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長盛怪叫︰「你,你才無恥,才是騷貨,才是狐狸精——」
金重祥緩步來到馬長盛面前,眼瞅著舒婉儀,突道︰「趙貞娘是誰?」
舒婉儀怔了怔,失措的道︰「趙!趙貞娘?啊,是我,那是我……」
陰毒的一笑,金重祥道︰「你好像連自己的姓名都十分陌生嘛!」
舒婉儀驚惶的道︰「不……我是趙貞娘………
江爾寧忙插嘴道︰「趙家姐姐鄉里人,哪曾見過你們這干凶神惡煞?方才是你嚇著她了!」
金重祥冷冷一哼,道︰「妮子,你不覺得越描越黑麼?」
江爾寧尖刻的笑了,道︰「真是怪事,我一不虧心,二不失德,犯著去描什麼?你大可不必在這里賣弄你那自以為高明的詐唬伎倆,趙家姐姐膽子小,我可見得多了!」
強自忍耐著,金重祥又問舒婉儀︰「便算你是‘趙貞娘’,也算你只是個鄉婦、但你又怎麼會和這位道上混的女光棍纏到一起去的!」
舒婉儀臉色泛白,手心出汗,她吶吶的道︰「是……是這樣的……我和江家姐姐……」
江爾寧道︰「我來說吧——」
金重祥惡狠狠的道︰「沒有問你,你還是少開尊口!」
江爾寧馬上反「沖」回來︰「干什麼?你們這里是‘刑部’過堂麼?只許被問的人開口?就算趙家姐姐是個犯人,總也得有個說得清楚的伴兒替她申拆一下吧?」
金重祥陰騖的道︰「姓江的,我是因為不欲節外生伎,不願在我們身有任務的時候另出岔子,再加上你同陳其茂有的那點‘舊’,所以才一再對你容讓,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咄咄逼人,惹翻了我們,只怕你家大人也照樣吃不了,兜著走!」
江爾寧尖聲道︰「你少來恐嚇本姑娘,我江爾寧不吃你這一套——你們讓開,我們還要趕路!」
金重祥沉下臉來道︰「我在未曾表示放你們上道之前,你走走看!」
江爾寧勃然大怒,道︰「這是威協?」
金重祥硬梆梆的道︰「不錯,是威協!」
悄悄的,舒婉儀伸手拉拉江爾寧的衣角,意思是暗示她平和一點,別把事情弄擰了……
江爾寧咬咬牙,一張俏臉蛋氣得通紅,卻好歹忍住沒有再發作。
金重祥雙目尖利如刃般注視著舒婉儀,開口道︰「你說,你是怎麼與這一位姓江的女人搞在一起的?」
舒婉儀努力定住心神,怯怯的道︰「我家……就住在前面不遠處的‘福新莊’,我與娘兩人住在莊尾的那幢土磚屋里,前天,我出來到菜園去想摘幾把新鮮疏菜回家佐膳,就在經過菜園邊那片雜林子的當兒,便發現了這位江家姐姐,正滿身傷痕的躺在哪里申吟……」
金重祥冷冷的道︰「說下去。」
舒婉儀吸了口氣,道︰「後來,我就把江家姐姐扶回家里,並請醫生為她治傷……因為我們那地方太偏僻,住處也不大,無論江家姐姐療治或休養都不方便,所以才與江家姐姐商議妥了,由我陪她到關外她一個長輩哪里暫住下養傷……」
馬長盛在旁大聲道︰「怪了,她家住在‘清漳河’,受了傷不趕著回家去調養,反倒朝關外走,這里頭必有文章!」
江爾寧不屑的道︰「多用用你的腦子,大爺,‘清漳河’不錯是我的家,但隔著這里有上千里路,若是趕完這一大段路途到了家,我不用再調養,光是累也死了,而‘福新莊’距離關外我那長輩處只有幾十里地,比我家近得多,我問你,如果你是我,你是趕往‘清漳河’呢,抑是朝關外走?」
馬長盛呆了呆,吶吶擠不出一句話來,憋了好一會,他才咕噥著罵了一句︰「娘的……」
金重祥揚頭皺眉問︰「你關外想投奔的人是誰?」
江爾寧平靜的道︰「姓趙,叫趙大開,出‘古北口’二十里地,他有一片馬場在哪里,他與我爹是老朋友,夠得上這份交情——你再有疑問,可以去找陳其茂來盤盤底!」
金重祥臉色陰晴不定,沉默無語。
崔涼無奈的道︰「老七,讓她們走吧!」
將崔涼拉到一邊,金重祥低聲道︰「六哥,我總是覺得她們行跡可疑,有點不大對勁……」
崔涼道︰「怎麼說?」
金重祥緩緩的道︰「那姓江的丫頭,說話尖刻,盛氣凌人,但這只是表面,骨子里,似是有些故作囂張的味道,好像借此掩飾什麼,而那姓趙的村女,看上去是土里土氣,但言談舉止,卻別有無形的端莊與高雅風範,似乎……似乎不像真的是個尋常村女,我剛才故意猛古丁問她的姓名,她居然遲疑了半歇才回過意來是在叫她,我認為她這名字可能是假的!」
崔涼猶豫了一下,道︰「老七,你不是杞人憂天,疑神疑鬼吧?」
金重祥肯定的道︰「不,我的確覺得不大對——」
接著,他若有所思的走近江爾寧︰「喂,姓江的,是誰傷了你?」
江爾寧一直在注意著他們兩人的神態表情,同時心中也在急速的盤算著應對之策,金重祥這一問她立即毫不思索的道︰「一個姓魏的狂徒,我們早就結過梁子,前幾天恰好踫上,三句話沒說完就動上了手,恨的是,我輸了!」
金重祥慢吞吞的道︰「姓魏的魏什麼?」
江爾寧早已有備的道︰「魏祖銘,號稱‘百翼鶴’!」
後面,崔涼「哦」了一聲︰「是他?北地‘鶴形門’的第一高手!」
馬長盛嘿嘿好笑,幸災樂禍的道︰「難怪這賤人不是他的敵手,魏祖銘也太不夠果斷,既是把對頭擺倒了,何不深割狠宰?留著當禍害麼?」
江爾寧重重一哼,道︰「魏祖銘是你祖師爺?犯得著你來幫他搖旗吶喊?我老實告訴你,我輸了是不錯,但姓魏的卻也並不比我好受多少!」
沉思著的金重祥搖搖頭,道︰「奇怪,魏祖銘怎麼會跑到這里來?」
江爾寧冷冷的道︰「人是活的,生得有腿,可不是?」
金重祥狐疑的道︰「‘百翼鶴’魏祖銘一向很少離開兩河一一帶,他會忽然出現在此地未免有點古怪,而且此人心黑手辣是有名的,與敵過招自來少留活口,他怎會在重創你之後還容你活命?」
江爾寧不奈煩的道︰「姓魏的受了傷,他的傷也並不比我輕多少,那時候他未必然有力量來要我的命,或許,他突然發了慈悲也不一定,誰知道?反正他總是讓我活下來了!」
那邊,土坡石隙中藏身的關孤,不但雙眼因為過分的專注而泛起了酸澀,連一顆心也是一陣急似一陣的蹦跳得劇烈了……
崔涼意興索然的道︰「老七,我看算了,沒什麼值得可疑的,至少,這兩個女人與我們那位正主兒不會沾上任何干系。」
金重祥搓著下巴,陰沉的道︰「我卻一直覺得這倆女人骨子里有鬼……」
江爾寧波乏又厭倦的道︰「就算我們有鬼吧,你找不出毛病來也就不能說有鬼了,各位,日頭偏西了,路還遠得很,放行吧?莫不成硬要我們模黑走荒地?」
崔涼道︰「老七,別磨蹭啦,咱們也回帳篷里去喝上一杯——」
金重祥伸手一招,兩名黑衣大漢迅速趨前候令,崔涼卻納罕的道︰「你要干什麼?」
金重祥道︰「六哥,‘福新莊’離著這里不甚遠,快馬回來,至多不到兩個時辰,我立即派人去‘福新莊’查詢她們的虛實,若是真的,我無話可說,立即放她們兩人走路,我答應就只做到這一步,決不再麻煩了!」
崔涼皺眉道︰「老七,不是我說你,你這天生的善疑多慮性可得改一改,任什麼事都要有證據,指得出破綻,這才能下斷語,只憑自己的本能反應,下意識的感觸,是不見得正確的,尤其如今,我們份內的事都沒有搞出頭緒來,哪有閑功夫再僅憑直覺亂抓瞎撈?我看。」
金重祥固執的打斷了崔涼的話,「大哥,我一定要派人去,福新莊,查一查這村女的根底,這並不費事,很快就會有答案了——六哥,你知道我的脾氣,若不照我的法子徹底弄個明白,我是怎麼說也不會甘心的!」
崔涼無可奈何的道︰「你真是無中生有,硬要白費功夫
金重祥堅決的道︰「不管她們是懷的什麼鬼胎,有什麼隱情,只要查出她們與姓關的沒有牽連,便立即放她們上道!」
崔涼勉強的道︰「隨你吧。」
這時,江爾寧可急了,她憤怒的道︰「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把嘴皮子全說破了也無法叫你們相信麼?我不管你們在這里想截誰,也不管是在搞什麼勾當、我們只要走我們的路,你們硬將我兩人留住是何居心?」
金重祥冷森的道︰「很簡單,證實你們的清白罷了一只要你們是說的真話,和我們所必欲得的那些沒有瓜葛,保證絲毫不難為你們,馬上放行!」
江爾寧尖叫︰「不行,我們現在就要走!」
金重祥僵硬的一笑道︰「急什麼,心虛不成?」
江爾寧切齒道︰「我行得正,立得穩,心虛什麼?」
金重祥道︰「很好,那就何妨稍留以待回音!如此一來,彼此全都安心了!」
白皙的額頭上浮起了淡青色的筋絡,江爾寧急躁的道︰「我們要趕路,天晚了,這一來一回,你派去的人義要耽擱多久?你讓我們枯候此地,實在太不方便……」
金重祥陰陰一笑,道︰「怕也只好暫且委屈二位了。」
說著,他一轉身,交待那兩名一直肅立于側的黑衣大漢︰「你兩個盡速趕到前面的‘福新莊’去,打听一下莊里有沒有一戶姓趙的人家?只有母女兩人,女兒叫趙貞娘;再詳細探明這戶人家在前兩天是否曾救治過一個帶傷的女人?哦,還有,這戶人家主是住在莊尾一幢土磚室里……你們快去快回,不得延誤,我在這里等著回音!」
兩名黑衣大漢轟喏一聲,立時奔向路邊荒地,各自翻身上馬,加鞭奔去。
蹄聲如雷,在飛揚的塵土中,江爾寧的一顆心往下直沉,連臉蛋上那種忿怒的表情也變得僵凝了……
舒婉儀同樣的感到驚窒與恐懼,不由自立的緊咬著嘴唇,腦海里是一片混亂,她雙手握著車杠,汗水早已盈滿掌心了。
當然,她們方才的那篇話全是捏造的,只是為了要應付過關才編出來的一套謊言,實則,「福新莊」哪里會有這麼一戶人家?何來趙貞娘?什麼救治過江爾寧,什麼莊尾的土磚房,自然更屬子虛烏有了。
因此,只要那兩名黑衣人往莊里一探,一切實情必然暴露,她二人的身份也就難以隱諱了。
從江爾寧、舒婉儀她們被金重祥等人攔截下來開始,一直到那兩名大漢飛騎前往「福新莊」盤查根底為止,從頭到尾,全落進了關孤的眼中,他們的對話,關孤也听一個齊全,甚至雙方的表情變換,關孤亦非常仔細的做了觀察——
他們就在這片坡下,距離關孤隱身的石隙相當接近,接近到只要關孤一個縱身就可以掠至他們跟前。
現在,關孤的焦急並不亞于下面獨輪車上的兩個女人,他更苦惱的是無注截殺那兩個策騎奔往「福新莊」查探內情的大漢,以他現在的容身位置來說,只要稍一移動,立將暴露形跡,更休言展身攔截那一雙敵騎了……
汗水,又順著關孤的眉梢淌在面頰上。
他明白,事情的拆穿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論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待那兩名黑衣漢子回轉,則江爾寧和舒婉儀必然露底,身份揭示的後果,無可諱言的就是劫數難逃了!
血液宛似越流越急,循環在周身像沸騰了一樣,關孤全身汗透,雙目泛紅,他盡量抑止呼吸,呼吸卻更見迫促了;心撞擊著肋骨,他似乎可以听到那「咚」「咚」的跳躍聲,一股難耐的燥熱感侵襲著他,他覺得肌膚都像要撕裂開來……
土坡下的道路邊,金重祥好整以暇的在與崔涼閑聊著什麼,正眼也不朝獨輪車上兩個女人看,馬長盛則不奈煩的來回踱著步子,四周,那二三十名彪形壯漢則仍保持原來的方位環伺不動。
推架著獨輪車的莊稼漢子早已將車後的支座撐了起來,他也愣愣的呆立著,一臉迷惘又惶恐的表情。
目光毫不眨瞬的注視著下面的一舉一動,同時,關孤的腦子里也迅速在轉動著——他須要及早打定主意,在事情沒有完全惡化之前設法彌補,不管是怎麼個彌補法,卻總以江爾寧和舒婉儀的安全為第一重要。
老實說,他如今心情之紊亂與焦灼,在他多年來的鐵血生涯里也是少有的,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勢,虎狼遍地,鷹隼盤旋,對方的力量不但雄厚,更且密集,稍稍有個風吹草動,即足以將滿布左近的大批悍敵引來,那不會是個公平的局面,那樣的情景,可能會似一片洶涌的浪潮;一群瘋狂的豺狼,而能以抵擋這種可怖的侵襲的力量,只有他個人孤單的發揮了!
他委實沒有把握!
兩條叉路離得這麼近,而這麼近的範圍里便聚集著這麼多的高手——「火珠門」的全部力量,加上「真龍九子」的全部力量,另外,還有散落周遭的三四百名鷹犬爪牙!
「關孤再是藝強技精,勇冠三軍,也僅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的功力有其極限,他本身對于戰陣沖刺的經驗又是如此豐富,這種經驗告訴他在此等局面中的危險性與艱困處,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的打擊力,突破力,以及防衛力,他更曉得在這樣的情勢下若欲保著兩個無防護本領的女人月兌身,又是如何的希望渺茫——渺茫得幾乎毫無希望!
也是天性,也是環境的磨煉——關孤自來不存幻想,不做侈念,更不希求僥幸,他是冷靜的,深沉的、鎮定的,也是一向面對現實的,他把自己鍛煉得像鋼鐵,像堅冰、像土石,他不沖動,亦不悲觀,他總是盡力而為,縱然,有些事他也明白就算盡力而為之後的結果干事實並無多大補益,他也會仍舊竭誠一試,他就是這樣的人,做到哪里算哪里絕不沮喪頹唐的人!
目前的形勢,他當然看得分明不過,但他一樣在考慮,在思籌——他要在絕望中找希望!
「悟生院」與「火珠門」的人馬是密集的,又是縱深配置的,若要沖刺,便得持續到兩三里之遙,易言之,要一路血戰好幾里路!
江爾寧劍創累累,尚未合口封肌,根本難以為戰,而舒婉儀更是半點武功根底也沒有,兩人全須仰賴保護!
他自己的腿傷亦未痊愈,雖可咬牙硬挺,不至有大礙,但卻難免多少有點影響……
不過——
另一條道路上有「雙環首’夏摩伽與夏摩伽的心月復「鐵牌」江權在,他們可算是一股極大的助力……
心里嘆氣,關孤知道,便加上夏摩伽與江權吧,雙方的實力仍然懸殊,對放突圍月兌險,並不見得增多了幾許把握!
下意識的,他移動目光來回往下面掃視,或許,可以發現「三燈窪」李二瘸派來的眼線也不一定——他失望了,道路上,野地里,除了對方散落的人影外,找不著一個像李二瘸那邊派來的人!
往回一想,這位「果報神」又不由苦笑了,便算找著李二瘸派來的眼線吧,又待如何、他們又能有什麼幫助,發揮得了多大作用,充其量陪著送上幾條性命而已,實在談不上有所稗益。
要怎麼辦呢!
必孤關合上眼,片刻後,他削瘦的雙頰突然一緊,嘴唇閉攏,形成一條堅毅的弧線——他已決定了,到時候,只有一條路可時走!狠沖快斬拼命突月兌!
自然,在狠沖快斬拼命突月兌原則之下,能夠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效果,只是他此刻卻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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