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晶這次成了眾矢之的。
陣地從餐廳轉移到巴家客廳,大家都站著,長沙發上躺著仍未清醒的朱從循,他的額頭上放著條冷毛巾,而巴晶哭哭啼啼的拿著濕毛巾,不斷擦拭他的臉。
單人沙發椅上則是坐著受害者何亞歷,他拿著用紗布包裹的水煮蛋不斷揉著嘴角。雖然他流了大量的鼻血,不過他的鼻梁並沒有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說謊的壞習慣?」巴遠綠首先開炮,她飆到巴晶身邊,怒指著她。「你看看阿循,傷成這樣,這樣你該滿意了吧!我們巴家的臉今晚全丟盡了,而這全拜你所賜!」她氣得臉色發青。
巴晶才不理會她丟了巴家多大的臉。
「阿循,你怎麼還不醒?遠識,你看他是不是傷到腦袋了?」她轉向巴遠識求救。
巴遠綠又大叫起來。「沒錯,他是傷到腦袋了!他早就傷到腦袋了,不然也不會因為你的一句謊話就跟何亞歷干架!」,巴晶哭得肝腸寸斷。「你們都不幫我,那我叫老爸回來……」她爬向電話。
一听她要打電話給巴家的一家之主,除了何亞歷和跟著回來的盧巧潤外,所有人全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要是真讓她哭得淒淒慘慘地打了電話,那事情肯定沒完沒了,巴晶的錯會全部變成他們的錯。
巴遠識一個箭步按住電話,撫撫巴晶的背。
「小泵姑,你別擔心,我保證阿循待會就會醒過來了。」他試著安撫她。
「那我打電話給陳醫生。」說完,她又伸手探向電話。陳醫生是巴家的家庭醫生。
巴遠識再次阻止。
「不行,這件事最好不要再讓別人知道,除非你想影響阿循的前途。」
朱從循算是半個公眾人物,在公共場合打架的事情若被傳出去,勢必會影響他的形象及事業。
還好他當機立斷的找了餐廳的經理出來,以巴家的權勢壓下了這件事,事態才不致擴大。
照爺爺對朱從循的態度,若他有事,只怕遭殃的仍會是他們。
唉,他這個巴家長孫的壓力,肯定不是巴晶和朱從循能了解的。
巴遠識的話給了巴晶一記當頭棒喝。
是呀,不能打,要是這件事傳出去,阿循的形像一定會大受影響,到時候若沒人敢再采用他的畫,那他一定會恨她一輩子。
像被燙到般,她飛快地縮回手。
「小晶,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我應該有權利知道吧?」一直沉默不語的何亞歷終于開口問。
巴晶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訥訥地說︰「我只是說了我們在床上做的事而已……」
她的話像在安靜的客廳里投下一顆原子彈,所有人全被炸得動彈不得。
「小……姑姑,你是說你跟他……你們……做了?」巴原玨的聲音像是從被掐住的脖子里發出來的。
何亞歷沉下臉來。「小晶,你的玩笑開大了。」
「我指的是睡覺呀,各睡各的,又沒說‘我們一起在床上’。」巴晶替自己辯解。
「你白痴呀!你那樣說誰不會想歪!」巴遠綠想沖上去賞她幾個巴掌,硬被眼尖的巴原中給拉住。
「難怪阿循會那麼生氣,這就說得通了。」巴遠識模著下巴沉吟。
「等等,」所有的視線全望向巴原望,他的目光如炬。「你們想想,阿循為什麼只是听了小泵姑一句話,就氣成那樣子?」
一下子,整件事成了推理劇。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畢竟連我听了都想沖上去揍他。」巴遠識用下巴指指何亞歷。
何亞歷咬了咬牙。
「我們還情有可原,到底我們是小泵姑的親人,但阿循不是呀,他當時的反應,比我們初听到時強烈了好幾十倍。」巴原望又說。
「你該不會是在暗示阿循愛上她了吧?」巴遠綠瞪著他。「不可能!我拒絕接受。」
巴晶心里一悸,回頭呆望著傷痕累累的朱從循,又蹙起眉頭。
可能嗎?要是他真如他們說的,是因為愛上她才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那她……她該用什麼態度響應?他一直是她的保護者而已呀。
「這種事不是你說不接受就不會發生的。」巴遠藍淡淡地開口了。.
巴晶看著她,一臉茫然。
這時,朱從循申吟一聲,慢慢清醒了過來。
巴晶看他終于張開眼楮,情緒一放松,眼淚就又涌進眼里。
有好幾秒的時間,朱從循記不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除了渾身疼痛外,尤其是他的臉,痛得讓他有種與自己的腦袋剝離的錯覺。
直到巴晶哭得紅腫的臉映人他的視線,他才記起她在餐廳里對他說的話、他與何亞歷的架,及他失去意識之前巴晶的那一句「我剛說的是存心氣你的」。
天呀……他早該想到。
他撐著沙發邊緣,費力的想坐起身來。
巴晶伸手想幫他,但被他不著痕跡的推開。
「阿循,你怎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她不死心,又上前問。
朱從循用感覺去尋找臉上的痛處。
他的嘴角裂了,右眉眉尾肯定也破了一個洞,嘴里右上臼齒松了兩顆,不過最痛的是他的後腦勺,那里腫了一個包,大概是何亞歷沖過來將他撞倒在地上時,踫撞到地板所致。他想。
看他一直擰著眉頭不說話,巴晶又怕又急。
「我看我還是打個電話給陳醫生……」
「不用了。」他開口拒絕她的好意。
巴晶從沒听過他那麼冷的聲音,她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朱從循身上。
他站起身後,停了幾秒,穩住自己的腳步後,朝何亞歷走去。
何亞歷目光警戒的站起身來。
「我為我今晚的莽撞向你道歉。」朱從循紳士的說。
何亞歷呼了口氣。「我接受。」他伸出手與朱從循交握。
「可以的話,請你送巧潤回去,我想今晚我是無法送她了,抱歉了巧潤。」朱從循看著盧巧潤說道。
盧巧潤連忙點點頭。「沒關系的,你好好養傷吧。」
朱從循點點頭,轉身朝大門走去。
見他要走,巴遠綠立刻閃身擋在他身前。
「你不能就這樣走掉,我有件事要問你,你得老實告訴我。」她霸道地命令。
「改天再問不行嗎?」他打算繞過她。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巴遠綠拉住他。「你得告訴我你不喜歡巴晶後才能走!」她氣呼呼的。
朱從循總算停下了腳步,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客廳里所有人的臉色都怪怪的,而且都帶著與巴遠綠一樣期待答案的表情。
巴晶亦然,縮在地上,兩個紅腫的眼楮里有著期盼的亮光。
他困惑地看著巴遠綠。
「剛剛你還沒醒時,巴原望說你在餐廳里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是因為你愛巴晶。」她解釋道。「我要听你親口否認這件事。」
客廳里突然變得很安靜,所有人都屏息等著他說出答案。
「沒錯,」這兩個字才出口,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我是愛她,不過我對她的愛,兩個小時前就沒了。」朱從循說,走出巴家。
臨走前,他投向巴晶的那一眼,讓她打了個冷顫,他的眼里沒有半點感情。
為什麼?她只不過說了個謊呀……巴遠綠也呆了,沒想到阿循真的愛巴晶,就算是過去式了,還是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現在所有的目光又集中到巴晶身上。
「看什麼看!他不愛我更好,因為我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她起身向樓梯跑去。
沖到樓梯中央時,不知是一時氣急攻心還是近日她鮮少進食的緣故,腳一軟,整個人就從樓梯上跌了下來。
失去意識前,巴晶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群黑壓壓的人向她咆哮涌來……****
巴晶扭傷了右腳踝,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你真是要嚇死我們了!」在醫院時巴遠藍說,眼眶還紅紅的。「還好家里都鋪著地毯,否則你那樣子跌下來,撞傷了頭怎麼辦?」
巴晶沒告訴她,她倒寧願自己傷到的是頭,那麼也許會忘了阿循說過的話。
她坐在房間的窗邊,敞開的窗戶對面約十尺外,是朱從循房間的窗戶。
反正傷了腳,不能出門,她索性拿了一堆廢紙,折成飛機,射出窗外。
一個上午下來,兩家中間的草坪上停滿了紙飛機,而朱從循連個影子也沒有。
他真的不理她了嗎?
「阿循——阿循——阿循——」她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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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從循嘴角貼了塊藥布,額頭貼了OK繃,專注于他的計算機繪圖上。
因為巴晶有一個禮拜沒來打擾他,讓他的工作順利超前,而他現在的努力是不想讓自己再去想有關她的事。
昨晚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情緒失控,他還以為自己控制情緒的能力已經非常成熟,看來他是太高估自己了。
其實他事後的生氣,只有百分之四十是針對巴晶的謊言,剩下的百分之六十,責怪的是自己。
與巴晶相處不是一兩天,而是十五年,足以讓他分辨清楚她什麼時候說的話是真,什麼時候是假,他那時明知她在生氣,說的話有八成可能是氣話,而他居然白痴的將她的話當真,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伙子般找何亞歷干架,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不過,有了這次的經驗,他是不能輕易消氣了,就算她跌傷了腳也一樣,就讓巴晶學次教訓,否則下次她什麼謊話都說得出來。
希望他對巴晶還有那麼點影響力。
拿下眼鏡,他疲憊地揉揉眉心。
「阿循——阿循——阿循——」窗外,巴晶的呼喚聲飄了進來。
朱從循戴上眼鏡,繼續工作。
呼叫聲持續著,直到聲音顯得沙啞。
「該死!」他推開繪圖板,離開椅子,走到窗邊。
巴晶在對面對一臉陰霾的他,開心的揮著手。
朱從循響應她的,是二話不說地將窗戶關起。
必起窗戶後,他仍在原地站了一會,確定巴晶沒什麼動靜後,才吁了口氣重新回到工作上。
正當他又開始投入工作時,巴晶的呼喚聲又傳了過來。
她只叫了幾聲,之後,大概是覺得無趣,便開始大聲唱起歌來。
「離開我,你會不會好一點?離開你,什麼事都難一點,車來了,坐上你的明天,你走了,我住在雲里面……」
她在那里伊伊唉唉的,似乎很快活。
她快活了,朱從循則快被她的五音不全給弄瘋。
堡作做不下去,他索性丟下數字筆,再次朝窗戶走去。
一打開窗戶,巴晶仍笑嘻嘻的對他揮手,而他則是嚇得一顆心差點從喉嚨里跑出來。
這次她不是在房間里,而是坐在窗沿上面對著他,一雙腳在窗戶外面晃呀晃的,其中一只目前︰還是瘸的。
「你在做什麼呀?」他對她大叫,捉住窗戶的手緊張得泛白。
「唱歌呀。」她仍然在哼哼唱唱,他顯露無遺的緊張讓她心情很好。
「在房間里不能唱嗎?」這天殺的白痴!
「在這里唱比較涼快。」
「死得也比較快啦!你馬上把你的腳挪回房間里。」他忍無可忍地命令道。
「不要!」巴晶拒絕得也很快。「我的腳受傷了,好不容易才跨出來,等我高興了才要收回去。」她搖晃了一下。
朱從循嚇得魂都快飛走了,差點想縱身跳出去救她。
「你到底要怎樣才離開那里?」他試著軟化語氣。
「離開這里?很簡單呀,我放手就行啦,你看,啦啦啦。」她還真的舉起兩只手來,一個不穩,她又連忙抓住窗邊。
他一定會因為這幾分鐘而少活十年,朱從循想。
「你有種就一直保持那個姿勢。」他撂下狠話,離開窗口。
「喂喂!」巴晶急了,會不會太過分?他真的不理會她的死活了嗎?「阿循,你回來,不然我就跳下去,我沒種就沒種呦!喂,你回來呀!」
盡避她喊得口干舌燥,窗戶里仍然空空如也。
「豬頭!大豬頭!死豬頭!」惱羞成怒,她開始口不擇言的大罵。「你就娶你的寶貝計算機當老婆好了,叫它給你溫床,幫你熨衣服、補破裳、洗廁所。」
冷不防地,一只黝黑的手臂從她身後冒出環住她的腰,將她往後拉。
「呀——」毫無心理準備的巴晶嚇得大叫。「救命呀!阿循,有小偷,救命呀——」她不斷用自己的長指甲攻擊抱住她腰的那只手。
「待會兒除了要拿洗馬桶的刷子刷你的嘴巴外,還要拿鋸子鋸你的指甲。」朱從循忍住手臂上的刺痛,咬牙說道。
巴晶停止攻擊。
「阿循?痛——」她忽地痛叫一聲,她受傷的腳在被拖離窗戶時,敲到窗欞邊,痛得她臉色瞬間發白,不停抽氣。
朱從循毫不溫柔地將她丟到床上。
巴晶抱著痛腳,兩泡眼淚含在眼眶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呀?」他劈頭破口大罵。
「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莫非……」
「我跟你不一樣,鑰匙是你爸給我的,免得你一個人在家里時會做一些蠢事,沒想到真被他給料中了,你的腦袋里裝的到底是什麼呀?」他咆哮怒問。
巴晶瑟縮了一下,低著頭,接著眼淚開始往下掉。
「我想就這樣掉下去也沒關系……」
「說這什麼渾話呀?」朱從循更加怒不可遏。
「有什麼關系?」她哽咽地說。「反正爸媽他們都不在,這里的人又討厭我,你也不理我了,我要是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會在乎的。」
又來了。朱從循兩手叉腰,瞪著她頭頂上的發漩。半晌後,投降了。
他蹲子,輕撥開她握著腳踝的手。
「很痛嗎?」他語氣和緩許多。還好,繃帶並沒有松月兌。
「何亞歷呢?有沒有來看你?」他抬頭問道。
突地,巴晶傾身抱住他。
「我不要他呀!我只要你,你說你愛我的,我不信只是因為一個謊話,你就不愛我了,我不相信,你不可以這樣!」她叫著,哭得令人聞之鼻酸。
朱從循拍拍她的背安撫她。
「對你來說,我只是個你已習慣的保護者,就算我不在你身邊,還是會有人保護你的,像何亞歷。再說你也選擇他了,感情是不能當兒戲的。」
「我說過了,我不要他!」她推開他。「你真自私,難道你就沒想過我的感覺嗎?我要是不喜歡你,怎麼可能當跟屁蟲當了十五年?難道你就沒想過嗎?你豬頭呀?」她罵,涕淚俱下。
朱從循伸手取來了幾張面紙,讓她擤鼻涕。
「不要哭了,你已經夠丑了。」
「我要是丑世界上就沒有美女了。」她沒好氣地說,將面紙丟進垃圾筒里。
「你還沒說呀!」她都已經那麼坦白了,所以也想听他說愛她。
「不能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別人的女朋友。」
「我昨天晚上就被拋棄了,從醫院回來後,何亞歷說希望我對自己老實點,還說我跟他當朋友比當情人適合。」她繼而傾身,一臉神秘。「偷偷告訴你,我敢肯定他一定是看上了遠藍,只要遠藍在,他都會偷偷瞄她,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他只是眼光恢復水準罷了。」他的話立刻引來一拳。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巴晶滿臉期待。
朱從循仰天長嘆了一聲。
「也罷,反正我的眼光大概也只能到這程度了。」他正色,深黝的黑眸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我愛你,而且我想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能接下你這愛做作又愛做怪的女人了。」
巴晶滿足的環抱住他。「因為我本來就是為你而生的呀。」她甜蜜的偎在他懷中。
朱從循也笑了,寵愛的抱住她。
是呀,也許她就是為他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