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收獲是認清了對方的面目。
「呀!」
一聲暴叫倏告遙遙傳來。
東方白心頭一震,立即循聲掠去。
在接近林緣的地方,坐了個老人,正在搓揉著胸部,像是受了傷,東方白定楮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受傷坐地的赫然是擊石老人,此老的功力不造極也已登峰,是誰竟能傷得了地?
當下一個箭步彈了過去。
「前輩,您怎麼啦?」
「吃虧了!」擊石老人掙扎著站了起來。
「對方是誰?」
「那個像是棺材里爬出來的家伙。」
「是他?」東方白的劍眉豎了起來道︰「前輩剛才也在現場?」
「不錯,老夫先一步截住了他。」
「前輩知道他的來路麼?」
「不知道!」
「他……竟然能傷得了前輩?」
「是老夫太過大意,忘了听竹居前的教訓。」擊石老人吹了吹胡子,又道︰「他捱了老夫一掌,很結實的一掌,老夫自信能挺得住老夫八成功力一掌的井不多,以為對方非躺下去不可,誰知道那家伙不但無損還能反擊……」
東方白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等身手,應該不是無名之輩,為什麼……」
「小子,江湖上身具異能而不出名的所在皆有。」
「是!」東方白點點頭,他不能不承認那句話,深望了擊石老人一眼之後又道︰「前輩的傷不要緊吧?」
「挨了一記反擊已夠丟人,要緊那還得了!」
東方白明知老人這一記挨的不輕,面子問題,不得不這麼說,他當然不能戳穿,點頭笑笑,卯了過去。
「前輩,晚輩有個不該問的問題,想……」
「既然知道是不該問的問題,還想什麼?」
「……」東方白怔住開不了口。
「好,你問吧,該回答的老夫會回答你。」擊石老人自己轉了彎。
「前輩此番隨同少林和尚到徐家集來……」
「小子,老夫知道你會有此一問。」擊石老人不待東方白說完便已接了腔道︰「你以為老夫是在出賣朋友?」
「不,只是想知道原因。」
「那老夫告訴你,當年老大剛出道不久,便欠了少林‘無相’一筆很大的人情債,一輩子都快過去了,債主卻找上了門,他沒明說討債,但老夫不能把債務帶到棺材里,沒辦法,只好硬起頭皮還債。」
「前輩欠無相大師什麼債?」
「這是老夫個人秘密,你不必問。」
「……」東方白又一次怔住,想了想,換了個方式道︰「前輩是為了還債所以才帶路來到听竹居?」
「好小子,別跟老夫玩舌頭游戲,你的心眼老夫明白,仍然是指老夫出賣朋友,對不對?」擊石老人吁了口氣又道︰「老夫說過是不得已,一路之上都在想辦法如何通知不為教他回避,可巧踫上了你,所以才要你傳話……」
「不為老前輩早在此之前離開了听竹居!」
「這是好事,老夫對雙方都算有了交代。」
「可是……」
「別可是了,你小子自己的事怎麼樣?」
「他老人家峻拒答復。」東方白顯出懊喪之色道︰「不過晚輩不會就此放棄,一定要再找到地老人家。」
「這是你的事,肯不肯指點是他的事,老夫不管這一段,對你,對少林和尚,老夫的立場完全一樣。」
擊石老人明確地表明了他的立場,介入這檔事是不得已,一切到此為止,從現在起將置身事外。
東方白與卓永年有約定,卓永年憑其身份,負責查探劫物者的路數和目的,他則負責探索「不為老人」的來龍去脈,現在已面對關鍵人物擊石老人,他當然不死心。
「晚輩只想再問一句話……」
「再多問一個字也休想。」擊石老人一口回絕。
「前輩既然指點于先,何必拒絕于……」
「小子,老夫要是再多說一個字,便是真正地出賣老友,一之已甚,其可再乎?」身形一側,飛奔而去。
東方白傻了眼,對擊石老人他必須保持尊敬,攔截是多余,因為他不能對他動武,只好眼睜睜目送他離去。
三天!
東方白在徐家老店里已固守了三天,半籌莫展。
他必須要找到「不為老人」,查究「大化門」消失之謎,老人是目前僅有的唯一線索,但老人已避他而去,下落成謎,照他的判斷,老人雙目盲殘,不可能去遠,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而已。
另外公孫彩虹留贈的「天絲寶衣」必須得回,此衣是無價之寶,除了寶衣本身的珍貴,美人的情意更遠超過其價值,所以他必須留在徐家集,他期待「狐精」卓永年能帶來轉機,偏偏卓永年杳如黃鶴。
焦灼使他寢食不安,度日如年。
他與卓永年談不上什麼密切的關系,只是口頭上的約定,如果卓永年改變心意,放棄合作,就此一去不回,是毫無辦法的事,他不願朝這方向想,但情況看來似乎有此可能,又不能不想,他感到完全無路可走。
時間過午,他已經在房里喝了一個時辰的悶酒。
酒喝了不少,絲毫沒有成意,心頭的壓力反而更重。
房門被推開,一個身影出現。
東方白仿佛是在萬里之外的異鄉踫到了親人,手端著杯子,怔望著突然出現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的赫然是他分秒期盼的卓永年。
卓永年反手掩門,步近桌邊。
「老弟,你……醉了?」
「啊!不,沒醉,老哥……」他如夢乍醒般的了起來,拉了拉旁邊的椅子道︰「老哥,你且請坐!」
「不用了,我馬上要走!」
「馬上要走?」東方白大愕。
「老弟,別緊張,老哥我亂竄了三天,跑了幾百里路,踩到了一條相當重要的線索,怕你等得心焦,所以……」
「老哥不能先坐下麼?」
「時間不許,我說幾句話就要走,不然會斷線!」
「老哥踩到了什麼線?」
「卜雲峰的同路人,使老夫好友南陽捕頭西門鈞喪生的采花大盜‘黑蝙蝠’牟天藏匿在徐家集一帶……」
「啊!」東方白大為震驚。
「老哥我發誓要把他揪出來!」
「黑蝙蝠生做什麼樣子?」
「中年,風度不比卜雲峰差。」
「有何特征?」
「慣常穿黑衣,一雙眸子特別靈活銳利!」
「哦!」東方白心中一動,敏感地想到以黃布袋騙取少林無相大師大還丹的神秘林中人,可能也就是奪取天絲寶衣的人,正要開口說出……
「老弟,你去辦件事!」卓永年不給東方白說話的機會,看樣子他是相當急,接著又道︰「你趕快到卜雲峰墜岩的地方查探一下……」
「查什麼?」
「我無意中听到兩名‘坤寧宮’弟子的談話,說是有神秘人物在峰後附近出沒,老哥我去查過沒有任何發現,時間不許我守候,我得去追一條重要線索,所以麻煩你去探探,盡量隱秘行蹤,最好能耐心守候些時……」
「峰後不是絕谷嗎?」
「你看著辦!」說著轉身……
「老哥,小弟還有話要告訴你。」
「以後再說吧!」
聲落,人已啟門而去。
東方白呆了一呆,立即收拾一番,跟著離開客店。
時間是未申之交。
地點是鬼樹林右方第三座峰頭。
這里便是卜雲峰安排詭計,事不成自己本身反而墜岩,也是公孫彩虹了卻最後心願,誅殺太王幫幫主的地方。
東方白在峰頭上繞行了數匝,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事物,最後他停在斷岩邊,下望一片迷蒙,深不見底。
他又想到了公孫彩虹。
彩虹已經消失,不再出現,也許是永遠。
人生江湖生涯,究竟真正的意義在那里?
驀地,他發現對面峰麓,斜陽光照下隱約似有人影飄移,不由心中一動,立即收拾雜念,仔細再看,又什麼也沒有了。
他當然不會忘記了此來的目的,既有異象,就必須追查,即使是眼花也得查個究竟,何況他自信絕非眼花。
默察形勢,正對面和右方峰面是壁立的,就像是石砌的巨牆,猿猱都難攀援,除非是飛鳥才能上上下,左面雖然陡峭,但突石極多,還有稀疏的虯松斜伸懸垂岩縫之間可以借力,身手利落的攀爬不至于太困難。
如果谷底真的有人,除非另有秘道,否則必利用左峰無疑。
考慮的時間不長,立即朝左方繞去,提氣輕身,點石踏枝而過,相準了峰勢,節節下落,的確是險(山虛弋)萬狀,只要落點不實,重心稍偏,結果必是粉身碎骨。
寶力提到極限,一顆心也虛懸半空,專心一志,絕不敢有旁騖,到了半腰,額頭已現了汗,呼吸也微感急促,眼看兩丈許的斜下方有塊可以容身的突岩,他準備落下去稍事喘息,深吸一口氣,飄墜下去。
雙腳一落實,立覺不妙,那岩石竟是松動的,驟然一加了重量,立即坍崩,不由亡魂大冒,本能地掠起身形,貼向石壁,雙手抓去,手指卻扣不住壁面,人隨即下墜,雖沒轉念的余地,但卻臨危不亂,曲腿,兩足猛蹬壁面,雙臂翼展,凌空打了一個回旋,緩住了下墜之勢,目光急切地一掃,再奮力一旋一折,抓住了一株虯松,身形算是吊掛住了,那崩落的岩石早已到了谷底。
就這麼短暫的片刻,等于經歷了生死大關。
調勻了呼吸,定下心來,仰頭一看,路嵌石的地方已有七八丈高下,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如不是及時抓住這株救命的虯松,人當然也到了谷底,但絕對不會是一個活人,再低頭下望,不但壁勢已緩,借力之處已多了。
比中如果有人,不用說已被落石驚動。
不管怎麼樣,反正是有進無退。
他又繼續下降,工夫不大,到了谷底。
由于斜陽只照到谷頂部位,所以谷底便顯得幽暗,但並不影響視力,光度相當于谷外平地的黃昏,還能清晰辨物。
比地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綠草雜樹之間,間雜著各具姿態的岩石,放眼望去,景色還當得上幽美二字。
略事喘息,他開始沿右方壁腳往前搜索。
據判斷此刻離落日時分已經不遠,所以得快速行動。
走了一段,仰首可見卜雲峰墜落的斷岩,判定位置,在一個可能的範圍內搜找尸體,可煞作怪,不見尸體,也沒聞尸臭,百丈高的懸岩如果說墜落而不死,事實上不可能,絕谷有如深井,當然也不會有虎狼之屬,人呢?
這是一個新的問題,也是個嚴重的問題。
難道在峰頂所發現的人影會是……
想到這里,一顆心登時抽緊。
彼盼之下,他突然發現左面峰腳一方巨岩邊結了座草廬,在林木掩映下,只能看出一個輪廓,但是草廬不假。
于是他放棄沿邊搜尋,停了下來。
在這種絕境之中居然會有人結廬,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這比發現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還要令人震驚。
他定楮遙注草廬,心想︰「如果真的是在此絕境結廬而居,定是世外高人,自己在峰頭上曾瞥見谷中有人影,卓永年的消息也說坤寧宮的人在這一帶發現有人活動,兩相對照,谷底有人應屬無疑,問題是何許人物?」
突地,他的心弦震顫了一下。
他想到了墜谷的卜雲峰,下墜的位置不見尸體,莫非他真的墜谷不死,在此結廬療傷?
這實在有可能,他是一代邪魔「魔刀鬼影」的傳人,人邪、心邪、功力也邪,墜岩不死是可以解釋的事,想到這里,精神陡振。
于是,他步步為營地朝草廬迫去。
接近,看得更清楚,是間傍石而築的草廬,但一望而知並不是新搭的,這一來,原先的判斷又起了動搖。
草廬沒設門,只留了個可以讓一個人曲身而入的小洞,光線很暗,看不清里面的情況,是否有人也是個問題。
到了距草廬門洞約六尺之處,他悄路止步,彎下腰,朝里面望去,目光掃處,在時全身發僵,連呼吸都窒住了。
草床上端坐著一個須眉俱白的老者,赫熱正是「不為老人」,想不到他會隱藏在這絕谷之中,這不僅是想不到的意外,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一個盲殘的老人,如何會進入這等絕境里隱居?他是如何進來的?又為何能自己結廬?
不用說,必然有外人協助……
盲殘之人,听覺比常人銳敏,他居然發覺廬外來了人。
「外面是誰?」老人開了口。
「是……晚輩……」東方白的意識仍在迷亂之中。
「你何以去而復返?」
「這……」東方白傻了眼,他不知道老人在說些什麼,完全模不著頭腦。
「老夫說過,你那同伴內傷極重,老夫只能維持他數天活命,一般傷藥無用,除非是少林寺的‘大還丹’……」
「大還丹」三個字使東方白起了極大的震撼,眼前又浮起林中人的死人臉,他立即省悟過來,卜雲峰沒有死,林中人以黃布袋騙取「無相大師」的大還丹,目的就是救卜雲峰,這證明了林中人與卜雲峰是一路,峰頂現場林中人必是隱在暗中,目睹卜雲峰墜岩,至于如何救卜雲峰不死,就不得而知了。听口氣老人曾對卜雲峰施救,兩人早已離開這絕谷,所以才有去而復返這一問。
他急切地考慮幾個問題
自己如果報出身份,老人會不會有上次那樣的反應?
懊不該說出「無相大師」追索老人這一節?
卜雲峰和他的同伴知道老人的身份麼?
老人知道兩人的來路麼?會有什麼後果?
老人何以會隱藏到這絕地來?
「你怎麼不開口了?」
老人似已感覺氣氛有異。
「晚輩……不是老前輩所說的人?」
東方白決定試探著解開這一連串的謎結,因為這對老人和自已關系都非常重大,因為騙取大還丹之人正是奪走「天絲寶衣」之人,既然誤打誤撞地踫上了,很可能就此而使全部謎底揭曉。
「那你是誰?」
不為老人下了草榻。
因為門洞低矮,東方白直起身便只能看到老人的下半身,但他仍站在原地,保持原來的距離,以防不意的情況。
「老前輩請先答應晚輩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在晚輩的話還沒說完之前不要動氣。」
「可以,現在你說!」
「晚輩就是曾經到過听分居,拜見過老前輩的‘無腸公子’東方白。」
「你小子……」聲音有如炸雷。
「老前輩答應過先不生氣的。」
「嗯!」這一聲嗯,顯示老人在強抑怒氣。
「老前輩曾經對一個墜谷受傷的人施救?」
「對,他正巧落在一叢山藤上,否則已粉身碎骨。」
「他有個同伴?」
「唔!他是後來的,說是被惡徒聯手圍攻所以……」
「他倆知道老前輩的身份麼?」
「老夫沒說!」
「老前輩知道兩人的來路麼?」東方白點點頭又問。
「不知道,老夫不說身份,也不問對方來路。」
「他倆已經離開了?」
「不錯,你小子到底……」
「老前輩請听!」東方白把卜雲峰墜岩的前因後果簡要地說了一遍,最後補上一句道︰「他們已得到大還丹!」
「這怎麼可能?」
老人低頭鑽出了門洞,滿臉駭異。
「還有曲折的下文!」
「說。」
東方白整理了一下思緒,盡量以和緩的聲調把「無相大師」搜查听竹居和黃布袋騙取大還丹的經過說了出來,只略去了「擊石老人」被迫引路一書,因為他另有打算,不願兩位老人因此而翻臉,傷了大半輩子的感情。
不為老人一面听臉孔一面抽搐,最後沉吟了一聲,閃電撲出,一把扣住了東方白的右腕,白果眼圓睜。
東方白沒閃避,任由老人抓住,他只是震驚,一個盲目的老人,竟然只憑听聲辯位而突發制人,簡直是不可思議。
當然,他是存心不反抗,他知道老人不會對他怎樣,否則的話,即使是明眼的高手想抓住他也沒那麼簡單。
「小子,這……全是真的?」不為老人神情激越。
「沒半句不實。」
「此地是絕境,你此來的目的是什麼?」
「追擊那奪物之人,也就是墜谷者的同伴,踫上老前輩是巧合。」說完,想到了件事,月兌口又道︰「不對!」
「什麼不對?」
「老前輩說兩人早已離去,可是晚輩是在峰頂上發現谷底有可疑人影移動,才費盡力氣下谷的,莫非……」
「莫非什麼?」
「兩人還隱藏在谷中。」
「不可能!」
「不可能?」東方白怔了怔,老人目不能視,怎能斷定卜雲峰和他的同路人真的已經出谷?心念之中加強了一句道︰「老前輩何以斷言不可能?」
「老夫已經徹底搜查過數次,你所看到的人影應該就是老夫!」不為老人松開了抓住東方白的手,後退兩步。
這一說,東方白便無法再深加追究。
「可能是如此!」頓了頓,換了話題道︰「老前輩何以舍棄幽雅的听竹後而到這絕境之中結草廬而居?」
「這是老夫的私事,你不必過問。」一口予以回絕。
東方白決定不提大化門之事,他怕又引起不為老人的強烈反應,他準備再從擊石老人身上下工夫,間接比直接更妥當。同時,他目前必須盡量爭取時間聯合卓永年追緝卜雲峰和他的同路人,誓必要得回天絲寶農。
他不提,不為老人反而提出來了。
「小子,上次你找老夫探詢大化門失蹤之謎,目的是什麼?」
聲調是嚴厲的。
「這……晚輩說過是在找一個人的下落。」
「誰?」
「這也是屬于晚輩的私人秘密,現在還不到公開的時間。」
「準備放棄?」
「不!」東方白搖頭。
「老夫是你特定的對象,何以又不提了?」
「晚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那你可以走了!」
「是,晚輩告辭!」雖然對方目不能視,但東方白仍然誠謹地恭施了一禮,然後才轉身離開,循原路而去。
這是他最聰明的決定,如果現在提出「大化門」的問題,即使他不像上次那樣反應激烈,至少也是竣拒,既已知道了老人的藏身處,湊巧擊石老人也在徐家集,大可先抓搶犯,再徐圖此事。
上峰比下峰容易,因為身軀面壁,所以身、手、眼、腳都可以充分配合行動,地形地物的利用也相當自如。
到達峰頭,已是黃昏時分,四望一片瞑氣迷蒙。
東方白沒作停留,直奔山外,一路之上他在想自己的作法是否恰當?
仔細推敲之下,發覺自己犯了很大的錯誤,老人既已主動提出「大化門」之謎,就應該趁機試探,也許老人已經改變主意,說不定能探出些許端倪。
現在除了知道卜雲峰死里逃生還活著之外,其余的依然全是難解之謎,自已在谷中的想法未免太一廂情願了。
卜雲峰沒死,對卓永年而言是前功盡棄。
南陽府捕頭西門鈞因緝拿采花大盜「黑蝙蝠」牟天而被害,「狐精」卓永年與西門鈞是生死之交,發誓要代友報仇,卜雲峰持西門鈞腰牌冒充捕快而暴露了凶手身份,本以為他墜岩而了結,想不到他竟然沒死。
不為老人算是誤救了一個江湖禍害,而真正使卜雲峰不死的是少年寺的大還丹,而大還丹又是以不為老人存留在听竹居的黃布袋騙取的,這筆帳該如何算法?
黃布袋里究竟是什麼寶物而使得「無相大師」不惜以武林至寶之物大還丹交換?
依情況卜雲峰的同路人定然深知內幕,否則便不會利用上這奇巧的機會。
交換現場「無相大師」檢視之後發覺上當,證明少林寺所追尋的東西已落入那神秘林中人之手。從不為老人听到這件事時的民應,事態是非常嚴重,但他卻沒追問細節,這……
心念之中,到了平地。
天宇無聲轉玉盤,原野沐在清明的銀光里。
對著明月,東方白不期然地又想到公孫彩虹,那天女化身的豐姿,同樣在一個月亮光照之下,她人在哪里?
猛可里他想到卜雲峰來到徐家集目的是為了公孫彩虹,他既然還活著,當然不會死心,一定會繼續追尋,以他和他那同路人的鬼蜮身手和門道,一定會找到公孫彩虹,要防止意外禍害的發生,就非先消滅禍源不可。
「哈哈哈哈……」一陣近乎狂蕩的笑聲倏告傳來。
東方白心中一動,默察笑聲的來源,似在與鬼樹林相對方向的山腳林子里,是男人的聲音,他立即掠了過去。
笑聲中止,但東方白已經認準了方位。
林子里有塊隙地,野草平鋪,從樹梢斜灑而落的月光下,一男一女相對站立。東方白悄然掩到,借樹身隱住身形,運足目力一看,全身的血液登時凝固,女的是「坤寧宮」的公主小玲,男的赫然是死人臉相的林中人。
太巧了,巧得令人不敢相信。
東方白下意識地緊緊捏住劍把。
他咬牙暗誓非得回天絲寶衣不可。
眼前的情況卻令他駭異不置,公主小玲雙手下垂,俏生生地站著,臉上浮一抹笑意,月下佳人,她的確是很美,美中帶著些微的野性,這種笑極富誘惑,是名符其實的江湖女兒之美,足以令江湖男兒沉醉。
敝事,她居然會對一個如此可憎的邪惡人物發生興趣?
林中人的眼珠亮得像晶球,轉動著,眼楮與臉相是如此地不相配,仿佛造物主施的戲謔故意把它裝錯。
東方白隱忍住,他要看個究竟。
「公主,現在可以說出你的芳名了吧?」林中人開了口,聲音並不難听,甚至可以說有些悅耳,帶著磁性。
「我叫郭巧玲!」
柔膩的聲調扣人心弦。
東方白在心里念了一遍︰「郭巧玲!」
「今年幾歲了?
「二十-!」
「啊!一朵等待著怒放的鮮花!」
語意中充滿了邪意,眸光也走了樣,只是那張死人臉上沒任何大表情。
鮑主小玲臉上的笑意變濃,隱隱泛出蕩意。
東方白血管里的血液加速了運行。
林中人上前兩步,距離公主小玲是伸手可及。
對望著,四道目光膠著在一起,燃燒、爆發出火焰,只要不是白痴,誰都可以看出那火焰代表的是什麼。
東方白的眸子里也冒出火焰,是栗人的殺光,劍把握得更緊,他已到了按捺的極限,他很明白林中人的身手,心里盤算著如何一擊中的,不讓對方有兔月兌的機會。
「很美的月色!」
林中人又開口。
「唔!」
「很可意的人兒。」
「唔!」
「我要帶你到一個仙境!」
「仙境?」
鮑主小玲的聲音像夢囈。
「對,你會享受神仙之樂,一種你從來沒經歷過的至高至美之樂,那種樂能使你感覺到連生命都不重要了!」
「啊!」公主小玲緩緩伸出了雙臂,粉腮泛起了鮮艷的紅潮,酥胸起伏,顯見她呼吸已變得急促。
林中人也張開了雙臂。
鮑主小玲作勢就要投懷……
東方白橫移一步離開樹身,閃電般撲了出擊,劍也同時離鞘,月光下只見人影與劍芒同時一閃,就這麼一閃,劍尖已觸及林中人的身軀。
鮑主小玲的嬌軀已撲上。
快得無法形容的一瞬,林中人的身形扭開了半尺,也不能形容為據,因為不見任何動作,仿佛他的身形本來就距劍尖半尺,公主小玲正好撲到,東方白收劍不及,急切里便生生把刃口側轉下壓,目的是減少傷害。
鮑主小玲的下月復踫上平側的劍身,前伸的玉臂僥幸避過鋒口,東方白這才有機會旋開,公主小玲前沖數尺,隨即被林中人由後以臂彎勒住粉頸,全部的過程可以稱之為一瞬了,真真實實的一瞬,令人沒任何轉念的余地。
林中人的身手竟然高到這種程度。
一切靜止。
東方白氣結。
鮑主小玲口里發出「唔唔!」之聲,嬌軀不斷扭動。
「嘿嘿!」一聲冷笑,林中人道︰「真想不到,原來是‘無腸公子’東方白,幸會!」一口便道出東方白來路。
東方白先是一驚,繼而釋然,對方當然認得自已。
「你是誰?」
「你認為區區是誰?」
「你是賊!」
「賊?哈哈哈哈,東方白,賊名難當,你可把話說清楚些……」
死氣沉沉的臉沒表情,聲音倒很自然。
「你先搶在下之物,再奪黃布袋騙取大還丹,不是賊是什麼?」
「就算是賊也無所謂,你想怎樣?」
「把本人的東四交出來。」
「有這麼便當的事?」
「你是想死?」
「憑你還不配對區區說這句話。」
「那你就試試看!」
「東方白,要是動劍的話,你知道先死的是誰?」冷笑了一聲又道︰「坤寧宮公主,如果你殺了她,知道是什麼後果麼?」
「本人不管什麼後果,如果你以她要挾本人,那可就大錯而特錯了,十個公主本人也不在乎!」手中劍一揚,欺身上步。
林中人寒聲道︰「東方白,你听消楚,你只消一動劍她就必然死,而且是死在你的劍下,不信讓事實證明。」
東方白已到了出手的距離。
他真的不在乎公主小玲的生死麼?
那只是一句激憤的話,借以表示不放過林中人的決心而已,他當然是在乎的,他不能傷及無辜,這是正道與邪道不同之點,邪道的人可以不擇手段,而正道之士必須恪守原則。
他停止不動了。
以他的功力,一劍博殺兩人是絕對可以辦得到的,使他不能這樣做,井非怕坤寧宮報仇,只是不可為而已。
咫尺相對,看得更清楚。
他驀然警覺情況不對,公主小玲一向是柔中帶剛的正派女子,功力也非泛泛,而此刻她臉上紅暈似霞,眸子里燃著欲焰,她被林中人扣住,既不說話也沒反抗,這就相當古怪了。
再一想,明白過來,她是著了林中人的道兒,林中人的目的不問可知了。
殺機已升華到了頂點。
如何改變眼前的態勢?
「東方白,區區料定你不敢動手!」
「你不但是賊,而已是最不要臉的賊!」
「隨你怎麼說,總有一天你要為你的話付出代價。」
「你敢報出名號麼?」
「沒這必要!」
「咕!本!本!」林深處傳來像是斑鳩的叫聲。
東方白心中一動,這種時分是不會有夜鳥之外的叫聲的,定是暗號無疑,證明了林中人有同伙,而同伙九成是卜雲峰,這暗號代表什麼?
心念才這麼一轉,只見人影一晃,林中人鬼魅般射向隙地邊的林木,快,快得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東方白的反應也不慢,閃電般劃去。
「啊!」驚叫同時發出,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
東方白不由自主地一滯,回頭,只見公主小玲趴伏在草地上,就這麼一眨眼的耽延,林中人已失去了影子。
他深知林中人的身法,只要月兌出視線就休想再追及了,登時氣得一跺腳,索性轉回身來。
鮑主小玲慢慢站起身,四下張望。
東方白步了過去,與公主小玲正面相對。
小玲那怪異的目光使東方白感到心悸。
「公主,他是誰?」
東方白期期地問。
「他……」
「他叫什麼?」
「他是……男人!」
這回答答使東方白啼笑皆非。
鮑主小玲突然以手扶額,嬌軀搖搖欲倒。
東方白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收劍,上前去扶,當手指將要觸及嬌軀之時,一想不對,男女有別,忙又縮回手,就在這猶豫縮手之間,公主小玲突地伸臂把東方白攔腰抱住,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東方白心里一急,扭身想掙月兌,但公主小玲抱得死緊,力量之大超乎想象,如果他使出力道,當然可以掙月兌,但勢必傷害到她,主要使他不願動蠻的原因是他已經了解到她的意識已不能自主。
一時之間,他感到束于無策。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