箱子如此珍愛,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藍玉鳴,這一點,令他非常不悅!
「我不會受傷。」
「若我沒有及時護住你,這會兒你已經受傷了!」
一頓,她仰起頭,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大當家是擔心我受傷嗎?」
一抹詭異的暗紅掠過面頰,他不自在的辯道︰「我只是不願意見蔚家為你的愚蠢蒙上不白之冤。」雖然生氣她如此在乎那個箱子,但更擔心她因此受傷。
「……這點小傷沒有人會放在心上。」怎會期待他擔心她受傷呢?對他而言,她不過是蔚家少夫人,並非「妻子」。
不,他會放在心上,不為任何理由,只因他在乎,明白自己的想法,教他更氣更惱。
「我送夫人回府。」
「豈敢勞駕大當家?我自個兒走回去就可以了。」
扯住她,蔚如?一手強硬的取走她胸前的箱子,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手,好喜歡好喜歡……一抹嬌羞在眼波流轉,她偷偷抬眼斜睨著他,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那就更好了……
她不貪心,他可以握著她的手,這就夠了!
此刻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當中,完全忘了一件事情,皇城處處有人張大眼楮在挖人隱私,三天後將有傳聞在皇城蔓延——據聞蔚氏大當家好男風,而他迎娶莫家千金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從窗前望出去,苦苦守在水榭齋外面等候見他一面的雲琉璃仿佛還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再也無法對她冷眼旁觀,他想知道她的每件事,想知道她的每個思維,想知道那個藍玉鳴對她有何意義……
怎麼會如此在乎呢?
為了她,今兒個他竟然比那位連坐相都沒有的不正經王爺先失去耐性!
「我剛剛看見我的夫人。」他知道若沒有話音,他是不可能從奉香樓月兌身,也來不及即時攔住雲琉璃。
「她在哪里?」誠王爺對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蔚氏少夫人好奇死了,幾乎整個人掛在窗邊。
「她剛剛離開對面的茶棚。」
「……哪一位?」誠王爺努力伸長脖子,不見如何姑娘離開茶棚啊!
「我追上她,王爺不就知道了嗎?」他怎麼可能傻乎乎的坐在這里指點他?
「對對對,那你趕快去追她吧。」誠王爺忙著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當然沒留意到自個兒掉入他的陷阱。
他可以想像得到,誠王爺事後必定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定還會即興的編上一段流言——關于蔚氏大當家如何被冒牌莫家千金擄獲的風花雪月。
他討厭這種感覺,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想知道,她和藍玉鳴究竟何種關系?那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里究竟是什麼東西?藍玉鳴又是為了什麼送上那個箱子?
令人心煩的思緒不停的在腦海中打轉,蔚如?轉身走到面對房門的那面牆,牆上掛著一幅墨寶,墨寶的內容相傳是春秋末年計然教給範蠡的經營秘笈十八策,他總是經常背誦,這些經營之道總可以安定他的思緒,可是今兒個背誦了一遍又一遍,卻一點成效都沒有。
書房的門上傳來規律的敲打聲,接著武彬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並送來剛剛收到的書信。「大當家,赫連又捎來消息了。」
蔚如?轉身瞧了一眼,可是並沒有伸手接下書信的意思。「赫連信上說了什麼?」
對于主子近來反常的舉動,武彬再也不會大驚小敝了。跟在大當家身邊仔細觀察下來,他多少瞧出大當家的心思,只怕連大當家自個兒都沒有察覺,此刻他的心全部懸掛在少夫人身上,從許多蛛絲馬跡可看出,例如,大當家怎麼會無聊的跑去逛夜市?可為了少夫人,大當家還精心安排,其實大當家一點也不在意莫家小姐身處何處。
拆開書信,武彬取出信迅速瀏覽。「赫連在明州府還是沒有尋獲他們的行蹤,所以大膽猜測,也許他們沒有去湘州府,而是前往其他的地方。」
「再找下去,過些時日,確定他們真的沒有在湘州府,再另行打算。」
「大當家要不要另外派人往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蔚如?舉起手制止,表示再等等,轉而問︰「少夫人回府之後都做了什麼?」
「少夫人陪小姐在花園品茗對弈。」
「品茗對弈?」
「近日小姐迷上棋盤,成天拉著少夫人陪她對弈,讓少夫人也沒法子練劍、試藥草了。」
「這倒是一件好事。」他就不必擔心她們兩個會受傷。
「是啊,雖然只是竹子劍,還是教人膽戰心驚。」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把練劍當成游戲,可想而知,那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
「……我不擔心她們受傷,只怕她們把府里搞得烏煙瘴氣。」蔚如?突然有一種強詞奪理的感覺。
「……是。」武彬忍不住偷偷捂住嘴巴。明明很擔心,還不承認。
蔚如?冷冷的瞥一眼,武彬瑟縮了一下,識相的趕緊轉移話題。
「小姐近來氣色好多了。」他對少夫人可是由衷敬佩,不久之前,小姐還病懨懨的成天窩在閨房里,如今活蹦亂跳的靜不下來,府里的氣氛也跟著熱鬧起來。
「過去是我太保護她了,以後只要派人暗中保護,她想做什麼都由著她。」如月自幼身子骨比較虛弱,又無奈的惹上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為了保護她,他處處約束她,因此她變得越來越不開心,身體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好。
「是的,小的會派人暗中保護小姐,可是,若小姐能夠像夫人一樣,出門扮成男兒身,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對了,他怎麼沒有想到呢?「武彬,你派人送一封書信給赫連,教他把搜尋的目標鎖定兩位公子哥兒,一個英挺俊拔,一個娟秀斯文。」
「嘎?」
「我跟雲璩風有過數次接觸,他是一個思慮縝密、處事周密的人,為了掩人耳目,更為了行動上的方便,他一定會讓莫家小姐女扮男裝。」
武彬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啊,難怪赫連至今毫無所獲,原來莫家小姐扮成了男兒身,我們打一開始鎖定錯誤的目標!」
點了點頭,蔚如?又想起一件要緊的事。「進入湘州府勢必經過盜賊出沒的九杭山,雖然朝廷幾次派兵圍剿,可是他們神出鬼沒,朝廷一直無法掌握他們真正的巢穴,因為他們打劫商旅絕不留活口,以防暴露長相和行蹤。你要提醒赫連,進入九杭山之前,先聘請當地鏢局的鏢師,確保安然通過九杭山。」
「是,小的立刻去辦。」
「這事辦妥了,早一點歇著,不用伺候我了。」
「時候還早,我還是留在這兒伺候大當家。」
蔚如?擺了擺手,表示今日到此為止。「你去歇著,或者跟府里其他侍衛小酌幾杯,待會我會待在後院的溫泉池,有事再喚你。」
其實水榭齋最美的地方是位于後方的一座天然溫泉池,池邊一年四季都會綻放美麗的花朵,無論夏暑,還是寒冬,泉水都可以讓人通體舒暢,再聞著那片花香,那可是人生一大享樂。
每當覺得很疲憊時,他總喜歡泡在泉水之中,放松自個兒的身子,腦子暫停思想,而今日,他最需要的就是「不要想」。
是啊,什麼都不要想,這種令人心煩的不安就會漸漸淡去,他深信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