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伤势恢复的差不多,这段日子以来,蒋御安除了偶尔到医院接几场手术之外,就是开着车来到“流年”附近,看着前妻,看着那栋带有她温柔甜美感觉的甜点屋人来人往。
他总是静静的看着,不主动去和她见面,也尽量不泄露自己的行踪。
偶尔汉文会坐他的车一起过来,甚至有几次帮他去买“流年”的招牌“回忆爱情”,那黑色的玫瑰绽放在一个粉白色小靶里,他每咬下一口,伴着水果沉淀的酒香沁入口中,甜蜜心酸的回忆便一一浮上心头,总让他心中忍不住的揪疼。
尤其当他看到她和店里一位年轻助手感情融洽的打闹,心中的纠结更是难以言喻。
昂文看他老是像个跟踪狂一样的守在门外,有几次忍不住这样劝着他。
“既然还喜欢就去追啊!老是这样算什么?而且磨磨蹭蹭的,等你磨够了,说不定她也跟着别人跑了!”
他也知道,只是看着那个年轻助手,看着她脸上露出的幸福笑容,他就不由得停下开门下车的动作。
那单纯的甜美笑容,在婚前,他常在她脸上看到,但婚后,来自他母亲的压力,让她的笑容里总是多了一丝牵强、一丝苦涩。
他下车将她追回,然后呢?
两人重新走入婚姻,然后又是她的疲累,还有和母亲的争吵?
一想到这,他便什么也不能做,直到今天。
他早就注意到他们身后那几个意图不轨的人,所以开车到前面找个地方停好后,就马上往他们的方向赶来,接住狂奔逃跑的她。
毕竟在战场上待过几年,他好歹学过几招防身的招数,对付穷凶恶极的罪犯可能不管用,但对付这些专抢妇孺的混混却是够了。
他先将前妻给揽到身后,旋即将手机给她,急促的交代,“先报警!”接下来对着几个拿刀的混混,就是一阵的扭打。
徐尚菲飞快的报了警,双眼却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就拍一个眨眼之间,他已经受到伤害。
幸好蒋御安的预估并没有错,这些混混还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即使拿了刀用处也不大,而且警察就在附近巡逻,听到有人报警,就连忙赶过来了,一场惊魂的闹剧很快的就落下慕。
蓝伟山这时也从后面追了上来,却见徐尚菲靠在一个男人身边,嘴上差点骂了出来。
他在后面奋不顾身替她挡住歹人让她先跑,结果她在这里像花痴的抓着个男人不放?!
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喂!徐尚菲,这人是……是你?!”
蓝伟山本来一肚子火气,却在那男人转头的瞬间,认出是两年多前自己曾在他们婚礼上见过的蒋御安。
蒋御安转头看见这个最常出现在前妻身边的男人,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下,眼睛看向徐尚菲问:“他是?”
她忙着确定他身上有没有受伤,听到他的疑问,这才笑着抬头介绍,“御安,这是小三,也是依依的弟弟,我们结婚时他也有来,现在在我开的店里帮忙。”
听完,他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没听她将对方介绍为暖昧的朋友或是情人的关系。
他那点心思徐尚菲没看出来,蓝伟山倒是看出来了,又想到当初他们两人离婚的原因,再看看两人不时交会的视线,决定不再当个碍眼的电灯泡。
“好了,没事就好,刚刚警察说要去做笔录,你们两个去就行了吧!反正我刚刚缠住的那个小咖也跑了,我干脆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流年’冷藏。”要不然这些巧克力砖还有起司让太阳这样一晒,回去大概就不能用了。
说完,他抢过徐尚菲手中的纸袋就走人,连招呼都省了。
“嘎?”她终于反应过来,愣愣的抬头对上同时低下头来的前夫,小脸突然染上嫣红,“我们两个?”
“嗯。”看着她露出羞怯的模样,蒋御安微勾嘴角,很高兴自己对她还有这样的影响力,他朝她伸出手。
看着眼前的大掌,徐尚菲愣愣的看了又看,然后迟疑的望了他一眼,才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带着浅浅优缪的黑眸凝望着她,看着她羞涩的低下头,他微微一笑。
“走吧!”
“嗯。”徐尚菲头低得不能再低,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到和他相握的那双手上。
她忍不住想骂自己的不争气,明明都已经离婚了,为什么一见到他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亲近他?
两人做完笔录从警局出来已经下午一点了,站在警局前,蒋御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沉默,徐尚菲则是迟疑着该不该邀他一起吃午餐,最后还是敌不过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你……”
“我……”
蒋御安看她懊恼地表情,淡淡地笑了,“你先说吧!”
徐尚菲手指不停绞着自己的衣摆,咬着下唇的望着他,“我是……我是想说,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到‘流年’去吃吧?我厨房里都有准备材料,不会很久……”
他松了口气,也暗自庆幸。本来他要说他要走了,幸好她也同时开口,否则岂不是就要这样分开了。
今天是偶然,天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偶然”可以让他这样名正言顺的靠近她。
“我有空,就去‘流年’吃吧!我回来到现在还没去过你开的店。”嘴里说着慌,蒋御安却没有半分的尴尬。
至于话里透露的讯息,他们都有默契不去提,就像之前她问他在国外好不好时,他不会问她是怎么知道他才刚回国的,她也不会问为什么他知道她开了一家店,是一样的。
有时候,他们需要一点点的自欺欺人,互相说着自己对彼此的关心。
开了车回“流年”,蓝伟山已识趣的将东西放好之后就走人了,并留了纸条说要另外约时间来开发新产品,徐尚菲只看了下就把纸条往桌上一丢,然后马上冲进厨房里。
从冰箱里搬出一大堆食材放在流理台上,快速的切切洗洗。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脑海中他的饮食习惯像是每天默背过一样,没有一丝遗忘,清晰无比。
站在流理台后,蒋御安看着她熟练的煮东西,有种莫名的温暖涌上心头,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她准备的东西都是他爱吃的,那股温暖瞬间就变成浓浓的甜意。
因为他不喜欢吃肉,所以她拿了本来要用来煮海鲜浓汤的酱料煮了两盘的海鲜女乃油意大利面,又用牛番茄和蔬菜高汤煮了一锅罗宋汤。
浓浓的女乃油还有蔬菜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午后的阳光淡淡地洒落在这洁白宁静的一角,让人不由得就感到温馨。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忙东忙西的弄出两盘意大利面又盛了两碗汤放着,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的放松,“好了,别再忙了,一起来吃饭了。”
背对着他正在洗水果的徐尚菲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以前他们还没离婚时,每次到吃饭的时间,他也总会说这样一句话,然后两人会幸福的坐下来一起吃饭。
只是现在,一样的话,一样的人,却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她停下动作,语气忍不住哽咽,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从水龙头哗啦啦不断流出的水声。
蒋御安离开椅子站到她身后,犹豫了下却还是伸出手,轻轻将她抱住。
“别哭……”
他的嗓音同样有些发紧,为两人这种明明熟悉却又要像陌生人一样客套的关系而感到无奈。
被他温暖的抱在怀中,她忍不住转过身,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不断抽泣着,“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他紧紧地抱着她,深邃的黑眸里带着无奈和心疼,却嘴拙的半点安慰都说不出来。
因为就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他们都无比确信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对的那个人,但是为什么却没办法永远在一起?
一顿沉闷的午餐就这样过去了,两人默默的相对半响,最后还是蒋御安找到理由先开口告辞。
但倒也不是因为尴尬而搬出来的借口,而是因为他突然接到电话,他父亲有些身体不舒服而住进医院了。
徐尚菲一听到前公公病了住进医院,脸上也忍不住啊现担心地神情。
“那个……伯父还好吧?”本来要月兑口而出的公公两个字,一想到两人现在已经没有婚姻关系,及时咽了回去。
蒋御安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只说有点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为了保险,医生交代还是住院观察几天。”
徐尚菲一想到那几个月的婚姻里,婆婆虽然对她不怎么样,公公对她还是不错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出口帮她说几句,逐而迟疑的开了口,“那个,要不然我也一起过去看看吧?”毕竟即使时间很短,但总也曾经是一家人。
蒋御安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很清楚,父亲对她的好,其实只是不想大家闹得太难看所表现出来的,如果尚菲知道了,是不是还会这样关心他呢?
彬许还是会的吧!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单纯又善良的人。
就这样到医院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心底则百感交集,幸好医院距离“流年”并不是太远,否则徐尚菲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会在这样的沉默中窒息。
到了医院,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父亲的病房,只是里面并不见打电话给他的吴妈,而是一脸担心的坐在床边的母亲。
蒋御安没有半分诧异,微皱着眉走到床边轻身问道:“爸没事吧?”
“没事,医生说只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身体有点不适应而已。”向莲脸色有些难看的回答着,眼神却直直的盯着儿子身后的人。
“喔。”蒋御安点了点头,看了看主治医师的名字,暗付着等一下去仔细问问情况。
徐尚菲原本在到达医院之前都是紧张的,或许是那几个月的婚姻生活带给她的影响,但是在刚刚进房时,看见向莲憔悴的坐在病床边,她忽然一愣,然后紧张消失了大半。
原来……在她心中剽悍的婆婆,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而已。
她同样会为了自己的丈夫而软弱,不是像自己所想像的,是个无坚不摧,强硬过人的铁娘子。
一想到这,徐尚菲本来紧攒着袋子的手也放松不少。
不过她放松了,向莲却反而迅速武装,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她的劈头质问儿子,“御安,为什么这个女人也来了?”
蒋御安身体略微一侧,稍微挡住母亲那像要杀人的视线,才开口,“没什么,碰巧遇到才……”
“碰巧?!”向莲讥诮的笑了,“那还真是有够碰巧的,同住在一座城市里,我两年多都没巧遇,就你回来出个门就能这么‘碰巧’的遇见了?”
蒋御安知道母亲不喜欢徐尚菲,但是以往在他面前,她多少会收敛点,保持着不算太差的态度,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她对她的态度真如吴妈向他说的一样。
徐尚菲推开眼前想替她遮挡的前夫,脸上虽然还是带着一点不安,但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胆怯。
她抬头挺胸的走到向莲的面前,将手中刚刚买的水果往前送,“伯母,好久不见了。”
向莲有些讶异往常看到她连头都不敢抬的人,竟敢直直的望着她,眼神一眯,脸上更显严肃。
“好?如果没看见你,我想自己会好得不得了。”
如果是两年前的徐尚菲,那么她现在一定会低下头,乖乖听婆婆的训示。
但既然认定她这个“前婆婆”其实也不是打不倒的铁娘子,而且她现在也不是她的媳妇,她实在不必要唯唯诺诺,毕竟就像两年前导致她和御安离婚的那场冲突一样,她并没有做错。
她点了点头,脸上一派的真挚,“伯母说得好,在医院里重逢的确不是什么好预兆。”
其实她只是想顺着对方的话讲,让彼此有个台阶下,但这若有所思地话却让心思敏感的向莲忍不住猜想她这是在讽刺她。
“你……你给我滚!”
蒋御安眉头皱得更紧,站出来维护前妻,“妈。尚菲也只是顺便过来探望爸的……”
“你爸不需要她来探望!”向莲狠狠的怒斥儿子,“两年前离婚不是很爽快吗?怎么,赡养费花光了?又想找上门来?真够贪心的!”
“妈……”蒋御安真的很想知道母亲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徐尚菲没有后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她努力保持着淡定的神情开口,“伯母,你不必想太多,两年前的离婚协议书怎么写就怎么做,我不会多拿一分也不会少拿一角,还有,我自认两年前没做错事,离婚我也是堂堂正正的,所以请不要再用言语污辱我。”
说完,她九十度的弯腰鞠了躬,又站了起来。
“我的话说完了,想必伯母也不想再多看我一眼,我这就告辞了。”
始终保持着淡定的语气一口气的说完,徐尚菲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了不起了,尤其是看到前婆婆一脸诧异的说不出话来,她的心情就像是快要飞起来一样。
蒋御安的脸色有些阴沉,目光随着她离去后又转了回来,直直的对上母亲的眼睛。
“妈,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向莲被他的质问搞得恼火不已,“怎么,她两年前不就是跟你告过状了吗?现在还想再质问我一遍?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安好心,专门挑拨别人……”
他静静的望着,沉重而无奈的说着,“妈,够了。”
她错愕的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蒋御安只觉得无比的疲惫,还有深深的无奈,“不要在我面前再批评尚菲,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你的不是,从来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要是没抱怨,你会急急忙忙的过来帮她出头?!”向莲一点都不相信。
“那是汉文他妈看见,汉文又说给我听的。”他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尚菲都没跟我说过,也没有抱怨过,对她有敌意的一直都是你。”
向莲错愕的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毕竟脑子里固有的印象突然被打破,还是让她一时有点无法反应。
“我……”
蒋御安看向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的父亲,继续说着他早就想说的话。
“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离婚时,那间房子还有那些钱都是我强迫她收下的,不为什么,就因为当初她为了嫁给我,跟家里闹得不愉快,我知道离婚后她不太可能会回娘家,我不能连这点打算都不为她做。”
“御安——”蒋华严开口想劝和这对母子。
蒋御安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的摇头,“爸,我之前说过了,有些事我不能退不能让,尚菲这件事我当初就是让了,所以后来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对她时,我无比的后悔,身为你们的儿子,我不能说什么,对尚菲,我只能尽力的去补偿她。”
当年的事,他是后来才从吴妈的欲言又止中追问出来,继而明白他想呵护的妻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是多么委屈。
只是她怕他为难从来不说,而他却从来没有多问她那么疲累的原因。
一点忽略让他们走向分离,他曾经想怨想怪,但是当那人是自己的父母亲时,除了无奈和心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他闭上眼,静默的转头离开。
看着儿子失望离去的背影,蒋华严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眼神略带谴责的望着妻子。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老了,你也老了,何必那么固执折腾得让大家都不好过?向莲,有时候该放手就放手吧!”
她紧紧地握着病床旁的栏杆,背挺得笔直,双唇紧抿,眼眶却泛红,一看就是死不认错的表情。
蒋华严见她这样,摇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低喃,“我们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御安大了,有些事我们不该老是想抓在手中不让他做主。”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但何必逼他在尚菲和我们之间做选择?难道他就不能同时拥有两者?阿莲,退一步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尚菲也不是一无可取,如果儿子就是认定她,以祝福的心情取代苛责的目光吧。”
向莲依旧不发一语,蒋华严最后只能叹气闭眼重新休息。
唉,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就是他说破子诩没用,只是希望她能够赶紧明白,要不然本来就不深厚的母子情分让她这样折腾下去,只怕最后儿子连固定的探望问候都视为畏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