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不是見色起意他絕死不了,這是咎由自取。
「你……你為什麼要……」涌出的血沫阻斷了話聲,現在他不再是狼而是一條狗了。
「溫子真!」卜芸娘拉了拉裂衣碎片,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根本就遮掩不住豐挺的酥胸。聲音依然那麼柔媚道︰「我們之間無恩無怨,殺你是為了執行命令,這是不得已的事,最重要的-點,你不該追查‘鬼臉人’的下落,你太不聰明!」
「六爪銀狼」狂喘,血沫成堆,眸子里那份怨毒教人不敢多看-眼,然而這有什麼用,他已到了生命的終點站。
胸前的劍尖縮去,尸體向前撲倒-
條人影從樹叢中出現,手里還提著滴血的劍。
「是他?」古凌風在心里暗叫了一聲,他認得他,「石心劍」
白世凡。
白世凡與卜芸娘是同路人。
迸凌風記牢了剛剛卜芸娘對死者說的兩句話︰「為了執行命令,你不該查‘鬼臉人’的下落。」
他倆听命于準?
「六爪銀狼」溫子真是「鬼臉人」的結拜兄弟,他追查他的下落是理所當然,為什麼因此而遭到謀殺?
白世凡定楮望著卜芸娘,但目光卻停在不該停的部位,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他的呼吸急促。
「世凡,我們走!」
「可是,你……這模樣,怎麼能……」
「先離開這里再說!」
「好吧!」
兩人轉身朝林深處走去。
迸凌風深深透了口氣,心里想︰「像這種才真正叫冷血殺人,自己擔了‘冷血殺手’的惡名,而江湖上冷血殺人者比比皆是,小屋前四名漢子之被無辜毒殺,何嘗不是冷血殺人,明的、暗的都該列為冷血殺手。」
心念之間,他也離開了。
醉蝦豆腐店歇了業。
這根本就是件微不是道的事,但明里暗里都引起了震撼。
明里的是這一帶的街坊鄰舍住家,因為醉蝦的豆腐做得太好,又是幾乎每天不可少的小菜,一旦換了別家的就不是味道,故而揣測紛紜,有的說醉蝦-病不起,有的說醉蝦在批黃抖時,在袋子里撿到了珠寶,發了財不做豆腐了。
不管怎麼說,反正是再沒醉蝦豆腐可吃。
而在暗里的是各路有所圖的人馬,誰都明白京師第一神偷江無水不是尋常人物,如果他想溜誰也留不住,故而都加緊了行動?
而行動的最大困難有兩點,一點是各路人馬互相虎視眈眈,形成了傾軋的局面,彼此之間隨時可能流血,另一點是醉蝦是人,而且是非常人,要想挖出這種人心底的秘密不是件容易事,必須要用非常的手段,由于互相掣肘,任何一方都無法放開手去做。
現在是二更初起的時分。
迸凌風從後巷來到了豆腐店的後門口,在他搜索附近一遍確定暗中沒人之後,正準備越屋而入,後門卻打開了,半開,里面伸出一個小腦袋。
「古爺,快請進!」小泥鰍的聲音。
這一聲「古爺」使古凌風怔了怔,因為在此之前沒人這麼稱呼過他。
但也只怔得一怔,他迅快地進入門里。
小泥鰍掩上了門。
房間里已備了酒菜。
迸凌風一進門就上桌,小泥鰍呆在天井暗角里把風。
「江先生知道在下今晚必來?」
「對,歐爺是這麼安排的,古老弟來得也正是時候。」
「怎麼說?」
「先喝酒,待會再談!」
兩人默默地干喝了一陣,古凌風忍不住開口。
「江先生見聞廣博,在下有兩個問題請教。」
「唔!見聞廣博未見得,請教二字也不敢當,古老弟說說看,老夫盡所知答復,這頭一個問題是什麼?」
迸凌風把下午發生在古廟邊小屋的事說了一遍之後,沉聲道︰「依江先生所知,當今江湖上何人會使‘無影追魂’之毒?」
「這……」醉蝦酒杯口搭在嘴邊,停住不飲,思索了一陣之後,霍地把一杯酒喝光,手按著杯子道︰「要說用毒,當今江湖首推‘毒君’範九臬,但據江湖傳聞,此君在五年前獨下南疆,接受‘蠱王’花不芳挑戰,之後便生死不明,事實上中原武林也沒再傳他的名,不過……這‘無影追魂’之毒,除了‘毒君’,恐怕也沒第二人會用……」
說著,又斟上一杯酒。
「他有傳人麼?」
「听說是個女弟子,但姓名不詳。」
「女弟子?」
「對,但也屬于傳聞。」
迸凌風立刻便想到了卜芸娘,兩起命案是發生在同一地區的一個時間之內,她與「石心劍」白世凡之在那里現身,本來就相當突兀,心念之中道︰「江先生,現在在下提出第二個問題,說不定兩個問題有相關之處。」
醉蝦也斜起醉眼道︰「你說?」
于是,古凌風又把野林里卜芸娘與白世凡誘殺「六爪銀狼」溫子真的經過說了一遍。
醉蝦听完,醉眼瞪大。
「你懷疑那娘們是‘毒君’的傳人?」
「嗯!是有這想法。」
「不對!」
「為什麼?」
「傳言中‘毒君’的女弟子年紀比那娘們差了一大截,少說也年輕十幾歲,而且那娘們在風塵中打滾了二十幾年,人見人知,說什麼也不會是她。」呷了口酒又道︰「問題在于那娘們听命于何人?為什麼要誘殺‘六爪銀狼’溫子真?」
迸凌風點了點頭。
「江先生的看法呢?」
「一個大膽的假設,對方怕‘六爪銀狼’發掘出真相,干脆殺之以杜後患。」
「對方是誰?」
「鬼臉人!」
「可是……‘鬼臉人’跟‘六爪銀狼’是磕頭兄弟,這會有可能麼?」
「古老弟,這些事老夫我看得多了,在江湖上所謂義氣只是屬于少數人的,大部分的人所講究的是利害二字,一旦利害發生了嚴重的沖突,什麼義氣交情都變成了假的,同室尚且操戈,何況是……」一口酒沖回了下文。
「江先生說的也是,‘鬼臉人’何許人物?」
「一個戴鬼臉面具的神秘人,功力極高,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听說當初找上你們四位,他只是出面的代理人?」
「這只是他的說法,無從證實。」
「江先生作此假設的意思是三年前‘鬼臉人’以驚人的代價利用了除江先生以外的三位,得手之後,‘鬼臉人’食言而肥,故布疑陣尋找那三位,然後他自己也告失蹤,實際上他等于不付代價而達到了目的?」
「古老弟夠聰明。」
「可是……派人攪入此局,豈非太不聰明麼?」
「不,這正是他的聰明處,可以避免別人懷疑到他的頭上。
那娘們和姓白的已經找過老夫……」接著把那晚的情況簡略地說了一遍。
迸凌風並不完全同意醉蝦的判斷,但也找不出適當的理由反駁,他總覺得這當中定有別的古怪存在,想了想之後轉變話題。
「江先生剛才說在下來得正是時候……」
「對,‘桃花女’華艷秋的小白臉跟班‘神鞭大少’方子平正在五里塘與人決斗。」
「噢!」古凌風的反應很冷淡,道︰「江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兩刻之前,方子平來到店里,強迫老夫去見‘桃花女’,正在相持不下,他準備動武之際,忽然出現了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神秘蒙面人,開口便要方子平離開華艷秋,雙方便頂上了,相約到五里塘作生死之決。」
「蒙面人何許人物?」
「不知道,他不肯在此地報出名號。」
「這跟在下之來有關系麼?」
「蒙面人在臨去之時擺了話,他說回頭再跟老夫談,警告老夫最好一步也不要離開,他的目的跟其他的人一樣,擺明著是聞風而來,決斗應該是臨時起意,關鍵在于華艷秋。老夫正準備要小泥鰍前去刺探,古老弟便來了。」
迸凌風略作思索。
「五里塘在什麼地方?」
「巷外大街筆直西去五里,一個大池塘。」
「好!在下走一趟,能使對方不回來攪擾江先生是最好。」
說著,站起身來,又道︰「為防路上錯過,江先生還是防著點,決斗的雙方不管誰活著,總是會回頭來找江先生的,照蒙面人擺話的口氣,他似乎有把握回頭,對付他可能比對付方子平費事。」
「這點老夫想得到。」
「在下會快去快回。」
五里塘。
是一個兩三畝大的池塘,在有星無月的天空下閃著暗光,塘邊有幾簇小屋的影子,每一簇都隔得很遠,整個的地區顯得十分荒涼。
迸凌風來到了塘邊,極目搜尋,不見人影。
決斗已經結束了麼?
遠遠有一小片成叢的樹阻斷了視線,古凌風稍作躊躇之後奔了過去,他打算樹叢那邊如果再無所見他便回頭。
接近,劃弧繞過樹叢,突地,他發現草地上有條黑影似乎是一個人躺著,不由心中一動,身形一緊,掠到了黑影旁,果然是一個人。
「呀!」他在心里驚叫了一聲,超常的冷靜,無論在任何突發的情況下,他都能控制自己,絕不讓反應形之于表。
躺倒的居然是「神鞭大少」方子平,他自己的長鞭纏在他的脖子上,雙楮突出,舌頭半吐,他是被勒死的。
玩鞭的人死在自己的鞭下,這的確夠諷刺。
蒙面客何許人,竟然有這大的能耐?
來遲了一步,古凌風搖了搖頭。被江湖第一尤物華艷秋寵愛的小男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會心疼麼?
蒙面人可能已經回頭,真的是錯過了。
心念之中,他急急回奔。
迸凌風很快地回到了豆腐店。
鄰舍人家全已入睡,空氣靜得像死水。
他現在走的是前巷,剛到巷底,一條瘦小的身影從黑暗里「颼!」地竄了出來,他本能地揚起手掌正待揮出,突地又卸了勁,把手放下,他認出是小泥鰍,他這種動作勿寧說是小老鼠更為恰當,的確太靈便了。
「小泥鰍,你差點挨一掌!」古凌風冷冷地說。
「我知道古凌爺的眼楮利,不會下錯手的。」這句話等于是拍了古凌風一記馬屁。
「有事麼?」
「有,剛才有人到訪。」
「蒙面客?」
「不是,古爺進門就會知道。」
不是蒙面客會是誰?
迸凌風懷著疑惑的心情步了過去,店門是虛掩的,輕輕一推便開了,他閃了進去,店面連接天井,而且沒隔間,一眼便看到天井里有兩個人,映著正房堂屋里透出的微光,可以看出一個是醉蝦江無水,另一個赫然是卜芸娘的搭檔「石心劍」白世凡。
深更半夜,姓白的上門何為?
迸凌風停在店坊的黑影里,差不多就等于站在天井邊,而天井本就不大,所以與兩人相隔咫尺,對兩人的言語動作完全了然。
扁線黯淡,但白世凡那份陰鷙的神情還是清晰可見。
「江老!」白世凡的口氣還算平和,道︰「在下這項秘密,除了當事者本人,別人無由知曉,可以說是完全的個人隱私,江老是如何知道的?」
「白老弟,這點你可以不問麼?」
「在下極想弄個明白。」
「老夫保證這秘密只老夫一人知道,絕不外泄。」
「由于江老那晚宣泄的一句話,已經使第三者犯疑,所以在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白老弟定要知道?」
「是!」一個字,堅定而有力,表示絕沒妥協余地。
迸凌風在暗中每一個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卻一點也不明白話中之意,憑言語的表面來判斷,是醉蝦知悉了白世凡的某種隱私,所以白世凡上門追究。
「白老弟,兩年之前你在開封柳巷里殺了兩個賣笑的姑娘,一夜一個,其中一個可能是你下手時情緒不穩而沒立即追了她的魂,老夫湊巧踫上,人是沒救活,不過在斷氣之前她說出了你老弟羞憤殺人的原因,這夠明白麼?」
白世凡的眸子在夜色中閃射出駭人的稜芒。
醉蝦並不在乎,名列四大神偷之首,不是有一套,而是有好幾套,打從遇上了歐陽仿,豆腐店歇業起,他就已經回復了自我,不必再裝假了。
「白老弟,你的劍很利。」
「沒錯,連心肝也是鐵石的。」
「不是要對老夫動粗吧?」
「希望不至于。」
「這話怎麼說?」
「得看江老的誠意。」
「要看老夫的誠意?」目芒閃了閃道︰「老夫不懂!」
「江老是否還記得說過的一句話?」
「噢!人的嘴除了用來吃喝便是說話,天天吃喝,天天說話,誰也無法記住說過的每一句話,白老弟現在提的是哪一句?」醉蝦顯然是故意打哈哈,雙方的談話有主題,他應該記得說過什麼的。
「江老說過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白世凡眼里稜芒更盛。
「唔!老夫是說過,不單是說過,這也是老夫一輩子處世的信念。」
「很好!在下今晚此來就是要請江老解決問題。」
醉蝦沉吟了片刻。
「白老弟這癥候是發生在何時?」
「就是兩年前。」
「是突然不舉,還是……」
「先是後繼無力,然後終至完全不舉,大約是一個多月的時間。」
「受過傷?」
「沒有!」
暗中的古凌風終于明白過來,姓白的是得了男人最恐懼的病癥不能人道,一個壯年人,伴著一個風情十足的女人而不能人道,這真是件可以令人發瘋的痛苦事,醉蝦只是個神偷,並非岐黃聖手,他能為力麼?
「白老弟,老夫有個至交好友,他不行醫,但有治這絕癥的驗方,曾經使不少人重拾人生樂趣,老夫可以代求,不過……這同樣要看白老弟的誠意。」姜是老的辣,他馬上便逮到了機會回敬過去。
「江老,在下不惜任何代價,請開口出價嗎?」白世凡顯得相當振奮,這當然是值得振奮的,一個男人失去了作男人的能力,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代價不高,在于誠意。」
「請說!」
「白老弟交代一後人的路數!」
迸凌風心中一動,醉蝦問得真好,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卜芸娘在謀殺「六爪銀狼」之時,曾說過是執行命令,他倆是執行誰的命令?
白世凡像突然挨了一悶棍,怔住無言。
「怎麼,白老弟沒誠意?」醉蝦追了一句。
「江老,在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這筆交易免談。」
「江老!」白世凡聲音激顫道︰「能不能改別的……」
「不,老夫說一不二。」
「江老,這……只卜芸娘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那就去問她吧!」
「她不會說!」
「白老弟,這可是你的事,你自己去想辦法,老夫不會搬家,隨時听你的回音。」
白世凡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別有顧忌?
「江老,算在下求您,除開這一點,請隨便提出任何條件,在下絕對遵辦,就是要在下去死也不會說第二句話。」
「白老弟,老夫不會要你去死,人只能死一次,死了便什麼也沒有了,那你又何必求治?一句話,開的價錢就是如此,絕不改變,已經很夜了,請吧!」
白世凡木住。
空氣頓時變得很僵。
「江老,定要迫在下得罪麼?」
「怎麼,白老弟準備用強?」
「是江老逼的!」手搭上了劍柄。
「白老弟,你最好是冷靜些,多想想。」醉蝦的聲音很平靜,道︰「你動了劍未必能達到目的,因為老夫並非能治你病的人,而你設法從卜芸娘口里套話可能成算很大。再說,堂堂‘石心劍’受人役使而竟然不知道主子是誰,傳揚開去豈非是江湖上空前的大笑話?」醉蝦這番話可真是骨里還帶刺,教人消受不了。
「嗆!」地一聲,白世凡拔出了長劍,抖了抖,昏暗中爆出了幾朵劍花,森寒的劍氣立即彌漫現場。
「在下一向喜歡現買現賣。」
「白老弟,老夫打賭你會蝕老本。」醉蝦完全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態。
「刷!」劍劃出,厲辣得令人咋舌,不但封死了所有的門路,而且罩住了各大要害,仿佛數十支劍同時攻出,沒有退路,沒有轉圜的余地。
迸凌風心頭為之一緊,他是用劍的能手,一眼便能看得出來,「石心劍」名不虛傳,抖出的全是殺手,他正準備開口喝……
醉蝦微弓的身形,鬼魅般從劍幕中月兌了出來,不知用的是什麼身法,使不可能變成可能,就像故意給他留了空隙,實際上白世凡這一擊看不出任何破綻,也就是說毫無破綻。
神偷,對方躲避攻擊這方面的確有其過人之長,他已經站到了天井一角。
白世凡收劍,轉身,挪位,劍再揚起。
角落,不管你身法有多玄,空間的彈性絕對受限制。
「白老弟,你真存心要老夫的命?」
「除非江老改變主意!」
「老夫說不改便是不改。」
「江老,在下的病可以等,有的是機會,而命是無人也無機會醫的。」
「你明白這二點最好。」這句話令人听了莫明其妙,本來是白世凡對他作生命的威脅,他反而以這句話回敬,他有所恃麼?有,接下來的一句話道︰「你身後有一把劍,真正的殺人之劍,命是不能醫的。」
「想弄玄虛月兌身?」
「嘿!那你老弟真是門縫里看人了,老夫要月兌身早就走了,憑你還留不住,就是現在……」
話聲未落,人影頓杳,連影子的晃動都看不到,人像空氣般消失。
白世凡疾轉身。
醉蝦在另一邊的角落,這不像是武功身法,簡直的就像是變戲法,太玄了。
迸凌風已听出醉蝦的話意,他所恃的是他,真不簡單,醉蝦早已知道他隱在暗中,賊長夜眼,這句話沒錯。
「白老弟,這並非故弄玄虛吧?」
「殺人之劍呢?」
「在此!」古凌風步了出去。
白世凡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劍仍揚著,但改變了另一個姿勢。
迸凌風止步,保留了六尺距離,也就是最佳的出手距離。
「冷血殺手!」白世凡的音調有點走腔。
「幸會!」聲音之冷簡直就不像發自活人之口。
「你早來了?」
「不錯!」
「你也听到了我們的談話?」
「在下不否認!」
白世凡默然了片刻,眸子里殺芒漸露,人的眼楮最不會撒謊,只要心意一動,眼楮就會泄露出來,對明眼人而言,就等于是說話一樣。
「你知道了區區的秘密?」
「怎樣?」古凌風似乎吝于多開口,每一句都那麼簡短,但卻非常有力。
「看來我們非動劍不可。」
「封嘴?」
「大概是如此!」
「你自信有這份能耐?」
「總得要試一試的。」
「唔!」
「听說你是當今江湖上年輕一代中的第一快劍?」
「不敢!」
「現在區區劍在手中待發,而你的劍尚未離鞘,區區如果出手,你的劍再快也頂多是離鞘,你認為如何?」
白世凡雄心勃勃斗志高昂,陰鷙之氣迫人。
「讓事實來證明!」古凌風的雙目變成了兩顆寒星。
醉蝦靜靜地站立在角落里,不言亦不動。
白世凡目芒一閃,振臂,長劍以閃電之勢劈出,快速強勁,難覓甚匹。
「鏗!」地一聲金鐵振鳴,劍芒乍閃即滅,留下一長串劍氣撕裂空氣的余響,白世凡的劍蕩開在右下的角度,而古凌風的劍卻抵在對方的左胸位置。
快劍,快得令人無法想像,拔劍出手竟然比順勢一擊還快,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絕難使人相信,這幾乎已超越了人所能的極限,仿佛是劍尖本來就抵在白世凡的左胸上,要是沒劍光和響聲,就像是根本沒動過。
如果古凌風有意殺人,白世凡早已躺下。
「如何?」古凌風徐徐收劍後退兩步。
白世凡的臉孔已經扭曲得變了形。
「听說你劍出必傷人?」
「也許!」
「為什麼不殺我?」
「目前無此必要。」
「古凌風,你可能犯了錯。」
「為什麼?」
「你今晚不殺我,有一天我會殺你。」
「在下隨時等著。」
白世凡連連挫牙,他也收了劍。
醉蝦這時才開口道︰「白老弟,我們方才談的依然有效,你回去多想想,想通了我們條件交換,老實說,這樁買賣你絕不吃虧。」
白世凡「嗯!」了一聲,深深望了古凌風一眼,片言不發,彈身越屋而去。
一條小身影竄入天井。
「古爺,我小泥鰍今晚開了眼界。」
「唔!」
「古爺!」小泥鰍貼近道︰「我會好好侍候你,等你哪天高了興,就……」說到這里戛然頓住,骨碌碌的兩眼望向醉蝦。
「就教你兩手,對不對?」醉蝦接了腔。
小泥鰍聳肩笑笑。
醉蝦跟著又道︰「小泥鰍,你好生在天井里待著,貓呀狗呀的,說不定什麼時候會闖進來,機伶些。」說完,轉向古凌風道︰「古老弟,我們屋里談。」
迸凌風點頭道了聲︰「好」
兩人進到專為古凌風預備的房間里。
「江先生,姓白的找上門是為了……」
「古老弟應該已听得出來,他的公雞不啼。」
「江先生真的有藥可治?」
「有,老夫不懂醫道,偏巧就有這單方,滿靈的。」笑笑又道︰「像他這種年紀的人,怕這種病勝過怕死,所以這是個既好又妙的機會,他非就範不可。」
「逼他說出幕後人?」
「對!照古老弟的說法,他跟卜芸娘奉命合謀殺了‘六爪銀狼’溫子真,殺人的理由是死者在追查‘鬼臉人’的生死下落,而‘鬼臉人’是這樁驚天動地竊案的始作俑者,這證明他倆的身後人與此案有密切的關系。」
「嗯!在下也是這麼想,可是他說不知道?」
「不知道他也得設法去知道。」
「他恐怕……對付不了姓卜的女人。」
「那是他的事!」停了停又道︰「姓白的也不是省油燈,-個人在利害尖銳沖突的情況下,就會竭盡機智,選擇最有利的去做。」
迸凌風點點頭,同意醉蝦的說法。
「古老弟,你去的結果如何?」醉蝦轉了話題。
「方子平橫尸五里塘,是被他自己的鞭子勒斃的。」
「什麼?」醉蝦震驚地瞪大眼道︰「神鞭大少被自己的鞭子勒死,是那蒙面客下的手?」
「現場不見人,只有尸體,在下為了怕蒙面客回頭找江先生,不及搜查,也沒仔細檢視死者便匆匆趕回來。」
「可是……蒙面客不見影子?」
「早晚還是會來!」
「能利用對手的武器要了對手的命,定然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而且殺的是成名的高手,又是一般人惹不起的‘桃花女’的寵幸,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可以查得出來。」
「怎麼查?」
「問‘桃花女’本人,因為雙方決斗是為了她。」
「現在就去麼?」
「不,現在已過了三更,時間不適宜,明天一早去,她穩在客棧里。」
清晨。
客棧里很靜。
「桃花女」華艷秋慵懶地躺在床上,錦被半掩,露出了部份白女敕里透著紅潤的肌膚和半截粉臂,她真像一朵艷艷的桃花,而這朵桃花現在正含著笑,秀眸半閉,似乎在回味著什麼,那麼嬌慵嫵媚的神態配上錦衾繡枕,直可教人心悸神搖,幾疑她是春夢未醒。
「 !」房門上起了叩擊聲。
「誰呀?這麼早……」她的聲音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之下都是柔媚的。
「是我,古凌風?」
「哦,門沒閂,進來吧!」
迸凌風推門進房,反手再把門闔上。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幅海棠春睡圖,他的心悸動了一下,但面孔依舊是冷的,似乎不起任何反應,換了任何一個男人,絕對辦不到這一點。
華艷秋秀眸全睜,眼里似乎還殘留著春意,她躺著沒動,只是側過臉來。
「你怎麼選這種時候來?」
「不對麼?」
「我沒這麼說,隨便坐吧?」
迸凌風沒有坐,朝床前挪近了幾步,他第二眼看到的是半邊翻卷的被子,空著的枕頭上的凹痕。他明白有男人在這里睡過,而且剛走不久,所以房門沒上閂。但這一點也不足為奇,他對華艷秋的作風太了解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她的誘惑才對他不構成威脅。
「凌風,你主動找上門一定有事?」
「是有事!」
「什麼事?」
「特地來告訴你一個消息!」
「噢!消息,是好消息?」
「正好相反。」
「那……是壞消息羅?」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我沒說出這消息之前,先問你一句話,目前在此地,你有沒有認識一個功力很高而又喜歡蒙面的人?」
華艷秋,思索了一陣。
「說到功力高的,我認識的人當中,沒有二流角色。至于喜歡蒙面嘛……這就很難說了,在江湖上行走,有時不方便亮相,或許是必須要隱藏真面目時都會來這一手,我一時想不出來,這跟你要告訴我的消息有關系?」
「關系太大。」
「你干脆說吧!」
「你的俊苞班方子平被人擺倒在五里塘!」
這不啻是一個晴天霹靂,錦被一掀,華艷秋從床上蹦了起來,赤腳站在地上,身上只有兜肚和褻衣,等于是半果,杏眼圓睜,櫻口大張,粉腮泛青,嬌軀簌簌而抖。
一個極美的尤物,此刻變得相當可怕。
迸凌風冷冷地道︰「先穿上衣服吧!」
華艷秋似乎一個字也沒听進去,急挪兩步,捉住迸凌風的手臂。
「你說……小平被擺倒了?」
「沒錯。」
「是重傷還是……」
「死了。」
「他……他……死了?這……會是真的?」她的眼眶濕潤了,不管她與方子平之間是否有真情,她喜歡他是事實,他是她的小男人。
「我沒必要巴巴地趕來騙你。」
「怎麼死的?」
「他自己的鞭子纏在脖子上。」
「啊!」華艷秋咬牙切齒,硬忍住淚水不讓它流下來,「桃花女」不是普通女人,道︰「是誰下的手?」她用力搖撼著古凌風。
「一個蒙面人。」
「蒙面人,是誰?」
「不知道,否則我剛剛就不會問你了。」
「事情怎麼發生的?」
迸凌風把蒙面客約斗方子平到發現尸體的經過說了-遍,然後道︰「他要方子平離開你,分明是出于妒意,我以為你能想得出是誰。」
華艷秋松手後退,直眼瞪著古凌風。
「凌風,會不會是……」
「什麼?」
「你下的手?」四個字聲色俱厲。
「我?」古凌風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哈哈哈哈,我還不會這麼無聊,要是這樣的話,我要殺的人便太多了。」
話中帶著刺,極盡挖苦。
華艷秋似乎並不在意,神色反倒和緩下來。
「凌風,你跟我去一趟五里塘。」
「幫你收尸?」
「難道這一點忙你都不肯幫?」
「你還有位護駕的……」
「你是指……」
「一滴血毛人龍!」
「噢!他……一時找不到他人。」
迸凌風心里暗笑,毛人龍就是陪她過夜的男人,一早離開的,當然找不到人,但他一點也不表露出來,點頭道︰「好,我陪你去!」
日頭剛升起。
草葉上露珠晶瑩。
「冷血殺手」古凌風與「桃花女」華艷秋來到了荒僻的五里塘,華艷秋破例沒坐她的華麗小轎,而且是一般婦女裝束,頭上還包了塊青布,為的是怕引起別人太大的注意,這身打扮配上她的姿容,俗話所謂的「小家碧玉」,此刻拿來形容她完全貼切。
樹叢外的草地上,「神鞭大少」方子平靜靜地躺著。
這里只幾家住戶隔在水塘的另一邊,事情是發生在晚上,是以方子平的尸體還沒被人發現,現場一片死寂。
華艷秋首先奔了過去,古凌風慢慢跟上。
大白天,一目了然,方子平這俊小子的死狀並不好看,因為是被勒死的,口鼻有血,眼球突出,舌頭半吐,鞭子勒得很緊,部分深陷在皮肉里。
「小平,你……死得好慘,姐姐我……一定會替你報仇,找到凶手,把他碎尸萬段!」華艷秋哽咽著訴告,兩串珠淚掛了下來。
頭一次,古凌風看到「桃花女」流淚。
淚美人,另是一番風致,看起來顯得特別地楚楚可憐,但誰知道她是一等一的女魔。
她的傷心似乎去得很快,用手帕拭去了淚痕,寒著臉對正古凌風。
「凌風,方子平在鞭法上的造詣我了解,一般高手近不了他的身,能用他的鞭子把他勒死的該是什麼樣的角色?目前在南陽有幾個?」
「我不知道,你應該比我清楚。」
「你什麼意思?」
「我已經向你說過了,蒙面客約斗他是為了你,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點,對方著的是月白衫,你可以想一想,有誰會這麼做?」
華艷秋想了一陣子,扭頭望向方子平的尸體,突地變色栗聲道︰「他的身上有傷!」斜跨一步,蹲去,用手扳開他彎護在胸前的手臂,傷口赫然呈現,一個被凝血環結的血洞,不大,但由于死後皮肉皺縮,所以看上去很清楚。
迸凌風也蹲下去檢視了一陣,然後直起身來。
華艷秋也隨著站起,以一種怪異的目光望著古凌風。
「是劍傷?」
「也許。」
「他是先中了劍而後被勒的,你說這是什麼意思?」華艷秋的語意不善。
「你懷疑是我下的手?」古凌風已窺知她的心意。
「你自己說呢?」
「你憑什麼這樣想?」古凌風的冷態絲毫未變。
「有許多理由!」華艷秋的目光凝固了。
「說說看?」
「第一,你是冷血殺手,善于用劍,而且功力在方子平之上,第二,方子平是我的得力助手,而我們現在的行動和目的有了沖突,你要削弱我的力量。第三……」
她忽然頓住不說,臉上的神色更加怪異。
「第三是什麼?」
「我本來不想說,但又不能不說,第三,我們曾經交往過,我不敢說那算不算一段情,你生來冷漠,一切無形于色,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麼。凌風!」她突然笑了笑,換了另外一種聲調道︰「我大膽假設,你可能是在忌妒。」
「你完全錯了!」古凌風嘴角牽動了一下,可能是代表笑,但沒有顯明出來。
「我完全錯了?」華艷秋表現了驚愕。
「嗯,要听我說麼?」
「你說。」
「先說你提出來的三點,第一,我沒殺你的小平。第二,我們的目的和行動並無沖突,各憑本事,殺一個方子平對情勢影響不大。第三,我們交往過,但我生來不是喜歡吃醋的人,說句難听的話,吃不了那許多……」
華艷秋的臉色變了變。
「凌風,我不怪你說那句難听的話,我知道我不是正經女人,這句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幽幽一笑又道︰「你以前沒真正愛過我,現在重逢了你也沒有,將來也不會,不過……我偏偏喜歡你這種性格的男人,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更不明白是緣還是孽。」
迸凌風並非真正的冷血,這番話是會令他內心起沖擊的,尤其是出于這樣一個女人之口,但他能控制,而且絕對堅守自己的原則,他沉默了片刻。
「艷秋,先別談那些,我們說眼前的事。」
「好吧,你再說下去!」
「你一向精明,但現在可能是情緒的關系你疏忽了,讓我來告訴你幾個確切不移的事實。頭一樣,你知道我的劍有尖無刃,所以傷口是特別的,邊緣絕不整齊……」
「噢!這……」華艷秋下意識地轉頭望了尸體上的傷口一眼。
「第二樣,除非是特制的窄劍,否則傷口不會這麼小,現在的傷口只及一般劍身寬度的一半,我剛才說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華艷秋怔住,這的確是事實。
「最後一樣,傷口流血不多,這證明是一種小巧的兵器,刀或者是暗器,照情況推測,方子平是在受傷之後被制住而勒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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