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會總舵密室。
會主公孫四娘在悶坐,被她視為親信的侍女倩英和方一平雙雙失蹤使她懊惱不已,她怎麼也想不透倩英為什麼要和既殘又廢的方一平相偕私奔?最可能的一個理由是方一平雖殘但不失英俊,如撇開武林立場,把他視作普通男人看待,仍然會得女人的青睞。
她忽然後悔自己做得太過份,雖然她不缺男人,但算料子要再找像方一平這樣的青年卻很難,別的男人只能滿足她生理的需要,而方一平便不同了,畢竟他是成名的年輕武士。
人的心理往往如此,失去了的才覺得寶貴,一旦生起了悔意,想彌補的心便越來越切,公孫四娘正是如此。
「會主,方一平求見!」傳聲孔里傳進了婢女報聲。
鮑孫四娘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這可是相當地意外,心里想著人便到,這仿佛不是真的,天底下會有這等好事?
「什麼?」她懷疑地問。
「方一平求見。」
這絕對是真的,假不了。
「他現在什麼樣子?」
「好像很神氣!」
「哦!要他進來了!」
「是!」
片刻,方一平啟門而入,門自動關上。
鮑孫四娘一看,不由呆了,從眼神看,方一平已經恢復了被廢的功力,不但如此,失去的右掌赫然又回復原狀,當然,這手掌是假的,人身上任何肢體是神仙也不能使它重生,但做得太好,乍看與真的無異。
「會主,別來可好!」方一平抱拳。
「一平,你……你是如何復功的?」
「幸這巧逢異人施術相助!」
「噢!是什麼樣的異人!」
「功參造化的隱士,恕不便奉告。」
鮑孫四娘沉默,她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
「坐下來談。」
「請坐。」
雙方落座,坐得很近。
「唉!」公孫四娘嘆了口氣。「一平,我……一直在後悔不該對你那樣過分,你……一定恨透了我?」
「還不至于。」
「為什麼不恨,你應該恨的?」「會主!」方一平很自然地笑笑。「你是一門之長,處理問題當然與眾不同,這點是可以諒解的。我……忘不了兩情相悅的時光,所以……不揣冒昧,又回來了,不是請會主收留,只要回來重瞻一次風采。」
「目的僅是如此嗎?」公孫四娘雖然放蕩,但總是一會之長,行事有其原則,並非一般女人可比。
「這……當然,說成想重溫舊夢也可以。」方一平又笑笑,但這笑已經有了暖昧的成分,與剛剛的笑不同。
鮑孫四娘的心蕩漾了一下。
「倩英那丫頭呢?」
「我不知道!」
「不是她帶你……」
「沒有的事,她恨我還來不及。」方一平否認。
「好弟弟,我們來喝幾杯,算我向你賠罪如何?」她靠過去,頭偏在方一平的肩上,一雙手環住他的腰。
「親姐姐,說賠罪豈非折殺我?」他趁勢抱住她。
他的手開始不規矩,伸向敏感部位。
她半閉著眼,重溫過去的綺夢。
「好弟弟,我們……」
「先上床親熱一番再喝酒?」
「唔!」
于是,方一站抱她上床,解衣褪裙。
于是,春光滿室。
久疏重聚,情調較以往更濃。
鮑孫四娘開始申吟。
「好弟弟,你……好像比以前更……」
「親姐姐,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現在不是生龍也是活虎,這方面已經有了很高的能耐,不會讓你失望。」
蝶浪蜂狂,恣意交綏。
鮑孫四娘在申吟中還夾著尖叫。
不堪入耳的畫面層層疊出。
方一平似已真正瘋狂,精力無限,愈戰愈勇。
從來沒有過的經歷,公孫四娘已到棄甲曳兵的程度,而方一平卻仍在高度的亢奮中,說是金剛毫不為過。
「好……弟弟,我……投降!」
「親姐姐,我欲罷不能!」
狂風驟雨持續,公孫四娘已經癱瘓,連申吟都停了。
「好弟弟,我……我……實在不行了!」
「親姐姐,你要是不行,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算我……告饒!」公孫四娘上氣不接下氣。
「總得要盡興,難道教我半途收兵?」方一平更瘋狂,像野獸般沖擊。「你忘了,以前你每次都意猶未盡,現在,怎麼?老了,不行了?」
鮑孫四娘想推開方一平,一用力之下,才發覺自己的元氣已消散殆盡,這一驚非同小可,男女之事她是老手,照以往的經驗,方一平絕沒有這大能耐,這當中分明有文章,自己一時痰迷心竅,墜入了他的彀中。」
「一平,你……想表現什麼?」
「報答你!」
「報……答……什麼意思?」
「你對我的大恩大德能不補報嗎?」
鮑孫四娘已無力掙扎,但卻不甘心如此被宰割。這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的報復手段,照理而言,他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練成這種駕御的功夫,何況他功力曾經被廢,唯一的門徑只有藥物一途,而此類藥物對男人本身損傷極大……
「一平,你想兩敗俱傷?」
「怎麼說?」方一平心弦一顫。
「藥力消退之後你會怎樣?」
「什麼……藥力?」方一平停止了動作。
「不錯,你自己心里……應該明白,人的精力……有其極限,元氣……便是命根。」公孫四娘還在喘息。「你應該听過……竭澤而漁這句話,要是精力用盡,充陽耗竭……結果將是什麼?」方一平打了個冷顫。
鮑孫四娘已經感覺到了,跟蹤進擊。
「你不妨自己試試……體內有什麼……異樣?」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一生,我要你風流至死!」說著,又狂蕩起來。
鮑孫四娘淒哼不止。
這間密室是她特闢的,不奉召喚誰也不敢擅入,連偷窺都是禁例,除了利用裝置,里外連聲音都是隔絕的,她即使喊救命也沒用。
難道真的就如此送命。
一聲長喘,方一平突然靜止下來,整個人癱瘓在公孫四娘的身上,精力似已完全耗盡,他警覺到情況不妙,試一運氣,功力也在剎那間消失了。他立即省悟自己被利用作了最齷齪的工具,成了武林中最髒骯的人,而更大的威脅是死亡。
鮑孫四娘身為一門之主,行為雖然不檢,但精明是過人的,她立即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判斷是正確的。
「方一平,你現在沒能力殺我,對不對?」
「……」方一平在喘氣。
「利用你的人是誰?」
「是……個……藍衣人!」
「藍衣人……什麼路數?」
「大……造門的人。」
「大造門?」公孫四娘驚叫一聲,用足吃女乃的力氣才把方一平推開。她這時發現床褥一片血污,心頭更加明白。她下床穿上衣裙,暈眩使她幾乎站立不穩,她的武功竟然喪失了,這是致命的打擊。
木了一陣。
「方一平,你……夠狠,竟然把毒帶進我的身體,使我在不知不覺之間散功。」公孫四娘手扶床攔,咬牙切齒。「大刀會的基業斷送在你的手里,你同樣也活不了,你……不是人,是一條狗。」恨極,撲過去用手掐住方一平的脖子。方一平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兩眼倒是鼓得很大,喉頭咕咕作響,手腳亂動。
鮑孫四娘武功雖失,但掐死一個人的力氣還是有的。用力,再用力,等力盡松手,方一平已經不動了。
他真的死得像一條狗。
如果他不任性胡為,如果他不走邪僻之路,便不會有今天的下場。堂堂天下第一劍手的傳人,武林才俊的「梅花劍客」竟如此結束生命,實在令人扼腕。誰會為之?孰令致之?一句話,咎由自取!
鮑孫四娘直起身,對方一平之死她毫無矜憐,她現在所面臨的是生死存亡的威協,而最要命的是失去了功力,這等于宣布了大刀會的死刑,她不甘心數十年經營的基業毀于一旦,即便無力回天,也必須使敵人付出相當代價。
于是,她淨了身,重新理妝,里外衣裙全部換過。
她喪失了武功只有方一平一個人知道,而方一平已經永遠不能開口,是以暫時沒有人知道這秘密。
武功是江湖人的第二生命,一旦喪失了武功,就等于死亡的宣告,而一個居于領袖地位的人,其反應更為激烈,第一生命成了形式,人等于是死了,生命已失去了應有的意義,何事不可為?
人,在某種情況之下是會瘋狂的,該瘋狂而不發狂便相當可怕。現在,公孫四娘非但不發狂,還出奇地冷靜。
死,已不成其為威協,天底下便沒有更可怕的事了。
她自顧自地笑了笑,沒人看到這笑有多可怕。
她已下了決心,極可怕的決心。
大刀會一如往常,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鮑孫四娘依然逸樂放縱。
今天,是公孫四娘身遭慘痛之後的第三天,時間剛剛過午,公孫四娘跟幾名堂香主在後進廳中飲宴,不是作樂,是正式的宴會,氣氛嚴肅而沉重。
「報!」一名弟子匆匆來到。
「何事?」公孫四娘眉毛動了動。
「有一股來路不明的人馬不下兩百之眾正朝本舵進發,先頭已到五里附近!」
在座的堂香主個個面現激憤之色。
「知道了。嚴密監視敵人動向隨時稟報,下去!」
「遵令!」報事弟子施禮退去。
「各位!」公孫四娘肅然正色。「本會已經面臨生死存亡關頭,各位都是忠貞之士,曾經誓言與會共存亡,時間已經來到!」說著,站起身來,舉起酒杯。「我敬各位一杯,但願滅敵之後,本座能與各位痛飲。」
舉杯起立干杯。
氣氛顯出悲壯。
就在此刻,又一名弟子匆匆來到。
「稟會主!」
「梅管事,什麼事?」
「大造門特使求見會主!」
「好,請他在大廳稍候!」
「遵命!」
姓梅的管事退了出去。
鮑孫四娘抿了抿嘴,臉上現出堅毅之色,沉凝地道︰「現在就請各位照原定計劃行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遵會主令諭!」眾堂香主轟應一聲立即散去。
鮑孫四娘進入內室,不久,盛裝而出,兩名侍婢隨在她身後,向外從容步去。
大廳一如往常,八名持刀武士警衛。
鮑孫四娘來到。
姓梅的管事側身廳門之外迎候,八名武士行禮。
入廳。
大造門特使正是誘使方一平上鉤的藍衣人。
「幸會!」藍衣人起身,大刺刺地略一抱拳。
「請坐!」公孫四娘抬了抬手,在主位落座。
藍衣人也落回原座。
「特使來此有何指教?」公孫四娘沉聲發問。
「查證一個傳言。」
「嗅!傳言……什麼傳言?」
「根據近日江湖同道的說法,當初‘鬼算盤’冷無忌從‘天涯浪子’韋烈手中謀取到了‘寶鏡圓’,之後,他將寶鏡交與‘梅花劍客’方一平,原意想與司馬長嘯合用取寶,不料方一平心懷異志,又將寶鏡獻與會主作進身之階,而榮膺貴會總管之職,有這事嗎?」藍衣人的鷂眼直盯在公孫四娘的身上。
「本座不否認!」公孫四娘承認了。
「方一平被殘手廢功與此有關嗎?」
「特使在問口供?」公孫四娘作色。
「區區說過是查證。」
「本座不接受查證。」
藍衣人陰陰一笑,鷂眼里射出兩縷厲光。
「公孫會主,希望你能合作……」
「合作?這話從何說起?」
「加盟本門,共同掌理武林天下。」
「哈哈哈……」公孫四娘狂笑起來,許久才止了笑聲︰「加盟,好冠冕堂皇的字眼,分明是並吞、逼降,要本座把數十年的基業拱手獻上,對是不對?」
「公孫會主!」藍衣人的語調陰沉得怕人。「同一件事各有看法與說詞,不必作口頭之辯,加盟本會之後,便改為分舵,而會主仍是獨當一面的分舵主,總之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杰,良禽擇木而棲。」
「我已有巢,何須擇木?」
「會主沒想到覆巢之危?」
「你是在威協本會?」
「談不上,實話實說而已。」
「如果本座拒絕呢?」
「那是大不智,大刀會還有眾多弟子,會主不至于因為個人的虛名變位而犧牲他們吧?
結果又是什麼?」
「準備動武?」公孫四娘怒目切齒。
「那是不得已之舉,原則上希望和平解決。」
「大造的人馬已在待命之中。」
「區區不否認。」
「貴門主為何不出面?」
「區區奉命全權處理!」
「如果本座要求與貴門主當面協談呢?」
「抱歉,事已成為定局,要見敝門主得在事成之後。」
鮑孫四娘沉默。
藍衣人凝視著公孫四娘,陰沉的臉孔忽然起了變化,很細微的變化,如不仔細觀察絕看不出來。但公孫四娘看出來了,因為她心里有鬼,所以特別敏感,只消有些微的疏失,整個的計劃便會泡湯。
「特使此來的主要目的是查證(寶鏡圖)之事,合作是另外一章姑且不論,關于寶鏡,特使似乎言猶未盡?」
「不錯,會主的智慧確是超人一等……」
「那就開門見山地說吧!」
「听聞傳言,會主已經得到了寶鏡藏珍?」藍衣人的目光變成了銳利的錐子,仿佛要鑽透人的內心。
鮑孫四娘又告沉默,臉色一變再變,久久才又開口。
「傳言可信嗎?」
「可以區區用(查證)二字,真的假不了,假的也不能成真,區區無妨說得更明白些,這查證的行動絕非捕風捉影,有其確實的依據,為了尊重會主不想揭穿,現在就等會主一句話,有或沒有?」藍衣人語氣咄咄逼人。
「有!」公孫四娘很凝重地吐出了這個字。
藍衣人的臉色明顯地變了變。
「好極了,現在區區轉達敝門主一句忠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消息傳出江湖之後,會招致什麼後果會主當能想象得到,以大刀會的實力,恐怕……難以保全,故而加盟本門,共享珍寶乃是上上之策。」
「說半天,目的是想謀取寶鏡藏珍?」公孫四娘的聲音特別森冷。
「會主,共享與被侵吞是有分別的,請三思?」
「本會不想考慮逮問題,能否保全是本座的事,毋勞別人代籌,請上復貴門主,盛意心領,容後申謝。」
「會主決心不計一切後果?」
「本座素來不接受任何威脅。」
「寧讓大刀會瓦解冰消?」藍衣人站起身來。
「本座寧為玉碎,絕不瓦全。」這句話擲地有聲。
藍衣人獰笑了一聲。
「會主的豪壯風範令人折服,看來會主早已有備,不過……會主忽略了一點,區區被門主特派全權使者,當然不至于那麼盲目無能,根據觀察,會主已經喪失了武功,也就是說方一平的任務已經達成,在此狀況之下,不必談什麼玉碎瓦全,這已由不得會主!」
鮑孫四娘面帶冷笑,鎮定如恆。
「特使真是觀察入微,佩服!」
「區區絕對相信自己的眼楮與感覺,會主是演戲的天才,絲絲入扣,無懈可擊,很不巧踫上看戲的專家,以致無法十全十美。今天區區是立了軍令狀來的,非達成使命不可,多耗無益,最後一句話,願加盟本門嗎?」
「本座說過,貴門主親自來或有可談。」
「敝門主不會來,本特使到來等于門主親臨。」口氣是斷然的。
「本座不接受這屈辱,你準備如何?」
「踏平大刀會!」
「憑你?」
「哈哈哈哈……」藍衣人大笑,笑聲以真氣發出,可以傳得極遠,如果是在空曠之處,三里外可以听到。
鮑孫四娘端坐如故,並非有所恃,而是心存必死之念,什麼都已不在乎,照她的計劃能撈回一點本算一點。
凡是城府深的人疑心最重,藍衣人的話說得很篤定,但卻不敢驀然對公孫四娘采取行動,公孫四娘的沉著使他疑慮釋。
外面傳來了呼嚼喊嚷之聲。
不久,八名白衣人出現在大廳前的廣場,快步向大廳來,緊接著,又是數名黑衣人各率近二十名武干分成縱隊井然有序地進入廣場,各佔方位,就像是軍兵在操演,當然,這是操演,是兵不血刃的進佔。
大刀會無人了嗎?何以不見抵抗?
八名白衣人已到了廳前,立定。
廳門外走廊上八名大刀會武士驚慌地奔逃而去。
藍衣人抬了抬手臂。
「會主,你看到了,本門已經接收總舵,看樣子你的部下相當知機,沒有任何抗拒的行動,你怎麼說?」
鮑孫四娘頹然仰靠椅背。
「這是天意!」四個字,充滿了悲憤與無奈之情。
一名白衣人超前登上廓沿。
「稟特使!」
「何事?」藍衣人挪向廳門邊。
「大刀會各堂香主率眾投誠,未遇抵抗,順利接收,目前所有歸順的人集中看管,所有內外警哨都已部署妥當,屬下敬候示下。」
「原地待命!」
「遵令!」白衣人退回行列中。
藍衣人又轉對公孫四娘,滿面得色。
「公孫四娘!」稱呼已經改變。「現在你听著,先交出大刀會令符,然後再將所得寶鏡藏珍由本特使過目。」
鮑孫四娘的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窒住了許久之後才拍了拍手掌。
兩名侍婢從正中央的屏帳後閃身而出,垂手待命。
「請出壇後供龕內的祖師刀!」聲音是顫抖的。
「遵令諭!」
兩名侍婢恭應一聲轉入屏帳之後,不久抬著一只大紅托盤莊嚴地步出,托盤里鋪著絨墊,墊上平放著一口閃亮森寒的大刀,比一般弟子們使用的要短小而薄,從刀身泛出的碧光來看,是一口寶刀,這便是大刀會的聖符。
鮑孫四娘朝長桌指了指。
兩婢把托盤恭謹地放在長案正中,雙雙行了一禮,這才退到公孫四娘身後。
鮑孫四娘起身到長案前拜了三拜,回歸原座。
藍衣人舉步向前準備取刀。
鮑孫四娘瞪眼喝道︰「別動!」
一會之主自有其威嚴,雖然在這種情況之下威嚴仍在,藍衣人應聲止步。
「什麼意思?」
「本會雖然覆滅在旦夕這間,但任何門派均有其不可悔慢的聖物神器,江湖規矩並非暴力可以抹殺,我公孫四娘承接本會祖師靈命,不能守成,但亦不許褻瀆神器,一切必須依照本會傳統規矩而行。」她表現了不輸于男人的慷慨激昂。
「哼,本特使最後依你。」陰陰一笑,又道︰「現在本特使要過目寶鏡藏珍!」語氣完全是征服者的姿態。
「將藏寶木箱搬出!」公孫四娘大聲吩咐。
兩名婢女立即轉身退下。
「現在請把頭目以上的弟子聚攏!」公孫四娘沉聲說。
「為什麼?」藍衣人鷂眼連閃。
「本座要貴門的弟子們參與過目,等于是證人,以免將來節外生枝。」
「有此必要嗎?」
「非常必要!」
「本特使全權代表門主,行事有一定原則。」
「本座現在仍是會主,也有自己的原則。」
「如果本特使不同意呢?」
「那你們將看不到任何東西!」公孫四娘反威脅。
藍衣人考慮了一會終于妥協,畢竟寶鏡藏珍是極富誘惑的寶物,別說享用,就是開開眼界都不虛此生。
四名大漢扛出一只大烏木箱,兩婢隨護。
「擺在廳門邊!」公孫四娘吩咐。
烏木箱擺下,撤去了繩索。
「你們全退下!」
四名大漢和兩名侍婢由廳後退了出去。
廊沿上的八名白衣人眼楮全直了。
木箱里到底是什麼罕世的奇珍異寶?
藍衣人走到木箱邊,向外高聲道︰「頭目以上弟子全到前面來!」
命令一出,十幾名黑衣人率先快步奔來,另有近三十名勁裝武士跟著涌到,寬大的走廊立即擠滿了人。
烏木箱有扣無鎖,開啟很方便。
「可以開啟了嗎?」藍衣人回顧。
「開吧!」公孫四娘端坐不動。
藍衣人目注藏寶的烏木箱子沉思了好一陣才開口道︰「開箱!」經常算計別人的.人,也時時提防被別人算計,藍衣人正是這種人,所以他自己不動手開箱而要別人來做。木箱只是扣住而沒上鎖便已啟了他的疑竇,而公孫四娘分明已失去了功力偏又那麼鎮定,這當中定有蹊蹺,他經過考慮之後下了這決定。
白衣人之一越眾而出步近木箱,猶豫了一下拉開扣子揭開箱蓋。
「呀!」驚呼暴起。
箱子里裝的是一個人,而且是個一絲不掛的死人。
「方一平!」藍衣人栗叫一聲,臉孔扭曲了幾下,轉身,眸子里抖露一片恐怖殺機,轉頭獰視公孫四娘,咬牙道︰「公孫四娘,你竟敢玩這游戲,你後悔就在眼前,本特使臨時改變主意,要血洗大刀會,雞犬不留。」
「你恐怕難以如願。」公孫四娘冷冷地說。「大造門妄想稱霸武林,連令人不齒的下三濫手段都用子,如果成功是無天理。」
「今天就讓你看看天理。」藍衣人挪步前進。「公孫四娘,血洗大刀會,頭一個先拿你開刀。」
「哈哈哈……」狂笑聲中,公孫四娘雙手托起面前案上的大刀會傳派寶刀,笑聲倏住,臉上一片沉痛之色,口里喃喃道︰「不肖弟子公孫四娘無力守成,敗壞祖師基業,罪孽深重,死不足以償其罪,祈祖師靈鑒!」
藍衣人已趨到案邊,揚右手,他判斷公孫四娘已失去功力,取她的性命易如折枝,但心中仍不免狐疑,是以猶豫著沒立即發掌。
數名白衣人已進入大廳,其余的擁集廳門。
驀地,一聲「轟!」然巨響,有如天崩地裂,整座大廳坍了下來,外面的一陣烏亂,豕突狼奔。
同一時間,弓弦振響,利簇漫空激射有如飛蝗。
慘叫之聲此起彼落。
杯前手都隱伏在四周暗處,豈時佔了極有利的位置,要消滅根本是辦不到的事,大造門方面雖然都是精兵,而且高手眾多,但在死傷狼藉之下只好冒雨突圍,但能逃出去的十不及一,而在廳里的因為變出猝然,會遭坍屋活埋,公孫四娘當然也以身殉。
箭雨停歇,滿院都是橫尸,有些中箭不死的發出淒慘的申吟,大刀會弟子現身,閃亮的大刀砍瓜切菜,只一會兒工夫,慘哼之聲也消失了,現場已沒有活口。
在掌令的號令之下,所有弟子奔向金庫,由各堂香主分發庫藏金銀,然後各自棄刀而去,作鳥獸之散。
大刀會自此在江湖除名。
這就是公孫四娘的玉碎之計。
就在大刀會瓦解的同一天,與大刀會是兄弟門戶的鳥衣幫也遭到了同一命運,被大造門突襲,只是過程和結果不同,是經過流血反抗而被吞據的,指揮行動的是另一名藍衣特使,幫主殉幫,除了死傷和降服的逃生者寥寥無幾。
現在是起更時分,總壇內燈火通明,喧鬧之聲充斥了每一寸空間,勝利者在大開慶功之宴,胡帝胡天。
居中一桌首座是藍衣特使,陪座的全是白衣級的高級弟子,能順利並吞了烏衣幫,每個人都意氣飛揚,沒命地灌酒,仿佛他們已經征服了整座武林,各級弟子紛紛到這一來敬酒,是個狂歡的夜晚。
這時,一個瘦小的黑衣人捧著一碗酒來到桌前。
陌生的面孔,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
藍衣特使睜大被酒染紅了的眼楮。
「你是什麼人?」
「在下(萬事通),特來慶賀特使馬到成功。」
「萬事通……你到底什麼來路?」
「談不上來路,一個江湖浪跡人而已」自稱萬事通的黑衣人,一副嬉皮臉。「敬特使!」
他舉碗喝了一大口。
藍衣特使沒動,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寒光。
陪座的全停杯不飲,把目光集中在萬事通臉上。
「拿下!」藍衣特使突然下令。
在座的兩名白人站了起來。
「慢著!」萬事通抬了抬手。「敬酒是禮數,木特使何必生這大的氣,如果一鬧,豈不是破壞了宴會的氣氛?再說……」
「不必再說了,你知道本特使姓木?」
「嘻,萬事通,萬事皆知!」
「你怎麼打听來的?」
「不必打听,早就認得,特使的大號是‘五更飛狐’,尊名是木二賴,二十年前在關外一帶……」
「住口!」藍衣特使臉色大變。
看來他的過去並不怎麼光彩,所以怕人揭瘡疤。
這時已有六七名弟子圍在桌旁。
兩名白衣人本來準備出手抓人的,這一岔楞站了老半天,一看頭頂上司發了火,立即踢開座椅,迫向萬事通……
「別動粗!」萬事通揚起右手。「在下有重要消息向特使提供!」
藍衣特使以手勢止住二名白衣人。
「什麼重要消息?」
「有人要追究當年無定河邊‘無定盧主’被謀殺的陳年血案。」
藍衣特使的臉皮子突然抽動。
在座的全面現出愕然之色。
「誰在追究?」藍衣特使的聲調極不正常。
「天涯浪子韋烈!」
「一語驚全場,在黑道人物的眼里,韋烈是個可怕的煞星。
「為什麼要告訴本使?」
「特使閣下這句話不是明知故問嗎?」萬事通披了披嘴,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當然,如果說無條件奉告那便不合情理,在下浪跡江湖,沒錢便不能過活,而且人總是希望活得更好些,所以……機會來了必須抓住。」
「你……恐怕找錯了對象?」藍衣特使目中殺光又現。
「錯不了,翻老案對某些人來說是件麻煩事。」
藍衣特使臉上陰晴不定,沉默了好一陣,突然換上了另一副面,和顏悅色,像是想通了一件事。
「萬事通,這的確是件大事,關系到本使的好友,不管也不成,我們換個地方仔細地談談如何?」
「很好,在下就等這句話。」
「跟本使來!」藍衣特使離座,然後目掃陪座的道︰「各位無妨盡興,但別忘了注意警戒,加派得力弟子巡視外圍卡哨,本使去去就來。」
「遵命!」陪座的白衣人全起身恭應。
萬事通把手中酒碗擱在桌上,然後隨藍衣特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