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昏暗不明的火光,一層又一層交錯在眼前,忽暗忽明、瞬大瞬小地不斷閃動,齊鸞鸞拚了命想睜大眼看個清楚,可眼皮就像被千斤鼎給壓著,無力張開。
除此之外,她的腦袋像快要炸開似的,宛如好幾個小人躲在里頭打架,疼得她忍不住哀號。
耳畔隱隱約約听見雜亂的聲響,「姑娘,你可好些了?姑娘。」
是誰在喊她?而她又是誰?齊鸞鸞拚命回憶著,偏偏腦子就像被糊了漿糊還是被石頭給塞滿,怎麼也轉不動!
「想喝水嗎?喝點兒水吧!」突然有人沾了些水珠在她的唇上,齊鸞鸞直覺的舌忝了舌忝,悶燥的胸口這才降了溫,眼皮也不再沉重,得以徐徐睜開。
眼前有好幾位姑娘圍在她面前,鸞鸞只能無神的看著她們,因為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浮上心間的只有濃濃的駭意。
「姑娘,你終于醒了。」眾女子這才跟著笑出聲,「榕兒,你去轉告主子。」
「是。」其中一位姑娘立即轉身,一手拎著裙擺,踩著小碎步走出這間房。
鸞鸞這才抬頭,看看這間精致華麗的屋子,鼻間還可以聞到淡淡的檜木香,而圍著她的這些姑娘各個面容姣好,就不知這里是?
「請問,你們是?」她終于說出話,但是聲音卻沙啞得難听。
「咱們這里是水鶴山莊,三天前咱們莊里的下人見姑娘倒臥山坡上,就將你救了回來。」說話的是大丫鬟梅紅。
「三天,這麼說我躺了三天?」
「沒錯,可嚇壞咱們了,咱們莊主是個大好人,請了不少大夫來為你診治,能做的都做了,就只能等老天喚你醒來。今早就見你的情況與前幾日不同,眼皮微動、嘴角會抿,所以我們就守在這兒等著。」梅紅笑了笑又問︰「姑娘,不知你芳名是?這樣咱們也好有個稱呼。」
「名?」鸞鸞愣了愣,雙眼浮上一抹倉皇,「我……我……」
「怎麼了?」梅紅見她這樣的表情,以為她又要昏過去了。
「我是誰?」鸞鸞抓住她的手,急促的問︰「我到底是誰?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求求你告訴我。」
「什麼?」梅紅一驚,連忙看看其他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莊主來了、莊主來了。」榕兒正好從外頭跑了進來,邊跑邊吆喝著。
「莊主來了,大伙快退到後面。」梅紅立刻指揮其他丫鬟退到一旁。
莊主一進房間便直接走到鸞鸞的床邊,笑問道︰「姑娘,听說你醒了,實在是太好了!」
「您就是莊主?」鸞鸞看著眼前這位年約五十的男子。
「沒錯,我就是。」
鸞鸞微微斂下眉眼,又轉向梅紅,「多謝莊主搭救,剛剛我已經听了這位姑娘告知原委,只是……」
「只是什麼?」他看她緊蹙著眉心。
「只是……」鸞鸞心一抽,腦子一片空白下覺得好無助,「我是誰?您能告訴我嗎?」
听她這麼說,水鶴山莊莊主柳季遠明顯震了下,他眯起眸,「姑娘,你沒開玩笑吧?」
「我怎麼可能開這種玩笑,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道我來自何處?不知道我姓誰名啥?我……」她模模自己的臉,「我甚至不知自己的長相?」
「梅紅,快拿面銅鏡來。」柳季遠立刻回頭道。
「是。」
梅紅拿了面鏡子過來,柳季遠接過手之後遞給鸞鸞,「姑娘,你看看,沒個準可以想起些什麼?」
鸞鸞望著他良久,這才顫顫的伸出手接過銅鏡,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立刻升起驚慌,下一刻便將銅鏡給扔了,「不,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
「姑娘,你就是這模樣呀!」梅紅笑著說︰「非常漂亮、非常美,可說是我梅紅見過最美的姑娘了。」
待她一說完,其他丫鬟也跟著點頭幫腔,「沒錯,姑娘的美咱們南州沒人能比呢!」
雖然她們口口聲聲說著她的好,鸞鸞卻沒因此而欣喜,她抖動著雙肩,最後竟忍不住落下淚,「那真是我嗎?為何我一點兒印象都沒?」
「這……我讓榕兒把大夫請來,仔細問問,說不定這只是昏迷已久所留下的癥頭,過陣子就好了。」
「是呀!如果少爺在該有多好。」梅紅輕嘆了聲。
「唉……梅紅,在這節骨眼上你提少爺干嘛?」柳季遠望著臉色蒼白的鸞鸞,「姑娘,你可有哪不舒服,我讓人炖鍋雞湯給你補補身子吧!別想太多,大夫一定會醫好你的。」
「可我怕……我怕這病難醫。」一個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的人,還能有什麼希冀?何況她現在是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可能醫得好嗎?
「對了。」梅紅趕緊從桌上拿來一條金鏈子,「姑娘,這鏈子本是掛在你頸子上,可是昨兒個突然斷了,落在枕邊,我將它拾起,瞧見上頭刻著一個‘鸞’字,或許可以幫助你記起些什麼。」
鸞鸞接過手看了好一會兒,卻仍是搖搖頭,「沒辦法,什麼都記不得,我真的是糟透了。」
瞧她頹喪的低下頭,柳季遠便說︰「我看這樣吧!這鏈子既是姑娘的,上頭刻的字說不定是姑娘的名字,咱們以後就喚你鸞姑娘,如何?」
「是呀!鸞姑娘還滿好听的呢!」梅紅心極巧,見主子這樣說,她立即附和,「也許這麼喊著喊著,哪天你就突然想起來了。」
「這……」鸞鸞凝神想了想,于是點點頭,「也好,反正什麼都沒了,叫什麼不都一樣。」
「好好,那你們一個個給我記住,以後就這麼稱呼鸞姑娘,還有好好伺候著,不可怠慢。」柳季遠下令道。
「不,我既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如何報答莊主與諸位姊姊的恩情,再讓你們這麼照料,我受之有愧。」她趕緊搖頭並拒絕了,「我想我是該離開了,等找到地方安頓下來,定會前來報答莊主的救命之恩。」
「哎呀!你這麼說豈不見外?」柳季遠輕輕一嘆,「說實話,我就只有一個兒子,他又經常在外見不著人影,如果……如果姑娘不嫌棄,我想收姑娘為義女和我作伴,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莊里好久沒有喜事了。」梅紅和榕兒連連說好。
「可是……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夠受到莊主如此垂青。」看著柳季遠和藹的笑容與一旁丫鬟姊妹們欣喜的聲音,鸞鸞甚是感激,卻不知是否該接受他們的好意。
「怎麼這麼說?其實看你的穿著與言行,就知道絕非普通人家的子女,說不定還是我高攀了。」柳季遠為了不讓鸞鸞拒絕,索性這麼說。
「我……」她又一次淌下淚,「義父……」
「呵呵!我的好女兒,就別哭了,等你身子骨再好些,爹爹一定擺幾桌酒席,宴請附近鄉親,宣布這樁喜事。」柳季遠捻須大笑。
「多謝義父,請受小女一拜。」她掙扎著要起來。
「別……千萬別亂動。」柳季遠扶她躺下,「大禮等以後再行,別急于一時。榕兒,大夫到底請來了嗎?」
「我已派人去請,應該就快到了,那我再去瞧瞧。」榕兒躬身退出屋外。
鸞鸞同時轉向窗口,看著外頭微暈的陽光,就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而她真的累了,想再探問卻開不了口,雙眸無力的慢慢掩下。
就在半睡半醒間,她依稀听見義父說︰「你們也退下,讓小姐再歇會兒。梅紅,你去廚房熬些粥,小姐醒來時讓她用,我去大廳等大夫。」
「是的莊主。」不多時,眾人悄悄退下,而鸞鸞的思緒也漸漸變得模糊了。
三個月了!
白磊只差沒有上天下海,當真是將帝京方圓百里的土地都快翻遍了,就是沒有半點兒鸞鸞公主的下落。
不,此刻的她已非公主,其父齊城風原為先皇之弟,卻趁先皇去世之際以掌控兵權謀反篡位,之後又被先皇庶出之子尉駿奪回權勢,並自願將皇位交予大皇兄,帶著心愛的女人離開這世俗之地,雲游四海、隱居鄉間。
齊城風如今臥病在床,難道她不想見他一面?
都怪他,明知她乃公主之尊,好不容易拉下臉對他示好,他竟直言拒絕。說到底他對她也並非無情,只是她那個奸佞的爹害死了他父親,教他如何能接受這結果?否則他何須對她這般冷漠。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在來找他的途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讓他不免憂心。
「師兄。」與白磊同門習醫的小師弟羅子清輕敲房門,「我見你房里燈還亮著,可以進來嗎?」
「請進。」他笑望著羅子清,「這里是你府上,是我登門叨擾,何必對我這麼客氣?」
「你怎麼這麼說,我府邸不就是你的嗎?」羅子清嘆口氣,「不過師兄托我找的人目前依然沒有消息,我會再加把勁兒的。」
「不必了,已經多日,她若在這附近肯定找得到,我看今兒個我就啟程,繼續往南尋去。」白磊低首沉吟。
「既然二師兄這麼說,我也不多留你了,不過……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羅子清蹙眉一嘆。
「師弟,有話直說。」
「大師兄……大師兄他又施毒害人了。」柳雲中是他們的大師兄,自從白磊入門之後,師父「天居老者」三番兩次夸獎白磊,使得柳雲中心底對白磊的妒意逐漸加深,因而種下日後的禍根。
最終引爆柳雲中的復仇行動是天居老者將獨門的三項絕技「灸、探、觀」傳授給白磊,柳雲中一氣之下對師父施以劇毒後逃逸。幸好白磊及時發現救起師父,卻因師父中毒太深,醫石罔效,癱瘓終生。
「他還真大膽!我尋他多年,就是要為師父報仇,隱身草堂就是為暗中打听他的行蹤,沒想到他仍繼續為非作歹。」白磊拳頭一握,「他是如何害人?」
「听說他以大夫自稱為人治病,但都在藥中摻了一種會讓人上癮的毒物,從中謀利。假如有人膽敢去衙門告狀,他就憑借他的一身武功給予教訓。」
「該死的家伙!」白磊狠狠的握緊拳頭,「如今他人在何處?」
「據說他現在正在前往老家水鶴山莊的路上,會不會回府就不得而知了。」羅子清回道。
「行,我正好要往南行,趁此機會過去瞧瞧,非要抓到他仔細問個清楚不可。」白磊眼里滿是堅決。
「二師兄,小心點兒,雖然大師兄的武功沒你高,但他心狠手辣,光想起他的笑臉就令人寒毛直豎,你可要多注意。」羅子清不忘叮嚀。
「放心,我自會小心。」他看看窗外,時辰已不早,「這就告辭了。」
「二師兄一路保重。」
「嗯。」白磊朝他拱手答謝後便舉步離去。
羅子清皺眉看著白磊的背影,不禁擔心道︰「唉!正直的二師兄該如何與邪惡的大師兄斗呢?著實令人憂心哪!」
今兒個是水鶴山莊的柳莊主正式認鸞鸞為義女的日子,特地在莊內的柳葉湖邊辦了兩桌宴席,宴請當地有名望的鄉紳前來作客,可說是熱鬧非凡。
身子已復原但記憶卻絲毫沒恢復的鸞鸞無神的坐在椅子上,雖然她嘴角掛著笑,可心底卻悶得慌。就不知今日來的客人可有人識得她,可以告訴她她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