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棠道︰「什麼公案?」
太夫人道︰「你听我說,三十年前,你義兄施天贊外出采藥,久無音信,本門出動了二百名弟子,分頭尋覓,你義父施磊也出江湖查訪,一年之後,發現父子兩人雙雙被肢解在太行山下,死因及凶手,經這三十年查探,毫無端倪!」
笆棠駭然大震,道︰「義兄和義父,同居掌門之尊,是誰有這等功力能把……」
「孩子,這當中一定隱藏著一個可怕的事實,本門武功不同于武林常軌,加上傲世的歧黃之術,幾乎不可能被剝奪生命,唯一的致命方式,是當場被肢解,而他父子正是被肢解慘死……」
說著,已是淚水盈眶了。
笆棠以一種堅決的口吻道︰「孩兒有生之年誓必追出凶手,為義父與義兄復仇。」
太夫人激動地道︰「孩子,你目前在武功方面的成就,是祖師爺以後的第一人,已超出你義父兄之上,這成就是我連想也不敢想的,太意外了。凶案年深月久,我怕萬一仇人離世,將使本門蒙垢,不得瞑目,所以我一方面以外元助你速成,一方面要你緩參其它各篇,立即出江湖,你不以為義母太自私吧?」
「不,這是明智之舉,孩兒既受恩遇,這是份內之事。」
「孩子,你明天便出山,‘天絕門’從明天起正式重臨武林!」
「謹遵訓誨!」
「本門散布江湖的弟子,會主動與你聯系,目前,你仍以少主身份,公案了結之後,再接立為掌門……」
「是!」
「記住一點,本門規例在對敵之時,如果無意取對方性命,不得出手!」
不出手便是挨打,這規例的確是古今罕聞,但甘棠仍應了一聲︰「是!」
「哦!為娘的還忘了一件事,這是你進宮頭一天,從你身上取下的,現在還給你。」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半個手掌大的鐵牌遞與甘棠。
笆棠神色大變,接在手中,身軀卻籟籟狂抖起來。
太夫人見狀大奇,訝然道︰「孩子,怎麼回事?」
笆棠眼圈一紅,強忍悲憤,道︰「義母,孩兒有句話應該奉稟!」
「什麼話?」
「孩兒的身世!」
「身世?」
「是的,孩兒是‘武聖甘敬堯’的遺孤?」
太夫人陡然一震,激動地道︰「你……是武聖的遺孤?」
「是的!」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為娘的雖不履江湖,但對近數十年來的武林大事,仍了如指掌,十年前‘聖城’血劫,一般傳言已無一活口,想不到……」
「孩兒當年只有八歲,慌亂中失足落井,想不到得月兌死劫!」
「關于仇家可有眉目?」
「沒有,但,這鐵牌可能是唯一的線索!」
「仇家遺留在現場的?」
「不是,先父死後,手握此牌,孩兒認為是一條線索。」
「唉,令先尊一代聖雄,想不到罹此慘禍!」
「孩兒念念不忘的,便是這血海深仇!」
太夫人一敲玉馨道︰「召總管!」
廳外侍衛應聲而去,工夫不大,一個蒼須灰袍老者,來到廳門。
「卑職東方一揚候見!」
「進來!」
總管東方一揚俯首而入,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太夫人有何諭示?」
「你先看看少主手中的鐵牌!」
東方一揚雙手接過甘棠的鐵牌,只見這鐵牌徑約兩寸,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一面浮雕著一頭振翅欲飛的巨鷹,另一面是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看完後還給甘棠,滿臉惑然之色。
太夫人道︰「東方總管,以你的豐富閱歷,可知道這鐵牌的出處?」
「不敢當太夫人謬贊,卑職從未听說過這鐵牌的來歷。」
「可有什麼人,以鷹龍作為標記?」
「這……以卑職所知,沒有!」
「嗯,請退!」
「卑職告退!」
「慢著!」
「太夫人還有諭示?」
「飛羽傳訊本門在外弟子,少主明日出山,‘天絕門’重現江湖!」
總管東方一揚老臉頓時浮起一片興奮的光輝,大聲恭應一聲︰「是!」倒退三步,轉身出廳而去。
「孩子,這血案只好慢慢查訪了!」
「是的!」
「還有一樣,你的起初身份,最好別泄露出去,仇家既有能力毀滅聖城,照樣有可能對付你。」
「義母說得是,孩兒記下了。」
「你此番出江湖,一方面是積極探訪仇人,另一方面是為振‘天絕門’之威,以恢復本門當年在武林中的聲望,牢記一點,昔年殺害你義父義兄的仇家,在得知你是‘天絕門’的少主之後,極有可能會找上你,你必須竭力周旋。」
笆棠滿腔豪氣,沉重的應了一聲︰「孩兒記下了!不過……」
「怎麼樣?」
「如果孩兒也以‘武聖’後人的姿態出現,豈非也可使仇家露面……」
「那你就大錯了,‘武聖’乃是中原武林所公封的名號,有極度的尊崇意味在內,當年仇家一露面,勢必成為公敵,所以可斷言對方不會露面,但會不擇手段地暗中對付你,那就太可怕了!」
笆棠愧然道︰「孩兒思慮不及此,實在慚愧!」
「不必自責,本門弟子中,不少精研‘計謀篇’的,希望你能從流納諫!」
「孩兒會的!」
「這里有三瓶丹藥,是根據‘天絕奇書’中的‘歧黃篇’練成的,其中白玉瓶中的三粒,是‘回生丹’,你每歷一次死劫,吞服一粒,也可助你完成‘功力再生’的第八段武功,綠玉瓶中是‘闢毒丹’,無毒不解,碧玉瓶中是‘萬應丹’,內外傷治療聖品,遇到強勁對手,自感不敵之時,可先食五粒在口,自有奇效!」
說完,遞過三只小瓶。
笆棠恭敬地稱謝收下,貼身放好。
朔風砭膚,木葉簫簫,已是仲冬季節。
開封道上,不時可見三三兩兩的武林人倉惶奔走。
這天早晨,開封道上出現了一個駿馬輕裘的貴介公子,緩緩放轡而行,真個是人似玉,馬如龍,隨著兩名面目姣好如女子的侍童,更顯得這貴介公子的風流倜儻,所有路人,均為之駐足稱羨。
這貴介公子正是甫離「天絕地宮」不久的甘棠,馬後的侍童,卻是太夫人侍婢之中的白薇與紫鵑所改扮。
白薇紫鵑追隨太夫人已數十年,看上去是雙十年華的少女,其實已過了中年,這便是「天絕奇書」中「駐顏篇」所造的奇跡。
太夫人要貼身待婢追隨甘棠入江湖,是有深意的,甘棠目前的武功,雖已罕有敵手,但閱歷卻不足,二婢可以補其不足。
正行之間,甘棠一勒坐騎,駐馬道旁,俊面一片激動之情。
這里,正是他半年前被不明來歷的蒙面人追殺的地方,蒙面人奉何人之命追殺他,是一個耐人尋味的謎。
驀地
笆棠瞥見前道上,似躺著幾條身影,來往的人都繞道疾行,這情形使他大感驚異,一叩馬月復,沖了過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路中央,是五具僧人的尸體,死者面露極驚怖之色。
是誰,殺害了這五個出家人?
闢道暴尸,何以不見有人收埋?
行人何以見尸避道?
笆棠一躍下馬,正待……
只听見白薇驚怖地叫了一聲︰「血帖!」
笆棠一愕道︰「什麼血帖?」
「死亡敕令!」
「何謂‘死亡敕令’?」
「少主,我們走吧!」
笆棠不由橫了白薇一眼,只見她面上全是駭凜之色,更覺不解,蹙眉道︰「且說說看!」
此刻又有五六個江湖人物奔來,目光一掃之下,變色飛馳而去。
白薇先朝四下一陣掃瞄,才栗聲道︰「少主,你看居中那老和尚,身上的東西是什麼?」
笆棠依言看去,只見死者胸前擺著一張血紅的貼子,忍不住上前伸手去拿,白薇驚叫一聲︰「少主不可!」甘棠業已把那紅貼取在手中,入手十分沉重,竟然是鐵片做的,怪不得沒有被吹走,貼子居中赫然有「死亡敕令」四個凸出的篆字。
笆棠早已料到幾分,但仍漫不經意地道︰「到底怎麼回事?」
「可不可以離開再稟告?」
「我現在要知道!」
白薇無可奈何地向紫鵑看了一眼,才道︰「一甲子以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個巨魔,被稱為‘死神’,功力之高,簡直不可思議,也沒有任何人見過這魔頭的真面目,這‘死亡敕令’,被稱做‘血帖’,到處,死亡隨至,整整三年,中原武林在死亡的恐怖中度過。遇害高手,數以百計。以後由少林為頭,大發武林貼,集合了當時精英千人,圍攻‘死神’于絕谷,千名高手無一生還,‘死神’也告絕跡江湖……」
「哦!」
「想不到六十年後的今日,這死亡標記又現江湖。」
笆棠不由听得冒了一身冷汗,但,他忽發奇想,父親被尊為「武聖」,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全莊數百口,一夜之間悉數遭害,「天絕門」兩代掌門,在太行山下被肢解,除了像「死神」這類不世的魔頭,旁的人物恐怕無法辦到。
這奇想雖說空幻,但極有可能。
由于這意念的發生,使他暗中下了一個決心,誓要揭開「死神」的底牌,無論是為私仇,為了武林正義,他覺得有理由這樣做。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漢子,疾奔而至,向甘棠一曲膝道︰「無威院屬下弟子吳有智叩見少主,可有什麼差遣?」
笆棠微微一窒之後,一抬手道︰「起來!」
「謝少主!」
「你可知道這五個和尚是什麼來路?」
「少林門中達摩院高手,原來是赴‘玉牒堡’聚會,昨晚被害!」
「你說玉牒堡?」
「是的!」
一股黯然情緒,倏地涌上甘棠心頭,他回憶起了半年前「玉牒堡」退婚的一幕,他到堡中的那天,堡中正為原來是他的未婚妻辦喜事,雖然未婚妻西門素雲與他未謀一面,談不上情感,但這是當年父母的聘約,可說是一樁終生憾事。
他對岳父西門嵩毫無怨尤,因為對方已當他一起遭劫了。
反之,上次在堡中西門嵩對他關愛的言詞,使他十分心感。
心念之中,又向那「天威院」的弟子道︰「‘玉牒堡’什麼聚會?」
吳有智抑低了聲音道︰「大會英豪,共商對付‘血帖’的大事!」
「哦,你可以走了!」
「謝少主!」
吳有智一曲膝,彈身馳離。
笆棠蹙眉道︰「玉牒堡此舉,難道不怕‘死神’報復?」
紫鵑道︰「玉牒堡堡主西門嵩自許為天下第一人,聲威凌駕當今各門派之上,听說他除了當年曾敗于少主的先尊‘武聖甘敬堯’之外,生平未逢敵手。」
笆棠心中一動,口里又「哦」了一聲道︰「我們到‘玉牒堡’參加大會!」
白薇道︰「有這個必要嗎?」
笆棠一頷首道︰「當然,本門重視江湖,這是向天下同道告示的好機會,同時除魔衛道,也是份所當為的事!」
「如此上路吧?」
「慢著,先埋了這五名少林高手!」
「這……」
白薇和紫鵑都面有難色,甘棠已到道旁林邊,發掌掘坑,兩女無奈,只好動手埋葬了五名少林僧人。
笆棠尋了一方巨石,作為墓碑,以捐書「少林五僧瘞骨之處」,然後把那「血帖」朝碑上一按,「血帖」入石半寸牢牢嵌住。
白薇顫聲道︰「少主,你這樣做似乎在向‘死神’挑戰?」
笆棠沉聲道︰「亦無不可!」
「少主,請上馬吧?」
「好!」說著,轉身向馬前走去……
驀地身後一股疾風竦然掠至。
笆棠的功力已到了動在意行的境地,連想都不想,便已閃開八尺,回顧之下,卻無所見,再看那墓碑,嵌在碑上的「血帖」業已失去蹤影。
如果是人,幾乎不可能,如果是鬼魁,沒有現蹤的道理。
白薇與紫鵑,面上現出一種異樣的表情。
笆棠也是寒氣大冒,看來「血帖」是被「死神」收回無疑,這可能嗎?只是眨眼的工夫,以他的功力,竟然一無所見,這未免太可怕了。
照此而言,「死神」仍在附近。
窒了片刻之後,半言不發飄身上馬。
主婢三人懷著不同的心情向「玉牒堡」奔去。
半刻工夫不到,堡門在望,只見不少武林豪客,匆匆而來,倉惶進堡,像逃避什麼似的。
前後半年之隔,來的目的與身份完全兩樣,甘棠不由感慨系之了。
到得堡前,一個麻面老者和兩名壯漢迎了上來。
笆棠一躍下馬,把韁繩交與白薇。
麻面老者激奇的掃了主僕三人一眼,似乎甘棠的裝束與氣派使他大感驚異,抱拳施禮道︰「公子光臨敝堡,不知有何貴干!」
笆棠念在對方是父執的屬下,還了一禮道︰「特來參與聚會!」
「哦!鮑子上下如何稱呼?」
「在下姓……」
心念一轉,把甘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姓施!」
麻面老者一時估不透甘棠的來路,江湖中根本沒有所說過這一號的貴介公子打扮的姓施人物,但甘棠的派頭又使他不敢怠慢,再次抱了抱拳,道︰「敢問公子高門大派?」
笆棠瀟灑地一笑,道︰「你們堡主對在下並不陌生,用不著通名求見。」
麻面老者怔了一怔道︰「對不起,在下職責所在,不得不請教,因為……」
「因為什麼?」
「敝堡邀請的名單上似乎沒有……」
「在下這一號人物……」
「不敢……」
驀地
一陣哈哈宏笑之聲,從堡門內傳出,接著出現一個臃腫的身影。
笆棠目光掃處,不由一震,心想︰怎麼又是他?
他,正是「無名老人」,和半年前沒有兩樣,身上仍穿著那襲既髒且破的粗布棉袍,拖拖沓沓地走出來。
麻面老者急忙施禮道︰「您老早!」
兩名壯漢也躬身為禮,看來這「無名老人」極受人尊崇。
「無名老人」漫不經心的一擺手,算是答禮,目光卻直射在甘棠身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雙手一拱道︰「原來是‘天絕門’少主駕到,幸會!幸會!」
笆棠一驚非同小可,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在江湖揭曉,對方怎麼一口便能道出,同時半年前與此老相遇時,曾報過自己本名,而對方卻未曾提起,這的確令人費解。
心念之中,把目光掃向白薇和紫鵑,二婢面上竟然沒有半絲表情。
當下還了一禮,道︰「前輩……」
「哈哈,少主,老朽不敢當此稱呼,請直呼老朽外號好了!」
笆棠又是一悟。
那麻面老者面上已變了色,他做夢也想不到銷聲匿跡了三十多年的「天絕門」又重現江湖,而這貴介公子竟然是「天絕門」
少主,趕緊一躬到地,尷尬地道︰「鄙人不知是少主大駕,多有得罪,尚望海涵!」
笆棠莞爾道︰「好說!好說!」
麻面老者回顧壯漢之一道︰「速稟堡主……」
「無名老人」一搖手道︰「不必了,老夫伴同少主人堡吧!」
麻面老者唯唯稱是,復又向甘棠自我介紹道︰「鄙人外務管事金浩,請多擔待!」
笆棠記起半年前自己來此退婚時,外務管事是一個中年文士,叫伍天才,怎的又換了人,但這是別人家事,當然不好相詢,一拱手道︰「金管事太客氣了!」
「無名老人」擺手道︰「少主請!」
「請!」
笆棠滿月復狐疑,隨著「無名老人」進堡,入得堡門,立即有一名壯漢接去白薇手中的馬匹,兩婢仍緊隨甘棠之後。
堡夫不大,來到一間廣廳之前,只見廳內坐了約莫四五十人,僧道俗尼俱全,想來這些不是一派之長,便是一方之雄。
堡主西門嵩搶步出廳,乍見甘棠之面,不由一窒。
笆棠正待開口……
「無名老人」已發話道︰「西門堡主,老夫引見,這位是‘天絕門’少主。」
「無名老人」這一嚷,聲音不小,廳內立時起了一陣騷動,紛紛起立。
西門嵩顯然也極感意外,面色一變,又恢復原有豪邁之情,抱拳道︰「貴客光臨,蓬蓽生輝!請!」
笆棠只好還了一禮,口稱「不敢」,舉步入廳,心里卻在想,半年前自己來此,一副落魄相,難怪這位父執前輩也認不出自己了,但對于「無名老人」的舉措,卻是萬分不解。
廳中,所有的目光,全充滿了駭異之情。
「天絕門」武功自成一家,行事詭異莫測,想不到三十年後重現江湖,而且不請自來,趕上這一場聚會,是巧合,抑是另有文章?
笆棠作了一個羅圈揖,在一張空椅前站定身形。
白薇與紫鵑扮的一對侍童,則留在廳門之外。
全體坐定之後,「無名老人」目光一掃全廳,沉聲道︰「諸位也許陌生,這位是‘天絕門’門主的胞弟施天棠,即將就門主之位!」
此語一出,在場的又是一震。
然而更感震驚的卻是甘棠,「無名老人」不但知他來歷,還替他改了名字,震驚之中,又有啼笑皆非之感,事實上他除了默然之外,毫無其他辦法。
「無名老人」自顧自地接下去道︰「施少主,老夫替你引介!」
說著,手指座中一個白眉老僧道︰「這位是少林監院無相大師。」
又指下一個中年道士道︰「武當新掌門上清道長!」
然後逐一指道︰「華山掌門常子彤,太極掌門李無氣,峨嵋定慧師太,天龍幫主陳大輝,太湖幫主徐申……」
一口氣引介了數十人,最後指著末座一個錦衣少年道︰「西門堡主乘龍快婿‘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
笆棠不由多看了衛武雄一眼,因為對方就是娶他未婚妻的人,看這衛少堡主生得倒也俊秀,只是面目陰沉,一看而知是奸詐浮滑之輩。
介紹衛武雄時,西門嵩老臉不由微微一變。
西門嵩待「無名老人」話畢之後,才起立發話道︰「施少主惠然光臨,老夫很感意外,想在座的各位也必有同感。‘天絕門’能參與這聚會,可說是為中原武林增加了極大的衛道力量,老夫謹此稱慶!」
笆棠欠身道︰「不敢,除魔衛道,是‘武道’天職,敞門敬附驥尾。」
西門嵩接下去道︰「區區柬邀各位光臨,目的是共籌除魔大計。‘血帖’重現江湖,座中已有十三個門派幫會遭逢不幸,如果不適時阻止,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各位當不忘六十年前的血劫,中原武林精英盡失,元氣大喪,幾乎一蹶不振……」
說到這里,語鋒一頓,目光遍掃全廳之後,接著又道︰「血帖主人,並非一般魔頭可比,如果各自為戰,勢將蹈六十年前覆轍,區區之意認為應公選一位才德均能勝任的施令人,統籌其事,也就是說產生一位盟主,由各門派幫會結盟,伺機合力除魔,敝堡率先承諾,全力听候驅策,不知眾位有何高見?」
廳中起了一陣竊竊私議之聲,這是一件武林大事,每一個人有慎重考慮的必要,尤其這盟主如果所舉非人,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的。
笆棠想起途中少林五僧伏尸的情形,不由暗自悚然,大家所要合力除去的巨魔,就在附近,如果「死神」猝施辣手,這些各門派之長,的確有被一網打盡之虞。
「玉牒堡」未蒙其害,公然聚會共商除魔,一方面堡主西門嵩定有超人之能,另一方面,也必有所恃,同時西門嵩這種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武道」本色,也著實可佩。
只听西門嵩傲然不可方物地又道︰「區區‘玉牒堡’是照上古奇陣所布設,各位住在此,可說絕對安全!」
「太湖幫主」徐申宏聲發話道︰「本座之意,盟主一任,西門堡主莫屬!」
繼之,立即有四個江湖幫派附和。
西門嵩抱拳道︰「多蒙拾愛,西門嵩江湖小卒,豈能當此大任,各位請收回所命!」
「太極掌門李無氣」沉緩地道︰「西門堡主雄才大略,當今武林不作第二人想,的確是最適當人選。」
西門嵩滿面堅決之色道︰「不可,區區本意是听候驅策,否則便失去了柬邀各位的初衷了!」
就在此刻
一個淡掃蛾眉,生得極秀麗的黃衫少女,姍姍步入廳中,手中捧著一把巨大的古銅茶壺,依席添茶,最後,到了西門嵩座前。
「你敢!」
暴喝夾著慘號同時發出。
黃衣少女的嬌軀,直飛到廳門邊,才被門檻擋住。
地上,掉落了柄精芒閃爍的鋒利匕首。
西門嵩氣得吹胡瞪眼,渾身籟籟而抖。
全廳在座的齊為之大驚失色,這少女分明是堡中人,不知為什麼要謀刺堡主?
黃衣少女扶住門扉,掙起身來,口鼻尚汩汩冒著鮮血,面上所表現的淒厲與怨毒,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西門堡主反而平靜的道︰「你受何人主使,竟敢行刺本堡主?」
黃衣少女劇顫的手,手指西門嵩道︰「老狗……我……伍若梅,做……厲鬼也……」
西門嵩晃身上前……
「無名老人」卻以更快的動作,一閃到了黃衣少女身前,伸指疾點。
「砰!」
黃衣少女伍若梅倒地氣絕。
四名彪形大漢,已聞聲奔至。
西門嵩望了「無名老人」一眼,搖搖頭,懊喪地向四壯漢道︰「搭下去埋了!」
「是!」
大漢之一,一把抓起尸身,轉身而去。
笆棠對「無名老人」的舉措,大起反感,看這黃衣少女的神情,似與西門嵩有極深的仇恨,「無名老人」以客卿身份,不分皂白,點人死穴,未免越俎代庖,這女子謀刺不成而死,恐怕死不瞑目的了。
心念之中,目光不期然的瞟向「無名老人」,而此老竟若無其事地坐回原位,口里喃喃地道︰「老朽最看不慣的便是這種犯上悖逆的事。」
西門嵩長嘆一聲,請各人就座,然後一臉悲天憫人之色道︰「唉!‘無名’老友出手未免太快了些,這小女子是區區從小收留養大,不知受何人指使,做出這等事來,也許區區有什麼做人不周之處,這一來.連究明真相以期贖罪的機會都沒有了!」
「無名老人」嘿嘿一笑道︰「那是老朽我太于猛浪了,誤以為堡主要親手取她性命,所以才順手代勞的。」
西門嵩歉然道︰「老友,恕小弟失言!」
這種胸襟氣度,立時引起一片贊嘆之聲。
笆棠對那黃衣少女,始終有些惻然不釋于懷,突然,耳畔傳一來一個細若蚊納般的聲音道︰「少主,本門不參與結盟!」
這傳音之法,是「天絕門」獨特的傳音之法,甘棠一听便知,目光游動之下,廳中沒有可疑的人,心想,大概是白薇與紫鵑其中之一所為。
但為什麼呢?除魔衛道乃是正義之舉,難道「天絕門」要置身事外,獨善其身?如果是這樣,「天絕門」在武林中豈不成了令人齒冷的門派,自己身為掌門繼承人,決不苟同此舉,這是否是太夫人臨行對兩婢的指示?抑是「天絕門」一向作風如此?
他極想證明這事實,故意起身踱了兩步,面向廳門,只見二婢相對在院中,正低聲交談,他以本門傳音之術傳話道︰「白薇,剛才是誰傳音?」
傳來的答復卻是︰「沒有!」
笆棠落回原座,心中大感困惑,不是二婢傳音,是誰呢?誰能以「天絕門」獨特的傳音之術傳話呢?他的目光不期然的瞟向了神秘莫測的「無名老人」,但「無名老人」臉上瞧不出任何跡象。
倏地
坐在末座的「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粟呼一聲︰「血帖!」
在座的雖是一方之雄,但遽聞驚耗之下,一個個驚魂出竅,面上全變了色,紛紛離座而起。
衛武雄手指第四扇廳門,身形略見顫抖。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第四扇隔扇門之上,不錯,在四尺高的地方,嵌著一個黝黝鐵牌,那正是「死神」的死亡敕令「血帖」,不仔細看真不易發覺。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在座的都非泛泛這輩,竟然不曾發覺「血帖」何時來臨。
「玉牒堡」主西門嵩方才自詡此堡固若金湯,言猶在耳,「血帖」便告出現。
恐怖的陰彩,罩上了每個高手的心頭。
笆棠也是震駭莫名,這恐怖人物的身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主人西門嵩老臉竟然起了抽搐,一個箭步到了門邊,伸手取下「血帖」,一張字條隨著飄下,「無名老人」快手揀了起來,讀道︰「逆我者死!」
西門嵩口中連呼︰「不可能!不可能!」
銳厲的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在場者的面,似乎要從在座的人中,尋出可疑的人來。這很有可能,說不定有「死神」的手下,潛伏其中。
目光在甘棠的面上停得最久,「天絕門」銷聲匿跡了三十多年,忽然重出江湖,事實本身,就非常啟人疑竇,但甘棠心中無事,倒是泰然自若。
「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鷹隼也似的目芒,罩定甘棠,冷冷地道︰「施朋友真的是‘天絕門’少主?」
此語一出,所有的人眼中頓現疑懼之色。
笆棠凝視著衛武雄道︰「閣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在下只是好奇!」
「本人身份業已表明,有何好奇之處?」
「這‘血帖’出現突兀!」
「與本人有何關聯?」
「剛才朋友曾離座走到門邊……」
話中之意,當然是指「血帖」是甘棠在離座踱步時按上去的。
這一說明,所有的各派掌門與代表,全有恍然而悟的神情,數十道驚詫,震驚,憤怒的目光,全射向甘棠。
笆棠怒火倏升,冷峻地道︰「少堡主,你不是有意開玩笑吧?」
「無名老人」手撫白須,大聲道︰「施少主的身份,老朽擔保決無虛假!」
西門嵩沉聲道︰「老友,‘天絕門’已數十年不現江湖,這門派是否存在尚屬疑問,莫不成老友與‘天絕門’素有來往?」
少林「無相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老施主,事關武林劫運,這事必須澄清!」
「無名老人」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不再開口。
衛武雄向甘棠身前欺近了兩步,道︰「施少主對身份作何交代?」
笆棠強忍怒火,道︰「要本人如何交代?」
「貴門信物之類,或‘天絕門’的武功!」
「如果本人說不呢?」
「閣下就得留下。」
「你還不配!」
「無妨試試看?」
場面在剎那之間驟呈緊張。
每一個在場的高手,內心是恐懼多于震驚,如果這貴介公子,真的是「死神」門下,後果的嚴重是可想而知的。
衛武雄心想,「玉牒堡」按上古奇陣建造,任何功力通玄的人也難越雷池一步,這貴介公子蒙混入堡,只要他不是「死神」本人,便不足懼,放著這些高手,諒他插翅難飛,今天非把這恐怖的謎底揭穿不可。
心急之中,膽氣立豪,咄咄逼人地道︰「施少主,還是抖露真正身份的好!」
廳外院中,已聞聲陸續聚集了數十高手,看來都是「玉牒堡」
屬下。
笆棠身上並無信物可資證明身份,唯一的只有「天絕」武功,但這武功出手必傷人,門中規矩如無意殺人,決不許出手,同時,衛武雄無中生有的逼人態度,他吞不下這口惡氣,當下冷傲絕倫地道︰「依少堡主之見將如何處置本人?」
「閣下已承認是與‘血帖’有關?」
「放屁!」
「你罵誰?」
「罵你!」
衛武雄自視極高,一向目空四海,怒哼一聲,舉掌便向甘棠當胸劈去。
「砰!」甘棠不閃不躲,硬接了一掌。
衛武雄一怔之後,第二掌又告遞出,左手五指箕張,配合掌勢抓向胸月復死穴,這凌厲的攻擊,在座的人沒有誰自信敢硬接而不還手。
笆棠俊面已完全變了色,但對來勢,仍視若無睹。
「砰!」掌指齊中,甘棠身形晃了兩晃,退了一個大步。
兩擊無功,衛武雄心頭大寒。
沒有人出面阻止,也沒有人發話,顯然都同意衛武雄的看法和做法。
笆棠面上涌起了一片殺機。
「無名老人」淡淡地道︰「少堡主,適可而止吧!‘天絕門’出手勢必傷人!」
衛武雄傲然道︰「在下不信這個邪!」手掌又告楊起……
笆棠大喝一聲道︰「衛武雄,你要迫本少主殺你?」
聲色俱厲,尤其那湛然目光,令人不敢逼視。
衛武雄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
白薇和紫鵑雙雙搶入廳中,站在甘棠身後。
笆棠一不稍瞬地注定衛武雄,一字一句地道︰「本人無意殺你,如果你敢再出手的話,就很難說了。」
當著天下群雄之面,堂堂「青龍堡」的少堡主當然抹不下這個面子,同時他自信必要時群雄不會坐視,因為這並非私人恩怨,主人西門嵩不開口,等于暗示他做下去。
笆棠心中暗嘆,全廳濟濟一堂的人物,竟沒有一個真知卓見之士,出面說一句公道話,看來中原武林禍亂迭起,是有其原因的。
白薇憤怒道︰「少主,看來此間盡是是非不分之輩,我們走吧!」
笆棠始終以西門嵩是父親生前好友,雖然對方已認不出他的真正身份,但不想做得太過分,否則他不會如此一再容忍。
衛武雄冷哼了一聲道︰「走?沒有這麼便當!」
白我不屑地道︰「難道你留得了?」
衛武雄厲聲道︰「你不配與本少堡主答話!」
白薇不甘示弱地道︰「與你講話是看得起你!」
當這多人之面,被一個侍童搶白,衛武雄怎能吞得下這口氣,登時殺機上臉,向前邁進一個大步,戟指白薇道︰「殺死你真是污辱了少爺的手掌!」
白薇一橫身道︰「姓衛的,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找死!」
呼的一掌,向白薇直劈過去,掌出人杳,白薇鬼魅般地橫移三尺之外,衛武雄造詣的確不凡,竟然把發至半途的掌勁硬生生地收了回來。
白薇低喚了一聲︰「少主!」意思是請求該不該出手。
笆棠業已動了真火,冷森森地道︰「教訓他一次!」
衛武雄更是暴怒欲狂,可能他平生第一次受這般侮辱,雙掌一掄,撲向了甘棠,這出手一擊,不但快逾電閃,而且玄奧無倫。
「哼!」
冷哼聲中,接手的卻是白薇,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悶哼聲中,人影一觸而分。
白薇仍在原位,似乎根本不曾動過手的樣子。
衛武雄連退三步,胸前飄落數片掌形衣襟,里外數重衣衫,被掌力侵觸飄墜,胸前赫然呈現一個血紅色的掌印。
「天絕掌!」
堡主西門嵩先驚呼出聲,接著是群雄嘩然。
就在驚呼聲中,衛武雄身形晃了兩晃,「咯」地栽了下去,眼見是活不了了。
在場的一個個驚魄出竅,誰能相信一個嬌若處子的侍童,出手一個照面,使一個一流高手伏尸。
侍童如此,主人不問可知。
這,完全證明了甘棠的身份來歷。
群雄暫時忘了「血帖」的恐怖,圭神貫注在這駭人的事件上。
西門嵩皺了皺眉,沉聲道︰「衛少堡主固屬不當,但他的動機是想揭開‘血帖’之疑,公子貴介出手傷人性命……」
這話是目注甘棠而發。
「無名老人」干咳一聲,接上話道︰「天絕門能殺人也能活人,施少主,還他一條命吧!」
笆棠冷眼一掃言行詭異的「無名老人」,轉向紫鵑道︰「原諒他這一次!」
白薇與紫鵑實際年齡已屆半百,只因駐顏有術,保持了青春,甘棠雖沒有參研「滅絕奇書」中的「歧黃篇」,但他深信二人必可辦到。
紫鵑應了一聲,舉步上前,以一種極其詭異的手法,連點衛武雄一十八處穴道,然後順手模出一粒藥丸,托開下巴,塞入口中。
堡夫不大,衛武雄面色由死灰轉為紅潤,口中申吟出聲。
「天絕門」奇術重現江湖,所有人瞠目咋舌。
紫鵑冷冷地道︰「休養三日可以復原!」
西門嵩立即命人把衛武雄抬了下去。
一場風暴,算是平息了。
原先那恐怖的意念,又重襲上眾人心頭。
「血帖」出現,證明「死神」已到了堡中,人人自危,似乎「死神」就在身旁,隨時都可奪去自己生命。
西門嵩臉色不停地在變幻,似乎他已沉不住氣了。
世間再沒有比這無形的恐怖,更令人難以承受的了。
唯一神色自若的,只有「無名老人」一人,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但他又是以管閑事出名的,這也許就是他之所以莫測高深的原因。
笆棠本有一斗「死神」的雄心,但他對眼前這些皂白不分的人物,已失去了信心,同時傳音告訴他「天絕門」不參加結盟,所以他已沒有留此的必要,當下抱拳向主人西門嵩一禮道︰「望堡主原諒冒昧進謁之罪,在下告辭!」
西門嵩眉峰一緊道︰「怎麼,施少主要走了?」
「是的!」
「莫非少主對剛才的誤會不釋于懷?」
「沒有的事。」
「關于結盟的事……」
「抱歉,在下不敢擅專。」
「那是凜于血帖附上的警句了?」
「還不至于,除魔衛道,敝門決不落人之後!」
「那為了什麼呢?」
「這一點歉難奉告,請多多海涵!」
峨嵋「定慧師太」高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天絕門’技藝超群,造福眾生,這正是時候,施主如果有意獨善其身,那就錯了,俗語說︰覆巢之下無完卵,還請施主三思!」
笆棠冷冷一拱手道︰「望師太記住今日之言,看敝門是否獨善其身之流,告辭了!」
略一環拱為禮,大步出廳。
西門嵩跟出了廳門,道︰「恕老夫不送了!」
笆棠內心覺得很對不起這位父執之輩,但也無法說明,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堡主請便!」
白薇牽回了馬匹,主婢三人,徑自出堡而去。
正行之間,紫鵑道︰「少主,婢子有話奉稟!」
「請講!」
「不久前接太夫人密令,因江湖情勢的轉變,除少主業已顯露身份外,其余同門,仍在暗中活動!」
「哦,好!」
許多疑問,仍使他不釋于懷-
誰人以天絕傳音之法,告訴自己「天絕門」不參加結盟?
為什麼不參加結盟?
「無名老人」何以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來歷?
「死神」既已傳出「血帖」,會不會向一干與會的各門派人物下毒手?
「玉牒堡主西門嵩」對「血帖」出現,似乎不若旁人的驚惶,為什麼?
……
這些,屬不解之謎。
他同時也想到了血洗「聖城」的凶手,與肢解義父義兄的仇家,憑猜想,「死神」極有可能,但「死神」的標志是「血帖」,而自己從亡父手中得到的卻是一面鷹龍牌,這可能又否定了這假設。
到底這「鷹龍牌」是仇家所遺,抑是父親另有用心?
心念之中,下意識地伸手模向懷中的那面謎樣的鐵牌,一模之下,手指忽然觸到了一個小紙條,不由大是駭然,急忙取出,打開來一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道「今夜起更,請到堡後墓地一晤。」
笆棠登時心頭大震,這字條是誰寫的?什麼時候放入自己懷中?到墓地一晤是什麼意思?
以自己目前身手,被人在身上做了手腳還不知道,實在慚愧。如果這人要取自己性命,豈非容易之機。
想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白薇見狀,道︰「少主,什麼事?」
「你看!」說著把字條拋了過去。
白薇與紫鵑略一過目,白薇把字條揉了拋掉,道︰「少主意下如何?」
「準時赴約,只是……」
「只是什麼?」
「猜不透對方是誰,也不明白對方的目的何在。」
「反正屆時自知!」
「字條上說起更,現在還差一二個時辰,我們先到附近鎮上找宿處吧!」
主婢三人按轡徐行,不久來到一個小鎮,進了一家「高隆店」,男女有別,要了兩個房間,分開安置,用完酒飯,已是黃昏時分。
笆棠換了一襲普通寶藍色衣衫,吩咐二婢在旅店守侯,堅持一人赴約。
出了小鎮,身形一展,捷逾輕煙地向「玉牒堡」方向奔去。
堡後約一里之遙,靠近山腳的地方,是一片大墳場。
走磷飛螢,野草淒迷,壘壘的墓冢,在暗夜中有如魅影幢幢。
笆棠踏入墳場,心里不由有些發毛,不知對方何以要約自己在這種地方見面?
時正初更,甘棠兀立在一座巨冢之上,雙目在夜暗中不斷游掃,奇怪,竟然不見任何動靜,按理,提約的人應該在地頭先等才對。
這是一個神秘而荒唐的約會,只憑懷中不知其所自來的一張紙條,既不知對方是誰,也不知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正感不耐之際,只見五丈外一堆新土之後,緩緩冒起一團黑影。
笆棠想也不想,便撲了過去。
他這一撲之勢,可說快逾電光石火,只那麼一閃,便到了那堆新土之前,目光掠處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堆新土,赫然是一座新墳,墳頭上蹲踞著牛犢般大小的一只灰狼,目光灼灼地瞪視著他。
約會的人呢?
笆棠不由直皺眉。
那灰狼後股突地翹起,前爪伏土,後爪連連扒土,悶嗥一聲,疾撲甘棠。
以甘棠的身手,一只狼當然不放在眼中,迎著來勢,劈出一掌。
一聲刺耳狂嗥,曳空而去,那灰狼飛栽五丈之外。
笆棠舒了一口氣,目光不經意地瞟過墓碑,登時又是一震,那碑上赫然刻著︰
「故義婢伍若蘭之墓」。
伍若蘭,這名字好熟悉,心頭,頓時浮現一個黃衣少女的倩影,他想起來了,伍若蘭正是謀刺「玉牒堡主西門嵩」不成,而被「無名老人」點死的那少女。
隨即,他發現這新墳似有些異樣,土石狼藉,後半段似已被毀。
轉到墓後一看,「呀!」
半段白木棺材露在土外,棺材頭的封合板已先破裂,地上有些破碎衣衫。
毫無疑問,伍若蘭的尸體,業已遭了狼吻。
笆棠不禁搖頭一嘆,從伍若蘭行刺西門嵩的神情來看,似懷有極深的怨毒,而「無名老人」橫岔一手,結束了她的生命,現在落得尸體都不能保全。
他本身負有血仇,是以對尋仇報復的事,特別敏感,潛意識中同情弱者。
突地
不遠處的墳堆中,傳來一聲低沉的狼嗥。
一股無名孽火,自心底升起,飛身射了過去,果見地上蹲伏著兩條黑影,冷哼一聲,舉掌便劈……
掌力過處,土崩石裂,掃平了三座荒冢。
黑影卻在丈外人立而起。
笆棠這一驚非同小可,掌勢再揚,「噫」了一聲,收回手掌,眼前,赫然是兩個活生生的人。
「少主,是老朽!」
笆棠一看,呆了,一個是「無名老人」,而另一個赫然是黃衣少女伍若蘭。
難道死了的人還會復活不成?
一時之間,他如墜五里霧中。
「賤婢伍若蘭參見少主。」
黃衣少女已跪了下去。
笆棠茫然不知所措地道︰「請起!請起!」
伍若蘭站起身來,已是淚水盈睫。
笆棠定了定神,目光迫視著「無名老人」道︰「約會小可的敢是老丈?」
「不敢,正是老夫!」
「怎麼回事?」
「今天在堡中,老夫出手點了這小丫頭,少主心中似乎不滿,所以要當面解釋!」
「哦!」
「少主很感意外是嗎?」
「一切都感意外。」
「如此听老夫說明,這丫頭便是‘玉牒堡’前任外務管事伍天才的女兒!」
「哦!她……」
「少主當記得半年前到‘玉牒堡’退婚,出堡之後,被蒙面人狙擊……然後作成自殺的情狀吊在道旁樹上?」
「是的,怎麼樣?」
「那蒙面人就是她的父親伍天才!」
伍若蘭垂下頭去。
笆棠心頭一震,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栗聲道︰「他為什麼要對小可施這等毒手?」
「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西門嵩!」
笆棠全身一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西門嵩是父親生前的好友,也是自己名份上的岳父,半年前初見面之時,他還口口聲聲要為故友復仇,這可能嗎︰如果他為了女兒另婚他人而生此惡念,但自己聲明解除婚約,他沒有再殺自己的必要,這……
心念之中,駭然道︰「西門堡主?」
「不錯!」
「為什麼?」
「這是個難解的謎!」
「謎,難道不是為了他女兒的緣故?」
「也許是,也許不是!」
「此話怎講?」
「照理,你是他故友之子,而且自動上門退婚,並不影響他與‘青龍堡’結親的事,他沒有下毒手的必要,所以老夫認為可能另有隱情!」
「有何隱情呢?」
「這只是一個推測,西門嵩表面上仁義道德,掩蓋天下人耳目,實際上城府極深,諸如此次柬邀各門派聚會,推選盟主,便有極大野心!」
笆棠沉重地點了點頭,道︰「這位伍姑娘不是已經……」
「死了一次!」
「這……」
「西門嵩命伍天才對少主你下手之後,又殺之滅口!」
「滅口?」
「不錯,名義上是伍天才在一次任務中被外敵所毀,其實是謀殺!」
「何以見得?」
「伍天才極富心計,在那次行動之前,即有預感,事先告訴了伍姑娘!」
「哦!」
「所以今天中午老夫若不出手點封她的經穴,使她假死,勢難逃西門嵩毒手!」
「老丈算準了她被葬于此,又救活了她?」
「一點不錯,這就是本門‘歧黃’之術的奧妙!」
「本門?」
笆棠駭然大震,「無名老人」竟然自稱本門,難道他是……
「無名老人」面容一肅,道︰「少主,老夫南宮由,本門首座長老。」
「哦!」
笆棠才算明白了一切,怪不得「無名老人」一口道出自己的來歷,白、紫二婢始終保持緘默,而「無名老人」一直以少主相稱。
他此刻尚未接任掌門之任,談起來長老的位別要比他高,當即施了一禮道︰「見過長老!」
「不敢,少主今後在人面前仍以‘無名老人’相稱!」
「稱老丈豈不更好?」
「任便!近奉太夫人之命,本門仍不公開在江湖中活動。」
「哦,在堡中時,以本門秘法傳聲的敢是長老?」
「不錯,連那‘血帖’也是老夫按上門的!」
「血帖是……」
「少主當記得埋葬少林五僧之事?」
「怎麼樣?」
「少主把‘血帖’按在墓碑上,本座這時藏身墓後,俟少主轉身之際,以本門‘追風化影手法’憑空傳勁,少主誤以有人偷襲,本座乘機取走‘血帖’!」
「哦!慚愧!」
這「追風化影」之法,甘棠也會,這就該是經驗不足的關系了,否則豈能瞞過。
「本座為了阻止結盟,不得不利用‘血帖’一下!」
「那麼;‘血帖’主人……」
「此事大有蹊蹺!」
「什麼蹊蹺?」
「死亡敕令之主‘死神’,傳言已于六十年前與圍攻他的千名高手同歸于盡。」
「傳言不足為憑!」
「本座發現可疑之點!」
「死神慣例,‘血帖’傳出之後,隨即收回,決不會留置現場,少林五僧被害之後,‘血帖’仍留在尸身之上,一日夜未曾收回,這與慣例不符!」
「也許‘死神’借此以警告赴會的各門派高手?」
「嗯!也許可能,但‘玉牒堡’近在颶尺,何以‘死神’過門不入!」
「听說‘玉牒堡’按上古奇陣建造,也許‘死神’不得其門而入!」
「這不是理由,堡中人不斷進出,未曾受害……」
「以長老的推測呢?」
「事關整個武林劫運,本座不能妄自猜測,總之這仍待事態發展來說明。」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當少主取‘血帖’葬五僧之時,本座發現有暗中窺伺之人,為了慎重,不得已用本門‘真絲貫腦’之術,廢了那窺伺之人,使他喪失記憶!」
「長老何不詢問那人口供,也許可能得到些‘血帖’之秘?」
「事實不許可,那人是堡中人,功力不弱,弄不好便影響大事!」
「長老在堡中似乎很受尊敬?」
「本座這幾十年混下來,到哪里都是被人看重,只是……唉!兩代掌門被害,到今日仍不能查出真凶,做弟子的實在愧對祖師之靈!」
「依愚見會不會與‘死神’有關?」
「這……很難說,下手之人,不但功力高得出奇,而且深知本門‘生機不滅’的絕學,才把掌門父子肢解。」
笆棠沉重地頷首,道︰「這血案我誓必澄清,準備赴太行山現場詳察一遍!」
「沒有用,太行山每一寸土,都被本門弟子踏過,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笆棠暗中下了決心,不再爭論,換過話題道︰「伍姑娘的墳墓似被狼……」
南宮由哈哈一笑道︰「本座為了不落痕跡,先做成被狼毀墓嚙尸之狀,然後以真氣傳出狼嗥之聲,引來狼群,以蒙人耳目!」
笆棠由衷贊佩地點了點頭。
伍若蘭再次向甘棠行下禮去,悲聲道︰「先父生前對少主開罪之處,賤妾在此謝罪!」
笆棠急搖手道︰「伍姑娘言重了,事已過去,不提也罷!」
「無名老人」南宮由白眉一軒道︰「少主,找們離開這鬼地方吧,本座立即要安頓這丫頭!」
「長老請便!」
「少主你……」
「我馬上回旅邸!」
「如此前途再見!」
「請!」
南宮由與伍若蘭彈身疾奔而去。
笆棠一個人坐下來仔細地想,西門嵩為什麼要遣人對他下毒手,而且還要殺人滅口?伍若蘭死而復生,南宮由身為首座長老,所說的話決不會假,難怪西門嵩當面認不出自己,原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未婚妻改嫁他人,他無怨無尤,但取他性命這一節,卻令人忍無可忍。
如非事實俱在,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如若自己不適逢「天絕門」所屬的「天威院」主程琦相救選為本門繼承人,不但甘氏絕了後,一門血仇,豈非也永遠沉埋!
心念之中,一股怨毒沖腦而起。
大丈夫有恩必償,有仇必報!
目光透過夜空,掃向那宛若黃昏睡了的「玉牒堡」,恨,在血管里奔流,仇,在心胸里燃燒。
「老匹夫死有余辜!」
笆棠恨恨地咒罵了一聲,不自覺的向玉牒堡方向奔去。
彼盼間,堡牆已經在望。
他想起了「玉牒堡」乃按上古奇陣建造之語,不由大感躊躇,如果自己貿然闖了進去,奇門陣法並非武功可以克制,勢必遭困無疑,不如由堡門堂而皇之地叫陣,只要西門嵩出面,事情便可解決,同時,自己目前的身份是「天絕門」少主,鑽穴逾牆而入,也非所宜。
心念既決,正待轉身改道……
就在此際
一縷極細的簫聲,裊裊從夜空中飄傳入耳。
這簫聲,若非是在這種萬籟俱寂的夜晚,像甘棠這種出類拔萃的高手,根本就無法發覺。
笆棠乍聞簫聲,暗忖,誰有這等興致,寒夜弄簫?
他不自覺地用上了「天絕門」獨門「潛听」之術,靈台明淨無塵,這一來,簫聲便清晰了。
簫聲來自「玉牒堡」後的峰頭,淒怨絕倫,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絲絲,一縷縷,撩人神思,使人渾然忘我,不自覺的融入了那韻律之中。
听著,听著,被那簫聲感染,自傷身世,想起父親尊為「武聖」,家院尊為「聖城」,竟然落得慘遭血洗,除自己孤身一人之外,全莊上下無一幸免,而今血仇未報,一任死者含冤地下,不由悲從中來,落下了傷心之淚。
冰涼的淚水,沿頰滾下,滴澆在扶腮的手背之上。
冰涼的感覺,使他靈明一振,暗道一聲︰「慚愧!」以自己修為定力,竟然入了魔,如果此際強敵在側,後果何堪設想。
心念之中,悚然而震,疾以本門心法守護心神。
但簫聲縷縷不絕,竟有些難以把持之感。
他發現這簫聲大有古怪,不是普通的簫聲,而是一種至上的玄功,透過簫聲發了出來,對普通高手,不起什麼作用,對于修為高的人,力量可就大了。
簫聲一變而為淒厲,如荒郊鬼哭,午夜梟啼,使人毛骨悚然。
驀地
一道灰影,捷逾鬼魅地向峰上掠去,快,快得猶如視覺中的幻象。
笆棠陡然警覺,靈台蔽障盡去,簫聲對于他已起不了作用,他肯定那灰影是人,是一個絕代高手。
簫聲!
人影!
這當中就透著古怪了,一股好奇之念,使他暫時放棄了「玉牒堡」之行,彈身朝不遠處的山峰瀉去。
上了峰頭,默察簫聲,似乎發自前面另一峰頭。
笆棠駭然了,簫聲不變,細微如故,而能傳出這麼運,這吹簫的人功力當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在強烈的好奇心的驅使下,使他毫不考慮地追了前去,連越三座峰頭,前面現出一座怪石嶙峋的孤峰,峰勢不大,但陡峭筆直,峰尖透空處,赫然有一個灰影晃動,那灰影可能就是方才如驚鴻一瞥的灰影,暗夜中呈灰色,穿的必是白色衣著無疑。
簫聲嘎然而止。
如果揭開這謎底,只要登上禿峰就行。
當然,窺人隱私,是犯武林大忌,但這好奇之念,始終撇不下。
笆棠究極目力,見那灰色人影所在之處,是峰頭犬牙交錯的林立巨石中,最突出的一塊巨石,那人影似在對空膜拜,這情形,更加深了他的好奇之念。
于是,他咬了咬牙,向那孤峰撲去,輕登巧縱,片刻工夫,便已揉升到峰頭。峰頭佔地約兩三畝,怪石如林,星羅棋布。
那人影更加清晰了,不錯,是一個白袍怪人,這時,正跪伏在巨石之頂,時而抬頭時而俯首,像是在與人對話。
除了那謎樣的人影之外,一無所見。
空氣在死寂之中,顯得無比的陰森。
笆棠再次施展「潛听」之術。
只听一個冰冷澈骨的女人聲音道︰「你尚有何求?」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弟子要求更高的武功!」
照眼前情況推斷,那女子的聲音,空虛縹緲,不知其所以來,那蒼勁的聲音,當是發自那白袍怪人之口無疑。
聲音再起。
「記住,不許你自稱弟子,我們之間沒有師徒關系。」
「但前輩傳藝……」
「這只是條件,記住,條件!」
「是!」
「你還要更高的武功?」
「是的!」
「你貪得無厭!」
「前輩錯怪晚輩了。」
「哼!你目前的功力,在武林中已無敵手,要更高的武功有何用處?」
笆棠不由冒出一頭冷汗,一個武功已找不到敵手的人,還要求更高的武功,那被要求的女人,難道是神?
「前輩,晚輩並非妄求!」
「我且問你,我的條件你履行了幾成?」
「一半。」
「以我所知,你別具異心,在造就自己成為超人,並未完全照我的話做!」
「事實上有困難,前輩當然不願功虧一簣!」
「听清楚了,如果你敢懷異志,那後果你可以想象得到!」
「晚輩不敢!」
雙方是什麼人物?所謂的條件是什麼?甘棠完全無法想象。
沉默了片刻,那冰寒的女子聲音又道︰「你且說說要求更高武功的理由?」
「業已絕跡江湖三十多年的‘天絕門’又現江湖!」
此語一出,使暗中竊听的甘棠心頭劇震,想不到事情會牽扯到了「天絕門」,這就更加要听一個水落石出不可了。
「什麼,‘天絕門’?」
「是的!」
「這又如何?」
「該門派武功自成一派,晚輩恐怕應付不了!」
「你與對方交過手?」
「沒有!」
「那你怎知應付不了?」
「晚輩曾親眼目睹‘天絕門’一名毫無地位的弟子出手,竟能致一個普通一流高手的死命!」
笆棠不由自主的想到日前在「玉牒堡」中,白薇出手擊斃「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的那回事,難道就是指此而言?如果是的話,這白袍怪人必然在與會群雄之中,但他是誰呢?與會的都是有頭有面的各派掌門或是特派代表,同時也根本沒有穿白袍的人。本門弟子遍江湖,也許對方說的是另一樁事……
「這不足為奇,你小覷自己的武功了。」
「但為了順利完成前輩所命,實在有未雨綢繆的必要。」
「好!我答應再給你增加一成功力,但條件的時限也提前一月!」
「這……」
「本人言出不改!」
「遵命!」
話聲頓止,一切又趨于死寂。
笆棠極想看看對方如何增功,但那白袍怪人跪伏如故,毫無異狀。
良久,才听那女的聲音道︰「你可以走了,記住,忠實地履行條約,事了,你便是大下第一人,不要玩火自焚。去吧,三個月後的今夜,听簫聲再來!」
「遵命!」
聲落,白袍怪人倏忽消失不見。
笆棠心頭一緊,長身而起,正擬撲入怪石林中……
一個冷冷的聲音,起自身側不遠之處。
「少年人,你想死不成?」
笆棠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被人欺近身來而不自覺,轉頭望去,卻又不見人影,當下栗聲道︰「何方朋友?」
「你過來!」
「朋友何不現身?」
「少年人,你只需向前走三步,便算閻王殿上掛號,死定了!」
笆棠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循聲閃了過去,只見一塊倒覆的怪石之下,現出一個洞穴,一個披發怪人,盤膝坐在洞口,看樣子這怪人是本來就坐在此地的。
「過來!」
笆棠戒備著走了過去。
敝人盤坐之勢不變,陡地離地而起,退入洞中近丈,口里道︰「進來!」
笆棠的確是藝高人膽大,依言進入洞中。
敝人又道︰「坐下!」
笆棠掃了怪人一眼,昏暗中仍看出這怪人長發披肩,雙目一大一小,但卻寒芒似電,顯見功力相當精湛,自鼻以下,被虯結的亂須所掩。
「閣下何方高人?」
「你且坐下!」
笆棠暗忖,定可從這怪人口中探悉謎底,隨即如言席地而坐。
技發怪人這才道︰「老夫世稱‘神機子’!」
笆棠一震,道︰「老前輩就是武林中以見聞稱尊的‘神機子’!」
「不錯,你叫什麼?」
「晚輩……」頓了一頓之後,道︰「施天棠!」
這是「天絕門」首座長老「無名老人」給他胡謅的名字,原因是「天絕門」第四代掌門叫施無贊,他拜太夫人為義母,自與施天贊是平行,而他的本名是甘棠,一取頭,一取尾,變成了施天棠,正巧用上。
「出身何門?」
「天絕門!」
「施天棠,天絕門!你是掌門人的兄弟?」
笆棠實在佩服「神機子」見聞的廣博,當即一頷首道︰「不錯!」
「貴門已數十年不現江湖?」
「是的!」
「好,話歸正題,你是被那神秘的簫聲引來的?」
「正是!」
「那你修為相當深厚,否則不會受到感應。」
「請問這簫聲……」
「老夫為了探究這個謎,已經在這里守了五年!」
「守了五年?」
「一點不錯!」
笆棠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听來簡直沒頭沒腦,惑然道︰「晚輩不懂這意思?」
「神機子」苦笑了一聲道︰「小友,老夫也許永遠不出江湖了!」
「為什麼?」
「為了‘神機子’這塊招牌!」
「這……又為什麼?」
「話得從頭說起,從十年前開始,當時武林中一些造詣不凡的高手,不斷神秘失蹤,形成了一個恐怖的謎,老夫號稱‘神機子’,對這謎卻連半絲影子都找不到。緊接著,發生了‘聖城’血案,‘武聖甘敬堯’一門百余口,無一幸免……」
笆棠听對方提到家門慘案,面色大變,全身血液似乎都凝結住了。
「神機子」卻沒有注意到甘棠的神情,接下去道︰「武聖為中原武林道所共仰,老夫當然也不例外,自血案發生之後,日以繼夜地奔走探索,一樣無蛛絲馬跡可循,這‘神機子’三字的外號,豈能再厚顏頂戴下去,是以悄然引退,自誓若非兩案水落石出,永不再出江湖。暗訪秘查的結果,五年前發現了江湖高手失蹤之秘……」
「哦!」
「但只能說是一半!」
「一半?」
「不錯,僅只一半,也許一半也談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