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玄!」古二少爺震驚離座。
丁大小姐也吃驚地站了起來。
玄玄淚流滿面,連連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
「玄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古二少爺再問。玄玄自從跟隨他以來,絕沒發生過這種情況,一向機靈沉穩,天大的事也不會令他失常,眼前的情形說明了必有非常事故發生,而且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負荷。
「二……少爺,妙妙她……」哽咽著語不成聲。
「妙妙怎麼啦?」一听說是妙妙,古二少爺大為緊張,起先他以為是玄玄遭到了意外,想不到卻是妙妙。
「妙妙,她死了!」玄玄身形連晃,搖搖欲倒。
宛如晴天霹靂,古二少爺木住了,就像突然被人卸了一只手臂。
「玄玄,你先冷靜。」丁大小姐上前輕拍玄玄肩頭,用最柔和的聲音。「你慢慢把事情原委說出來,江湖人刀里來劍里去,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生死傷殘幾乎是影之隨形,別太激動。」
玄玄的臉孔扭了又扭。就是說不出話,他太傷心了。
「妙妙是怎麼死的?」古二少爺已鎮定下來。
「遭人……暗算。」
「什麼地方?」
「妙香君家的……圍牆外,我……照約定時間跟她見面,到時……她已經躺在地上……」玄玄連連咬牙。
「你到時她還能說話麼?」
「不能,但……還有氣。」
「可知道是誰下的手?」
「莊亦揚!」
「又是他?」古二少爺心里的殺機沖上了頂門,想不到莊亦揚竟然敢對妙妙下毒手。「怎麼知道是他?」
「我到約定地點打了暗號不見回應,便……出聲招呼,一條人影從她身邊迅快消失,我看出是個蒙面人,那身影化成煙我也認識。」咬咬牙又道︰「我過去,才發現她昏倒在地上,用盡方法,無法使她醒過來,我……無計可施,只好雇車送來給二少爺設法救治,想不到……」又哽咽。「到地頭她……已經斷了氣。」淚水又簌簌而下。
「人現在哪里?」古二少爺喉頭已發緊。
「店里大院。」
「我們去看看!」丁大小姐嘴里說,腳已移動。
三人到了院子,店老板和幾名店伙已圍在車邊。
玄玄上前打開車門,只見妙妙躺在車廂里,身上蓋了條毯子,人仿佛在熟睡。
迸二少爺雙眼已濕潤。
丁大小姐進入車廂,伸手一陣探索,突然歡叫道︰「心脈還沒斷,說不定還有救。」繼續探察穴脈。
玄玄直搓手,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激奮。
「玄玄,你怎麼說她是斷了氣?」古二少爺自然也興奮異常,只要人不死便會有救,口里問,眼卻盯住車廂。
「二少爺,我……探她的鼻息是沒氣了,至于心脈我……我不方便……」玄玄結結巴巴地說。
「不死便有救,別急!」其實他心里也很急,說是這麼說,能不能救活他沒絕對把握,最大的困難是男女有別,他不能自己動手,偏頭想了想,道︰「一嬋,先從命門助她一點真元,不能急,要慢。」
丁大小姐立即依言照辦。
約莫半盞熱茶工夫,妙妙有了呼吸,但丁大小姐已汗濕雙鬢,她收了手,探了探鼻息,向古二少爺點點頭,表示已經見了功效。
迸二少爺吐口氣道︰「先把她移到房里再說。」
客房床上,妙妙已躺了一天一夜,脈息已完全正常,就是醒不過來,各種方法都已用盡,就是弄不醒她,又查不出原因,三人都束手無策。古二少爺對這方面並不外行,他也傻了眼,現在只剩下一著棋,尋求名醫,可是這不是普通傷病,一般的名醫是無能為力的,何處去求江湖道上的名醫呢?有數的幾個岐黃高手都居無定所,同時遠水救不了近火,勢又不能帶著妙妙跋涉。
「二少爺!」最急的當然是玄玄,妙妙幾乎已經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請你想想,什麼人能救活妙妙?」
「回天手,賽扁鵲,一指定乾坤都是當代的岐黃妙手,死人都可以救活,可是,這些怪物都行蹤飄忽,除非踫上,要找難如登天。另外有兩三個,但又都遠在千里之外。」古二少爺眉峰緊鎖。
「二少爺,我拼死也要設法請來,只要妙妙能等。」
「我們再想想。」
「全身不見傷痕,脈穴正常,會不會是什麼奇毒之類……」丁大小姐沉吟著說。「要不要從這方面試試?」
「可以一試!」古二少爺馬上回應。在計無所出的情況下,任何可能有用的方法都應該嘗試,當然,主要是因為他身邊有尤二虎贈送的解毒藥,有毒解毒,錯服無害。他隨即取出藥瓶,倒了一粒在手中。
玄玄立即倒了杯涼開水,心里在默禱能撞對了板。
由丁大小姐幫扶著把藥丸讓妙妙服下。
三個人靜待著,希望奇跡出現。
約莫半刻光景,妙妙睜開了緊閉的眼。
「見效了,老天有眼,神佛有靈!」玄玄激顫地大叫出聲,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喜從天降,比叫化子拾到了黃金還要高興,仿佛是他自己死里逃生。
深長地喘了口氣,妙妙的口唇開始翕動。
迸二少爺的欣喜自然不在話下。
「二少爺,我……怎會在這里?」妙妙發出了聲音。
「妙妙!」玄玄忘形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我差點急瘋了,你已經昏迷了兩夜一天,還……斷過氣。」
妙妙甩開玄玄的手。
玄玄的臉上一陣熱。
「妙妙!」古二少爺開口。「你在範府外遭到暗算之後,玄玄用馬車把你載來,還好,總算平安了,你是否還記得暗算你的是誰?」
「莊亦揚!」妙妙坐了起來。
「唔。」古二少爺點點頭,立即想到了尤二虎所說的故事,照此看來,妙妙中的正是無影奇毒,所以解藥才這麼神效,而尤二虎的師父所收的年輕徒弟,極可能便是莊亦揚,以莊亦揚的心性,大逆弒師是做得出來的,尤二虎說他師父生死下落不明,十有九已經被孽徒所弒,天算不如人算,莊亦揚絕未想到他獨佔的無人能解的奇毒,他的師父暗中留下了解藥。心里想,卻沒說出口。
妙妙下了床,她並無別的傷,毒一解便沒事了。
「二少爺,我……想到了。」妙妙咬咬下唇。
「你想到什麼?」
「我在暗中監視範府,對他相當不利,所以……」
「沒錯,他是要除去你而後快。」
「真不知道該要那兔崽子怎麼死才能消這口氣。」玄玄咬牙切齒地說。
「二少爺,範府那邊怎麼辦?」妙妙沒忘她的任務。
「再說吧。」古二少爺漫應著,心里卻在想——花靈她們絕對應付不了莊亦揚的毒,後果實在令人擔憂,如果不盡快設法逮到那匹狼,後果實在非常嚴重。「妙妙,你先歇著,該怎麼做我會處理。」
「二少爺,我沒事了,只是,肚子有些餓。」妙妙有些須靦腆地說,不管她平時多灑月兌,女人的本性仍在的。
「好辦!」丁大小姐笑笑。「上房酒萊現成,只是涼了,我立刻去叫他們重新整治,機會不再,你們稍等。」說完,立即舉步出房。
「奇怪,什麼叫機會不再?」玄玄不解地問。
迸二少爺把美髯客吳無畏贏走土城的經過概略地敘述了一遍。
「豈有此理!」玄玄暴叫出聲。
「你怎麼了,這干你什麼事?」妙妙白了玄玄一眼。
迸二少爺心中卻是動了一下,玄玄對丁家父女和土城關切得異乎常情,這當中定有原因,上次問過他,他堅不說出緣由,這的確相當令人困惑。
「我……」玄玄尷尬地一笑。「只是覺得不平。」
「哼!天下不平的事多著呢,你省省吧!」
玄玄緘口不語,只是臉上的神情很怪。
迸二少爺了然于心,只是不便追問。
不久,丁大小姐親自來請,四人一同到上房入座。這是土城最後的晚宴,也是丁大小姐最後一次當主人,席間的氣氛是沉重的,倒是丁大小姐爽朗地談話勸酒,毫無戚容,不知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故意裝出來的。玄玄有些坐立不安,看來他是真正地關心土城,妙妙似乎覺察到了這點,頻頻把目光瞟向玄玄。
丁大小姐舉杯,微帶感慨地道︰「各位盡量喝吧,勸君更進一杯酒,明日此間無故人。」仰粉頸一飲而盡。
「改得好,當盡一杯!」古二少爺跟著干杯。
「承情了。」妙妙也照杯。
「嗨!」玄玄干杯,但仿佛是在賭氣。
「玄玄,你怎麼陰陽怪氣的,吃錯藥了?」妙妙憋不住了,她從沒見玄玄如此過,直覺地感到事有蹊蹺。
「玄玄定有什麼心事,這是人人難免的,我們只管喝酒,別去理料那些,何妨學學古人,事大如天醉亦休啊!何況現在並沒有什麼大如天的事。妙妙化險為夷,倒是值得慶賀的事,來,妙妙,我倆干一杯!」丁大小姐又舉杯。
「大小姐,生受了!」妙妙也舉杯。
氣氛由沉重而逐漸轉為融洽。
同一時間。
範府的大廳,同樣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也是四個人,花靈、妙香君、門士英和「天眼客」,但氣氛並不融洽,除了形同白痴的妙香君之外,似乎都各懷心事,從各人臉上的表情便可以看得出來,的確,這是個不正常的組合。
「唉!」「天眼客」嘆了口氣,以沉重的聲調道︰「香君久久不能復原,範家唯一的根苗小虎又下落不明,這原本安和的一家,變成這等情況,老哥老嫂泉下有知焉能安心,一個江湖小丑莊亦揚,竟然攪得天下大亂。」
「世叔!」門士英挑了挑眉。「他逃不過公道的。」
「對了,姐夫,你為何要搬到書房?」花靈轉了話題。
「這……因為香君已經有了身孕,所以……」
「哦?我真的糊涂,竟然忘了!」花靈赧然笑笑。
「這幾天我正在籌思該盡快替士英和香君辦喜事,範家也是高門大戶,不依規距不能成方圓,名不正則言不順,傳揚出去定然門楣無光,貽人笑柄,今晚聚會便是要談這件正事,你們世伯已經做主決定,在一個月之內擇吉辦理,由我出面主婚,士英有什麼意見?」「天眼客」正色說。
「但憑世叔做主。」門士英欠了欠身,恭謹回答。
「很好,那花靈丫頭就派人分頭準備,不鋪張,目的只是完成大禮。」
「是。」花靈點頭。
妙香君沒任何反應,她根本不知道他們談的是什麼。
「對了,世叔,有一位貴賓不可少。」花靈又開口。
「誰?」
「古二少爺!」
「噢!對,對,他是不可少的。」「天眼客」略有深意地望著花靈笑了笑。「丫頭,古二少爺的行蹤你能把握?」
「能!」花靈以斷然的口吻說。
「古二少爺現在是土城的貴賓,听說丁大小姐對他十分崇拜,要找他……到土城是十拿九穩。」門士英說。
花靈的臉色變了。
土城——
迸二少爺四個人正喝得酒酣耳熱,已經忘了這是惜別之宴,也忘了土城即將易主,主人如此,客人又何必感懷傷情,原本古里古怪的玄玄這時也舒眉展顏了。醉仙李白有名句「人生得意須盡歡」,照理現在的情況絕不可能得意,然而他們卻已盡歡,不過,隱藏在盡歡之後,內心深處怎麼樣,只有自己本人才知道。
「大小姐!」一個待在外頭听候使喚的丫頭出現在門邊。
「什麼事?」
「那位……吳爺要見您。」
「哦?」
四人互望一眼。
「請他進來!」丁大小姐微一抬手。
「吳爺……是那贏走土城的吳無畏麼?」玄玄問。
「不錯!」丁大小姐點頭。
「他已經等于是土城之主?」
「對!」
「掃興!」
「玄玄,」古二少爺沉聲發話。「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現在真的是變了,記住,不許多話,安分些。」
「是,二少爺!」玄玄低下頭。
「對不起,掃各位的興!」吳無畏抱拳而入,長髯飄垂,雙楮神光充足,看上去極有風度,無論誰見了都會不自主地產生好感。
玄玄和妙妙對他是初見,便有不會憎厭的感覺。
迸二少爺頷首答禮。
「請共飲幾杯如何?」丁大小姐起身。
「不了,區區有幾句話說完就走。」
「城主有何指教?」
這城主二字听起來有些刺耳。
「不敢,听說有位叫賈俊英的是府上常客?」
「不錯,是有這麼個人。」丁大小姐的眸光閃了閃。
迸二少爺心中一動,他認識賈俊英,就在土城丁財神的豪華宅子里,就是陪丁財神的艷妾紅杏飲酒作樂的小白臉。
「听說他是個人才……」吳無畏只說了半句。
「沒錯,他人長得滿俊的。」
「區區不是這意思,听城里人談起,他聰敏機智,做事精細,而且身手相當不賴,區區目前正需要找這麼一位副手協助經營,希望姑娘能予推介。」說完,長長一揖,看來他不但風度佳禮貌也周到。
「可以,不過,答應與否在他。」
「那當然,就此一言為定,告辭!」再次抱拳,又對古二少爺頷首,然後才轉身離去。
「二少爺!」丁大小姐回座。「提到賈公子我才想起,他不止一次表示他對二少爺十分仰慕,亟想跟二少爺交個朋友,但又怕你嫌棄,希望我有機會時向你表達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目光深深注視古二少爺。
「這無所謂,」古二少爺朗聲說。「相識即是朋友,我跟他見過兩次面,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太好了,我會轉告他。」
玄玄和妙妙互望一眼,沒接腔。
「一嬋!」古二少爺微微一哂。「我忽然對土城發生了興趣。」突然轉變的話題,帶著某種程度的爆炸性。
「為什麼?」丁大小姐雙眸泛光。
「我覺得此地的一切都很新鮮,別具一格,是另-種江湖形態,有爭斗也有恩怨,但解決卻不訴諸武力。」
「噢!還有呢?」追問這一句,意在不言中。
「還有麼,此地的人也很可愛。」古二少爺回答得很妙,相當含蓄,讓听的人隨自己的感受去想,愛怎麼解釋怎麼解釋,景由心生,你認為像什麼它就像什麼。當然,這是有所感而發的。並非隨口打「哇哇」。
「人真的可愛麼?」丁大小姐追問。
「嗯,非常可愛。」
丁大小姐深望了古二少爺一眼,眼波神情里似放射出一種令人心悸但卻不灼人的火焰,從火焰可以讀出她的心聲。她曾經明白地向古二少爺示愛過,然而卻沒得到確切的回應,而現在,她認為已經得到了間接的回應,這對她而言,是膠著狀態的突破,也是混濁中的若干澄清。
迸二少爺的想法不一樣,由于丁財神是「碧玉蟾蜍」公案中的要角之一,彼此間關系的發展還無法逆料,所以必須保持適當的距離,換句話說,就是要劃清界限。而丁大小姐曾經警告遠離花靈以免後悔,這當中就有文章。女人心,海底針,撈不到也模不透,看她現在的表情,似乎隱隱揭示了答案——男女之情。
「二少爺,你的意思是繼續留在土城?」丁大小姐的聲音添進了磁性。扣人心弦,她現在似乎更美了。
「不能說留,只能說是常來的客人。」
「寒舍也包含在內麼?」
「當然,兩處近住咫尺。」
「可惜好景不長。」妙妙突然冒出了一句。
「什麼意思?」丁大小姐敏感地反應。
「大小姐不是說要回北方定居麼?」妙妙淡淡反問。
「那只是打算,也許,我會留下來。」
「哦!」妙妙這一聲「哦」拖得很長,若有深意。
「一嬋,」古二少爺接回了話。「土城就要易主,你一定有許多事情要做,我也有事必須離開一些日子,今晚算是暫別之宴吧。」
「你要離開?」丁大小姐若有所失。
「是的。」
「你真的會再回來?」
「一定!」古二少爺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等著再見!」丁大小姐又一次露骨的表現。
這種表現在丁大小姐而言是心意情懷的自然流露,但听在別人的耳朵里反應並不一樣了。古二少爺是言在意中。不足為奇,而玄玄和妙妙卻又是另外的想法,玄玄是樂于見到這種發展,妙妙則是覺得窩心,因為她喜歡花靈,也明白花靈的心事,在監視範府這段時日里,她跟花靈接觸得很多,也談得很多,當然,現在她不能表示意見。
通往谷城的官道。
迸二少爺踽踽獨行,敝舊的藍衫加上那根不離手的藤條,人便顯得不倫不類,但卻掩不住他那天生的超人氣質和似乎隨心都在迸發的英風豪氣。他沒有威儀,但卻有一股懾人的無形力量,只要跟他面對面便可強烈地感受到。
突地,他瞥見一條身影從道旁的林木間掠過。說身影是以他的目力而判斷,換了別人可能以為是眼花,貼切一點說,就像是一抹輕煙從林間飄過,這種身法江湖中並不多見,在心念一轉之下,他追了下去。
從發現到彈身追逐只是眨眼間事,然而竟沒追上。
此地距範府已在十里之內,任何可疑的事物都不能放過,他敏感聯想到的自然是「金劍」莊亦揚。
穿出林子,又見人影遙遙一閃,投入山腳另一片林子,彼此之間已差了近三十丈,太快了,快得令人駭異。
他毫不遲疑地疾追。
山腳的這片林子很稠密,視線不良,在失去目標的情況下,很難判定對方馳奔的方向,他不由滯了一滯。
「你在追我?」突如其來的女人聲音,冷極,冷得像冰刀有些割耳,夸大一點說,簡直地不帶半絲生人味。
迸二少爺停住不動。
兩丈外的枝葉掩映中呈現一個通體上下全黑的女人,黑巾包頭,黑紗覆面,黑衫裹體,如果是在晚上而又靜止不動的話,再好的目力也無法辨出對方是個人。
「你是不是在追我?」黑衣女人又問。
「不錯!」古二少爺坦然地說。
「為什麼?」
「好奇!」
「你是否想過好奇有時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這種問題我從來不去想。」古二少爺若無其事地說。
「如果你現在因此而送命呢?」聲音不但冷而且酷。
「這種事可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你有自信?」
「當然!」手中藤條下意識地敲了下旁邊的樹身。
黑衣女人緩緩揚起了右手,古二少爺不由心中一動,對方的手其實不是手,是只怪爪,烏黑精光,指尖足三寸長,尖利如劍,不知是手上戴了鋼套還是義肢,反正相當怕人就是。古二少爺十分明白這東西比劍刃還要厲害?因為劍刃必須握在手中使用,而這東西卻是直接應用,完全配合心意,就像一般人用手一樣方便。
黑影一晃,銳利的指尖已經臨身沾上衣衫,太快,快得有些不可思議,令人沒轉念的余地,顯示其功力非凡。
「影子人」名不虛傳,古二少爺已換了位置。
黑影再晃,出爪,依然落空。
「來而不往,非禮也!」古二少爺慢吞吞地說,到最後一個也字,藤條已沾及黑衣女人手臂,同樣地快,也許比對方更快。
黑衣女人一擰身,險極地避過。
迸二少爺沒跟蹤出手,否則對方難逃一鞭之厄。
烏爪再閃,「當!」地一聲仿佛金鐵交擊。
黑衣女人退了八尺。
迸二少爺暗自心震,他這一鞭極少有人能避過,雖然是對方先出手,但這一鞭是攻守兼具,決不輸于主攻,而且爪鞭交擊之時從鞭身傳來的暗勁其強無比,這兩個照面已經顯示出對方的功力修為已臻上乘。
黑衣女人突然揮掌向近身的樹叢,樹葉紛飛疾射,有若無數暗器罩向古二少爺,挾著一片刺耳的破風聲。
藤條畫圓,勁氣橫卷,疾射的枝葉四散,仿佛一天怪雨蔚為奇觀。一切靜止,近旁的樹身嵌了密麻的葉片,就像怪物身上的逆鱗,令人怵目驚心。
「你就是古二少爺?」黑衣女人聲冷依舊。
「沒錯!」
「難怪有此身手!」
「好說。」
「我早已認出你的身份,只是想測試一下是否如傳言之盛。」黑衣女人如電目光竟然透過面紗在閃爍。
「芳駕是誰?」
「沒告訴你的必要。」頓了頓又道︰「我不拿你當敵人看待,所以沒使出對待敵人的手段,事情到此為止,我們各走各路。」說完,身形疾閃而沒。
迸二少爺心念一轉,還是尾躡下去。
山坳里,一座古老的莊宅,四周古柏圍環,高大的門牆裝點著藤蔓苔蘚,檐牙隱約,看上去還不失氣派。這樣的建築擺在這樣孤僻的地方,最早的屋主是什麼想法不得而知,也許是看中了此地風水,抑或是避塵囂而索居,總之很不搭調就是。
一個土里土氣的老者坐在莊門前的石階上吸著旱煙,給這絕對寧靜的境地平添了幾許孤寂。兩條碩壯的黑狗在伏地而眠,莊門是敞開的,門頭上一方半已剝蝕的大木匾刻的是「閑雲居」三個古篆字。
黑衣女人飄然來到。
「汪!汪!」狂吠聲中,兩條狗飛撲而上。
「大黑,小黑,回來!」老者大聲吆喝。
慢了那麼一丁點,兩條狗沒喚回來,兩聲短促的慘嗥,兩條狗倒了下去,抽搐著沒了聲音,血水隨即染紅了鋪石的門前大路,是被黑衣女人抓死的。黑衣女人根本就不曾停步,一個勁走到老者身前。
「你……你……你這女人……」老者結巴不成聲。
「你們主人在家?」黑衣女人的聲音冷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老者在發抖,張大嘴巴答不出話。
「閃開!」黑衣女人舉步。
「啊!」老者狂叫,但叫聲不長,因為他已在黑衣女人抬手之間趴了下去,寂然不動了。
黑衣女人已走到門檻邊。
四名莊稼人打扮的大漢奔了出來。
「什麼人,站住!」其中之一暴喝出聲。
黑衣女人一只腳已跨進門檻。
先頭的兩名大漢彈身疾撲,看勢道還真的不賴,在江湖上已可算是高手。「哇!哇!」慘叫聲中,雙雙仰面栽倒,頭臉已變成爛肉,死狀厥慘。黑衣女人已進到大門里,另兩名大漢掉頭往里狂奔。
門里是個大院子,迎面一列五開間,正中是穿堂。
兩名大漢的身影已沒人穿堂之內。
黑衣女人不疾不徐地筆直前行。
穿堂里又是個大院落,地上全用青磚鋪砌,是個四合院,談不上整潔,花木雜亂無章,院地可見磚苔砌草。
七八名大漢涌出,各執刀劍,原先的兩個也在內。
「上!」虎吼聲中,刀劍齊揚,紛紛搶攻。
黑衣女人烏爪暴揚。
金鐵交鳴聲與慘叫聲同時進發,為時極短,七八名大漢全部橫尸,不是頭臉被抓爛就是胸開肚破,不是交手而是屠殺。
黑衣女人並沒多看一眼,直走到大廳前。
「站住!」一個中年長衫客從廳間出現,三步兩步便到了階沿邊,目光一掃院地,臉上立時泛出栗人殺機。
「因何上門殺人?」陰鷙的臉孔在連連抽動。
「把人交出來,否則就將血洗閑雲居,雞犬不留。」
「交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廢話,交人。」
「這閑雲居乃是先嚴當年避世之所,從不與外人打交道,芳駕無端上門不分皂白殺人流血,還要本居交人,這話從何說起?」中年長衫客強忍悲憤,咬著牙說。「請芳駕把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這麼說,你便是此地主人?」
「不錯,本人韓先啟。」
「你們劫持的小孩叫小虎,是谷城範江陵的遺孤,現在把人給交出來,以免閑雲居化為灰燼,這夠清楚吧?」
「這是從何說起?本居安份……」
「我沒太多時間,交是不交?」
「根本沒這回事,從何交起?」
「很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黑衣女人揚起了右手烏爪。
「芳駕究竟是什麼來路?」韓先啟目視烏爪面現驚容。
「這你管不著,交人!」
「芳駕講理麼?」韓先啟有些色厲內荏。
「廢話太多!」黑衣女人的烏爪緩緩抓出,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抓,但其中暗藏玄奧的變化,在沒抓實之前,你根本無法判定是抓向什麼部位,如何抓法,完全無懈可擊,使人有無從閃避封擋之感。
韓先啟這時面上已現駭色,挑眉、撩衣、拔劍、刺出幾個動作如一瞬,森冷的劍芒如冷電乍閃,寒光突進。
他快,黑衣女人更快,另一只烏爪電伸,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竟然一下子抓住了來劍,原先的烏爪姿勢不變,罩上了韓先啟的面門,只沾皮而沒抓下,如果抓落,不用說韓先啟的頭臉將和院地上躺著的大漢一樣。
韓先啟的臉扭曲成了怪形。
「最後一句話,交不交人?」黑衣女人牙縫迸聲。
「交,交!」
「好,那你下令!」
「此地已無別人,區區……可以帶路。」韓先啟的聲音抖得像跳動的彈珠,鋼爪罩臉,生死在呼吸之間。
「好!諒你也不敢玩花樣!」黑衣女人收回手爪。
韓先啟喘了口大氣,驚魂回竅,提著劍,轉身。
「芳駕請隨區區來!」腳步開始挪動。
進大廳,穿過屏障門,又是一重院落,越院地,轉向東廂,是書房的布局,韓先啟跨了進去,閃向靠壁書櫥。
黑衣女人跟著步入。
書房居中是一張大長案,案後一張高背椅,背對外。就在黑衣女人跨入之際,一個像兒童般的稚女敕的聲音突然響起︰「膽子不小,公然敢上門殺人,找死麼?」聲音近在咫尺,卻不見發話之人。
「什麼人?」黑衣女人冰寒地喝問。
也就在黑衣女人開口分神之際,韓先啟已閃入近身房門。
黑衣女人正待……
「別動!」還是那稚女敕聲音。
黑衣女人憤極,伸出烏爪,準備搗毀書房。
背對的椅子突然轉到正面,椅子里赫然端坐著一個須眉俱白的小老人,坐起來頭頂低于椅背,是以先看不出。
侏儒老人一對火眼金楮,放射著赤紅的芒絲,像是一只穿衣的大獼猴,看上去既滑稽又嚇人,但絕不可笑。
「閣下是‘雲嶺三怪’之中的老人‘一矮’?」
「你很有見識!」
「綁架孩童的目的何在?」
「老夫不知你在胡謅些什麼,既然你已經殺了人,就該還出公道。老夫素來仁慈,尤其特別寬容後生晚輩,你自斷一臂,速速離去吧!」老怪物的語氣的確很平和,仿佛真的是仁慈長者,要人斷臂听來並不刺耳。
「要我自斷一臂?」
「不錯,老夫向來說一不二。」
「哈哈哈哈……」黑衣女人狂笑起來,笑聲尖歷冰寒,令人頭皮發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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