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琰躺在床榻上睡不著,索性起身下床,在寢宮里來回踱步。
他思忖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正視自己的心。
早知道自己現在會如此在乎她,五年前,他就不該跟永安王訂下什麼約定。
她並不知道這五年來,他的心情是如何煎熬。
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他卻不能親近她,這種痛苦讓他時常難以成眠。
他已經無法滿足于只能遠遠地看著她,他要將她摟在懷中,真實地感受她的存在。
就像被下了魔咒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往佟朝陽所住的小房走去。
一見到他突然駕臨,正在喝茶的佟朝陽差點嗆著,她猛吞了一口水,也把即將到口的尖叫聲給吞回月復中。
「太、太子殿下,你怎麼會來這里?」
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你不肯過來,本太子只好親自來找你,看你會不會回心轉意。」他半開玩笑地自嘲。
他的話,讓佟朝陽錯愕得連嘴巴都無法合上。
「殿下,請你別開玩笑,你的身份尊貴,不該到這種地方來。」她拉下臉,神情變得嚴肅而認真。
姜承琰先是頓了一下,接著低笑出聲。「佟女官,本太子不是你訓練的宮女,省去那些長篇大論吧!」他以長指捏了捏她尖細的下巴。
她這一副正經的模樣,讓他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殿下,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請你盡快離開吧。」她邊說邊移動腳步,想與他拉開距離。
「本太子的床榻曾讓你睡過一晚,你不知報恩也就算了,現在還急著趕本太子走?」他夸張地嚷嚷著。
佟朝陽緊張地用手蓋在他的唇上。「噓!殿下,我求求你小聲點,萬一驚擾了隔壁房的女官,咱們倆都會遭殃的。」
姜承琰趁機握住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手背上親了下。
她正想大聲抗議,他隨即不懷好意地提醒。「小聲點!否則,若被其他女官發現咱們倆的奸情,你恐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奸情」兩個字讓她羞窘地漲紅了臉,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握著她的手,輕輕撫模著,像是沒有要放開的意思,她只好暗中施力,希望能將自己的手從他大掌中抽出來,但他反倒握得更緊了,她冰涼的小手觸感柔滑,讓他握了就舍不得放開。
「殿下,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小手傳來一道溫熱酥麻的感覺,她心一慌,使盡力氣將手從他大掌中拔出來,沒想到,卻因為力道過猛,不小心打到床架,發出一聲很大的踫撞聲。
「唉喲!」她眯眼縮肩,咬牙忍受著手指頭打到床架的痛感。
她怎麼會這麼倒霉,惹到他這只狡詐的豺狼。
見她痛得齜牙咧嘴,他趕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進懷抱中。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小手,在指月復上吹氣。
「很痛嗎?本太子馬上傳太醫過來。」他的黑眸中充滿焦急與擔心。
「不!千萬不要。」她連忙地勸阻,寧願疼死,也不希望將事情鬧大。
「好,不傳太醫,你別激動。」他溫聲妥協。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讓自己靜下心來。
半晌後,她意識到自己還躺在他懷中,她慌張地掙月兌他手臂的箍制。
見她防衛心依然這麼重,他不禁搖頭嘆息。「今晚,咱們沒有階級地位之分,敞開心胸把話談清楚。」
他的薄唇抿成一直線,她刻意與他疏遠的態度,讓他感到灰心。
「殿下不該說出這種有失身份的話來。」她恭謹地低下頭。
「跟我談話,真讓你感到為難嗎?」
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但即使被逼得必須面對他,她仍然不肯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姜承琰輕嘆一口氣,「你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麼嗎?」
「朝陽沒有權利知道。」她賭氣地咬著下唇,態度變得更加冷漠。
姜承琰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害她不由得嚇了一跳。
「我只在乎你,這座皇宮之中,我最在乎的人只有你而已。」他緊緊摟著她,深怕她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佟朝陽因為不敢置信地愣了下,接著,慌亂地推開他溫暖又結實的胸膛。「殿下,朝陽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官,不值得你如此看重。」
她的回答生疏有禮,盡量讓話里听起來沒有一絲溫度。
他們彼此身份地位懸殊,他怎麼可能如此看重她?此刻,她的心里早已亂成一團,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
「你不相信本太子?」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我不敢有非分之想。」她如實回答,不想隱瞞。
望著他那真誠的表情,她內心竟然有一點動搖及不確定,只不過,他為什麼對她如此執著,她實在搞不清楚?
或許,他只是在開玩笑,想要弄她罷了。
「到底要本太子怎麼做,你才肯相信?」他懊惱地蹙緊眉頭。
在宮廷的斗爭里,他從不將對手看在眼里,也不認為自己會有屈居下風的一天,唯獨佟朝陽讓他永遠無法掌握。
「殿下,我早已下定決心,要一輩子待在王爺的身邊。」她直言不諱,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
她隨即打斷他的話。「殿下,請別再說出這種不吉利的話。」
「他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死心塌地?」他不甘心地問。
「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只是一名病弱的王爺,但他心地善良,曾經救我一命,沒有他,就沒有我。」她眼中蘊滿柔情。「所以朝陽早已下定決心,要一輩子伺候王爺,以報當年的救命之恩。」
「佟女官,你對永安王的愛太盲目了,你怎能確定自己對他的感情不是恩情?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愛他嗎?」他緩慢地問。
佟朝陽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即恢復泰然自若的神色。
「不管我對王爺的感情是哪一種,我都不會離開他。」是恩情或愛情,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差別,她想待在他身邊,不管是以女官的身份或是以女人的身份。
「本太子真該為你可貴的情操喝彩,只不過,你可曾想過自己的下場?如果你是聰明人,就該選擇本太子。」他的黑眸閃過一道狠絕的戾色,眸底深處隱藏著一股落寞。
「朝陽心意已決,請太子殿下成全。」她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聞言,姜承琰的胸口像是被重物狠狠地重擊了一下。
「你還真是忠貞不二。」他哼笑一聲。
佟朝陽倏地地屈膝往地上一跪,並且大膽地握住他的手。「殿下,求求你,讓我回到王爺的身邊,你可以留住我的人,卻無法留住我的心,請你成全吧!」
她卑微的姿態,可憐兮兮的請求,讓心腸冷硬的他,再也無法無動于衷。
她最可貴之處,不就是那一顆純真而誠摯的心嗎?
「假使,五年前你最先遇到的人是本太子,你也會這麼死心塌地嗎?」他咬著牙,悶悶的問。
當下,他有一股沖動,想將五年前的真相說出來,可是他不能。
他曾經許下承諾,他不能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會,如果五年前我最先遇到的人是殿下,我一定不會背棄你。」她想也不想地月兌口而出。
「很好。」他淒涼一笑。
這樣的答案雖然不滿意,但卻可以接受。
要怪只能怪當年他的決策失誤。
他選擇了江山,將她當成籌碼,送給當時對她一見鐘情的永安王,並且命令所有的太監宮女,不得告訴她真正救她一命的人是誰。
原以為自己的計策完美無缺,沒想到,自己卻愛上了她,甚至愛得無法自拔。
原先他只將她當成一件物品,一點都不懂得珍惜,直到看到她對皇兄無怨無悔的付出後,他才發現自己錯失了什麼。
可惜,他悔悟的太晚,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一步錯,步步錯,他注定要失去她。
「殿下。」她直視著他,不明白他眼中復雜的神色代表著什麼?
「好,本太子放你走。」他勉為其難地道,眸中瞬間失去了光彩。
「你願意放我走?」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
「對!放你走,記住,往後別出現在本太子的面前。」他正色地警告後,撥開她的小手,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出去。
佟朝陽走到門口,望著他僵直的背影,心口好像被利刀給劃了一刀,無聲地淌著血。
傷害他並非她的本意,可是,她不能讓他對自己抱著無法實現的希望,那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殘酷的折磨。
此刻,她自由了。
但為什麼她一點兒也快樂不起來,反而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望著他融入夜色的落寞身影,她的心仿佛也籠罩了一層陰霾。
佟朝陽回到皇後及永安王的身邊後,往日樂觀開朗的性情完全變了,臉上也甚少出現笑容。
永安王雖然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這日,她正在替永安王倒茶,沒想到,一恍神,不僅杯子里的茶水滿了出來,還將桌子弄濕了。
「朝陽,你怎麼了?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對不起!我馬上把桌子擦干淨。」她心一慌,急忙要善後。
「等一下!別忙,你先坐下,本王想你聊一聊。」他溫和地喚住她,示意她坐下。
「是,王爺。」她的心情有點亂,卻還是溫順地落坐。
「咱們來聊一聊太子吧!」他微勾唇角,狀似隨口一提。
听到「太子」兩個字,她的心中陡然加快,神情顯得局促不安。
「王爺,我突然想起有件要事還沒辦妥,請容我先退下。」她垂下眼稟報,沒有勇氣抬頭直視他。
一提及太子殿下,她就顯得六神無主,一股思念的心情突地急涌而上,佔滿她的胸口。
原來,她對太子並不是沒有感情,而是她故意忽略而已。
永安王察覺她似乎心神不寧,卻不願意逼近她說出實情。
「你去忙吧!記得,不要讓自己太累。」他溫柔叮囑。
雖然,她的人回來了,心似乎還遺落在某處。
「謝謝王爺。」她趕緊低著頭跑開。
數日後,上天似乎有意跟她開玩笑,她竟被迫接下一道聖旨。
詔書中明白指示,她必須待在太子的身邊,以行監視及勸導的責任,萬一太子做出任何不符身份之事,將會失去儲君的資格。
現下皇上臥病在床,凡事縱容皇後,所以才會答應頒布這封詔書吧!
接下這封詔書,她的心情感到無比沉重。
爆廷里的斗爭,她願想置身事外,無奈,還是無端地被卷了進來。
當今的西梁國,國勢強盛,宮中的三個派系中,太子的實力遠遠超過其他人,也威脅著另外兩個派系。
皇後及勤王一直在想盡辦法打壓他,隨著皇上的龍體欠安,皇後的手段也更為激進了,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永安王能取而代之。
原本,她以為太子是個罪大惡極之人,才會樹立那麼多敵人。可是,依她這陣子的觀察來看,太子並非那般可惡,為什麼眾人都眼巴巴地期待他被廢掉?
也許是天生的正義感使然,她莫名地為他抱屈。
就在重返東宮的這一天,她不停地深呼吸,並悄悄地告訴自己,不能慌張,要鎮定一點。
誰知,才一踏進東宮,一個價值昂貴的前朝花瓶卻迎面砸來。
她俐落的閃身,幸運躲過被砸傷的命運。
「太、太子殿下!」她扯了個虛偽的笑容,牙齒還在為剛才驚險的一幕打顫。
「你還有臉回來?」姜承琰咬牙切齒地睨著她。
他好不容易才答應放她走,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又回來了!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他每夜都難以入眠,好不容易才釋懷些,怎知,她竟然又回來了!
她是故意耍著他玩嗎?
佟朝陽盯著他略顯瘦削的臉龐,及下巴新長出來的胡髭,心口莫名地揪痛了一下。他之所以變成這麼狼狽,是因為掛念她的緣故嗎?
她深吸一口氣,吶吶地開口。「殿下,朝陽這次是奉了皇上之命,特地回來照顧你的。」她扯唇,僵硬地笑著。
姜承琰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又是皇後的把戲吧?」他從鼻子冷哼一聲。
「不、不是……」她被堵得有點啞口,肩膀無力地往下垂,眼神充滿了無奈。
都怪她,狠狠地傷了太子的心,才又回頭來找他。她從沒看過太子這麼失意的模樣,教她感到歉疚及不舍。
這次,她是奉旨回來,而且還有任務在身,但這些她都不想管了。往後,她會真心地服侍太子,只因為她知道自己真心想為他這麼做。
「真不敢相信,你這麼體恤我這個太子。」他自嘲,眸色變得深幽而冰冷。
在宮里,他一向孤立無援,若非靠自己暗中謀計布局,根本無法支撐到今天。
案皇及皇後一心向著永安王,勤王則是野心十足,他的處境堪憂,除了極力拉攏宮內數位重臣之外,他還得隨時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太子之位,他坐得並不輕松。
包殘忍的是,他連自我放逐的機會都沒有。
夜里,他借酒澆愁,白天,他又得恢復成精明干練的太子。
他的日子過得可真痛苦。
氣氛正在緊繃之時,一名宮女怯怯地開口。「太子殿下,奴婢端茶來了。」
「端上來。」他不悅地低喊。
「我來吧!」她一把將宮女手中的濃茶端過來,走到太子面前。
姜承琰雙眸微眯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波紋不興。
佟朝陽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挺直背脊走向他。
即便外表看似頹廢,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氣息,仍然讓人望之生畏。
「太子殿下,請用茶。」她定定地直視著他。
姜承琰咬牙望著她柔美的臉龐,大手一揮,將她手中的瓷杯給打翻。
瓷杯碎了一地不說,熱燙的茶水還噴濺到她的手,造成一片紅痕。
她趕緊蹲,撿拾地上的碎片,深怕他會不小心踩到。
姜承琰下顎緊繃,一言不發地望著她的身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我再去端一杯茶過來。」將地上的碎片處理好,她站起身想走開。
她能明白他發怒的原因,也明白他此刻並不想見到她。
如果可以,她不想傷害他。
先前她執意離開,狠絕的中傷了他的心,如今,她可以理解他不友善的態度,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怎能容許自尊心受到打擊。
「站住,本太子不必你惺惺作態了,你回來的目的人盡皆知。」他譏諷地冷笑。
她這副真摯誠懇、任勞任怨的模樣,讓他看了覺得諷刺。
她這是要演給誰看?
如果不是真心回到他的身邊,就不要再來攪亂他平靜的心湖。
「不!我沒有,我是真心想回來,絕對沒有任何目的,請你相信我。」她苦著一張臉,心里感到委屈。
雖然與他的立場不同,但她絕對不會傷害他。
況且,跟太子相處過一段日子後,她早已對他改觀,不再像之前那麼排斥了,甚至,她還時常惦記著他。
「本太子憑什麼要相信你?」他閉上眼,大手揉撫著不斷泛疼的額際。
那是宿醉造成的後遺癥。
她主動走上前,溫柔地凝視著他。「殿下是不是頭疼?我替你揉一揉。」
她深吸一口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近他,怯怯地伸出手,想觸模他。
沒想到,他卻嫌惡地躲開來。「不準踫我!」他怒斥一聲,冷漠地別開臉。
罷才,有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讓他震驚。
他竟然還渴望她的踫觸。
即使自己不斷地壓抑,甚至推拒她,但內心還是深深被她吸引著,她的一舉一動,仍然牽動著他的心。
「殿下,我沒有惡意。」她的聲音又輕又柔,任何人听了都會放松戒心。
他不怒反笑,笑容淒涼且帶著冷意。「你听好了,不要將對皇兄的那套用在本太子身上,沒有用的。」
一想起她曾經這麼柔情似水地對待永安王,他的胸口就燃起一把無名火,隱隱悶燒著。
他要的是全部的愛情,不稀罕她剩余的柔情。
「殿下,請你別這樣想。」她著急地想解釋。
「那你希望本太子怎麼想?想像自己才是你心中的唯一嗎?」他笑得更冷情、更嘲諷。
其實,他是為自己曾經有過這個念頭而覺得可笑。
「我對殿下與對待王爺並不同。」她定定地直視他。
姜承琰的黑眸閃爍了一下,但隨即沉下臉。
若是以前,他一定很渴望听到她這樣的保證,但現在,他已經很難再相信她。
已經破了洞的心,要怎麼縫補?
「哪里不同?」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我……」她遲疑了一下。
她的遲疑,正好給姜承琰打擊她的機會。「說不出來?還是,在你的心里,皇兄才是最重要的?」他臉上的表情又更冰冷了幾分。
「我會做給殿下看的,請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她語帶誠懇。
「你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你走!別出現在本太子的面前。」他揚起一手,嫌惡般的揮了揮。
「殿下,懇請你讓我留下來!」她苦苦哀求,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挪動腳步離開的意思。
他不明白,佟朝陽究竟在堅持什麼?她是為了永安王而來的嗎?他以銳利的黑眸盯著她,想用眼中的寒芒逼退她。
「哼!本太子等會兒就派人把你送回信安殿去。」話畢,他一甩袖,邁步往前走去。
佟朝陽情急地拉住他的手臂。「不,殿下!請你讓我留下。」
他堅決推拒她的態度及語氣,讓她感到心慌意亂。
她希望留下,以彌補自己的過失,不希望永遠被他誤解。
手臂倏然被她拉住,他側轉過身,怒吼。
「放手!」他盛怒之下,用力地甩動手臂。
佟朝陽的身子搖晃了一下,腳步不穩地跌坐在地上,忍受著身上的疼痛,她跪坐在地上,淚水已在眼眶打轉。
「殿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你為何不肯相信我是真心要留下呢?」她的喊叫聲帶著哽咽。
她已經真心感到後悔了,為什麼他不肯給她一次彌補的機會?
「佟朝陽,本太子已經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放眼朝廷,沒有一個人值得本太子信任,全都是些虛情假意的家伙,就連你也是!」他語氣森冷,面罩寒霜。
他高高地抬起另一腳,欲往她的身上踹去。
佟朝陽沒有閃避,只是以澄眸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沒有畏懼之意,卻有著一絲淒涼。
「無論殿下怎麼想,我都會留下來。」她閉上眼,微抬下顎,決心豁出去了。
「你!」他頓住了,放下左腳定在原地,又氣惱又無奈地瞪著她。
她是他見過最固執的女人,卻也教他的心又動搖了。
他的外表強硬,內心卻無法對她絕情,她說得沒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
面對她,他所有的決心都不管用了。
「留你下來,又有什麼用呢?」他冷哼一聲。
曾經,他以為她的出現會讓他的生活變得快樂,但事實證明,她的出現只會帶給他痛苦。
「殿下,我會幫你登上皇位,今後,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她伸出手,想拍撫著他的肩背,他卻一臉嫌惡地躲開來。
「佟女官,別睜眼說瞎話了,你是皇後派來的人,怎麼可能會幫本太子?這次你奉皇帶出回來,不就是來找出本太子不適任的證據嗎?」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佟朝陽的內心閃過一抹刺痛,原來他的心被她傷得這麼徹底。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常常在半夜里想起太子那籠罩在夜色之下的孤單身影。
她知道他表面上風光體面、有權有勢,私底下,他只是一個孤獨又好強的男人,教她情不自焚的心疼著他。
「不管殿下相不相信,我都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來。」她的姿態卑微,語氣輕軟,眉心微微聚攏。
她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讓他心生疑惑。
「哼!你以為還有機會傷害本太子嗎?」他扯著喉嚨大喊,「好,本太子就讓你留下,讓你好好看清楚與我為敵的人,都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他發誓,今後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打擊他的機會。
現下,他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太子這位了,他會拼命保住自己的江山。
既然無法得到佟朝陽的心,最起碼,他會守住自己的榮耀。
他對她的態度,讓她的鼻頭涌起一股酸澀感,此刻在他心里,她已經成為一個無法信任的女人,他甚至變得比從前冷絕了。
但,她怎麼可能會出賣他?
他孤獨的神情,讓她泛起一陣不知原因的心疼。
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恨她而起,今後,她會更努力地獲得他的原諒。
佟朝陽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她重返東宮後,日夜跟隨在姜承琰的身邊,噓寒問暖從未間斷,即使他未曾給她好臉色看,她也沒有絲毫怨言。
清晨,天才蒙蒙亮,她就起了個大早,並端來一盆溫水給姜承琰盥洗。待他上朝,她就在東宮里做些事,等待他回宮。
這天,他上朝之後,就沒再回到宮里,隨身的太監也未回報行蹤。他沒有回宮,佟朝陽顯得提心吊膽,一直等到深夜,子時已過,他還未回宮,她根本寢食難安,只有站在宮門口,焦急地等待他歸來。
夜涼如水,寒水陣陣,吹得她全身瑟瑟發抖,她的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中,怎麼也無法放下心來。
終于,她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太子殿下,你回來了。」她欣喜地迎上前去。
見到他,她不僅松了一口氣,內心里還充斥著一股喜悅的情緒。姜承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臉上的起來平靜無波,事實上,他的心潮里已經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不可諱言的,有人等著他回來的感覺真的很好,尤其,等待自己的,還是他最在乎的女人。
「本太子沒要你等我回來。」他邊走邊說,明明心中波濤洶涌,語氣卻冷漠而低沉,像是在指責她似的。
佟朝陽不以為意,恭敬地回答。「殿下尚未回宮,朝陽擔心得無法就寢。」她實話實說。
姜承琰心中又是一頓,但他挑了挑眉,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本太子不會感激你的盡忠職守。」
他走進溫暖的殿內,佟朝陽主動走上前替他月兌下外袍,他的手指踫到她冰涼的小手,濃眉頓時打了個淺淺的結。
「在外面站多久了?」他狀似隨口問道。
「從入夜後,就站在外面了。」她據實回答,不敢隱瞞。
他的黑眸瞬間閃過一道復雜的光芒,眸底深處隱藏著一抹心疼,但隨即隱藏。
「你若是不小心病了,本太子也不會讓你偷懶休息,所以,你最好別再做這種傻事。」他冷著臉警告。
「殿下請放心,就算我病了,我還是會隨侍在側,絕不偷懶。」她微勾唇角,听出他話里隱含的關懷之情。
太子其實還是關心她的,只是刻意壓抑著情感罷了,與他相處越久,她越能了解他內心想法。
「你可以回房歇息了。」他急急地趕人。見他似乎還不打算就寢,她疑惑地問︰「殿下,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嗎?」
「本太子的作息,還輪不到你來過問。」他口氣不善地斥責。
她垂下小臉,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我只是關心殿下的身子。」
「不必你多事,若真為本太子設想,就趕快退下,省得讓人看了心煩。」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他忍不住思忖著,從前,她待在永安王身邊時,是否也是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一有了比較心,他的心情就更加煩燥了。
沒有等她離開,他就拿出放在床榻旁的一瓶酒及一只酒杯。
「殿下,這麼晚了,你還要喝酒?」她的眉心微微聚攏,不敢直言勸阻,怕惹他不高興,只好婉轉地探問。
「怎麼?難道連喝杯酒都要你允許?」他不悅地反問。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請殿下不要誤會,我只是……」
他逕自截斷她的話,「你只是關心本太子,是嗎?」
先前,他渴望得到她的感情,她說什麼也不願意接受,如今,他願意成全她與永安王,她卻來攪亂他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湖。
因為對她先前的離去耿耿于懷,這次他不再錯放感情,以免又會遍體鱗傷。
見她懊惱地咬了咬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窘樣,姜承琰的眼中閃過一道光,瞳眸瞬間燦亮了起來。
「好,如果你願意喝一杯酒,本太子馬上就寢。」他的唇角微揚,神情充滿挑釁。
「好,我喝。」她爽快地允諾,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你確定?」他再次詢問,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他記得佟朝陽是滴酒不沾的人,此刻,她的臉上竟然沒有一點遲疑的表情,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姜承琰突然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麼接話比較妥當。
她對他的關懷,讓他好不容易才築起的一道心牆,漸漸地瓦解。他想排斥她、疏遠她,怎知,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被她影響。
「別以為這麼做,本太子就會對你另眼相看。」即使已經為她折服,他仍拉不下臉來承認。
「殿下不必對我另眼相看,你只要早些休息,別讓自己的身體累壞了,我就心滿意足了。」她低下頭,語氣恭敬。
姜承琰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陣暖意,一時間他還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倒了一杯酒給她,語氣不耐煩的說︰「少廢話,喝!」
他知道她吹了一晚的冷風,也該喝杯酒,暖暖身子。
佟朝陽乖順地喝下這杯酒,喝完後,還朝他綻開淺淺一笑。
「酒喝完了,殿下請準備歇息吧!」她柔聲催促。
她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絕對能夠重新得到他的信任。
姜承琰僵直地轉過身子,像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朝床榻重重地躺下,他閉上眼,腦海里出現的全是她絕美的笑靨。
他明明沒有喝酒,卻好像有一種飲醉的茫然。
沒錯,他醉了,他的心醉在她溫暖而嬌美的笑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