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大夫的話,丁茉茉的淚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
她知道娘在操煩些什麼,還不就是她的終身大事!
娘總擔心外頭的那些流言蜚語,深怕她下半輩子沒有人可以依靠,這會兒又被田大慶那可惡的家伙給欺騙,才會受了這麼大的打擊。
都怪她不好,雖然將「丁家馬場」打理得有條有理,卻沒能讓娘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必想起剛才娘昏倒的那一幕,她心中余悸猶存,唯恐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也要離開她。
見她一臉難過,老大夫開口安慰道︰「丁泵娘也別太擔心,夫人雖然身子骨弱,但若是悉心調養,別讓她太煩心,會逐漸好起來的。」
「我知道了,多謝大夫。」
瞥見床榻上的娘輕輕申吟了聲,像是快醒來了,丁茉茉趕緊眨掉眼眶中的淚水,不想讓娘看了難過。
餅了一會兒之後,盧秋雪緩緩睜開眼。
當她看見女兒滿臉焦慮地佇立在床邊,不禁虛弱地輕嘆口氣。
「茉茉,讓你擔心了……唉,你平時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這會兒娘還給你添麻煩……」
丁茉茉趕緊搖頭道︰「娘快別這麼說,女兒一點兒也不覺得麻煩。」
「唉……怎麼會不麻煩……你這孩子……從小就承擔了比別人多的苦……自從接掌馬場之後……更是勞心勞力的……唉……都是娘不好……」盧秋雪滿懷愧疚地虛弱輕嘆。
丁茉茉搖了搖頭。「這怎麼會跟娘有關系呢?」
「怎麼沒關系?都是因為娘當年的意外……沒法兒再生育……害你從小就背負著那麼重的擔子……都是娘拖累了你……」
「別說了,娘,這根本不是娘的錯。我喜歡琴棋詩畫,也喜歡射御書數,更愛馬場的一切,倘若娘又生了個弟弟,說不定我還要不服氣地同弟弟爭呢!」
听她這麼說,盧秋雪唇邊浮現一抹欣慰又感動的微笑。
「好孩子……娘知道……這些話只是你說來安慰娘的……」
「才不是呢!娘別想太多了,還是多歇息吧!」丁茉茉勸道,她可沒忘了剛才大夫說娘得多多休養才行。
「是啊,夫人多歇息吧,趕緊把身子調養好,丁泵娘才不會擔憂啊!」
盧秋雪點了點頭,閉上眼,很快又再度沉沉睡去。
大夫轉頭對丁茉茉輕聲道︰「老夫會開好藥方,記得要讓夫人按時服藥、好好靜養,盡可能別再讓她為任何事情擔憂煩心了。」
丁茉茉聞言心一陣刺痛,認真地點了點頭。
「多謝大夫提醒,我一定會多注意的。」
丁茉茉送大夫出寢房後,就瞥見戚允揚在房外的回廊下,莫非從剛才她扶娘進房之後,他就一直守在這兒?
她的胸口升起了一絲暖意,只是對娘病情的擔憂仍緊揪著她的心,讓她連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丁泵娘,那老夫先走了。」
「多謝大夫。」
大夫離開之後,戚允揚邁開步伐走了過來,一雙黑眸關心地望著丁茉茉,就見她的臉色不太好,眼眶甚至還微微泛紅。
「令堂的情況還好嗎?」他擔憂地問。
盡避他惦掛著她娘的情況,可畢竟他只是一名外人,剛才不方便跟進寢房,只能在外頭等候。
丁茉茉的心情雖然凝重而紛亂,仍能看得出戚允揚是真的關心她娘的情況,但她實在不希望讓他擔心,畢竟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她強迫自己扯動嘴角,卻不知道這樣牽強的笑容看起來更令人心疼。
「還好,剛才大夫說,只要好好靜養,按時服藥,身體就會逐漸好轉了。」話雖如此,丁茉茉的心情卻沒法兒振作起來。
只要一回想起剛才娘昏迷不醒的畫面,她就渾身發冷,不禁憶起爹病逝時的情景,就怕當時經歷的錐心痛楚又要再體會一遍。
她既心痛又害怕,無助得想掉眼淚,可又不想要在人前崩潰,尤其是在戚允揚的面前,她不希望給他帶來任何的困擾。
「多謝戚公子的關心,我……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扔下這句話之後,丁茉茉立即轉身走開。
她的步伐略顯倉促,而且愈走愈急、愈走愈快,一路往馬廄的方向走去,一心想要快點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獨自宣泄心中的情緒。
戚允揚看出她的神情不太對勁,那勉強的笑容簡直像哭一樣,而那倉促零亂的步伐,泄漏了她不安無助的情緒。
這樣的她,實在令人放心不下。
于是,他跟了過去,想要攔住她,想不到她卻突然奔向她的坐騎「追月」,翻身上馬之後,立刻策馬奔了出去。
望著那抹身影,戚允揚的濃眉緊皺,毫不猶豫地從馬廄里挑了另一匹馬,也跟著躍上馬背追出去,就怕她一路上會發生什麼意外。
驕陽下,狂風中,「追月」疾如閃電地奔馳。
馬背上的丁茉茉緊抓著韁繩,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
「追月」彷佛感受到主人激動的情緒,也不斷地加快腳步,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前狂奔。
蒼勁的風不斷地刮在丁茉茉的臉上,卻怎麼也吹不乾她頰邊的淚水,一顆顆豆大的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淌落。
盡避她不斷地在心中告訴自己要樂觀、堅強一點,畢竟大夫都說了,娘只要好好地調養就會好轉;然而,當年爹病逝的情景不斷地浮現在腦海,狠狠揪住她的心,讓她感到既害怕又無助。
這麼多年來,身為獨生女的她,從小就明白自己肩負的擔子是什麼,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爹娘的面前表現出自信開朗的模樣,即使心中有委屈,她也絕不表現出來,因為她不希望讓爹娘感到難過。
罷才娘提到自覺對不起她,其實她一直感覺得出娘的那份愧疚,而孝順的她為了不讓娘那麼自責,因此總不斷地提醒自己不僅要更加堅強、更加勇敢,更要表現出事事樂在其中的樣子。
不論她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論外頭那些流言蜚語多麼傷人,她都絕不允許自己懦弱地掉淚。
不論遇到什麼樣的挫折或是麻煩,她都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逼自己用更燦爛的笑容來面對一切。
然而,她終究只是個平凡人,總有壓抑不住那些委屈、傷心與無助的時候,而每當一察覺自己的情緒瀕臨失控,她就會躲到一個只有她知曉的秘密地方,此刻她就亟需躲到那兒去!
「駕!「追月」,再快一些!」丁茉茉叱喝了聲,「追月」听懂了主子的話,極力狂奔。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之後,她抵達了山林的深處,來到一棵長在山壁旁的參天巨木附近。
這里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然而在巨大的樹干與後頭的山壁之間有個大縫隙,那里頭宛如山洞一般,既寬敞又平坦,是她幾年前無意間發現的。
在這里,她不必再有任何顧慮,不必按捺自己的情緒,可以安心地發泄自己的難過與痛楚,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丁茉茉跳下馬背,一奔進那片屬于她的秘密天地後,就趴在枯草堆上,毫無顧忌地放聲哭泣……
自從追出丁家之後,戚允揚一路尾隨著丁茉茉。
雖然他隨意選中的坐騎比不上擁有千里腳程的「追月」,但也算得上是一匹好馬,加上他精湛的騎術,盡避沒能追上前去攔住她,倒也還能一路尾隨,不至于跟丟了人。
然而進入山林之後,由于對地勢不熟悉,不僅讓他緩了下來,也很快地失去她的蹤影。
戚允揚屏住氣息,專注地聆听林中的動靜,卻只听見陣陣鳥鳴,那讓他不禁皺起濃眉。
明明她策馬奔進了林子里,怎麼會听不見馬蹄聲呢?難道她停下來了?或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之後的那個猜測,讓戚允揚的心口一緊,更急著想快點找到她。
他勉強按捺住焦灼的情緒,眯起黑眸仔細觀察附近的泥地,不一會兒就察覺了一排馬蹄印,那痕跡看起來像是剛踏過去不久。
這個發現,讓戚允揚精神為之一振。
「該是那個方向吧!」
他立刻策馬追去,果然過不了多久,就遠遠地看見「追月」停在一棵參天巨木的附近,正悠哉地低頭吃草。
馬在這里,但她人呢?
戚允揚四處張望,卻沒看見丁茉茉的身影。
他疑惑地策馬來到「追月」旁邊,翻身下馬。
「好馬兒,你的主子呢?」他望著「追月」,伸手輕輕模了模它的臉。
「追月」當然不可能開口回答,只輕甩了甩腦袋,用一雙漂亮而無辜的大眼楮回望著他。
戚允揚只好自己在附近四處察看,而他還沒瞧見她的身影,就先听見了一陣陣的哭聲。
是她在哭?
必想起昨日在馬廄時,她也哭了,可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現在卻是柔腸寸斷似的哭泣,那悲傷的哭聲讓他的胸口驀地揪緊。
循著哭聲,他很快地發現了那個不起眼的大裂縫,走到洞口一看,就見她趴伏在乾草堆上,正傷心地哭著。
他靜靜地佇立在洞口,沒有靠近,也沒有出聲,不想驚動到她,因為他知道她的情緒需要好好地宣泄。
丁茉茉哭了很久,忽然听見外頭傳來了一陣悶雷聲,這才回過頭想看看天色,卻不期然地看見了戚允揚。
過度的驚愕讓她沒法兒做出任何反應,就這麼怔怔地望著他,直到意識到自己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才匆忙轉過身背對著他。
她抬起手臂慌忙地抹了抹淚水,拚命地壓抑住凌亂狼狽的情緒,又深吸口氣之後,才站了起來,轉身面對他。
盡避情況相當尷尬,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努力彎起嘴角,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戚公子怎麼來了?」
戚允揚皺眉望著她,只見那雙美眸哭得紅腫,就連鼻頭都泛紅了,她卻還要強迫自己擠出笑容。
她怎麼能如此的堅強?堅強到硬逼自己在人前壓抑住一切真實的情緒。看著她臉上那絲勉強擠出的笑容,他只覺得難過,為她感到心酸。
戚允揚邁開步伐走上前去,目光始終停駐在她的臉上。
丁茉茉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她直覺地退後,想與他保持一些距離,就是不希望他近得足以看清楚自己臉上的淚痕;然而她才退了一步,他就驀地伸出手臂,將她整個人摟進懷中。
這個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她驚愕地怔住,而他溫暖的懷抱讓她忽然又有股想哭的沖動。
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住那股欲淚的酸楚,不想在他的面前崩潰失態。
戚允揚從她緊繃僵硬的身軀,察覺出她又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了。
「想哭就哭,壓抑什麼?」戚允揚心疼不舍地低嘆。
「我……我沒有……」
丁茉茉雖是開口否認,但那哽咽的語氣卻沒有半點說服力,淚水甚至又再度在眼眶中打轉。
「昨日馬廄里那個想哭就哭的真性情姑娘上哪兒去了?不只是喜極而泣可以哭,悲傷難過時更要哭呀!」戚允揚說道。
「可是……可是我……」
「放心,我不會笑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想哭就哭吧!我就在這兒陪你,就算哭濕了我的衣裳,我也不會怪你。」
他溫柔的擁抱、包容的語氣,讓丁茉茉再也克制不住,情緒再度潰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