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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天關 第二十一章 搜音法

作者︰司馬翎類別︰武俠小說

小必乃是由此事而想起了彭氏兄妹和房謙,他們也很年輕,也練有一身好內功,怪不得朱伯駒要優待,又把他們分配住宿在獨立的屋宇內。

朱伯駒用心如何,大概可以知道了。

「竺老,這一個惡魔可不必放過了吧?」

「放過一個已經很夠了。」竺忍決然回答︰「咱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這一個斷斷不能放過。」

「但這麼厲害的惡魔,咱們怎樣下手法,才可以穩吃呢?」

竺忍居然已經算好,立刻回答︰「穩吃沒有可能,咱們只能分兩個步驟進行。第一步,希望他還在明亮的總帳房堂屋內,這樣,咱們就賭他一下……」

「嚇?這種搏命的事,還有得賭的?」

小必的確覺得十分刺激而又迷惑。

「有,我們不知道他會從哪一邊窗戶逃走,而你呢,只能堵住一邊,我也一樣只能封堵另一邊。這時,正門口又變成康莊大道了,對不對?」

小必抓抓頭皮,立刻感覺得出自己的危險。因為竺忍顯然要賭一下運氣,把他小必擺在某一邊窗戶外。

但如果竺忍運氣好,那他入屋一趕,真把那惡魔秦森從這個窗戶趕出來的話,他小必非動手搏命不可。

我的媽,搏命就是拼命的意思,這種事豈非危險之至?

然而事至如今,好象又不能抽腿溜跑了。小必只好硬一下頭皮,頷首贊成︰「第一步只好這樣!但第二步呢?」

「第二步便完全瞧你的啦,因為你在黑暗中還能瞧得見他。萬一看見他跑掉,馬上追蹤,然後……」

竺忍用手勢比劃殺頭的動作,嘴巴也發出昧喳聲音。

昧喳聲之後,人頭無疑是落地了,可是問題卻出在這個人頭是誰的?小必模模自己脖子,不免十分擔心。

但奪情度勢,卻又推不掉這任務,只好發出一下連自己也感到小大好意思的苦笑聲。

「關大哥,你是不是心里害怕?」阿菊居然瞧得出來,但她的聰明用在這方面,似乎對人對己都沒有什麼好處。

小必有點兒尷尬,卻又只好承認︰「害怕是有一點兒……」

他忽然想到一個好借口︰「那惡人很厲害,而我卻連一把小刀子都沒有,你說我傷不傷腦筋?」

「刀劍我都有。」阿菊很欣幸有幫忙的機會。

她立刻跑入後面,一轉眼拿了一刀一劍出來,毫不吝惜都塞給小必。看來她大概以為多些兵器,打起來贏面會大些。

小必苦笑道︰「不拘刀劍,一把就夠啦。」

竺忍卻很注意他這句話,迅即接口問︰「刀劍都行?你兩樣都練過?」

「練過,都練過。」小必答。

他可真伯這位老先生又有些什麼特別意見,忙又說︰「不過,兩樣都練得不怎樣好就是。」

阿菊擔心地插口︰「那麼你最好兩樣都帶去,要是丟了一件,好歹還有一件。」

竺忍難得地微笑︰「別多嘴,阿菊。那惡魔的確非常厲害可怕,如果打不過他,你就算帶十把刀劍去都不管用。」

他轉眼望向小必,神色聲音立刻變為嚴肅︰「如果你心有疑慮,那就改變策略。你可以專門負責吊住那家伙。你這種特長,已經等如親手誅殺了那惡魔。」

小必連想都不必想,欣然以應︰「就這樣說定,那家伙一定跑不掉,我敢保證。」

竺忍一點兒也不認為小必是膽小怕死,因為世上五花八門各種技藝,有人擅此而不擅彼,例如有人擅長跟蹤而不擅長搏殺。

筆此對敵之際,最要緊是人盡其才,萬萬不可把一枚擅守的棋子,放在攻的位置。

竺忍的想法和原則,都極合兵家要旨,只不過他萬萬想不到小必完全跟一般武林人物不相同。

在小必的字典中,看見危險,能夠躲得越遠就越好,面子則是其次的事。

不過,竺忍倘若了解小必這一點特質,卻又仍然于事無補。因為小必有時又可以忘記了自己的生死安危,敢跟任何強敵出手拼命。

而使他這樣做的原因,可能只是為了某些婦孺老弱的一聲悲嘆!也可能是一個少女的楚楚眼色!

而又很可能是他心中某種道義觀念的堅持而已。

而這些,就是使小必予人以亂七八糟那種感想的來源。縱使不是全部原因,亦必是大部原因無疑。

這時小必已恢復了樂觀開朗心情。

因為他已經卸下拼命的重擔,他馬上認為竺忍這位老一輩高手,很夠義氣,很可以交朋友。

在這種心情下,小必真心地幫竺忍考慮到一些問題。

他說︰「竺老,咱們得趕快點兒。可是,阿菊姑娘怎麼辦?萬一咱們前腳一步,秦森後腳就撲入來……」

竺忍白眉頓時皺在一起!

連阿菊這麼純情無知的少女,也立刻曉得此老十分傷腦筋。

「哈,我有辦法!」聲音是小必的。

此人提出令人傷腦筋的問題,而解決方法也是由他接著提出,實是使人有啼笑皆非之感。

「竺老,你別忙著出去,讓我先去。假如一盞茶之久,還不見我回來,那就表示我已經看見秦森並且已盯住他。這時,你老人家便不必顧慮其它,一直趕去總帳房就行啦!」

竺忍又現出難得的微笑,用力頷首,道︰「小必,你腦筋真行,快去,我開始計算時間!」

小必只拿了一把刀,迅快奔出。

堂屋內本來很明亮的燈火,如今都已熄滅。

所以屋里面,黑黝黝的伸手不見五指。

小必使出剛剛發現而又實驗過的訣竅,在黑暗中,左眼變成紅色,好象是熾紅的烙鐵。

右眼則是藍色,比深海還要湛藍。

這是他以阿修羅大能力,把六陽罡和九明煞,這兩種至陽至剛和至陰至柔的神功,提擷某一境界之精華,用在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識上。

而在外表上,別人只能看見他眼楮的闔殊現象。

別的根識,外觀上就很難發現了。

正是由于極端黑暗,故此小必反把秦森的的黑衣看得更清楚。

另一方面,秦森全身其它不是黑色的部分,例如他面孔、雙手、兵器以及胸口的心形血印,也被小必熾紅的左眼,瞧得一清二楚。

秦森顯然已經用過一些辦法,都弄不開庫門。

所以他停下來,尋想計策。

庫門叮地低響一聲,秦森伸指一彈,指甲彈中鐵門時,居然有如用力劍砍上去,發出一金鐵交鳴聲。

小必猜也猜得出秦森跟里面被困的人一定已通過話。

至少他己把自己身分告訴了對方;因此,里面傳出的聲響,只是想知道秦森還在不在而已。

秦森既已答復,里面的人見他還在,當然十分放心地靜下來等候。

這兒被困的鬼刀哨一共還有四人,乃是當世著名的十個小型犯罪組織之一,合稱為十惡組。

這些個小集團,每一個都十分可怕。

因為全都武功高強,行蹤飄忽,而且手段凶毒狠辣無比,惹上了他們的話,簡直是沒完沒了的大禍患。

筆此黑白兩道,對他們都持以敬鬼神而遠之的悻度。

他們可萬萬想不到馬家家里會有這麼一個陷阱,亦絕對無法料到會有雲濤妙手竺忍這等超級高手坐鎮。

所以他們被鎖在庫房,開始時真是既驚又怒,到後來,漸漸變成只有驚而沒有怒。

那是因為他們恃為後援的辛海客,竟然無消無息,無影無蹤,這便是他們怒不起來的主要原因。

現在秦森一到,以傳聲把身分告訴他們。這些惡徒們馬上便又抖起來,樣子氣派都神氣得多。

他們久走江湖,無惡不作,自是深知這座庫房極之難破。故此,秦森需要相當時間,他們一點兒也不在意。

秦森傳聲問︰「里面有沒有燈火?」

「有,一共三燈四燭!」

回答的傳聲很細弱,絕對不像小必那樣可以震聾人家耳朵。不過,小必竟也能收攝入耳,可見得小必視听神功,已達頂尖高手境界。

「愚蠢!」秦森怒聲責罵︰「留一支就夠。」他可不敢耗損真元,長篇大論地解釋太多燈燭的話,可能使他們窒息或昏迷。

秦森忽下決心,又說︰「你們可能還要等上幾天,要忍耐!」

為什麼要等幾天?

秦森沒有解釋,所以里面的人完全沒有法子明白。

小必限見秦森轉向離開,當即料想到這個惡魔的下文不外兩途。

若不是一、離開此地去搬援兵,就是二、再潛入內宅,想法子抓些重要人質,以便換回鬼刀哨這些部屬。

小必自是毫不遲疑便盯住秦森去向,可是心中卻暗暗叫苦。因為秦森竟是一直要離開馬府的姿態,連頭也不回一下。

這家伙若是以這種決絕態度,絕不回顧地連夜直奔霍山,那怎麼辦?

誰去通知竺忍?

竺忍還不要緊,誰去通知李百靈那個小家伙?

秦森在馬府大門口忽然停步,他站在陰影中,真是跟夜色一樣,完全看不見形跡。

小必一想起李百靈,忽然間什麼都忘記了,包括害怕在內。

這小家伙現在心力不足,若是有事煩心,她很可能會翹辮子。即使不翹,只怕也會憔悴,這如何使得?

小必這一決定豁出去真干,心氣一定,平日的奸謀詭計、古怪手段等等,立刻都回來了。

秦森本來正如小必所料,打算暫時舍下鬼刀哨這些人,先奔霍山,一來完成墓主血尸交下的任務。

二來邀崔如煙、韓玉池二人助陣,方可萬無一失。

他的決定很高明恰當!

以他們三妖合力出手,可以肯定竺忍和不敗頭陀問題極為嚴重,後果必是被三妖逐個擊破而慘敗身亡。

不過秦森的算盤中,沒有把李百靈和小必打進去,他自己才真正的問題嚴重之至。

在時間次序來說,秦森自己的是問題先出現,所以他所要制造的對付別人的問題便自然消失了。

秦森在馬府大門口停步和隱起身形之故,是因為馬府由內到外都太靜了。

別的人不說,單是護院武師一十名和一百多壯健家丁,就算有一半因負傷等原因而躺著,但其余的呢?

為什麼他們都不四下巡邏?

為什麼大門口連一個人影都不見?

偌大一座可容千人居住的府第,秦森統共只見過三個人,那就是竺忍、小必和阿菊?

這種情形很不正常很不合理,秦森動念,一停步就已施展出搜音大法,話听四方八面的一切聲音。

這宗絕技非同小可,威力可達三里方圓。在這範圍之內的聲響,他都可以搜到而收攝入耳。

這門功夫本身不但是武學極上乘絕藝,同時又得加上邪術祭煉,方可臻此驚人境界︰

若以血尸老妖的功力施展這搜音大法,威力所及的範圍亦差不多是這樣大小。只比功力稍淺者如秦森等,在清晰度方面有分別而已。

此是由于邪法和武功,部屬于宇宙時空內的不同形式的力量。由于這些存在都必須有條件,有條件即有限制,亦即是有相對力量之存在因此,武功也好,邪法也好,在理論上都不可能沒有極限的。

閑話表過,且說秦森收攝入耳的聲音,其中有鼾聲、有磨牙聲、有悄悄地起身便溺聲,有扇子扇蚊聲,有身體轉側身,有極力忍住的低咳聲等等(除了人類活動聲響,其它的已被過濾排除)。

馬府內听不到人類的走動聲,但馬府外卻有,大約是兩百步左右,有三個很輕很均勻的腳步聲。

他們走得不快。顯然是沒有要他們匆忙的事情。

其中有一個年輕的男性口音,元氣旺盛之極,正在計算數目︰「八百、八百零一、八百零二、八百零三……」

這家伙正在數什麼秦森不知道,只知道他那元氣充盈旺盛的聲音,刺激得他秦森的兩只獠牙馬上伸長了至少一寸。

在小必眼中,秦森不止是獠牙暴長,還有他那對鬼眼的綠光也亮了很多!

這種可怕的樣子,別人看見大概只會魂飛魄散駭個半死,但小必卻知道這妖人想害人,想吸人血。

所以現在絕對不能跟他客氣,也更不可怠慢拖延了。

這妖人究竟想吸誰的血呢?

小必邊想邊發動擾敵攻勢︰「喂,秦森,你站在那兒干嗎?」

這話以傳聲發出去的。

為了達到擾敵的目的,所以聲音絕不可太細小,更不可以對不準他的耳朵孔。小必本乎這個原則,故此用足全力,使勁對準秦森的耳朵孔錐進去。

秦森听是听清楚了,並且一字都不漏。

但聲音之響亮有勁,簡直想一下子震破他耳膜似的。這時秦森好像觸到強烈電流一樣,整個身子彈起了兩尺有多。

秦森耳膜雖是幸而未破,但嗡嗡之聲不絕。

筆此他已不能繼續施展搜音大法。

另一方面,照秦森他所知,世上絕沒有任何家派高手,會修成這麼糟糕的浪費真元的傳聲之法。

要知秦森已經是當世一流高手,當然立即分辨得出小必的傳聲,雖然響得離譜,卻也極之堅凝。

因而刺疼了耳膜,但又不是專門摧毀听覺的功夫。

天下會有哪家派的高手,竟會把如此上乘的功夫,練得這麼糟糕和無聊的呢?無論多麼困難危險,我也一定得把這家伙揪出來瞧瞧才行。秦森痛下決心暗想。

「是什麼人?」秦森問。

他一面提聚功力集中于任脈,特別凝定于廉泉天突,以及左右氣舍,這幾個穴道上。以便隨時可以施展血海天功之中的黑風部分。

這血海黑風乃是以聲音搖神攝心,摧毀敵人斗志。同時亦從癱瘓對方的自我意識的途徑,使對方身體軟弱精力消失。

這門功夫,真正武功方面只佔三成,邪法卻佔了六成之多。

正因邪法多于武功,故此施展者,自己首先必須具有強大的精神力量,並且要鍛煉到意志能極度集中的地步。

「我是小必,你听過我的名字沒有?」

小必的聲音當然還是那麼強勁響亮,好象那寶貴無比的真元內力是別人的而不是他的,所以他可以全不吝借隨便浪費。

小必浪費真元與否,秦森絕不會為他擔心肉痛。但問題是他的聲音這麼強勁響亮,竟然使得他很不容易使意志專注集中。

這一點很嚴重地影響他所有邪法部分的威力,並非只限于血海黑風。

此外,小必這個名字的確也把他駭一大跳,心神更為之分散,那個小必不是在霍山麼?

他沒有踫上崔如煙、韓玉池?

要真是這個小子,我最好還是趕緊逃走為妙。

因為天鑄劍在他手中,連墓主他言下亦大有忌憚之意,我當然更不可以硬拼蠻干……

小必這時已經出現,走路姿勢搖搖擺擺,步伐的尺寸忽長忽短,凌亂一如常人。

這家伙會是擊敗楊炎等好些高手的小必?若不是他,那麼方才傳聲震耳的是不是另有其人隱伺一旁?

「剛才是你在我耳邊講話?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小必?」

秦森邊問邊盯視小必手中的長刀。他敢打賭此刀絕對是很普通的刀而不是劍,當然更無可能是對頭克星天鑄劍了。

那麼這個人是不是小必呢?

小必卻真心地苦笑道︰「在你耳邊講話的人就是我,我就是小必,我希望我不是小必,但可惜我竟然真是小必。所以你老哥有了麻煩,我也頭痛!」

秦森實在不怎樣听得懂小必話中之意。

可是小必的口音,已經再三證實了。晤,這小子真的是小必無疑,至少一定是傳聲那家伙。

「你既然是小必,為什麼手里拿著的是刀而不是天鑄劍?」

小必心里想起英俊的阿庭,沒好氣應道︰「有個小子拿去啦,他拿去冒充我到處招搖撞騙,遲早會大吃苦頭!」

他直覺感到阿庭有可能變成情敵,為此妒念難消,所以一提起阿庭之時,自自然然語氣就不怎麼友善了。

「原來如此。」秦森竟然還不動手,還沉吟一下,才又道︰「小必,咱們以前並不相識,對不對?」

「你他媽的對極了!」

小必拿手本領中,有一項是粗言穢語。他有本事破口大罵或者喃喃詛咒,可以在長達一百二十句之中,都沒有一句相同的。

此所以他對秦森既是無需忌諱,既是可以口不擇言,那就不必客氣了。

「秦森,你這下三濫狗養的孤鬼游魂,害得老子跑來跑去……」底下一連串開罵,至少有三十種不同的形容詞。

秦森簡直忽然變成天下間最下賤最無恥,又蠢笨又無用的人。

老實說,這時秦森听得呆住,根本忘了憤怒,也忘了出手。

小必這種罵人的精深功力,加上流暢清晰而又精彩百出的用詞和造句,使得被罵之人想听不見或听不清楚都不行。

小必感到胸中一口氣已消,所以才罵了三十多句,便就此打住。

那秦森楞住的樣子,小必並不覺得奇怪。

因為在以往經驗里,凡是他這樣流暢連珠地一開罵。任何人不幸突如其來踫上了,莫不膛目結舌只有發楞的份兒。

小必認為秦森只不過所練的功夫厲害可怕而己,其它的反應和他的腦子方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所以此人只會發楞而不會發怒,實是不足為奇?

「老子從前當然不認識你這龜兒子,你為什麼問得這麼愚蠢?你腦殼子里面裝的是腦漿還是泥巴?」

小必提醒秦森,讓他好記起來把話題接下去。

秦森果然一下子記起自己想問的問題,同時亦在相當程度的昏頭昏腦狀態下,忘了被辱罵是應有憤怒反應的?

他問︰「對,我們既是從不相識,為什麼我覺得你很眼熟?」

他居然真心誠意向小必探問。

這也是被罵得昏了頭的後遺癥之一。

小必的聲音反而帶著生氣意味︰「瞧,說你是傻瓜是笨蛋可沒錯吧?咱們雖不認識,但並不是不能見過面呀!咱們若是見過面,你瞧著老子我很眼熟,又有什麼不對了?」

這話也是,的確沒有什麼不對的。秦森趕緊在腦子里找尋何時何地見過這小子的印象。

但奇怪,似乎找不出一絲印象。

秦森他這類妖邪人物,平日根本不與任何人接觸,所以他見過面的人實在很有限,應該想得起來才對。

這妖人這麼一左想右想,又忘了小必那些傻瓜笨蛋等侮辱性字眼了。

要在平時,那還了得?小必必定早就人頭落地。弄不好連血都被秦森吸得一干二淨才收得住。

小必決定必須繼續施展擾亂敵人心神的計策。

當然他這樣做是大有原因的,原來他一現身之後,行向秦森之時,一走到兩丈之遠,便好象有一條界線。

這道無形界線絕對是秦森所設的,這一點誰也毋須懷疑。

在現場情況所顯示,當時他小必進一步,秦森身子便自動飄退一步。小必一共只進了三步,突然警覺而停止前進。

他腦筋一轉,立刻開罵,在某一霎那,他居然連進了五步之多而秦森都沒有動過。

小必老早對這鬼魅也似的妖人,抱著十二萬分警戒之心。哈,我並沒有大驚小敝瞎擔心,這妖人真有他一套。

而假如我永遠迫近他不得的話,我又怎能殺得死他?

這家伙若不是在心神很散亂之時,身體仍然會自動飄退,這是我後來又試出來的。現在,計將安出?

「我們見過兩次,你都忘了?」

小必認為還是用言語襲擾亂他心神最好?

這時小必身子稍稍挪前大半尺,看看清況如何?

那秦森驚訝付想中,身子也相應地退了大半尺︰「見過兩次?怎麼我都想不起來?」看來他身子的飄退,似乎已修到近乎本能地步。所以他除非驚訝迷亂得超過某一程度,這種反應依然會存在。

小必心知開罵之法現在一定不濟事,所以不作此圖,而只希望用有內容的話,看看能不能擾亂對方心神?

若是可以,便趁這機會擠近去,擠近一步算一步。總要到了可以出手的距離才出手,這才萬無一失。

「秦森,你記憶力太壞了,剛才我還差點兒被你咬了一口,假如我不是趕上了,只怕那位姑娘的血已被你吸光啦……」

這麼一提,秦森當然恍然記起來了︰「嚇?你就是摟抱那女孩子的家伙?對,不錯,我只看到你背影和側面,所以一時想不起來。」

雙方說話之時,小必已作過兩度試探。

不行,他進一寸,秦森便自動退一步。

小必還不死心,繼續施展擾亂心神之計︰「咱們見面何止這一次,我看你的眼楮和腦子都跟豬一樣!」

秦森已不介意他辱罵了,反正更難听的都罵過了。

但另外還曾經見過這一節,若是真實不假,則後果可大可小。例如現在面對面的奇異情勢,很可能就是其中一種後果了。

「我們什麼時候又曾見過面?胡說八道……」

秦森邊問之時,小必又試探著欺前半尺。

但不行,秦森還是會退。

當然如果他這樣一直向後飄退,遲早會踫上牆壁而退無可退。小必的腦筋七彎八轉之下,卻認為那樣的形勢並不理想。

因為假使秦森是塊木頭,被踢一腳退一步,那麼到最後踫到牆壁時,當然是停止不動。

然而秦森不但不是木頭,相反的他有如沒有實質的影子,就算他身子不能透過牆壁,卻一定可改向上空或其它方向飄走。

苞著又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秦森一旦有了警覺之時,他逃走消失的速度,誰也難以預料。

小必提高聲音說話,一面改用新手法︰「我幾時胡說八道,你去找辛海客之前,你在暗中不止看見竺老兄,還見到我撒尿……」

秦森給他這樣一提,想記不起來都不行。不過當時雙方相距尚遠,故此五官面目無法清晰辨認就是。

小必老早已經是用盡力氣火眼金楮地盯住秦森面孔,一看他眼皮連眨,面色也好象大變之時,立刻以新手法出手。

至于秦森他是否聯想到別的問題,例如小必怎會知道辛海客的名字?他曾作跟蹤之舉那是毫無疑問的。

只不知小必有沒有趁辛海客傷弱無力時殺死了他?

對秦森來說,這些應該想而又不一定會去想的問題,小必不再研究。

他的新手法是利用地形,那是秦森背後不到一丈的屋牆。

再加上他的臨時靈感的獨創武功,在刀鞘上貫注阿修羅大能力,拋向空中,做出丟掉刀鞘以便利落迎敵姿態。

而刀鞘高高飛起,連普通人也知道一定會從頭上很高之處飛過,絕不是直襲己身。秦森自己是更加知道而不予理會。

可是秦森恰好弄錯了,古怪正是出在這把刀鞘上。那刀鞘的確高高越過秦森頭頂,落下時卻踫在他身後的牆壁。

此時變故陡生,刀鞘上的內家真力忽然發威,突然改變了方向,還挾著凌厲風聲,向秦森後背疾撞,速度極快。

小必亦在這一霎那跨步欺前。

秦森果然顧此失彼,護身邪功乍一發動,把來勢洶洶的刀鞘遠在三尺外就震落地上,可是小必已經侵入到他前面五六尺之處。

雙方相距這麼近,小必心花怒放,因為秦森就算現在以鬼魅身法逃走,最少也要封擋招架過他三刀才行。

這三刀能不能誅殺這妖邪,當然不敢肯定。可是迫他非得出手應戰不可的可能性,卻樂觀之極。

小必扔刀鞘反撞敵人,此一新手法的靈感,來自雷天眼真人的門房佷子阿雷。

那廝青口唇白,他內傷原因,就是敲勒銀子太過分,被許多武林高手各以獨門內力遙遙暗傷。

小必親眼見過一張輕飄飄的銀票,飛落阿雷手中,也可以震得他退幾步。並且受到暗傷。

同樣的道理、小必心想我的刀鞘,當然也可以從牆壁反震回來襲擊秦森。

秦森驀然間已完全明白了悟小必的真正用意;這麼短促的一霎那,他居然泛起了滑稽和啼笑皆非之感。

那是因為當世之間,任何強敵,若是踫上頭,決計不會怕他秦森或其它的血尸門下會逃走而千方百計地欺近。

以事論事,對方極可能很希望他們會趕快逃走?

但這個小必……

此外,秦森亦強烈地感到很倒霉。

正如辛海客一樣,發覺這一趟任務極之不順利。

這實在也怪不得秦森會有此感覺,他前則遇上竺忍和小必合謀,把他駭得望風而逃。現在則被小必攔截住,連逃走也好象有點兒困難。

這種情況,自是用倒霉才堪以形容。

這小必莫看他外表上喜笑怒罵,什麼事都好象很粗心大意,其實並不盡然。

當他踫上有銀子可撈,或者跟自己性命安危有關之時,總是會變得心細如發,又會猛出怪招的。

現在又到了必須要手段出八寶的時候,因為秦森這個對象,兼有上述銀子和性命交關兩大特點。

假如我沒有倒下,賤軀仍然很健康的話,這意思便是一定要活下去不可。

小必以他自己的邏輯付想︰「但任何人要生活下去,又必須有銀子才行,所以機會萬萬不可放過。

「若是浪費糟蹋了機會,將來求老天爺時,老天爺也絕不肯理睬我的。」

「秦老弟,咱們遠日有怨,近日有仇,所以今兒晚上這一場非干上不可,對吧?」小必聲音態度都很嚴肅,顯然不是講笑。

但為何有怨有仇,他沒有解釋,而目下殺機彌漫的現場氣氛。這一點似乎已不必多講了。

「所以我有幾句話先交代好,要不然,等我翹了辮子或者你老兄人頭落地,那時就來不及啦!」

話雖有理,但雙方之間有什麼話要交代的?

這是秦森第一個反應。

不過,這小子好象真的有話要說,听一听大概無妨。

小必見他不反對,立即開腔︰「秦老兄,你是當今之世,任何高手見到了都一定很頭痛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不會害怕我這種初出江湖不知死活之輩,對吧?」

秦森默然,雖不會承認,亦等于不否認。

小必又道︰「至于我小必,既然有本事迫近了你,要跟你拼命,顯然現在也不會向你投降,對吧?」

這話很合情理,但拼命就拼命,還羅嗦什麼?

「你的話沒有意義。」秦森冷冷說︰「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等人援手?但老實說,在我感覺中,你似乎又不是有此用心!你到底想說什麼?」

「好家伙,你真是一流高手。」小必此話出自衷心,故此聲音語氣都十分真誠,很能令人相信。

「暖,老秦,講正事之前,我私下問你一件事行不行?」他的商量口吻居然使秦森難以拒絕。秦森點點頭。

小必道︰「你們大別山古墓血尸一派,邪功妖法之厲害,那是老早天下皆知,不必多說,可是,我想知道,你老兄如果沒有人血,便會怎樣?會不會慢慢衰弱甚至死掉?」

「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

小必連忙道︰「行,行,我絕不怪你。」

他的口氣和表情,還好象很體貼很夠意思的樣子。

敝我?你小子有什麼資格怪我?

這世上誰肯輕易把自己性命交關小小秘密告訴別人?

秦森冷冷盯住小必,一方面覺得小必愚蠢可笑,另一方面又覺得他的腦筋又似乎有點兒問題。

小必肚子里卻暗笑兩聲︰「哼,這妖人馬不知臉長,以為我真的要問他呢!

「我又不是發神經,這種小小問題我不會去問李百靈那小家伙?說不定妖人你自己還不知道正確答案,但小家伙她卻一定知道。」

「咱們講正經事。」小必盡力裝出極之慎重︰「我們那兒有一條老規矩,很好也很有意思。那就是凡是踫到兩個人要決生死的話,那麼二話不說,一齊掏空口袋,把所有的銀子所有值錢東西都扔在腳邊。這樣,不管誰贏了或者有人逃掉了,總之都沒有白干。你秦老兄有沒有意見?」

說真的這規矩倒是不大容易反對拒絕,不然一上來就背上怕死啦小氣啦等等罪名,可實在很劃不來。

況且,此法也很公平,誰也沒佔誰的便宜。

至于這條規矩出自何典?

在什麼地方很流行?

小必沒說,別的人的確很難知道。

而秦森罕得跟江湖人物打交道,他當然更不知道了。

秦森仍然冷冷盯住小必,但一雙手已有動作,在黑袍底下掏出一些東西,都丟在腳邊。

這便是他的答復。

小必運足眼力趕快計算︰「噓,你老兄滿有錢的。雖然那卷銀票數目多少還不知道,也不曉得能不能兌現?可是單是黃澄澄白花花的金銀,連我這土包子也瞧得出至少值一二百兩。但你老兄身上還有沒有金鏈呀玉墜玉佩呀等值錢東西呢?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藏起來不敢拿出來呢?」

秦森頓時被他這種不通情理的話氣得兩眼冒火︰「這小必簡直混賬之至,你既不是贏定,我更不輸定,我為什麼要藏著不敢拿出來?」

不過問題卻又不是沒有。

那就是他的確有一條很粗的金鏈,吊著一個瓖滿寶石的牌形鏈墜。另外還有一枚極品翡翠的戒指。

這些都沒有拿出來,若是根據小必的規矩,當然算是犯規。

秦森一面摘下頸鏈戒指等物,一面考慮等會兒怎樣收拾這小子,用什麼特別方法吸這小子的鮮血……

「哈!好極了,我真想不到你秦老兄這麼值錢!」小必聲音表情都一派興高采烈︰「來吧,咱們動手!」

「動手?」秦森訝道。

他迫前一步,聲音顯示十分憤怒︰「你的東西呢?我可沒有瞧見你掏過口袋一下!你口袋里就算沒有銀子,但難道連一張破紙一塊破手帕都沒有?」

「生氣,秦老兄,別生氣。」小必趕快答辯解釋︰「你要知道,我面對著要拼命的人,乃是血尸老妖門下,幾位大高手之一。而我最佩服也最害怕的,便是你們不擇手段的手段…

…」

秦森還沒來得及高興或憤怒之時,小必已有行動,他一腳踏落東南封位上,手中之刀如神龍擺尾,攔腰砍劈。

小必這一刀招式使完沒有,誰也不得而知。

因為他另一只腳已踏向正東震卦方位,因而身形稍稍偏退尺許,與此同時小必左手變成青色,輕飄飄連發五掌。

在夜色中,縱然像秦森這種視夜如晝的人物,卻也無法辨別小必左手顏色的奇異古怪處。

況且小必右手長刀不但沒有閑著,反而忽顯奇威,一劈一捌之瞬息間,竟是斜二直三,一共發了五刀之多。

那刀光宛如烈火飛揚,又像是霹雷橫擊。

秦森的血海黑風邪功剛起,那一陣陣可以瓦解敵人斗志,可以迷亂敵人心神的聲波,則剛發出,忽然噎住!

好象被人在喉嚨塞了一塊石頭入去,聲波頓時中途天折。

顯然那秦森的邪功,踫上了小必以六陽罡為底子的刀法,剛巧發生既泄且克的情況。

秦森血海黑風雖是修練多年,害人無數,這時卻有如石投大海,又像是肉包子打狗,所有聲音都有去無回。

四周假如有人旁觀的話,定必很奇怪這會兒為何連一點兒聲音都听不見。

但秦森的問題並非到此為止,那是因為背後忽然感到有無數劍尖刀鋒一齊刺到,這一來他非獨不能往後退,反而非得向前挪移以避不可。

這種情況對秦森來說就很嚴重了。

在他正面對著的是烈火雷霆似的刀光。

在他後面,則是不知如何抵擋才對的刀劍尖鋒。

只見秦森那支細長綠桿,刷一聲橫掃出去。

八子上已貫足內力。

這種內力是血海幽風,是真正上乘第一流的武功絕藝。

由于練功時,自身精氣神三者的轉化運行,必須吸取人血以增強及刺激自己的體力,才容易精進,所以被視為邪異功夫,不屬正道。

其實這血海幽風亦屑于無上真氣的一種,在功利主義角度來看,吸取人血蹬吃豬肉並無分別,只要能達到目的即可。

本來幽風的陰寒勁道,可以在刀招中侵入對方七竅,亦可以化為細細的一股力量,堪堪抵住小必的刀勢,小必以眼楮和感覺瞧得清清楚楚。他看見秦森被他左手施展的九陰煞神功迫得不退而進。

又同時看見對方的細桿子雖是封得住自己的刀勢,但招式繼續變化時,前一招和後一招相接之處,出現了因速度不夠快的裂痕。

但最可惜卻是對方這道裂痕(即破綻)不夠大;使小必來不及揮刀擁入。

這機會白白糟踏了實在十分可惜,小必使出他的無賴本領,連想都不必想,呸一聲,一口唾沫吐了出去。

那口唾沫從裂痕穿過,到秦森面門時,相距兩三寸左右,被他護體氣功擋一下,頓時四散飛開。

秦森面孔上被幾點口水沾上,這幾點口水自是傷不了他,但心里引起的感覺,例如嫌惡、惡心、憎恨、恥辱等等情緒,卻霎時形成大風暴。

小必左手的九陰煞神功本來就一波一波追擊秦森,並未間斷。

此時秦森護體神功忽有波動而有了弱點破綻,小必哪有客氣之理,五指如琵琶連珠迅勾,幾股陰柔真力已經無形無聲侵入。

另外他右手長刀一招「追奔逐北」,幻化為眩目精虹電掃出去。刀上的六陽罡神功熾熱得連鋼鐵也可以立刻燒紅。

黑沉沉的黑夜中,只見足以瞬間照亮山河大地的閃電,一掣間,沒有其它雜聲,秦森的腦袋已經飛出十七八尺,而他的身軀也離開原地,飛墜在牆邊一條溝渠上。

小必的呼吸仍然很均勻平穩,但內心中卻連連喘息。

他到底不是殺慣人那種窮凶極惡之輩,所以雖然秦森這種妖人該死之至,但他的頭顱身體忽然分了家,對小必來說總不免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地上的金銀錠以及金鏈玉器等,著實幫了小必的忙,使他拋開心里不舒服的感覺。

餅去撿將起來,那些墜手的金塊銀錠,確實有可愛的感覺。

至于那卷銀票,究競是多少錢以及能否兌現,因一時不必忙著弄清楚,所以一股腦兒捧在手中,回轉身軀,便要走入馬府去找竺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