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飛卿目光一掃,道︰「來了。」
張遠亭道︰「二姑娘料事如神。」
溫飛卿含笑站起來,走過去開了門。
只見院子里站著個身材顧長、美須飄揚的黃衫客。
溫飛卿道︰「巴總管請進來坐吧。」
那黃衫客恭應一聲,欠了個身,大步走了過來。
黃衫客進了屋,燈光下看他,只見得略嫌瘦削,細眉風目美須五絡,約莫五旬上下,兩眼眼神十足,光芒閃爍,一望可知是個好手。
本來是‘冷月門’中的總管,豈會是庸手。
溫飛卿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巴總管不必客氣,請坐吧。」
黃衫老人一雙銳利目光從谷冷、李存孝臉上掠過,最後深深地看了張遠亭一眼,應聲落座。
坐定之後,溫飛卿淡淡然問道︰「這麼晚了,巴總管到客棧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二姑娘遠道而來,應是相當勞累,老奴深夜求見,耽誤了二姑娘歇息,先請二姑娘恕罪。」
溫飛卿道︰「‘冷月’、‘寒星’等于是一家,巴總管不必客氣,有什麼話請說吧。」
黃衫老人道︰「老奴遵命……」
輕咳一聲,接著︰「老奴听龔天球稟報,說三姑娘有位朋友在花家廢園遭人擄丟失了蹤。」
溫飛卿點頭道︰「是的,我曾經面托龔巡察代為打听。」
黃衫老人道︰「不知二姑娘這位朋友是男是女?」
溫飛卿道︰「是位姑娘,姓張。」
黃衫老人道︰「這位張姑娘今年……」
溫飛卿望向張遠亭。
張遠亭當即說道︰「二十歲」
黃衫老人望了張遠亭一眼道︰「但不知這位張姑娘道人劫擄失蹤時,裝束如何?」
張遠亭道︰「是一身竹布褲褂。」
黃衫老人向著溫飛卿微一欠身道︰「不敢欺瞞二姑娘,張姑娘現在‘冷月門’中。」
溫飛卿道︰「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我什麼時候去接她?」
黃衫老人道︰「怎敢勞動二姑娘,明天一早老奴親自將這位張姑娘送來客棧就是。」
溫飛卿含笑說道︰「那就要偏勞巴總管了,我先謝謝。」
黃衫老人輕咳一聲道︰「老奴不敢當,這是老奴的份內事……」
頓了頓,接問道︰「二姑娘可知道是誰將這位張姑娘從花家廢園中擄去的麼?」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冷月’、‘寒星’一家人,‘冷月門’中弟兄劫擄我的朋友,想必是一時誤會,我不追究。」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劫擄二姑娘這位朋友的,不是‘冷月門’中人。」
溫飛卿呆了一呆道︰「噢,怎麼說,劫擄張姑娘的,不是‘冷月門’中人。」
黃衫老人道︰「是的,二姑娘,此人不是‘冷月門’中人。」
溫飛卿詫異地道︰「有哪個膽大外武林人敢在‘金華’地面上……」
黃衫老人答道︰「二姑娘,此人現在‘冷月門’作客。」
溫飛卿微微怔了一怔,旋即攸然而笑,道「原來是‘冷月門’的貴賓,這個人也是,即來‘冷月門’做客,卻在‘金華’地面上動人,這豈不是有失貴賓的身份?」
黃衫老人微微一笑道︰「二姑娘有所不知,‘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這位張姑娘,是有用意的。」
溫飛卿「哦」地一聲道︰「他有什麼用意?」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當知道,再過十天,是老神仙的壽誕。」
溫飛卿道︰「這個我知道,我正趕上為老人家祝福拜壽,只是這跟‘冷月門’那位貴賓劫擄我的朋友有什麼關系?」
黃衫老人道︰「不滿二姑娘說,‘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其用意也就在為老神仙祝福。」
溫飛卿凝目說道︰「巴總管這話我不懂。」黃衫老人道︰「恐怕二姑娘還不知道,這位張姑娘關系著一對稀世奇珍異寶。」
溫飛卿道︰「莫非是那對‘血結玉鴛鴦’又如何?」
黃衫老人一怔,道︰「二姑娘知道……?」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巴總管,‘血結玉鴛鴦’,又如何?」
黃衫老人道︰「‘冷月門’這位貴賓知道,能掌握那位張姑娘的,便能夠獲得那對‘血結玉鴛鴦’。」
溫飛卿道︰「我明自了,‘冷月門’這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是為了獲得那對‘血結玉鴛鴦’︰他所以要那對‘血結玉鴛鴦’,是為在老人家壽誕之期獻與老人家作壽禮為老人家祝壽,對麼?」
黃衫老人一點頭道︰「正是,二姑娘。」
溫飛卿道︰「要照巴總管這麼說,人是‘冷月門’的貴賓擄去的,而不是‘冷月門’中人擄去的,‘冷月門’那位貴賓所以劫擄張姑娘,為的是得到那對‘血結玉鴛鴦’給老人家祝壽,那麼巴總管能做主把張姑娘送回來麼?」
黃衫老人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不瞞二姑娘說,老奴此來也為見一個人,只要此人肯拿出那對‘血結玉鴛鴦’來,‘冷月門’那位貴賓也馬上會放人,老奴明天一早自當把張姑娘送來客棧……」
溫飛卿微微一笑,截口說道︰「听巴總管的口氣,‘冷月門’似乎不便強那位貴賓之難,干涉那位貴賓的事。」
黃衫老人道︰「二姑娘明鑒,人是‘冷月門’的貴賓,又是一番好意為老神仙祝壽,‘冷月門’上下怎麼好干涉他,強他所難。」
溫飛卿淡然一笑道︰「這一來我也不好憑我這點面子向‘冷月門’開口要人了。」
黃衫老人道︰「‘冷月門’不得已,還清二姑娘原諒。」
溫飛卿笑笑說道︰「‘冷月門’的確是不得已,想不到一對玉石琢成的死玩藝兒倒惹得人人爭奪,不擇手段……」
黃衫老人臉上微微一紅,說道︰「那也只能怪那對‘血結玉鴛鴦’太以珍貴,有道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溫飛卿道︰「有人說兩字貪婪之下,能使骨肉反目,手足成分,如今看來是一點兒也不錯的。巴總管,‘冷月門’那位貴賓,是當今武林中的那一位?」
黃衫老人道︰「此人二姑娘不會陌生,就是那四塊玉中的柳公子。」
溫飛卿道︰「柳玉麟?」
黃衫老人道︰「是的。」
溫飛卿微微一笑道︰「沒想到柳玉麟會讓‘冷月門’待之為貴賓,他的造化不小,能耐更大。巴總管。」
黃衫老人微一欠身道︰「老奴在。」
溫飛卿道︰「听剛才巴總管說,到這兒來也為見一人?」
黃衫老人道︰「是的。」
溫飛卿道︰「但不知巴總管除了溫飛卿外,還要見哪一位?」
黃衫老人道︰「老奴要見那位張姑娘的令尊,也就是有‘鐵片巧嘴’之稱的張遠亭。」
張遠亭咳了一聲道︰「區區在下就是。」
黃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駕就是張遠亭?」
張遠亭點頭說道︰「正是。」
黃衫老人一抱拳道︰「失敬了,‘冷月門’那位貴賓命老朽帶話……」
張遠亭道︰「柳公子要在下以一對‘血玉結鴛鴦’換回小女?」
黃衫老人點頭說道︰「正是。」
張遠亭微一搖頭道︰「‘血結玉鴛鴦」不是我張某人之物,張某人礙難從命。」
黃衫老人為之一怔,道︰「怎麼說,尊駕不願…」
張遠亭截口說道︰「也請巴總管為我帶上一句話︰那對‘血結玉鴛鴦’不是我張某人之物,張某人不敢拿別人之物換自己的女兒。張某人落拓潦倒本以說書糊口,如今飯碗砸了,正愁養不活自己的女兒,現在有人供她吃住,張某人感激還來不及……」
黃衫老人臉色微變道︰「這話是尊駕說的?」
張遠亭道︰「出自我張某人之口,請巴總管代呈柳公子。」
黃衫老人目中寒芒閃射,深深看了張遠亭一眼道︰「沒想到尊駕竟是這麼一位硬人物,好,這話我一定帶到。」
話落站了起來。
李存孝突然站起來開口說道︰「閣下請留一步。」
黃衫老人目光一凝,道︰「尊駕是……」
李存孝道︰「我姓李,柳玉麟認得我。」
溫飛卿道︰「溫飛卿的發眉知己。」
黃衫老人立即一抱拳道︰「李公子有什麼見教?」
李存孝側身把手伸向張遠亭,道︰「前輩請把‘血結玉鴛鴦’給我一只。」
張遠亭呆了一呆道︰「大少……」
李存孝道︰「前輩剛才不是要交給我收藏麼,現在我要。」
張遠亭遲疑了一下,只得探手人懷模出了那只「血結玉鴛鴦」。
李存孝接過那只「血結玉鴛鴦」,轉手遞向黃衫老人道︰「閣下先請過過目。」
黃衫老人怔了一怔竟沒敢接,道︰「這……這…李公子這是……」
李存孝道︰「閣下請看看真假。」
黃衫老人說道︰「老朽以往沒見過此物,外行不認貨。」
李存孝道︰「看看何妨。」
黃衫老人只好遲疑著接了過去,拿在手里翻復看不看,嘆道︰「真是稀世至寶。」
李存孝探手一抓,那只‘血結玉鴛鴦’已到了他的手里,這一手快而高絕,世所罕見,黃衫老人身軀一震,抬眼凝目。
李存孝道︰「閣下,‘血結玉鴛鴦’是真是假?」
黃衫老人定了定神道︰「老朽說過,以往沒見過此物,也不識貨。」
李存孝道︰「請轉告柳玉麟,‘血結玉鴛鴦’在我手里,讓他明天一早卯時時分帶著張姑娘到花家廢園來當場交換,我會帶著‘血結玉鴛鴦’在花家廢園里等他。我言出于此…」
轉望溫飛卿道︰「二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溫飛卿含笑搖頭說道︰「沒有了。」
李存孝轉過臉來道︰「閣下請吧。」
黃衫老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向著溫飛卿一躬身,道︰「老奴告辭。」
大步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