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自己當年還只是個八歲大的孩子,但是祖父倒臥在血泊中,四肢還慘遭肢解的殘酷畫面,卻一直深烙在他的腦海中,這十五年來不曾或忘。
一憶起當時那血腥駭人的景象,薩昂的眼底就涌現濃濃殺氣。
「讓開!」薩昂低喝。
「不,我絕不讓開!你想要傷我爹,就先殺了我吧!」
見她執意擋在面前,薩昂的眼色陰郁,俊顏緊繃。
「你別以為我不敢下手!」薩昂吼道。
「我沒有這麼以為……我不會再傻得自作多情了……」燦阡兒說著,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地滑落。
既然心愛的男人意欲殺害她爹,那麼她也只能選擇保護摯愛的親人,與他為敵了。
看著她的眼淚,薩昂咬緊牙根。她落淚的模樣,讓他心痛難當。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放棄復仇的念頭,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她,看見了她身後的察木克時,腦中就再度浮現祖父慘遭殺害的畫面,狂怒的烈焰也在他的眼底狂燒。
察木克看見薩昂狂亂的眼色,心里擔憂女兒的安危,他忽然沖上前去,動手將燦阡兒推開!
燦阡兒的注意力全放在薩昂身上,沒料到爹會有這樣的舉動,縴細的身軀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推了開來。
當燦阡兒摔跌到一旁時,薩昂的黑眸立即閃過一抹精光,毫不遲疑地放箭!
鋒銳的箭矢疾射而出,劃破了空氣,朝察木克筆直射去!
「不-」燦阡兒失聲驚叫。
她臉色蒼白地回頭,就怕看見爹中箭身亡的畫面。
結果,察木克確實中了箭,然而那一箭並非射入察木克的心窩,而是射傷了他的右大腿。
一陣劇痛傳來,讓察木克痛得跌坐在地,急促地喘氣,玉舒蘭立刻淚漣漣地奔過去,檢視他的傷勢。
薩昂臉色難看地瞪著察木克,惱怒地咬牙。
他明明想要取察木克的命,而且憑他的箭法,在這樣的距離要射中察木克的心窩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在他出手的瞬間,卻心軟了,臨時換了個目標,只射傷察木克的腿,那傷勢根本要不了察木克的命。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讓燦阡兒心碎……
「爹,您沒事吧……唔……」燦阡兒想要前去探視爹的傷勢,然而下月復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疼。
玉舒蘭見她的神情不太對勁,擔憂地問︰「朵兒,你怎麼了?」
「我……我……」
燦阡兒的身子痛得不住顫抖,她撫著自己抽疼的月復部,往下望去,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有血……順著她的腿緩緩流下……
看著那猩紅的血液,她震驚得不能思考,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薩昂看見那情況也大驚失色,一抹了悟驀地掠過心頭,讓他痛徹心肺。
「來人!來人哪!快找大大!快……快抱朵兒進去!」察木克一邊驚吼,一邊想上前抱起女兒,無奈腿上的箭傷讓他根本沒法兒行動。
堡衛們正要上前,但薩昂的動作更快。他縱身一躍,迅速來到燦阡兒身旁,輕柔地將她抱了起來。
「不……放開我……你別踫我……」燦阡兒想要抗拒,卻因為情緒過度激動,外加身子太過虛弱,暈了過去。
堡衛們見狀,紛紛拔刀,怒目相對,一副要和薩昂拚命的樣子。
「你們……全都退下!」察木克開口道。
他看得出來,薩昂無意傷害朵兒,那俊臉上的沉痛與焦慮是騙不了人的,況且現在救人要緊,一切的恩怨情仇,都等救了朵兒再說。
「快,把朵兒帶進去!」察木克對薩昂說完後,又轉頭對護衛說道︰「還有你們,快去找大夫來!」
薩昂摟著昏迷不醒的人兒,快步走進他痛恨了十多年的「赤那部族」。
焦慮、悔恨、沉痛的情緒,狠狠焚燒著他的心,他不斷地在心里期盼她千萬別出事,否則……他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一名大夫很快地趕來,此刻正在燦阡兒的房里仔細地診斷。
薩昂守在床邊,俊顏緊繃凝重,察木克夫婦也在房里,看著女兒昏迷不醒的模樣,夫婦倆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朵兒……我的女兒怎麼樣?」察木克追問。雖然他的腿也受了傷,但卻執意要大大先看他的愛女。
大夫皺起眉頭,臉色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到底怎麼樣?你快說啊!」薩昂焦躁地追問。
他瞥了床上的燦阡兒一眼,她那蒼白的臉色讓他心痛如絞,恨不能代替她承受一切的痛。
大夫又凝重地嘆了口氣後,才開口說道︰「小姐她懷了約莫一個月的身孕,但是……己經不幸小產了。」
這個消息震懾住所有的人。
察木克夫婦震驚心痛,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薩昂,級然他們不明白女兒失蹤的這一個多月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從薩昂的反應來看,女兒月復中的胎兒八成就是薩昂的孩子。
燦阡兒才剛幽幽醒來,就听見了大夫殘酷的宣判。
她僵住,伸手輕撫著仍泛著疼痛的月復部。
她懷了身孕,但卻小產了?
一股可怕的空虛將她包圍起來,她的心宛如被硬生生刻出一個大洞般,痛得她差點又暈厥過去。
一想到自己的月復中原本有個小生命,那是她和薩昂的孩子,但是此刻卻沒了,豆大的淚珠就克制不住地自她的眼眶淌落。
看來,她和薩昂之間真的沒有半點緣分,就連老天爺也要他們徹底斷了牽扯,讓兩人之間不再存有任何關聯……
薩昂神色陰郁,黑眸盈滿痛楚。
雖然早在大夫到來之前,他就已經隱約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但是听見大夫肯定的宣告,他仍舊感到無比的沉痛,可一瞧見燦阡兒落淚,他自己的情緒就顯得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她所承受的傷痛,肯定比他要深重千百倍啊!
薩昂伸出手,想要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然而燦阡兒卻驀地轉開臉,拒絕他的觸踫。
薩昂的手僵在半空中,許久後才頹然放下。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觸踫她的權利……
燦阡兒不願看向他虛弱地說道︰「當年,我爹的確誤殺了你的祖父,那麼現在……」她撫著自己的月復部,神色哀戚地說︰「現在,也算一命抵一命了,當年的仇恨,可否就一筆勾銷了呢?」
薩昂聞言,不禁沉痛地閉上眼。
一命抵一命?
可……一個是相依為命的祖父,一個是他的親生骨肉,這兩個至親生命的逝去,都讓他痛徹心肺啊!
無限的懊悔讓他嘗到了噬心啃骨般的滋味,倘若不是他執意復仇,燦阡兒也不會被察木克推開,那麼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見薩昂沉默不語,燦阡兒以為他仍不放棄要殺害她爹。
她心痛地說道︰「倘若你認為這樣還不夠相抵的話,那麼我這條命也給你吧!反正,你本來也打算殺了我的,不是嗎?」
「朵兒……」
「別再喊我了!」她激動地嚷道︰「你要殺就殺!快下手吧!」
「不,我不會殺你的。」
「難道你不死心,非要殺我爹不可?!」燦阡兒悲憤地抬頭望著他。
薩昂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此時此刻,仇恨早已不重要了,他現在心里在乎的唯有她而已。
「我答應你,不再為難扮爹,你好好把身子養好,好嗎?」
他那深情的目光和語氣,讓燦阡兒的心再度泛起劇烈的痛楚。
當初,他就是用這樣溫柔的神情、關懷的語氣,讓她誤以為他是愛著自己的,結果就在她毫不保留地將身心都給了他之後,才赫然發現一切都只是他精心布下的殘酷計謀!
既然那一切都是假的,既然她都己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他現在為什麼還要用這樣的神情和語氣對她說話?
不,她不會再傻得相信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再沉溺于他那虛假的情意與關懷之中了!
她別開視線,望向爹,就見大大己開始著手處理他腿上的箭傷,並很快地止血、包扎妥當,看起來應無大礙。
「既然這樣,那你走吧,只求你能遵守承諾,不再為難我爹。」
「朵兒,你--」
「求你,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燦阡兒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她不想再听見他那恍若含情的嗓育了!「我真後悔自己愛上了你!倘若一切可以重來,我寧可當時就摔死,或者不要假裝失憶,好讓你一劍殺了我!」
她那悲憤的叫嚷,一字一句狠狠鞭答著薩昂的心,讓他痛不可遏,然而一想到她承受了更多的打擊與傷害,他就恨不得能連她的傷痛也一起承擔。
大夫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情仇糾葛,但是忍不住開口對薩昂說道︰「現在小姐的情緒不宜太過激動,所以我看……這位公子你還是暫且回避一下吧?」
薩昂咬了咬牙,點點頭。才剛小產的她,身子太過虛弱,必須要好好地調養休息才行。
他深深地凝望了她蒼白虛弱的容顏一眼後,才強迫自己離開。
燦阡兒雖然告訴自己不許再留戀這個男人,但是當薩昂真的轉身而去時,她卻仍忍不住瞥了眼他的背影。
這……是否就是此生見到他的最後一眼?往後是否不會再見面了呢?
這麼一想,燦阡兒的淚水就怎麼也克制不住,即使她很努力想強忍情緒,但心底的傷太深、太重,終于還是讓她整個人崩潰地大哭失聲。
察木克夫婦被她那柔腸寸斷的哭法給哭得心都跟著碎了,玉舒蘭更是忍不住上前輕樓住可憐的女兒。
大夫見狀也深感無奈,他嘆口氣,對察木克說道︰「我會開一些滋補養身的藥方,只要好好調養、休息,身子很快就會復原的。」
只不過,虛弱的身子會有康復的一天,但是刻在心上的傷,恐怕就不是那麼輕易能復原的了。
听著女兒哀拗的哭聲,察木克夫婦的心情也跟著凝重而不舍,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心愛的女兒振作起來、重展歡顏。
明明在一個多月之前,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兒,可現在卻變得如此憔悴、痛苦,怎不讓他們心疼萬分?
夜色深沉,星月無光的夜晚。
陰森駭人的夢魔,再度糾纏薩昂--
狂風哭嚎、天色灰蒙,一股強烈不安的氣氛漫著。
八歲大的薩昂跟在「赤那部族」族長的姊姊燦邴雅身後,來到一處花林茂密的角落。
從枝葉的縫隙,他瞧見摯愛的祖父一動也不動地倒在一片猩紅的血泊中,祖父的手腳被殘忍地斬斷,死狀淒慘。
那駭人的一幕,就宛如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他的腦海、他的心里一般,那股劇痛、那幕畫面,讓他永生難忘……
他好恨!
他恨祖父為什麼要醫治察木克?
他更恨察木克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他的祖父!
他發誓,等他長大,等他有能力了,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讓察木克也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那股椎心的痛楚還橫亙在胸口,可是奇異地,忽然有一道光亮驅散了包圍住他的晦澀。
那柔和的光芒,不僅照亮四周,也仿拂照亮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