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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未深。司空摘星並沒有被灌醉,他已走了。陸小鳳當然也沒有被毒死,司空摘星絕不是那種會在酒里下毒的人,何況,他就算下了毒,陸小鳳也不會喝下去
薛冰臉上卻已有了幾分笑意,忽然嘆了口氣道︰「這次他輸了。」
陸小鳳道︰「他一定會輸?」
薛冰道︰「東西在你這種人身上,又明知他要來偷,他怎麼能偷得走?」
陸小鳳道︰「他是偷王之王,偷王之王當然有很多種稀奇古怪,令人防不勝防的偷法」
薛冰道︰「你難道真的沒有把握贏他?」陸小鳳笑了笑,自己倒了杯酒,卻並沒有喝下去只是看著杯中的酒出神。
薛冰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那個要他來偷的人?」陸小鳳沒有否認。
薛冰道︰「要他來偷的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那個繡花的人。」
陸小鳳道︰「很可能。」
薛冰道︰「我若是你.我一定會想盡法子,逼著他說出來的。」
陸小鳳道︰「你不是我」
薛冰嫣然一笑,道︰「幸好我不是你,我可不想有你這麼多麻煩。」
陸小鳳道︰「所以你很高興。」
薛冰道︰「實在很高興」
陸小鳳忽然又笑了笑,道︰「既然很高興,總該說了吧。」
薛冰道︰「說什麼?她好像又忘了。」
陸小鳳道︰「當然是說紅鞋子!」
薛冰眨了眨眼,知道這次就算再想賴,也是賴不掉的了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青衣樓是怎麼回事?」
陸小鳳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薛冰道︰「紅鞋子也跟青衣樓一樣,是個很秘密的組織。唯一跟青衣樓不同的,就是這組織咀沒有男人,所以比青衣樓更厲害!」
陸小鳳道︰「為什麼?」
薛冰笑了笑,悠然道︰「因為女人本就比男人厲害。」
陸小鳳道︰「還有呢?」
薛冰道︰「沒有了。」
陸小鳳幾乎跳了起來︰「沒有了?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薛冰嫣然道︰「沒有了的意思,就是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你就算用刀來逼我,我也說不出別的來。」
陸小鳳怔住,怔了半晌.才嘆了口氣,道︰「女人果然比男人厲害,女人會賴皮。」
薛冰瞪眼道︰「我幾時賴皮了?我豈非已告訴了你,這些穿紅靶子的全都是什麼人?也巳告訴了你,紅鞋子是個很秘密的組織,你還不滿意?」
陸小鳳苦笑道︰「原來不但會賴皮,還會講歪理。」
薛冰像是也有點不好意思,眨著眼道︰「現在你至少已知道那個是紅鞋子,你知道的豈非已不少。」
陸小鳳嘆道︰「所以我已經很滿意,滿意極了」
薛冰笑道︰「既然滿意,為什麼不敬我杯酒?」
陸小鳳冷冷道︰「你的臉已經紅得像別人的鞋子了,你還,想喝?」
薛冰咬著嘴唇,道︰「今天我本來就想喝醉,反正這里有床,喝醉了最多就往床上一躺。」
陸小鳳道︰「莫忘記我也在這房子里。」
薛冰用眼角瞟著他.道︰「你在屋里又怎麼柞?難道我還怕你?」
陸小鳳也用眼角膘著她.道︰「難道你想故意喝醉,好有膽子來勾引我?」
薛冰的臉又紅了.頭卻沒有低下去,反而盯著他,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勾引你?」
陸小鳳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勾引我了?」
薛冰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潘安?宋玉?」陸小鳳忽然站了起來。
薛冰道︰「你想干什麼?」
陸小鳳道︰「站起來當然想走。」
薛冰道︰「你真的想走?」
陸小鳳道︰「你既然不想勾引我,我還留在這里干什麼?」
薛冰「噗刺」笑,道︰「你是個大傻瓜,我不勾引你,你難道也不會勾引我?」
陸小鳳道︰「只可惜我一向不習慣勾引別人,一向只有別人勾引我。」
薛冰輕輕道︰「為了我你難道不能破例一次?」她的臉更紅.紅得就像是春天里的桃花,紅得就像是水蜜桃。
陸小鳳忽然嘆了口氣,慢慢的坐了下來。
「我已經滿頭大汗了。」
陸小鳳道︰「因為我熱得要命!」
薛冰道︰「我好像也很熱。」
陸小鳳笑道︰「你又是雪,又是冰,怎麼會熱?」
薛冰道︰「我也在奇怪,怎麼會熱的?」她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拍乎道︰「我明白了。」
陸小鳳道︰「明白了什麼?」
薛冰道︰「司中摘星雖然沒有在酒里下毒,卻下了種要我們發熱的藥,故意讓你熱得要命。」
陸小鳳道︰「既然熱得要命,就只好月兌衣服。」
薛冰道︰「東西在你身上,你一月兌衣服,他就有機會來偷。」
陸小鳳嘆道︰「我真奇怪,偷王之王怎麼會想出這種苯法子來的。」
薛冰道︰「這法子雖然笨.卻很有效。」
陸小鳳笑了笑,悠然道︰「可惜東西本已不在我身上了,所以他根本就偷不走!」
薛冰怔了怔,道︰「你難道早就將那東西藏到別的地方去?」
陸小鳳笑道︰「藏在一個他永遠也想個到的地方,他若到這里來偷,就算他有二十只手,最多也只不過能偷走我幾件破衣服。」
薛冰吃吃的笑了道︰「你真不是個好東西。」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不是。」
對面屋脊上有個人,這個人當然就是司空摘星。他心里也在恨恨的罵︰「這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他竟忘了自己也不是個好東西,好東西是絕不會躲在屋脊上偷听的。
「這小子究竟將東西藏到什麼地方去了?」司空摘星開始在想,陸小鳳今天,共到過什麼地方?他們本來坐在外面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時,就搬到屋里來。除了這兩個地方外陸小風只去方便了一次。
「難道他將東西藏在茅房里了?」那的確很可能,陸小鳳這小子,本就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也可能就藏在空酒壇里,讓我想不到!」陸小鳳已月兌下了外面的長衫,隨隨便便地掛在窗口的椅子上窗子並沒有關好。東西當然不會在這件衣服里,否則他怎麼會如此大膽。
陸小鳳並不是個粗心的人,要挖六百八十條蚯蚓也不是好玩的。司中摘星已準備走了可是他剛想站起來,又停下眼楮里忽然發出了光。陸小鳳若是將東西就藏在這件衣服里,他豈非更想不到。那些話莫非是故意說給他听的?
司空摘星笑了︰「這小子真是條小狐狸,只可惜今天遇著了我這條老狐狸。」他笑得的確像是個老狐狸。
衣服就挫在椅子上,看得見,卻拿不到。該怎麼樣下手呢?老狐狸當然有法子,「偷王之王」這四個字並不是偷來的。屋子里不斷有笑聲傳出來,他們也不知為了什麼事如此開心
「難道他們是為了有個人像呆子一樣在外面喝風,看著他們在里面喝酒,所以才開心得要命?」司空摘星忽然跳下屋脊推開門,走了進去。薛冰張大了眼楮吃驚的看著他好像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會忽然出現。陸小鳳也想不到。
司中摘星也不理他們坐下去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又嘆了口氣,喃喃道︰「喝酒果然比喝風舒服。」
薛冰笑︰「誰叫你在外面喝風的?」
司空摘星道︰「我自己!
薛冰眨著眼笑道︰「你也跟他一樣,是個大傻瓜?」
司空摘星道︰「就算不是傻瓜,至少也是個呆子。」
薛冰笑道︰「你承認自已是個呆子?」
司空摘里嘆道︰「若不是呆子,怎麼會跟他打這個賭?」
薛冰道︰「你覺得不劃算?」
司空摘星點點頭,道︰「所以我不賭了!」
陸小鳳叫了起來,道︰「不賭了?不賭了是什麼意思?」
司空摘星道︰「不賭了的意思,就是不賭了!」
陸小鳳道︰「可是我們早已約好了的!」
司中摘星道︰「約好了的事,常常都可以反悔的,說出來的話,也常常都可以當做放屁。」
陸小鳳怔了半天苦笑道︰「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要忽,然後悔?」
司空摘星忽然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陸小鳳道︰「我在打什麼鬼主意?」
司空摘風冷笑道︰「你想故意讓我把那東西偷走,然後再,跟蹤我,看我將東西交給誰所以我就算贏了你,吃虧的還是我。」
陸小鳳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個受了冤枉的孩子,苦笑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我實在不懂?」
司空摘星道︰「你懂,你比誰都懂。」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我為什麼要故意讓你贏?難道我喜歡挖蚯蚓?」
司空摘星道︰「因為你一心想知道是誰要我來偷那東西的,你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達到目的,為了達到目的,你本來就什麼事都肯做的!」
陸小鳳苦笑道︰「你真的以為我是個這麼狡猾的人?」
司空摘星道︰「不管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反正我都不跟你賭了。我已決心不上你的當。」他又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仰面大笑了三聲,道︰「好酒,果然比喝風的滋味好得多!」話還沒說完,他已大笑著走出去。
陸小鳳又怔了般天,也忽然笑了道︰「這個人果然是條老狐狸。」
薛冰忍不住道︰「難道你真的要故意讓他贏?」
陸小鳳笑道︰「這老狐狸猜的不錯,我的確只有用這法子,才能查出是誰要他來偷的。」
薛冰道︰「你剛才故意說那些話,為的就是要他知道東西在那里?」
陸小鳳道︰「-點也不錯。」
薛冰嘆道︰「但我卻還是想不到,你究竟將東西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陸小鳳道︰「東西就在衣服里。」
薛冰怔了怔,道︰「就在椅子上這件衣服里?」
陸小鳳道︰「一直都在這件衣服里!」
薛冰道︰「可是你剛才卻說……」
陸小鳳道︰「我故意那麼說,因為我知道他遲早一定會想到我用的調虎離山計。」
薛冰道︰「我還是不懂?」
陸小鳳道︰「我故意隨隨便便將衣服擺在這里,別人當然想不到東西還在衣服里,但他卻不是別人,他是偷王之王!
薛冰道︰「所以你算準他遲早總會猜到東西就在衣服里。」
陸小鳳道︰「我本就是擺在這里讓他來偷的。」
薛冰終于懂了︰「原來你的計中還有計,弄來弄去,你還是要故意讓他偷走。」
陸小鳳道︰「不錯,我本就是要讓他偷走的.卻又不能讓他得手太容易,我不能讓他起疑心」
薛冰笑道︰「但他還是起了疑心,還是不上你這個當」
陸小鳳嘆道︰「所以我說他實在不愧是條老狐狸,只可惜……」
薛冰道︰「只可惜怎麼樣?」
陸小鳳忽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他還是上了我的當。」
薛冰怔住︰「我又不懂了?」
陸小鳳道︰「他還是把東西偷走了。」
薛冰道︰「幾時偷的?」
陸小鳳道︰「剛才。」
薛冰忍不住提起那件衣服抖了抖,就有塊紅緞子從衣服,里掉了下來,緞子上繡著朵黑牡丹「東西豈非還在這里?」
陸小鳳道︰「但這塊緞子,卻已不是本來的那塊了。」
薛冰道︰「你是說.他剛才用這塊緞子,換走了你那塊?」
陸小鳳道︰「你再仔細看看.兩塊緞子是不是有點不同。」不同的地方顯然不太明顯,但卻果然是不同的。
陸小鳳道︰「他想必已從金九齡嘴里,問出了這塊緞子的形狀,自己找人照樣子繡了塊,準備來跟我掉包。」
薛冰嘆了口氣,道︰「但他的手法實在快.實在不愧是偷王之王,我剛才一直都在看著他,竟偏偏沒看到他已動了手腳?」
陸小鳳笑了笑,道︰「他以為我也沒有看出來.以為我還不知道。」
薛冰道︰「這塊緞子你已不知看過多少遍了,現在既然還沒有被偷走,你當然就會把它藏起來.絕不會時時刻刻拿出來的。」
陸小鳳道︰「所以他認為我暫時絕不會發覺已被掉了包。」
薛冰道︰「現在既然已達到目的,當然就會將東西去交給那個人了。」
陸小鳳道︰「他當然要去交差。」
薛冰道︰「那麼你現在為什麼還不去盯著他?」
陸小鳳道︰「因為我知道他現在一定還不會走的。」
薛冰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他也怕我起疑心。」
薛冰想了想.道︰「反止你暫時不會發現東西已被掉了包他正好乘機輕松輕松!」
陸小鳳道︰「他越輕松,我越不會起疑心。」
薛冰道︰「等明天早上我們要走時,他還可以先送送我們然後再輕輕松松的去交差。」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看來你再跟我們混下去,你也快變成條小狐狸了。」
薛冰眼珠子轉了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輕輕道︰「那麼你現在想干什麼呢?」
陸小鳳故意不去看她的臉上的表情.道︰「我當然要去陪陪他!」
薛冰好像又要跳了起來︰「你不陪我?反而要去陪他?」
陸小鳳淡談道︰「他既不會勾引我,我也不會勾引他,我去陪他至少安全得多!」
薛冰咬著嘴唇,狠狠的瞪著他,忽又嫣然一笑.道︰「現在我總算知道你是什麼了!」
陸小鳳道︰「我是什麼?」
薛冰道︰「你是條狗。」
陸小鳳怔了怔,苫笑道︰「我怎樣會變成條狗的?」
薛冰悠然道︰「司空摘星若是條狐狸,你豈非就是條專咬狐狸的狗?」
司空摘星躺在床上.曲著肱作枕頭,看著自己胸膛上樓著的一杯酒。陸小鳳總是再歡這麼樣喝酒,而且有本事不用手就將這杯酒喝下去,連一滴都不會濺出來。只要是陸小鳳會的事,司空摘星就要學學,而且要學得比陸小鳳更好。
他听到門外有人在笑︰「這是我的獨門絕技,你學不會的。」一個人推開門走了進來,當然就是陸小鳳。
司中摘星也不理他.還是專心一意的看著胸膛上的這杯酒,冷冷道︰「你又想來干什麼?」陸小鳳道︰「干什麼?只不過來陪陪你。」
司空摘星道︰「你不去陪她,反而來陪我?」
陸小鳳笑了笑.反問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已不賭了?」
司空摘星道︰「嗯。」
陸小鳳道︰「所以我們還是朋友?」
司空摘星道︰「嗯。」
陸小鳳笑道︰「既然我們是朋友,我為什麼不能來陪陪你?」
司中摘星道︰「你當然可以來陪我,但是我現在卻想去陪她了。」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氣,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過去,杯中的酒也被他吸進了嘴,只可惜並沒有完全吸進去,剩下的半杯酒濺得他一身都是。
陸小鳳大笑,道︰「我早就說過,這一招你一輩子都學不會的。」司空摘星瞪了他一眼,剛想站起來,臉色突然變了整個,張臉都扭曲了起來,整個人也都扭曲了起米,就好像有柄尖刀捅入了他的胃。
陸小鳳也吃了一驚,失聲道︰「你怎麼了?」司空摘星張開嘴.想說話,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陸小鳳一個箭步竄過去,扶起了他.忽然嗅到一種奇特的香氣。
他又拿起剛才那酒杯嗅了嗅臉色也變了︰這杯酒里有毒!司空摘星的臉已變成死灰色,滿頭冷汗雨點般落下來。
陸小鳳道︰「這杯酒是從哪里倒出來的?剛才有誰到這里來過?」司中摘星掙扎著搖了搖頭眼楮看著桌上的酒壺。壺中還有酒。
陸小鳳抓起灑壺嗅了嗅,壺中的酒並沒有毒。毒在酒杯上!酒杯想必早已在這房子里,剛才司空摘星在屋脊上偷听的時候,想必已有人在這酒杯上做了手腳。
陸小鳳急得直跺腳︰「你本來是個很小心的人,今天怎麼會如此大意?」
司空摘星咬著牙,終于從牙縫里吐出了三個字「棲霞庵」。
陸小鳳道︰「你知道哪里有人能解你的毒?你要我送你到哪里去?」
司空摘星掙扎著點了點頭︰「快……快……」
陸小鳳道︰「好,我去找薛冰,我們一起送你去。」他抱起了司空摘星沖出去,去找薛冰。
但薛冰竟已不見了。她剛才喝剩下的半杯酒還在桌上可是她的人竟已無影無蹤。本來裝著鹵牛肉的碟子里,現在卻赫然擺著一雙手,一雙斷手!陸小鳳看得出這正是孫中的手。難道他又約了對手來尋仇,居然將薛冰架走了?但是他們在隔壁怎會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听到?
薛冰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怎麼會如此容易就被人架走?陸小鳳已無法仔細去想,現在無論什麼事都只好先放在一邊,先救司空摘星的命要緊。何況,這頃刻間發生的變化實在太驚人,太可伯,他無論怎麼想,也想不通的。幸好他們坐下來的馬車還在。
陸小鳳叫起了車夫,抱著連四肢都似已僵硬的司空摘星,跳上車子,喃喃道︰「你千萬不能死,你一向都不能算是個好人,怎麼會短命呢?」
司空摘星居然一直沒有死,就這麼樣半死不活的拖著拖到了棲霞庵。
棲霞庵在紫竹林中,紫竹林在山坡上,山門是開著的紅塵卻已被隔絕在竹林外,馬車不能上山,陸小鳳抱著暈迷不醒的司空摘星,踏著「沙沙」的落葉,穿過紫竹林,風中正傳來最後,聲晚鐘盧。夜色卻未臨,滿天夕陽殘照,正是黃昏。
陸小鳳看著手里抱著的司中摘星,長長吐出門氣.喃喃道︰「你總算挨到了這里,真不容易。」司空摘星身子動了動輕輕申吟了一聲,居然似已能听見他的話。
陸小鳳立刻問道︰「現在你覺得怎麼樣?」
司空摘星突然張開眼楮,道︰「我餓得要命。」
陸小鳳怔了征︰「你會餓?」
司空摘星看著他擠了擠眼楮,道︰「這兩天你天天下車去大吃大喝,我卻只有躲在車上啃冷燒餅,我怎麼會不餓?」陸小鳳怔住,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活生生的吞下了六百條蚯蚓。
司空摘星道︰「小心點抱住我,莫要把我摔下去。」
陸小鳳看著他擠了擠眼楮,道︰「我會小心的,我只怕摔不死你。」
他忽然舉起了司空摘星,用力往地上一摔。誰知司空摘星還沒有摔在地上突然凌空翻身,接連翻了七八個跟頭.才輕飄飄的落下,看著陸小鳳大笑,笑得彎下了腰。
陸小鳳恨恨道︰「我應該讓你死在那里的。」
司空摘星大笑道︰「好人才不長命,像我這種人怎麼會死。」他居然也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
陸小鳳道︰「你根本就沒有中毒?」
司空摘星道︰「當然沒有,像我這樣千年不死的老狐狸有誰能毒得死我。」
陸小鳳道︰「酒杯上的毒.是你自己做的手腳?」
司空摘星笑道︰「那根本就不是毒,只不過是點嗅起來像毒藥的香料而已.就算吃個三五斤下去,也死不了人。」
陸小鳳道︰「你故意裝作中毒的樣了,只不過是想拖住我,讓我送你到這里。」
司空摘星笑道︰「我若不用這法子.又怎麼能將那東西送出去!
陸小鳳道︰「你怎麼送出去的?這一路上你都裝得像死人一樣,連動都沒有動。」
司空摘星道︰「我當然有法子,莫忘記我不但是偷王之王,還是條老狐狸。」
陸小鳳突然冷笑,道︰「若不是那條小狐狸幫你,你想交差只怕也沒這麼容易!」
司空摘星仿佛怔了怔道︰「小狐狸?除了你外,難道還有條小狐狸?」
陸小鳳冷冷道︰「也許不是小狐狸.只不過是條雌狐狸!」
司空摘星大笑,道︰「我就知道遲早總是瞞不過你的,你並不太笨。」
陸小鳳道︰「你幾時跟薛冰說好的?」
司空摘星道︰「就在你去方便的時候。」
陸小鳳道︰「她怎麼會答應你?」
司空摘星悠然道︰「也許是因為她看上了我。」
陸小鳳道︰「她看上你這條老狐狸?」
司空摘星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女人就是喜歡老狐狸的!」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看來她的確被你這狐狸精迷住了,居然肯替你去做這種事。」
他忽又問道︰「她既然是替你交差去了,那雙斷手又怎麼會出現的?」
司空摘星又怔了怔,道︰「斷手?什麼斷手?」
陸小鳳道︰「孫中被砍斷的那只手。」
司空摘星道︰「手在哪里?」
陸小鳳道︰「在裝牛肉的碟子里!」
司中摘星搖了搖頭,皺眉道︰「這回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陸小鳳道︰「真的不知道?」
司空摘星嘆道︰「我幾時騙過你?」
陸小鳳恨恨道︰「你時時刻刻都在騙我。」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道︰「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我能騙得過你?」
陸小鳳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本來是騙不過的,只可惜我的心實在太好了!」
突听山門里有個人在問︰「外面的那位好心人,是不是陸小鳳?」
門是虛掩著的,門里的有個小小的院子,一個人搬了張竹椅,坐在院子里的白楊樹下。夕陽照著孤零零的白楊,也照著他蒼白的臉,他的鼻子挺直,顴骨高聳,無論誰都看得出他一定是個很有威嚴,也很有權威的人,只可惜他一雙炯炯有光的眸子,現在竟已變成了兩個漆黑的洞。
「江重威!」陸小鳳一走進來,就不禁失聲而呼︰「你怎麼會在這里?」
江重威笑了笑,道︰「我不在這里,又還能在哪里?」他笑得淒涼而悲痛︰「我現在已只不過是個瞎子,王府里是不會用一個瞎子做總管的,就算他們沒有趕找走,我也己留不下去。」
陸小鳳看著他,心里也覺得很難受。江重威本是個很有才能.也很有前途的人,可是一個瞎子……
陸小鳳忽然回過頭.瞪著司空摘星︰「你認不認得他?」司空摘星點點頭。
陸小鳳道︰「你知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的?」司空摘星嘆了口氣,他心里雖然也不好受。
陸小鳳道︰「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司空摘星道︰「那個什麼人?」
陸小鳳道︰「那個繡花的人,也就是那個要你來偷東西的人。」
司中摘星道︰「你認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陸小鳳道︰「不錯。」
司空摘星道︰「假如那塊緞子本就是他的,他何必要我來偷回去?」
陸小鳳道︰「也許那上面還有什麼秘密,他生怕我看出來。」
司中摘星道︰「你豈非已看過很多遍了?」
陸小鳳道︰「我還沒有看夠。」
司空摘星不說話了,神情間仿佛也顯得很矛盾.很痛苦。
陸小鳳道︰「你雖然欠了他的情.可是他既然做出了這種事,你若還有點人性,就不該再維護他。」
司中摘星道︰「你一定要我說?」
陸小鳳道︰「非要你說不可!
司空摘星座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好,我告訴你,那個人就是她!」
他的手忽然往前面一指,陸小鳳不由自主隨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個人正垂著頭從庵堂里走出來。一個紫衫白襪,烏黑油發鬃上插著根紫玉釵的女道姑。她臉色也是蒼白的,明如秋水般的一雙眸子里,充滿了憂郁和悲傷,看來更有種說不出的,淒艷而出塵的美,就好像是天邊的晚霞一樣。她垂著頭慢慢的走過來,手里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看見了她,陸小鳳就知道司空摘星又在說謊了,那個人絕不會是她的。他再回過頭想追問時.司空摘星竟已不見了。就在陸小鳳看見這紫衫女道人的那一瞬間,這老狐狸已流星般掠了出去。那一瞬間陸小鳳的確仿佛有點痴了無論誰看見這麼一個出塵月兌俗的美人,都難免會痴了的。現在就算要追,也追不上的,司中摘星的輕功顯然不能算天下第一,但也不會差得太遠。陸小鳳嘆了口氣,發誓總有,天要抓住這個老狐狸,逼他吞下六百八十個條蚯蚓去,而且還要他自己去挖。
夕陽淡了,風也涼了涼風吹得白楊樹上的葉子,簌蔌的響,這紫衫女道入慢慢的走過來,始終都沒有抬起頭。
江重威忽然道︰「輕霞,是你!」
「是我,你吃藥的時候到了。」她的聲音也輕柔如晚風。
江重威又問︰「陸小鳳,你還在麼?」
「我還在!」
「這是舍妹輕霞,也就是這里的主持,你現在總該明白我怎麼會在這里了吧!」
陸小鳳忽然道︰「金九齡和花滿樓在找你。」
江重威道︰「我知道。」
陸小鳳道︰「他們也知道你在這里?」
江重威道︰「他們已來過。」
陸小鳳道︰「花滿樓跟你說了些什麼?」
江重威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緩緩道︰「他叫我莫要忘記他也是個瞎子,更莫要忘記他,魚都活得很好!
陸小鳳道︰「你當然沒有忘。」
江重威道︰「所以我現在還活著!一個像他這麼樣的人突然變成了瞎子後,還有勇氣活著,實在很不容易。
陸小鳳忍不住長長嘆息,道︰「他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
江重威點點頭,嘆道︰「他的確和任何人都不同,他總是要想法子讓別人活卜去」
陸小鳳道︰「其實我早該想到,他來找你,就是為了要告訴你這些話的」
江重威道︰「他還問了我一些別的事」
陸小鳳道︰「什麼事?」
匯重威道︰那天在王府寶庫里發生的事」
陸小鳳道︰「我也正想問你,除了你已告訴金九齡的那幾點之外,你還有沒有發現什麼別的可疑之處」
江重威道︰「沒有」他的臉仿佛又已因恐懼而扭曲,緩緩道︰「就算還有,我也不會說。」
陸小鳳退「為什麼?」
江重威道︰「因為我並想你們找到那個人。」
陸小鳳更奇怪,又問道︰「為什麼?」
江重威道︰「因為我從未見過武功那麼可怕的人,他們就算找到了他,也絕不是他的敵手!
他的身子也在發抖似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人,那根可怕的針。針上還在滴血,鮮紅的血……
陸小鳳還願再問,江輕霞突然冷冷道︰「你問的已太多了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我一直不願他再想起那天的事。」
江重威勉強笑了笑.道︰沒關系,我很快就會好的」
陸小鳳也勉強笑了笑,道︰「你一定很快就會好的,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個硬骨頭」
江重威笑得已開心了些,道︰「你既然已來了,就不妨在這里多留兩天,說不定我還會想起些事來告訴你。」
江輕霞皺眉道︰「他怎麼能留在這里?這里一向沒有男人的!
江重威笑道︰「我難道不是男人?」
江輕霞道︰「可是你…-」
江重威沉下了臉,道︰「我若能留在這里,他也能」
陸小鳳道︰「可是我-…☆
江重威也打斷了他的話.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一定要留下來,花滿樓和金九齡這兩天說不定還會來的.他們也正想找你」
江輕霞道︰「可是你喝完了藥後.就該去睡了」
江重威道︰「我會去睡的,你先帶他到後面去吃點東西好好作出主人的樣子來.莫要讓客人餓著肚子/,江輕震板著臉轉過身冷冷道︰施主請隨我來!
她好像也沒有正眼去看過陸小鳳,她實在是個冷冰冰的女人,甚至比冰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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