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時分。
留香院一片冷清。
這時候當然不會有尋芳客上門,留宿院里經過一夜的狂歡浪蕩此刻正是精疲酣臥的時刻,當然也不會有人離開,半掩的門外一個年輕龜子靠在門牆上直打呵欠,眼角上有兩堆熬夜留下的白眼屎,眼皮子垂得很低。
一個混混模樣的蹩足到了門前,是金老四,他沒資格當尋芳客,也沒正式進去逛過,但對門檻卻極熟,絕不含糊。
「兄弟,你早!」金老四雙手叉腰,大模大樣。
「早個屁,昨晚根本就沒睡。」年輕龜子撐開眼皮,一看金老四的模樣不像是上門的客人,但是混混沒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老哥早,有事?」
「是有點事!」
「請指教?」
「打听一個人。」
「誰?」
「麻皮老三!」
「麻皮老三……」小標子搔著腦袋。「這麻皮老三,听起來挺熟的……他是干什麼的?」
「跟你兄弟∼樣。,「我知道有個王三哥……」
「對,就是他。」
「哦!王三哥挺義氣的,對我們新進的相當關照,他半年前離開了,改行進了戲班子。
請問你老哥跟他是……」
「磕頭兄弟!」
「啊!失敬,貴姓?」
「金,黃金之金!」
「金老哥,小弟胡二狗,請問在哪發財?」
「談不上,街坊弟兄幫襯,在周公廟一帶混飯。」
「啊!」胡二狗哈腰。「金老大,多擔待。」
就在此刻,里面傳出一聲吆喝道︰「二狗子,把門打開,轎子要出去。」
胡二狗朝金老四作了一個請讓開的手勢,然後趕緊轉身把半開的門扇推開。金老四閃在一邊,一頂小轎出門,轎後還跟了個小丫頭。
「胡兄弟,轎子里是誰?」金老四赴前問。
「咱們院里的頭牌白姑娘……」胡二狗豎拇指。
「洛城之花白水仙?」金老四故作淡然無事。
「不錯。」
「一大早上哪兒去?」
「听說要到桃花庵燒香還願。」
「哦!」金老四默然片刻。「胡兄弟,打發了,既然老三已經不在院里,我這就走啦,咱們改天見!」
「金老大,賞臉去喝杯早酒如何?」胡二狗一臉巴結之色。
「胡兄弟,我還有事,改天吧!」說完轉身便走。
「金老大,改天務必賞臉!」
金老四沒回頭,但揚了揚手,拐過街角之後,他立即加快腳步,一路抄僻街背巷跟蹤,一忽兒超前,一忽兒落後,不會斷線,但又不虞被發現,老獵犬,自有他一套本領,他當然明白,這頭嬌狐絕不是去燒香還願。城里人多半睡晏起晚,這大清早幾乎不見行人,所以金老四行動自如,一點都不受影響,跟夜行差不了多少,但更方便,因為視線開朗。
逐段抄捷徑超前的釘梢方式,既省時又省力。
就當他算準方向距離,繞另一條街穿小巷超到前頭準備等待之際,不僅傻了眼,轎子竟然往回走,橋後跟的小丫頭不見了,從轎夫的步履和轎杠閃動的情形看,已然是一頂空轎,白水仙不知在哪里下了轎。
這里巷道很雜,根本無從判斷。
被譽為跟蹤專家的金老四,心頭的窩囊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自動請命盯人,現在卻漏了底,不由呆住了。
突地,他發覺斜對面的巷子口站個中年婦人,鬢腳簪了朵紅絨花,抬眼之際,對方竟然沖著他笑了笑,這使他心中一動,以這婦人所站的位置,定然可以看到轎中人下轎的經過,于是,他橫過街面走了過去。
看這婦人的裝扮,似是有錢人家的管家婦之流。
金老口走近,笑笑,這笑也算是表示一點禮貌。
「大娘,請問……」
「唔!」
「剛才有位姑娘坐轎子來,還帶了個跟轎的小丫環,不知是在哪里下轎?」
熬人上下打量了金老四一番。
「你找那姑娘干嗎?」听聲音她知道白水仙的去處。
「我是她跟班,路上一點小事耽擱走岔了。」金老四信口回答,急切里他想不出更好的說詞,只好胡扯。
「咕!」婦人笑了一聲,比了個王八的手勢。
金老四哭笑不得,婊子的跟班當然是王八,看來這婦人知道白水仙的身份,但隨即心里發了毛,剛才隔著街無緣無故的那一笑就很古怪,而且一個正經的婦道人家不會對一個陌生漢子作那種手勢,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喏!」婦人用手指了指。「對街擺了個石墩的那條巷子,右首第五家,去吧,要小心,謹防惡犬傷人。」
「多謝大娘!」金老四作了個揖,他沒別的話好說,也沒時間去多想,匆匆轉身過街,在巷口張了一眼,發現這巷子連通另一條街,巷後有巷,于是,他估量了一下形勢,從旁邊另一條巷穿了進去,他的目的是釘梢,並不打算采取行動,他也沒能耐采取行動,尤其婦人說的謹防惡犬傷人這句話給了他極大的警惕。
他選了個適當的位置停了下來,在巷的另一端,是一家棺材店的後門,門邊靠牆堆放了不少棺材板,呆在這里絕不會引人注目,因為他本身就像是個店伙。
白水仙到這里來究竟所為何事?
七里河之約是在晚上,如果白水仙穩住不動,這一整天如何打發?
日頭已經升得老高,街巷里逐漸有了行人。
金老四垂頭抱膝,倦坐在棺材板上。
腳步聲移近,金老四沒抬頭,他想是過路的人,但腳步聲卻在他身邊停下,仰起臉一看,身心頓時收緊。
兩個彪形大漢站在身前,利刃般的目芒顯示是不弱的高手,臉上的表情證明是兩個狠角色,標準的殺手形象。
「起來!」其中一個額有刀疤的開口。
「兩位朋友有什麼指教?」金老四起身。
「你叫金老四?」另一個落腮胡的暴聲問。
「不錯!」金老四挺了挺胸。
「進去!」落腮胡的手指著棺材店後門。
「朋友什麼意思?」「沒什麼,談幾句話。」
「有話就這里說不是一樣?」
「這里不方便。」
「痛快些,別替司徒明月丟人。」刀疤漢子補上一句話。
金老四心念疾轉,對方既然一口叫出自己名字,又提到司徒明月,顯然對自己的身份十分清楚,只不知對方是什麼路數,巷口那婦人所謂的惡犬麼?要趕自己進棺材店,八成是白水仙要離開,他倆先出來清道。
「如果金四爺我不想進去呢?」
「叭在路邊多難看!」落腮胡的面現獰色。
「保不準是誰趴在地上。」
「還跟這小子耗什麼,解決了完事。」額有刀疤的伸手便抓,這一抓之勢就像野豹探爪,快厲凌狠,挾帶風聲,似乎想一下就把金老四抓爛。
金老四武功稀松,但身眼步法的小巧功夫可是第一流的,游魚般滑了開去。
落腮胡漢子「呼!」地劈出一掌,勁勢之強令人咋舌,金老四再閃,「波!」地一聲,一塊五寸厚的大頭板裂了開來,刀疤漢子一抓落空,掣出了長劍,毫不遲滯的擇了出去,落回胡漢子預判金老四閃避的方位又是一掌。
月兌袍讓位,金老四玄奇地再次滑開,正好是劍掌的空檔,這空檔仿佛是特意為他留下的,粟米之差非死即傷。
兩名漢子齊齊怒哼一聲,落腮胡也亮了劍。
金老四尖聲尖氣地叫道︰「你們要錢我是個窮哈哈,身上的衣服剝下來頂幾分銀子,如果是要命咱們根本不相識,談不上冤也說不上仇……」
兩名漢子連睬都不睬,雙龍寺珠,兩支劍暴閃著寒芒,一左一右,鉗形夾擊,勢如馳電奔雷,帶起一陣疾風。
在無隙可乘的情況下,金老四亮出了「頑鐵大師」南宮宇所贈的短刀,一溜耀眼青光破風突起,在空中幻成半個弧。
「鏘!」地一聲人影霍然而分。
額有刀疤的長劍短了尺長一截,落腮胡的劍身崩了一個大口。
兩名漢子面露駭然之色,他倆低估了金老四。
當然,金老四這一手仗的是削鐵如泥的短刀,如果硬踫硬,他說什麼也不是任何一名漢子的對手,他出手是不得已,隨即就後悔了,這一亮寶刀,後患無窮,以他的能耐,要想保住這柄短刀的確很難。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還帶著罕見的家伙!」刀疤漢子滿面殺氣,眸子里透出了貪婪之色,抖了抖手中斷劍。
「做不了你豈非是笑話!」落腮胡的獰色更濃。
「這把刀切肉斷骨絕不含糊。」金老四擺出準備豁出去的姿態,其實他心里在打主意,看樣子這兩頭惡犬是白水仙那一路的,盯梢下去已經不可能,短刀雖然鋒利,但自己並非上得了秤盤的刀手,要是對方改變打法,兵刃不踫刀子,自己非吃虧不可,還是溜為上策。
刀光一閃,猝然撲向刀疤漢子,其實是虛招。
刀疤漢子手中是短了一截的斷劍,心理上有了怯意,下意識地朝旁邊一閃,金老四泥鰍般滑了出去……
「站住!」一條人影從棺材店的後牆飄出,正好截在金老四的頭里,是一個身著錦衫的中年人,面目陰沉可怖。
金老四斜斜彈起,準備上屋。
錦衫中年雙掌倏揚,連圈疾劃,「波!波!」聲中,一個勁氣漩渦,硬生生把金老四從半空中拉回原地。
這一手不但驚人,而且是聞所未聞。
兩名漢子並肩堵住巷子的一端。金老四落地站定,心頭寒氣股股直冒,他知道目上了惹不起的人了,後面如何實在難料,斗雞眼已聚攏成一點。
「小子,你的刀挺利的,叫什麼刀?」錦衫中年陰陰發話,聲音不帶半絲活人的氣味,就像僵尸突然開口,光只這話聲就足以使人頭皮發炸。
金老四沒答腔。
「小子,你怎麼突然變成了啞巴?」
「沒什麼好說的。」金老四咬咬牙。
「堂堂閃電殺手司徒明月的跟班會這麼窩囊?」
一句話激發了金老四的斗志,他不能稱為武士,但卻是江湖人,江湖人有其傳統上的特殊格調觀念和對人處世的法則.這瞬間他有了決定,司徒明月生死下落不明,關鍵在于冒牌的假司徒明月,跟蹤白水仙,只是行動的一個步驟,並非關鍵所在,既然事已不可為,便只有放棄,妄逞豪勇無補于事,先求全身而退是上策。
決定在瞬間,行動也在瞬間。
他作勢要彈起,但只是作勢,長身,曲腿,揮臂。
錦衫中年揚掌,準備以剛才的手法把金老四擊落。
就在錦衫中年所揚掌的同一瞬間,金老四身形一塌,像草窩里的野兔般貼地飄了出去,速度之快,動作之敏捷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這一飄足有三丈之遠,是武功,也可以說是特技或專長,反正這一手很少人能辦到。
算盤打得好卻未必如意。
金老四翻起身準備變勢采取第二步閃電行動之際,突然泄了氣,因為又有兩名黑衣漢子攔在他的身前,是預先埋伏的好手適時現身,錦衫人已回身邊進到八尺之內,他已被緊緊夾在當中,真的是沒了轍。
錦衫人陰測側地道︰「金老四,別妄想逃走,你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掉入了吧9」獰色一現,雙掌徐徐揚起。
兩名黑衣漢子手中劍作勢待發。
金老四自知短刀雖利,但在沒有精妙的招式配合的情況下,根本發揮不出威力,尤其錦衫人的掌功他無法抗御,何況兩把到正在出手的距離之內,一發即至。如果錦衫人施出漩渦掌,他的身體無疑地會自動送上劍鋒。
照情況判斷是死定了。
就在這生死立見之際,一條人影如疾箭般射人巷中。
「哇!哇!」兩名持劍漢子栽了下去。
就像是發生了奇跡,金老四驚喜得發抖。
不期而現的竟然是紀大妞。
金老四橫移側開,紀大妞面對錦衫中年。
額有刀疤的和落腮胡漢子雙雙退到錦衣人身後。
「你……就是紀大妞?」他竟然也能叫出她的名字。
「不錯,有人先告訴了你。」
「你們是一路的?」
「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紀大妞撇了撇嘴又道︰「你就是金劍幫紅旗堂堂主‘回龍手’竺起風?」
錦衫人退了一個大步,駭異地望著紀大妞。
紀大妞冷冷地道︰「姓竺的,一大清早姑娘我不想殺人,以後別撞在我手里。」說完朝金老四揮揮手。「我們走!」她完全不把這金到幫的紅旗堂堂主放在眼里。
「回龍手」竺起鳳陰著臉沒開口,看似有意避免跟她斗。
金老四隨著紀大妞步出巷子,到了街邊。
「紀姑娘,你怎麼會來得這麼巧?」
「有人特地找我來的。」
「啊!誰?」
「一個下人裝扮的中年婦人,簪了朵紅花……」「是她?」金老四立即想到巷口指引白水仙落腳處的中年婦人,古怪,她怎麼會找到紀大妞來救人,看來這女人又是個神秘人物,她定然清楚所有的狀況,所能斷定的一點,她不是白水仙一路的,更不是金劍幫方面的,但她是什麼身份呢?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
「怎麼,你認識她?」
「不認識,只是不久前在巷口見過,紀姑娘,如果你有空,我們找個僻靜點的地方,我有重要事告訴你。」
「好!」紀大妞點頭。
城外,池塘邊的柳蔭下。
紀大妞與金老四面對面站著,看紀大妞激烈反應的神情.似已听完金老四的敘述。
「我一直覺得事有蹊蹺,就沒往有人冒充這方面去想,通常冒充別人.外形神似就已經是了不起的易容術而這冒充者,不但是外形聲音動作可以亂真,連司徒明月的私人經歷也無一不知,這未免太玄也太可怕了。」咬咬牙又道︰「我們都錯怪了他,想不到他人還在敵人手中,這冒充者到底是誰?」
「只有白水仙知道。」
「你怎麼不早說白水仙匿在巷子里?」
「我怕打草驚蛇,今晚七里河之會是揭開底牌的關鍵,如果我們采取了行動而迫使對方改變計劃豈非失策?」
「嗯!也有道理」。-「我最擔心一點……」
「什麼?」
「不管我們這方面力量有多大,司徒大俠落在對方手中,是對方絕對有利的要挾本錢,今晚之事恐怕非常棘手。」
「到時再說吧!」紀大妞表現出明顯的憂慮神色。
「我們何不設法找那戴紅花的婦人?」
「也許她知道內情,依我看,她不是金劍幫的人,也不是神火教徒可能是第三者,說不定是想黑吃黑……」
「如果是企圖黑吃黑,我們找到她她會說麼?」
「以紀姑娘的能耐……」
「用強逼供?」
「嗯!」
「說得容易,她有本領黑吃黑是普通人麼?」
「這」
「老四,別再胡思亂想,還是等晚上看事行事吧!你回去告訴那幾位老人家,預先安排,不能讓白水仙和冒充者有逃月兌的機會,只要速到人,一切自會迎刃而解。我這方面也有我的打算,以能救出司徒大俠為主。」
就在此刻,一個衣著花麗的少年公子手搖折扇,安步當車地朝這邊走來,瀟灑飄逸,遠遠看去,風度翩翩。
「那邊來的是什麼人?」紀大妞首先發現。
「逍遙公子管寒星!」金老四一扭頭便看出來了。
「我討厭這個人!」紀大妞噘了噘嘴。
「我對他也沒興趣,不過……他是司徒大俠的知心朋友,不能不理,奇怪,他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老四,記住,別對他透露七里河的事。」
「為什麼?」
「不需他插手。」
「白雲堡是洛陽的一方之霸,說不定……」
「我說不需要。」紀大妞板起了臉。
「好吧,不說就不說。」
彼盼間管寒星來到。
「紀大妞,你好!」管寒星拱手為禮。「還不壞!」紀大妞意態冷漠。
「管公子好!」金老四略一躬身。
「有沒有司徒兄弟的消息?」管寒星凝重地問。
「沒有!」金老四深深搖頭。
「真奇怪,也許……他根本不在洛陽城,本堡能用的人全部出動,也運用了各種關系,就是找不出線索,連蜂絲馬跡都「管公子!」紀大妞打斷了管寒星的話。「白雲堡在洛陽可是高門大戶,司徒明月落在金劍幫的人手里,而金劍幫在洛陽一帶卻是公開活動,貴堡與金劍幫是互有默契而故意裝聾做,啞,抑或是另有打算?」
「紀姑娘!」管寒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的意思是在下出賣朋友?」
「我沒這麼說。」
「那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管公子聰明絕頂,可以自己去想。」
「在下愚蠢,想之不出,紀姑娘蘭心惠質,請明示!」這句話包含諷刺的意味,誰都可以听得出來。
紀大妞笑笑,當然是冷笑。
「我知道我人長得丑,但心並不丑,尤其這一雙手是天下最美的手,我很自豪,而且弓似為榮。」舌劍唇搶,互不相讓。
避寒星當然能領會話中之意,他在開封時曾經被她一拳打得吐血,以武林人的立場而言,那的確可以稱得上是最美的手,而且這樣的手並不多,他也笑笑,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笑得出來的實在也不多。
金老四不願見雙方鬧僵,忙打圓場。
「管公子,金劍幫總壇到底設在何處?」
「一句話,不在洛陽。」
「那……可能會在什麼地方?」
「我正在全力查探。」管寒星沉聲回答。
「希望能查得出來。」紀大妞冷冷地接了一句。
鼻寒星眉頭皺了皺。
「紀姑娘,你對在下好像有什麼不諒解之處……」
「你一定要我告訴你?」
「在下洗耳恭听!」
「因為你卑鄙!」
這句率直的話,連金老四都為之一怔,堂堂白雲堡的少堡主,名列當今十大年輕高手之榜,竟然被當面指為卑鄙,除了紀大妞恐怕沒別的女人敢這麼講,紀大妞說這話必有所指,她根據的事實是什麼?
避寒星愕然膛目,向後退了兩步。
「紀姑娘憑什麼如此指責在下?」
「憑事實?」
「請說!」
紀大妞冷而意帶不屑地望著管寒星。
「你是司徒明月的至交好友?」紀大妞偏起臉問。
「這沒錯!」管寒星目芒連閃。
「柳漱玉是司徒明月的紅粉知己?」
「對,紀姑娘提她干嗎?」
「你曾經調戲過柳漱玉難道這不算卑鄙?」
避寒星驚愕莫名地睜大了眼,這檔事她居然也知道,她能卜會算麼?照說,這種餿事除了柳漱玉本人外都無由知道,柳漱玉不可能張揚,即使柳漱玉私下告訴了司徒明月,司徒明月也不會告訴紀大妞,柳漱玉已經人了土,她是怎麼知道的?一時之間,他啞口無言。
金老四也睜大了斗雞眼。紀大妞冷笑了聲朝金老四揮手道︰「老四,我們走,去辦正事要緊。」說完,轉身舉步,根本就不把管寒星當回事。
金老四聳聳肩,跟著離開。
避寒星窘在當場,等兩人走遠了才陰陰自語道︰「臭娘們,讓你去得意吧,總有一天要你跪下來舌忝我的腳。」
突地,╴個女人的聲音道︰「你辦得到麼?」
避寒星陡吃一驚,但他很沉得住氣,風度不減地徐徐轉身,只見兩支外的一株柳樹下站著一個中年婦人,普通的長相,隨便哪里都可以看到的庸俗婦人,毫無出奇之處,當然更不是江湖人物,如果勉強找出一點特征,那便是鬢角簪了朵紅絨花,在武林中,這類絕不起眼的人便是最可怕的人,管寒星雖然年輕,但已經是老江湖,他不敢掉以輕心。
熬人前行數步,把距離縮短到一丈左右。
「大娘怎麼稱呼?」管寒星盡量把聲音放得溫和。
「不是叫大娘了麼,還要什麼稱呼?」中年婦人冷冰冰地反問。
避寒星搖了搖扇子,展示其瀟灑的風度。
「大娘不速而來,對在下有何指教?」
「什麼不速而來,我只是湊巧路過。」
「大娘是真人不露相麼?」
「我听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避寒星笑笑。
「剛才大娘曾經問在下辦得到麼,必然有其含義?」
「那只是順口一句話,你說有一天要那位姑娘跪下來舌忝你的腳,這對女人是種很大的侮辱,我也是女人,當然不忿你這句話,如果換成要你跪下來舌忝那位姑娘的腳,你心里會有什麼感想。」
避寒星又笑笑。
「如果值得的話,在下並不在乎。」
「哈哈哈哈,逍遙公子管寒星真不愧是花間游蜂,香里浪蝶,舌忝女人腳的事居然也做,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不錯,在下是說如果值得,這得看對象。」管寒星神色自若,他的臉一點也不紅,此所謂花間高手之中的高手。「大娘是湊巧路過,又湊巧听到在下的自語而順口問了這樣的話,實在很有意思,還有什麼順口的話要說麼?」表面听起來口氣很婉轉,但話中隱約帶刺,顯然心里已經動了殺機,主要原因在于剛才紀大妞給他受的氣憋住無處發泄,他的修養還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抑制有其極限。
「有!」中年婦人應了。
「請說!」
「如果你不猛省回頭,革面洗心,遲早會死在女人手上。」
「這女人指的是大娘你自己麼?」
「不是,但也不無可能。」
「在下一向不信邪!」管寒星的臉寒了下來。
「到時候你不信也得信。」
「如果在下說大娘是多話招災呢?」
「哈哈哈哈,管大少,如果我會招災,那可是天大的笑話,別倚恃你手里的破扇子,以我看連拿來扇涼都不夠格。」
「那在下就替大娘扇扇涼。」邊說邊大跨一步。
最後一個涼字出口,扇已點出,中途扇面張開,改點為削,在堪堪削到之際,又改削為挑,挑的是下頜。一招三式,快如電閃,寫來話長,實際上三式如同一式,仿佛是三棲折扇同時攻出,詭辣玄奧到了毫顛。
中年婦人的身法也妙到了毫顛,下盤穩住不動,上半身一偏一扭,差一寸堪堪避過了一招三式,簡直的是神奇。
避寒星毫不遲滯,就上挑之勢,扇面「唰!」地張開,從肩背斜斜下切,就像是鍘刀旋落,其勁勢足可切開一段木頭。中年婦人旋開到了測方。
避寒星兩擊落空,扇面一繞飄起,銀芒飛出。9透骨神針,令人喪膽的暗器。
鐵骨折扇一共十骨,每骨藏有三枚透骨神針,可以齊發也可以分射,發射時多寡由心,極少人能幸免。j中年婦人亮掌左右一晃。)
場面靜止下來,十二支比牛毛略粗的銀白鋼針吸附在中年婦人的掌心上,一抖,鋼針掉地,中年婦人面不改色。
避寒星木住了,對方的功力大大超出他想象之外,江湖上女人中這等高手不多,她是誰?何以毫無印象?
「管寒星,你是存心殺人?」
「……」管寒星無言。
「為了某種原因,我今天放你一馬。」
一個很怪的聲音倏然傳了過來︰「本人也放你一馬。」腔調不男不女,也听不出是什麼年齡,像小孩子捂著嘴說話,同時也判不出距離方位,就只是一個可以使人听得清楚的聲音,听口氣準是個難惹的人物。
中年婦人站著沒動。
「鬼聲鬼氣,听了就教人討厭。」
听口氣,雙方是認識的。
避寒星面部表情也變得很古怪。
「想不到你會來洛陽?」中年婦人像在對空氣說話,原地不。
動,姿勢不變,兩眼望著前面空處,神情自若。
一轉眼便是十幾個寒暑,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听說你看破紅塵,青燈木魚當了尼姑,莫不是難耐寂寞又還俗了?」
「廢話,我一點也看不破。」
「那是傳言不實了?」
「本來就是空穴來風。」
「洛陽城風雲際會,我已經分不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你是不是跟那些老怪物同路?」
「我走我自己的路。」
「換個地方我們面對面談談如何?」
「有什麼好談的?」
「老朋友多年不見,歲月無情,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見見面也是好的。」
「好吧!」中年婦人沒理會管寒星,彈身疾掠而去。
避寒星望著中年婦人逝去的方向點頭笑笑,他因何而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靜立了片刻,他也彈身馳離。
七里河!
河水悠悠,月光下像一條蠕蠕而行的巨龍,岸邊的蘆葦漫漫鋪陳,就仿佛簇擁巨龍的雲霧,本來寬闊的大路在巨龍身邊顯得渺小了,像一條僵了的小蛇。
除了河水輕輕的嗚咽,和蘆葦的竊竊私語,境地是冷寂的,連月光也給人冰寒的感覺。
二更。
月正中天。
距離河的大路邊一箭之地有座小廟,小得可憐,比一般的土地祠大不了多少,匾額上刻的是「河神廟」三個字,沒有圍牆,沒有廟門,就像是把一座小廟的神殿單獨拆下來擺在空地上。兩株高大的烏柏樹左右矗立,枝干交叉連接,正好把河神廟罩在樹幕之下,白天遮日頭,晚上卻擋住了月光,使小廟變得陰森。
一抹月光正好穿過枝隙照著殿門,照見了對坐在門墩上的兩個人,一個是鬢插紅花的中年婦人,另一個是六旬左右的鄉下老頭,手里捏著三尺長一根煙管,吧喀吧嗒地吸著,火星也隨之一滅一亮。
「甘十斗,早上我們已經見面談過,你怎麼找了來?」發話g的是中年婦人。〕「我得到一個消息要去告訴你。」︰「怎麼知道我會到七里河來?」
「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你分明是在跟蹤我,不然……」
「秀儀,沒有的事,你知道我生來是個游魂,飄來浮去,所以許多隱秘事常常被我踫上,你的行蹤當然也不例外。」
「好,不爭這點,你就是有意盯我我也不在乎,現在你說,要告訴我什麼消息?」中年婦人的兩眼也變成了土老頭煙鍋上的火星,只是亮著沒閃。
「今晚三更,此地要進行一樁大買賣……」
「唔!」中年婦人不由驚奇,也不說別的話。
「你是為了這買賣而來?」
「你以為是麼?」
「應該不會錯,我知道你的打算。」
「我什麼打算?」
「你準備黑吃黑。」語氣很肯定。
「哼!那你甘十斗呢?」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特地來給你一個忠告。」
「忠告?哈哈,你想給我什麼忠告?」
「放棄,別趟這場渾水。」
「把機會讓給你?」中年婦人的聲音突然結冰。
「秀儀!」土老頭磕去了煙鍋灰,好整以暇。「我對別人沒做過一件好事,也沒說過一句真話,但對你不同,我必須要提醒你,今晚有許多你想不到的人插腳,但這都不重要,只有一點……」
「什麼?」
「你會失望,得到的是一場空。」
「甘十斗!」中年婦人站起身來。「你說的是很動听,可惜人對你了解得太清楚,要是你說了一句良心話,準保月亮會從東邊落下去。你一出現,我就已經猜到你的企圖,既然你已經說了這些話,不管是不是真,我們以往的交情不假,我許秀儀不能不領你這分情,一句話,照江湖的老規矩,三一三十一,咱們合作,你有一份。」
「照你這麼說……你還有一個合伙人?」
「不錯!」
「我放棄,而且再勸你一句,听我的話。」
「我也勸你一句,你甘願放棄是你的事,要我撒手辦不到,如果你要是從中搗鬼的話,就會後悔一輩子。」
這女人實在夠狠。
土老頭也起身,苦苦一笑。
「秀儀,我對天發誓絕不阻礙你的行動,也小做不利于你的事,如果我說的是實話,你後悔時不要怨我。」
「我一輩子不怨人,但有一個原則有仇必報。」
「好,言盡于此,我們不要傷了和氣,我走了!」
叫甘十斗的土老頭一閃而逝,像一個虛幻的影子突然消失,看不出有任何動作,仿佛現場原本就沒這個人。
中年婦人嘻嘻自語道︰「鬼永遠是鬼,不會忽然變成有人性的東西,他既然插了手,就必須再作安排,以免臨時出岔。」
說完,也彈身離去。
就在兩人離去之後不久,一個人影從神龕下鑽了出來,伸腰抹臉,連連作深長的呼吸,看來他是憋得太久了。
鑽出來的是金老四。「土老頭叫甘十斗,怪名宇,他是誰?叫許秀儀的婆娘又是什麼門道?看來今晚會大大地熱鬧。」金老四自言自語,步到門邊探了探又縮回殿里。
空氣又死寂下來。
約莫過了一刻光景,一條人影悄沒聲來到廟外。
「老四!」來的是「青竹老人」。
「您老人家來啦!」金老四站到殿門邊。
「時辰快到了,我們開始準備。」
「剛才這里來了兩個人……」
「他們沒發現你?」
「小的躲在神龕下,滿頭妹網,吃了不少灰。」
「來的是什麼人?」
「一個是在城里見過的中年婆娘,另一個是個鄉巴佬,他們互相叫名宇,女的叫許秀儀,土老頭叫甘十斗,這十斗恰好是一石……〞「什麼,再說一遍?」「青竹老人」的聲音變了調。
金老四嚇了一大跳,老人一向說話怪里怪氣,但從來沒有變過調,這兩個名字竟然會讓他受驚,太不尋常了。
「許秀儀、甘十斗。」金老四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了一遍。
「小子,你知道你踫上的是誰?」聲音仍不正常。
「不知道。」
「他們沒發覺你小子躲在暗處是你點子高,你踫上了鬼也撞到了怪,女的是‘陰符奼女’,男的是‘鬼中鬼’,你大概听說過?」
「啊!」金老四月兌口叫了一聲,兩腿有些發軟,想不到踫上的竟然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頂尖邪門人物。
「青竹老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他兩個談了些什麼?」
金老四把听到的說了一遍,然後道︰「他兩個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根本就不像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要不是您老人家點明,說什麼也……」
「青竹老人」嗯了一聲道︰「小子,你這一點便差勁了,照你所說的,兩個人都不是本來面目,‘陰符奼女’這外號想也知道是何等貨色,告訴你,那婆娘的長相絕不雅于‘四絕夫人’,‘鬼中鬼’這外號听來刺耳,實際上也是個美男子,比我這糟老頭強多了。」
金老四吐口氣道︰「他們的年紀……」
「青竹老人」道︰「那婆娘不到五十,邪門老小子比她大個五六歲,現在沒有時間談這些,時辰將到,立刻依計行事,不管他們是黑吃黑還是白吃白,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抓人,只要逮到雙方之中任何一個,便可追出司徒明月的下落,我們走。」邊說邊已起步。
三更。
月已偏西。
距河神廟約莫半里,一輛雙套大篷車緩緩駛來,這里是個大河灣,沒有渡頭,兩排木樁伸入河心,中間鋪了木板,可以泊漁舟,也可以靠渡船,大路與渡頭之間是一塊平陽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條人踏出來的路,草場之外便是連綿的蘆葦葉和雜樹。
此際,渡頭棧橋上靜蕩蕩地泊著一艘烏篷子船。
馬車駛到,駕車的頭戴竹笠,笠沿壓得很低。
「停!」蘆葦里傳出喝聲,很粗豪。
馬車勒住。
「駛到河邊!」
馬車起動,越過草坪到了渡頭邊。
「下車,到草地中央來!」駕車的躍下車轅,步到草地中央,面向發聲方位。這時乃以看出這車把式穿的是皮裘,踏的是快靴,除了頭上的竹笠不相稱之外,標準的貴冑公子。
「司徒大俠,你很守信!」換成了嬌媚的女人聲音。︰「不守成麼?」聲音很沉很冷。
「東西都帶來了?」
「不錯,分裝十箱,可以上車驗收了。」、「不必開箱查驗,我相信你不會做傻事。」
「現在該怎麼做?」
「等東西卸完,馬車繼續前進。」
發話的始終沒現身,不用說她便是白水仙。
胡哨聲起,渡頭烏篷子船上冒出六名壯漢奔向馬車,車門開啟……
「呀!」六名壯漢齊齊發出驚呼,連連後退。
「怎麼回事?」女人聲問。
「車里是一口棺材!」壯漢之一高聲回答。
「快退!」
六名壯漢往渡頭回奔。
就在此刻,草場邊的雜樹葉中傳出一聲女人的慘叫,淒厲刺耳,蘆葦里的宿鳥紛紛驚飛。
六名壯漢已奔上棧橋,一個灰色的影子橫空掠過,隨即消逝,慘號爆起,四名栽落河中,兩名掛在棧橋上。
兩名黑衣人抬著一具尸體從樹叢中出來,放在假司徒明月腳前。假司徒明月低頭看了看栗聲道︰「她不是白水仙!」
黑衣人之一道︰「該怎麼處置?」
假司徒明月道︰「車上的棺材是給白水仙那娘們預備的,想不到她這麼狡猾,竟然安排了替身,扔到河里!」
突地,數條人影從不同方位現身進場。
假司徒明月飛身掠起。
現身的人中有一個隨之掠起,手中還有根棍子,速度更快,在半空相觸,棍子掃出,淒叫聲中,假司徒明月下墜蹲地,手撫腳踝,敢情腳拐骨上挨了一下重的,這部位挨上一棍,比挨上十刀還要痛苦,但他沒哼。
隨之落地的是「青竹老人」。
現身的圍上,分別是「青竹老人」、金老四、風不變外加紀大妞、「飄萍過客」,一共五個人。
假司徒明月站起身來,身形打了個踉蹌。
兩名黑衣人呆若木雞。
「前輩!」假司徒明月面對「青竹老人」,他不知道身份早已被揭穿。
「臭小子,你敢再裝兔子,我老人家把你腳踝拐敲碎,你說,你到底是何方小表,為什麼要冒充司徒明月?」
「晚輩……本來就是……」他全身發起抖來。
「啦!」一竹棍打在另一只腳的踝骨上。
「啊!」假司徒明月蹦起老高,一重重摔在地上。
「我來問他!」紀大妞挫了挫牙,大步上前,雙掌左右一揮。
「哇!哇!」兩名擋在她身前的黑衣漢子口血飛進,朝兩邊栽了出去,伏地不動,口血仍汩汩而冒。
「金劍密使‘無頭人’,又化身黃布套蒙面客,現在居然冒充司徒明月,姑娘我要看看你是一副什麼德性?」手一揮,竹笠掀飛,露出了面目。
所有在場的全為之一怔,誰說不是司徒明月?
精妙的易容術,月光下看來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紀大妞豎掌。
「飄萍過客」急叫一聲︰「大妞,別任性。」
紀大妞手掌微微一顫,沒有別的動作。假司徒明月身軀一震,從喉底哼了一聲,臉孔立起扭曲,歪了又正,正了又歪,眸子里盡是痛苦至極之色,同樣用掌,但與擊斃兩名黑衣人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你戲弄過我,也曾經打算玷辱胡鶯鶯,光憑這兩點你就該死一百次。」紀大妞顯得很激動。「你的易容術的確是高人一等,現在你自己動手除去偽裝,如果要姑娘我動手,你的臉皮將沒有一寸是好的。」
假司徒明月眼珠子不斷轉動,似乎期待援手。
「別想打鬼主意,神仙也救不了你。」紀大妞的聲音帶煞,眸光也變成了刀。
假司徒明月似乎突然橫了心,用手撐地,費力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本人認了!」然後在臉上一陣抓抹,放下手,人已變成了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見過此人。
「報上來路?」紀大妞喝問。
「臭小子每一句每一字從實招來,我老人家這根竹棍子可比有司衙門的三木大刑厲害,別到時候喊爹叫娘的。」「青竹老人」抖了抖手中竹棍,意猶未盡地又接著道︰「被我老人家的竹棍子伺候過,你臭小子不死也是殘廢。」
「西蜀白面郎中唐有道。」
「四)!!唐門子弟?」紀大妞接下去問。
「不錯!」
「唐門除了用毒也擅易容之術?」
「不,是別人安排的。」
「別人是誰?」
「主人!」
「金劍幫主?」紀大妞緊迫著問。
「本人承認。」唐有道點頭。
「好小子!」「青竹老人」眯起一只眼,擺出一個很古怪的臉形。「唐門家規,門下弟子不許改師別投,你小子是唐門叛逆,怪不得金劍幫會用毒,原來是你助紂為虐,現在你說,金劍幫主究竟是哪一路的邪魔?」
「不知道!」
「臭小子,你敢說一句不知道?」竹棍橫I起來。「你身為密使,應該是幫主的親信,你會不知道?」
「本人不是!」
「你不是?」「青竹老人」怪叫起來。
「姓唐的!」紀大妞前欺一步,利刃目芒迫釘在「西蜀郎中」
唐有道的面上,目芒似已變成了無形之物,穿皮透肉。「你們幫主是誰算你暫時不知道,現在你說司徒明月現在何處?情況如何?姑娘我只消輕輕一個指頭,就要你飽嘗五腑移位,氣血逆行的滋味,你想求死都辦不到,你自己估量著。」
唐有道臉色慘變,聚集在頭的汗珠此刻才滾滾而下。
「飄萍過客」冷冷開口道︰「依老夫看法,在此地問口供不太合宜,把人帶走,粗糠里也要榨出油來。」
一直沒開口的風不變立即附和道︰「好主意!」
驀在此刻,一條灰影從眾人頭頂橫空掠過,太快,快得使人以為是眼花,場子里傳出一聲短短的悶哼,唐有道栽了下去。
「青竹老人」與「飄萍過客」雙雙掠起,反應之神速相當驚人,沒半分遲滯。
金老四栗聲叫道︰「就是在渡頭殺人的家伙!」
風不變仰頭向空哺哺道︰「這種身法除了那不是人外找不出第二個。」
紀大妞道︰「不是人的是誰?」
風不變一字一頓地道︰「鬼中鬼!」金老四「啊!」了一聲,眼前浮起河神廟所見土老頭的形象,他殺「西蜀郎中」唐有道當然是滅口,這麼說他也是金劍幫的人,心念之中道︰
「他會是幫主麼?」
風不變道︰「有此可能。」
紀大妞怔怔地沒有開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青竹老人」與「飄萍過客」雙雙回轉,看樣子就知道是無功而返。「青竹老人」氣呼呼地道︰「看來我糟老頭流年不利,老踫上倒桅事,一再見鬼!」
「不對!」金老四突然搖搖頭自語出聲。
「小子,什麼不對?」「青竹老人」瞪眼。
「小的看來……是假中假。」
「假中假,怎麼說?」
「這姓唐的可能是冒充者的替身「何以見得?」
「冒充者一共三個化身,無頭人、黃布蒙面客和司徒明月,小的全領教過,這姓唐的道行很稀松,言語動作都不對,說什麼也不像是冒充者,還有您老人家在問話提到金劍密使時他冒了一句‘本人不是’,所以……」
「我也覺得他不像原來見過的。」紐大妞插了一句。
「大妞,我們走!」「飄萍過客」揮揮手。
甥舅倆立即奔離。
「糟老頭,你知道殺人滅口的是誰?」風不變開口。
「當然知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
「他不是……」
「目前不能動他,提都不要提。」
「那現在……」
「設法逮另外一個!」
「白水仙?」
「對,她雖然安排了替死鬼,但她本人一定在場,這樁事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說不寧那個眼前m不ゞA的書人、Z……
模到了魚,我們快走。」
三人迅快離開渡頭草地。
斜月已垂得很低,是四更將盡的時辰。
距離河神廟約莫三里路有個約莫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因為近洞,村里人除了耕作之外兼在河下打漁,漁耕為業,日出而作,日沒而息,此刻全村已沉在夢鄉中,連狗叫的聲音都沒有,唯獨村邊當頭的一問獨立茅屋卻隱隱透出火光,雞還沒啼,這家人起得這麼早?事實上不是。
這椽茅屋是三開間,巾間是堂屋,上首一間是臥房,下首一間是廚房,火光是從廚房里透出來的,不是燈光是灶火。一個上身僅穿著短褂的年輕小伙在火邊烤衣服。
烤的是女人的衣裙,竟然還有褻衣,而且是紡綢的,這種質料的衣服絕不是鄉下人穿的,天亮之前燒火烤女人的衣服,的確是稀罕事。
「小愣哥,衣服烤干了沒有?」臥房里傳來的聲音,既女敕又脆,有點蕩人心神,一听就知道是年輕女子的聲音。
「快好了,別這麼大聲,讓人听見……」
「怕人說閑話?」
「當然,我是個獨身。」
「為什麼不趕快娶個老婆?」
「嗨!沒錢,用嘴娶?」
「難說,也許就能娶到。」
「好啦!」年輕人抓起烘干的衣裙起身走向臥房,房里一片黑,年輕人站在門邊。「姑娘,我仍給你。」
「別扔,掉在地上會弄髒。」「那…」
「拿進來給我。」
「這……」年輕人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把燈燃上吧!」
「什麼,燃燈?」
「模黑怎麼穿?」
「可是……」
「小愣哥,我不怕你怕什麼,莫不成我會吃了你?」
「我才不怕!」
油燈燃上,房里頓現光明。
「啊!」一聲驚叫,年輕人膛目結舌真的愣了。
床上,被子踢在一邊,一個赤果果的胴體橫躺著,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肌膚賽雪欺霜,曲線珍珠,浮凸的地方近乎夸張,所有的部位毫無掩飾,簡直的就是一團烈火,木石都可以熔化,不是春意撩人,而是灼人。
女的不但沒有羞怯之意,反而面帶微笑,坐起身,下床,直挺挺地站在床前,仿佛房里只她獨個兒在。
「姑娘,你……」年輕人的腳似乎已釘牢在地上。
小小的房間,雙方的距離頂多三尺,伸手可及。
「小愣哥,對不起,被子……有味道,所以我沒蓋。」手抓著衣裙,卻不急著穿,有意無意地撫了撫頭。
「快穿上吧!」年輕人轉身想出去。
「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先穿上再說!」
「十佔!」女的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穿上。「穿好了,轉過來吧,一個大男人會這麼害羞,看你從沒見過女人似的,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你沒換過衣服?」
年輕人轉過身來。
「姑娘要說什麼!」
「我打從進門來,你只說你叫小愣子,還沒問過我叫什麼名字。」女的坐在床沿,臉上誘惑的笑容始終沒斂。
「好,我……現在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叫鮮花!」
「什麼?鮮花……這也叫名字?」小愣子發愣。
「為什麼不能,你叫小愣子,難道是姓小?」眉毛微挑,眸光晶瑩,加上那分笑意,簡直的要媚死人。
「也有道理,你美得像一朵鮮花。」小愣子傻笑︰「鮮花!」
娘,你定是城里來的,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我們鄉下也長不出像你這麼美的鮮花來,你怎會掉在河里?」
「我被壞人追,急了才跳河!」
「半夜三更……追到七里河來?」
「我……唉!」臉上突然轉變成淒苦之色,變得真快,但天生的據氣仍在。「小愣哥,不瞞你說,我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大婦不容,百般凌辱,所以我才連夜逃了出來,想不到又踫上壞人,本想跳河了此殘生,偏偏又淹不死,幸而踫上你這好心人,我……一輩子……」
突地,外面傳來人語之聲「這間搜一搜!」
「先布好樁!」
鮮花站起身來,臉上沒有驚容,反而是帶煞的冷笑。
小愣子突然不愣了,側耳听了听,立即從床頭櫃子里取出一包東西遞給鮮花道︰「你知道怎麼做,快,做好躺回床上。」說完,離開臥房。
堂屋里亮起了燈。
臥房的燈熄了。
「 ! ! !」門上響起震耳的擂擊聲。「誰呀!」小愣子出聲問。
「把門打開!」外面是個粗豪的聲音。
小愣子拔開門栓,退後一步,門被猛然推開,要不是他先退一步,門扇非撞在腦門上不可。門檻外站著三名黑衣持劍漢子,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惡煞相。小愣子打呵欠,揉眼楮,像剛起床的樣子,等看清門外人,驚悸地向後縮。
當先的漢子一對牛眼凶光熠熠先掃了堂屋里一遍,然後停在小愣子的臉上,獰聲道︰
「屋里都是什麼人?」
「就……就只我……娘母子倆!」小愣子結結巴巴地回答。
「三位是……是做什麼的?」
「少廢話,搜!」
三名漢子進人堂屋。
「把房里的燈燃上。」為首的漢子瞪著小愣子。
「大爺,我娘……在生病……」
「快!」手中劍抖了抖。
小愣子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地進房燃上了燈。燈一亮,房里的情況便明顯了,床上躺了個白發老太婆,被子蒙到鼻子,只露出半張布滿皺紋的臉,兩只眼楮閉著,看來是年老耳背,竟然沒有驚醒。
小愣子站在床頭直發抖。
為首的漢子站在門邊朝房里掃瞄了一陣,點頭,冷笑了一聲,然後回身揮手道︰「沒什麼,我們走!」
三名漢子離去。
小愣子尾隨到門口,確定對方遠離村子才又折回房。
「小愣哥,真把我……嚇壞了!」床上的老太婆坐了起來,抓去假發,除去面具,又回復了鮮花的本來面目。「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算了,別再裝了,白姑娘,你快走吧!」
鮮花掀被下床,驚異莫明地望著小愣子。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
「眾香國里的花魁,‘洛城之花’白水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濕淋淋地一進門我就已經知道。」
「那你也不是小愣子。」
「當然!」
「那你是誰?」
「我就是我,現在你趕快走,我不想趟這場渾水,不管怎麼說,我總算幫了你一個小忙,你不忍心連累我吧?」小愣子現在已經完全擺出江湖人的姿態。
「你趕我走,我沒地方去……」
「以你的本事,不會沒地方去……」
「小愣哥!」白水仙柔媚地笑笑。「你剛才說,我是你老娘,反正你是孤家寡人一個,我就留在這做你的娘,母子同睡一張床,你看怎麼樣?」青年女子,對這種事當然是毫不在乎,說這種話平淡得像閑話天氣。
「白姑娘,你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但我無福消受。」
「你算暫時收留我也不成麼!」
「不成!」小愣子毫不留情地回絕。
「我……真的會連累你麼!」白水仙蹙額。
「絕對會而且就在眼前。」
「為什麼?」
「很簡單的理由,你自己也該想得到,以你的身份和能耐而言,對方會派小角色搜尋你麼?這是縱鷹逐兔之計,目的在迫你現形,真正的獵人在暗中,而你……」
「慢著,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否認。」
白水仙的眸子里突然現出殺機,但瞬即消失。「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這用不著點破,萬一隔牆有耳,對你不利。」
「好,你的話似乎還沒說完,說下去。」
「那三名漢子只隨便看了看便離開,你知道是什麼原因f「沒可疑之處當然只好上路。」
「白姑娘,你錯了,你已經露了馬腳,而那帶頭的獵狗很聰明,他不想找,所以不露聲色地趕緊抽身。」
「我露了什麼馬腳?」白水仙眸光閃動了幾下。
「我注意到那帶頭的目光停留在床前,這雙……」用手指了指白水仙的腳。「還沒干的鞋子是時下最流行的式樣,誰看都知道不是老太婆穿的,我判斷他們一定會市下天羅地網在等你,如果你爭取到時間,也許可以……」
「啊!」白水仙恍然,但並沒有驚煌之色。「小愣哥,想不到你還真仔細,不過……我月兌了身他們會放過你麼?」
「我會應付。」
「你一定要我走?」
「這是不得已,請姑娘原諒。」
「小愣哥!」白水仙媚極地笑笑。「我一進門你就已經知道我是誰,卻還把我留了下來,現在又堅持趕我走,是不是怕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所以轉移行動的地點?」又笑笑才接下去道︰「如果我說你是對方一路的,你反對麼?」
「白姑娘,你想以怨報德殺人滅口?」
「小愣哥,在江湖上要想活得久只好如此,」笑僵化在臉上,眸子里殺機重現,縴縴玉掌揚了起來……
小愣子的眼里冒出火花。
就在此刻,床尾後窗傳進一個蒼勁的聲音道︰「白姑娘,把手放下,最好不要動,有東西正對準你的後心。」
白水仙粉腮一變。
「什麼人?」
「談不上朋友也不是敵人,不過。你要是出手的話,第一個倒下去的是你,老夫這徒弟雖然不成材,但也不是你想殺就能殺得了的,為了你自己,最好還是少來。」
白水仙的手緩緩垂下。
小愣子閃電般飄出房外。
「閣下是小愣子的師父?」白水仙期期地開口。
「不錯!」
「請問如何稱呼?」
「老夫從不對人提名道姓,現在听老夫說,小愣子對你絕無惡意,你闖了來是巧合,他要你走是基于本身的安全,你的身份我師徒會保密,你現在離開運氣好可以平安月兌身石則的話也不會有凶險,有一方準備要你的命,但另一方卻要你活著,而你能活的成分很高,不要問什麼,老夫只能說到這里,趁天還沒亮趕快走,行動方便些。」
白水仙略作躊躇之後步出房門。
小愣子站在堂屋里。
「小愣哥,很對不住,我們不是敵人便是朋友!」
「但願如此!」
「我走了。」
「祝你平安!」
「就憑這一句,我會記得你。」
小愣子吐了口長氣,輕輕嘆息了一聲,不知他因何而嘆?
白水仙閃了出去,消失在天亮前的黑暗中。
「小愣子!」蒼勁的老人聲移動在堂屋後窗之外。
「世……」
「你怎麼改不了?」
「是,師父,您不是跟‘青竹老人’前輩他們……」
「我賣點小必子暫時擺月兌他們來看你。」
「外面情況如何?」
「金劍幫玩了花招,白水仙也擺了金劍幫一道,他們雙方各懷鬼胎,都不敢把事情鬧開,但金劍幫對白水仙是非殺之以滅其口不可,而‘青竹老人’方面對白水仙也是志在必得,暗中另加上神火教,三方而都盡全力部署,所以白水仙平安月兌身的機會很少,現在……
我相當痛苦。」
「師父痛苦什麼?」小愣子瞪大了眼。
「顧東就不能顧西,左右為難,私情與公義,我何去何從?」
話聲頓了頓又道︰「照情形看,這段公案很快就會拆穿,說不定就是今天,到時候,如果情況的演變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我這張老臉怎麼掛?」
小愣子眼里飄出一抹痛苦之色。
「師父,那就……挑明了做吧?」聲音也是沉痛的。
「不,我……就是因為辦不到這一點。」
「那該怎麼辦?」
「再拖些時,看看有沒有轉機。」
「要是白水仙被逮,後果還是同樣糟」
「我剛才錯了,應該跟白水仙來個約定……」
「我們現在去追她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小愣子,如果白水仙僥幸走月兌,此地便是對方的主要目標,也許已經有人在附近監視,我們分頭離開,看事應事,我先走一步!」話完聲音頓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