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银色光晕照得雪地边的小石子微微发出亮光。
午夜时分,远远地传来马蹄狂奔疾行的逵达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引人注意。不一会儿,官道上出现了一辆马车,坐在前方手揽缰绳、驾控着马车的是一名中年汉子,身上的衣衫残破不堪,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倒像是块破布半挂在身上,除了严重撕扯的痕迹之外,上面还染有斑斑血迹。
“喝!”他脸色凝重,不顾臂膀上依旧淌着鲜血,只是不断出声吆喝,专心驾驭着马儿向前疾奔。
“方剑!快停车!娘亲的脸色发白,怕是禁不住这快马的折腾。”一只小手掀开马车的布帘,露出了一张孩童稚女敕的小脸,,润玉般的脸,如工笔勾勒出的精致五官,看起来只有十来岁,但眉宇间却有一股大生贵气。
“不行!再慢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唤名为方剑的男子头也不回,依旧不停挥鞭赶车。
“聿儿……”马车里传来柔弱的呼唤声,唤回了孩童的注意力,他急忙回头,一脸担忧地望着车内柔弱美丽的娘亲。
“娘亲,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难受?"他坐回母亲身边,一脸关切地握住母亲的手。
“聿儿……是娘不好,这才连累了你……"少妇睁开眼,半是内疚半是忧愁地伸出手,抚模着自己亲儿的脸庞。今天之前,她的聿儿原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家子嗣,如今却落得要改装逃亡,这一切。一全都是她的错!
“娘,您为什么这么说?”他蹙起两道漂亮的眉,不悦道。“遇上盗贼怎么会是娘亲的错?但孩儿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逃出城外,我们应该命方剑往衙门的方向跑,娘亲只要说出身分,让这里的府衙派人收拾那帮贼人!”
“聿儿,你还小,所以不明白。”她重叹了一口气。倘若是寻常盗贼,他们又何需仓皇逃命呢?
“我是不明白,但可恨我没力量拿剑杀敌,这才让娘受了惊吓!”虽然学了点拳脚功夫,但自己毕竟只有十岁,和那些长年洗劫百姓的江洋大盗相比,无疑是以卵击石。
“聿儿……”少妇正要开口的时候,马车突然之间紧急停住,强大的力道让车内两人无法控制地往前冲,差一点就要冲出车外了。
“方剑,怎么一回事?”他先稳住娘亲,随即翻开布帘,一脸不悦地质问着身为贴身护卫的方剑,恼他让自己的娘亲受了惊吓。
方剑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早已跃下马车,身子探出。
“聿儿,发生了什么事?”少妇出从马车内探出头。脸担忧地望着前方。
“我不知道。”他眉头一紧,开口喊道:“方剑,出了什么事?”
方剑宽厚的背影一顿、缓缓放下手中之人.一脸凝重地起身走回马车,以压抑过后的声音对发誓是自己的主人说道:“缨夫人,他们连城外也布下人马,我师妹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杀出重围来警告我的。”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娇美的脸瞬间惨白,整个人更是摇摇欲坠。为什么?曾经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啊!真这么恨她?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给他们母子留下?
“城外这条路不通,我们唯一的机会……”方剑沉吟片刻,目光移向北方,迟迟不语。唯一能逃出城外的方法,却是最险恶的一条,除却要绕过崎岖不平的山路之外,此刻又是寒冬,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只怕过不了。
“方剑,无论如何,我只求能保住聿儿。”眼看连自己最信赖的护卫都露出了困难的表情,少妇一步向前,知道自己再也没时间犹豫了,向来娇弱的脸庞一凛.露出了义无反顾的神情。
方剑眉心一紧,最后默点头,对少妇说道:“缨夫人借一步说话。”
少妇颔首,随即步下马车,并回头吩咐道:“聿儿,听娘的话,留在车上别下来。”
“娘!?”他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娘亲下了马车,和方剑走到约莫十步之远的距离,低声谈论着,他虽然听不见内容,但心中却隐隐泛起不安。
饼了一会儿,两人似乎讨论完了、他看见娘亲往马车的方向走来,但万剑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驰离去。
“方剑!?”这是怎么一回事?方剑要是走了,谁来保护他的娘亲?
“聿儿。”少妇回到马车上,以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望着爱子说道:“娘现在和你说的事情,你要牢牢记住,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知道吗?”
“嗯。”他点头。
“从此刻起,你的名字不冉是赫连聿,日后不管是谁问起,你都不能将自己真实姓名说出来,至少,在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你的名字将永远是个秘密,明白吗?”少妇郑重说着,跟着从颈项拉出一条悬挂着龙形玉佩的红丝线玉佩是由上好的紫玉雕刻而成,上面还刻有一个“君”字,她将紫玉放置到爱子的掌心,继续说道:“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如今我将它交给你,就当是娘送给你最后的纪念。”
“娘?”赫连聿越听越迷糊,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交代这些。从今天起,他不能叫赫连聿?也不能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名字?这到底是为什么?
“聿儿,让娘再抱抱你!”少妇喊出声,激动地伸手抱住罢连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那样地抱住他。
“娘,您别慌,就算方剑不在,我也不会扔下您……”赫连聿以为是方剑的离去让母亲心慌,于是轻声地安慰着。"你是个好孩子,但娘只怕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她泪流不止,只是将爱子楼得更紧,汲取他身上温暖。
“啊!方剑!”越过娘亲的肩头,赫连肀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方剑,他手边抓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像是捉拿猎物般扣住对方的衣领。
缨夫人听到方剑回返,连忙举袖抹干泪痕,跟着动手扯去赫连聿身上的外袍。
“娘!?您干什么”赫连聿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敢反抗,任由母亲褪下他身上的外袍。
同一时间,方剑也回到了马车边,赫连聿此刻才见到他手上抓的是一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只不过她衣衫褴楼,模样也十分清瘦。
“虽然是女孩,但模样差不多。”方剑简短地说着,举掌往女童的颈项轻轻一击,等她昏过去时才月兑下女孩身上的外衣。
“来,聿儿,快换上这身衣服。”缨夫人催促着,与方剑交换手上的衣物。
“为什么?”赫连聿皱起双眉。这套衣服不但脏,而且……是女孩儿的衣服啊!穿在自己身上像什么样子?
“聿儿,听娘的话,什么也别问。”夫人以最快的速度为赫连聿换衣,并且扯下他的发誓,将他一头散发编成女孩子的麻花辫子。
“娘!?”赫连聿胀红了脸,觉得更尴尬了。
“记得娘刚才告诉你的话,从此刻起,世上不再有赫连聿这个人,明白吗?。”缨夫人柔美的脸突然出现了从来没有的严厉,双手用力地扣住罢连聿的肩膀,厉声说道:"我和方剑去引开敌人,你安静地待在这里,不管你见到谁,都不能发现任何声音,不管对方是不是你认识的人,绝对不能出声喊人,更不能相信任何人!你明白吗?”
“娘,我不要和您分开!”赫连聿焦急地喊着。
“永别了,我的儿……”缨夫人露出一抹凄凉的笑,将方才那块玉佩细心地挂在赫连聿的脖子上,最后吩咐道:“娘什么也不求,不求你报仇,不求你讨回公道,但求你能平安度过这一生,明白吗?忘记自己的身分,忘记自己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娘!”赫连聿听出她语气中的决绝,心慌地想向前,却在下一秒,被方剑伸手点住了身上的好几处穴道。
“别让缨夫人的苦心白费。”方剑沉重说道,再次点了赫连聿身上的哑穴,并将他纤细的身子裹好防寒的皮衣,小心地将他放倒在附近的草丛里,最后低声道:“穴道解开以后,往北方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了。”
“聿儿…”缨夫人依依不舍地喊着,淌下了悲伤的泪水。
“缨夫人,我们必须上路了,”方剑依旧恭敬地请示。
娘!不要丢下我!娘!无法张口说话的赫连聿,只能死命瞪大一双眼,望着方剑扶起娘亲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娘!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您不要聿儿了吗?回来!想怒吼、想尖叫,想冲上去好好地问明白,无今却动弹不得,只能躺在草丛里,无言地淌下伤心的泪水。
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怎么也唤不回母亲,赫连聿甚至不知道自己躺在地上过了多久,直到他再次听到了马蹄声,他急忙竖起耳朵,在心中祈祷,希望是娘亲回头来接他了!
“呸!叫你别逼得太急.现在可好了,连人带车翻到山谷底了,要拿什么回去覆命?”抱怨的声音在夜里响起,十分的不耐烦……
“你闭嘴!要真有本事怎么不敢和那个方剑单打独斗?”另外一人冷嗤一声,不屑地说道:“那家伙可是宫廷里一等一的好手,还是个死硬脾气.要不是那辆马车跌下山谷,今晚只怕是一场恶斗。”
“嘿嘿……倒是可惜了那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本来我还想……嘿嘿嘿……”说话的那人发出婬邪的笑声。
罢连聿光是听这几人提到方剑、马车坠入山谷,便激动地整个人像是要喷出火花似的,恨不得冲出去和这些人拼命。他咬紧下唇忍住不出声,试图抬起头,好记下这群好人的面孔。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了杂乱的马匹奔走声,赫连聿屏气不动,发觉两边的手指头已经可以弯曲,看样子身上的穴道快要解开了。
“事情办得如何?”就在赫连聿一根一极试图移动自己的手指头时,他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罢连聿困难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探头,在夜色昏暗之中,他看到前面约莫有三十多个人,分成两边在谈话,一边看起来模样邋遏,另外一边,看来就像是训练有素的侍卫队伍,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虽然相貌看不清楚但赫连聿确定自己听过这人的声音。
“嘿嘿……事情交给我们兄弟,怎么可能办不成?”
“人呢?”男子嗓音低沈,带着一股自然威严的腔调。
“呃……他们被我们兄弟逼急了、连人带车整个翻下山谷去了。”男子笑了笑,搓搓双手,涎着脸笑道:“虽然和我们当初说得不大相同,但人现在也死了,大人您答应我们兄弟的五千两黄金,是不是……”
“确定掉到山谷了?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编出来的故事?”
“哎呀!我们就是向大借胆,也不敢骗您啊!”男子人呼冤枉。“您要是不信,立刻到山谷查看,马车留下的轮很一定还在那里!”
“好!我姑且相信你们一次。”大的男子手一挥,身后的人就捧出一大袋沉甸甸的东西。
“嘿嘿……我们兄弟贪财了。”他伸手要接黄金,没想到双手才一接触到包袱,就硬生生被大力给砍断了。
“啊——”男子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别留活口。”高大的男子一声令下,身后早已准备好的人马各自抽出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在场其余的人都砍杀了。
啊!目睹一切的赫连聿也忍不住惊呼,但幸好他身上的哑穴未解。就算叫了,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不一会儿的工夫,空地上只下一方的人马了。
“来人,派几个人到山谷那里查看,不需要带回尸体,只要确定缨夫人子的尸体在马车里即可。”高大的男子淡淡地下令“速去速回,我在这里侯着。”
“是。”两、三个人领命,策马离开了。
啊!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和娘亲?他是谁?为什么声音这么地熟悉,躲在草丛甲的赫连聿以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在见识过对方的凶残之后,他知道只要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自己的性命就难保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逐渐转阴,赫连聿卧在草丛里,动也不敢动,只是拼命地瞪大眼,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能看清楚下令杀害自己娘亲的,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晨光逐渐映照出男子脸上的轮廓时,方才离去的人骑着快马又赶回来了。“山谷下确实有马车坠毁,我缠了绳索下谷探看。马车里有三人,方剑、缨夫人,还有一名男孩,全部都已身亡。”
“很好”男子满意地点头。“回去吧!”
就在男子翻身上马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头,让赫连聿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一
“啊!是他!为什么会是他!罢连聿的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剑瞬间刺穿了一样,震得他全身冰冷万分……
为了怕自己发出声音,赫连聿将手塞入嘴巴,紧紧地咬住,就连咬出血了,他都毫无所觉,脑海中,只闪过娘亲的吩咐:
聿儿……谁也不能喊、谁也不能相信……从此刻起,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自己的名子,娘不要你报仇,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马上的人浑然小觉草丛里有人以悲愤的目光望着他,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踢马月复,率领着所有人离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赫连聿才拔出早已鲜血淋漓的手,他感觉不到痛,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对着天空,赫连聿呐喊着,发出了像是野兽垂死前的悲呜……
漫天飘雪,无声无息地掉落,不仅将整座心染成银白色,就连山脚下的松树末端,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松树底下,站着一名十来岁的女娃儿,身上穿着上好材质制成的皮裘,粉女敕女敕的小脸被寒气冻得通红,但是她脸上丝毫没有难受的表情;反倒是仰着脸、张开掌心向上,感受着雪花掉落脸颊与手心,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粉色的嘴唇扬成开心的弧度,从中流泄出银铃般的笑声。
“敛雪小姐,这里天寒地冻的,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站在女童几步之远的,是一名模样老实的男子,一身仆役的打扮,他一手牵着两匹马,另外一只手则是抱着斗篷,就怕小主人一不小心着了凉。
“阿丁,我不回去,娘想看梅花,我得带梅花回去才行。”她转身,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不但俏鼻、粉唇生得清秀,一双曼活的大眼睛尤其引人注目。
“我的好小姐,梅花是开在山上,你该不会真要走上
去?要是让老爷知道你独自一人乱跑,我可要遭殃了!”唤为阿丁的仆人焦急地解释。光是山脚下就让他冷得直打哆喷,更不用说是往上走,再说,要是遇到了野兽,那可怎么办?
_“阿丁,娘长年卧病在床,难得今天精神好了一些,想看今年冬李的梅花,我怎么能拒绝呢?”她摇摇手指头、对阿丁说教道:“你也是个孝子,只要有好吃的东西、你都舍不得吃,必定带回去给大娘,你都有这样的孝心,为什么么还要阴止我?若是连你也不能体会到我的苦心,那么还有谁能?”
“敛雪小姐……”阿丁心中一叹。他这个主子不管是外貌或是心肠,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喜欢说教,而且一旦说上了瘾,话匣子就很难关上了。
“我看,还是我回去找些人手,多一些人上山比较安全”阿丁说道。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敛雪小姐平日根本不出门,今天却突然换上保暖的衣物,说想出门走走,他原以为只是到附近逛逛,因此也没想到要多找些人陪伴,谁知道她骑了马就往山里的方向走,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顺便看看风景。”
“嘎?这怎么成?我怎能留小姐你一个人在这等,太危险了!”阿丁急忙摇手,一口否定这个提议。
“阿了,我不会有事的,再拖拖拉拉的逃诩要黑了。
风敛雪无奈地看着他,对于他这种过于保护的态度感到无奈。
“但是……”阿丁为难极了,不想惹小姐生气,更怕她遇上危险。
“你骑马回去找人,最多几个时辰,会出什么事呢?”
风敛雪分析道理。“再说,只要你将“奔雷’留下,一遇到危险我立刻骑马逃走,你知道我的技术不坏,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眼看阿丁惫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风敛雪小嘴一抿,故意装出气恼的样子。果然,阿丁马上投降,惶恐又慌乱地说:“好好!我这就回去,小姐,你千万别乱跑,我一下子就回来。”
他将其中一匹马的缓绳递给风敛雪.同时也将手上的斗逢披到小组身上,一迳尽责地吩咐道:“这里风大.小姐你还是穿上它、里面还有点锦两.还有一些厨娘早上做的点心,还有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匕首…——”
“阿丁!”眼看阿丁几乎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全掏出时,风敛雪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是……是……”被这么一喝叱,阿丁也觉得自己太婆婆妈妈了,真糟!懊不会是跟在小姐身边久了,连说话的方式都和小姐一样罗唆。他黝黑的脸闪过一丝尴尬,连忙翻身上马,准备回风府调人手。一直到阿丁的身影离去,风敛雪才松了一门气.她转过身。灵活的双眼往山上的道路转了转,心中作出了决定。
在原地空等多浪费时间,不如她先上山摘好梅花,那么等阿丁必来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起回去了,既省时又省宝夫,不是吗?
嘴角扬起小小的笑容,风敛雪哼着小调、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吼——-”
走着走着,风敛雪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像是咆哮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冷风在山上造成的回音,但听得再仔细一些,却又不像,正当她感到奇怪的时候,身后的马儿率先有了反应,它敏感地察觉到前方有危险,自鼻间喷出躁动不安的气息,甚至不愿意再往前进。
“嘘!‘奔雷’,怎么啦。”风敛雪试图想安抚它、但‘奔雷’只是不断地扬起前蹄踢动着.充满了不安。
“嘘——嘘——安静下来。”风敛雪拉着‘奔雷’往后退,直到马儿不再激动时,她才将缰绳系在附近的树干上,她拍拍马背,轻声道:“乖乖在这里等,我去看看就回来。”
安顿好马匹之后,风敛雪不忘抽出阿丁傍她的匕首,握在手上防身,迈开脚步往前走,一心只想弄明白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走着走着,方才听见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了,像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却是出已从来没听过的声音。
她忍住内心涌起的恐惧,踩着更小心的步伐缓慢向前,不一会儿,她看见了前方约莫二十几步的距离,有一群动物,大概有六、七只,团团围住了一棵大树,对着它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是狼!”风敛雪轻呼一声。虽然听说过山里有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动物,每一只狼的体型都好大,它们还有锋利的牙齿,看起来十分凶猛恐怖。
但它们为什么要动着大树吼叫呢?风敛雪也抬头往树上的方向看,这才发现到在树干的地方有一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动物,却像是个人!
风致雪努力地瞪大眼,想将树上的“东西”看得更仔细一些;手脚细长、身上还穿着衣服,确实是人没错!
“哎呀!真是一个人!但我要怎么救他呢?”确定树上躲的是人之后,风敛雪心中更焦急了。手边只有一把匕首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救人的,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来,成为狼群口中的食物吧!
嗯,还是在这里等吧!只要阿丁带人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一定会往山上找,到时候就能想办法救他了!
风敛雪打定主意,一双眼仍是专注地望着大树的动静突然之间,树上躲避的人似乎抓不住树枝滑了一下,差点就掉了下来——
在树底下等候的狼群更兴奋了.它们吼得更大声,甚至还有几只狼用力往上跳,试图要攻击树上的人。
“啊-一”风敛雪惊呼一声,被刚才惊险的画面吓了一大跳。不行不行!这人肯定是撑不住了,她得立即想办法才行。
懊几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风敛雪知道每一个方法都是冒险,但此刻自己也顾不了这么多,要是再犹豫,这人就没救了!“
心中作出了救人的决定,风敛雪立刻跑回“奔雷”的身边,翻身上马,拍拍身下的爱马说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害怕,但我们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她将匕首入鞘、紧紧咬在嘴中、双腿一夹,就往狼群的方向冲去——
“奔雷”在风敛雪的驱策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狼群们也受了惊吓,霎时散开退了好几步,风敛雪把握了狼群退开的瞬间,从马背上站起,奋力一跳、跳到了大树上,使尽全力抱住躲在树干上的那人,同时间对着“奔雷”大喊。“‘奔雷’!快跑!快去找阿丁!”
不需要三人的命令,马儿自己也感受到了危险,前蹄高高地举起而后放下,跟着以发狂的速度往山下奔去。
狼群大中,有几只朝“奔雷”的方向追了过去,但剩下的,则是留在原地,显然发现树上更多了一份食物,它们再次咧开利齿,不怀好意地低声咆哮着。
饼了好一会儿,风敛雪才敢把眼睛睁开,她低头,清楚地看见树底下一群恐怖的野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呼!幸好跳上来了,不然自己也得跟着遭殃!
“你没事吧?”风敛雪先解下腰带,将自己牢牢绑在树干上,确定不会掉下去之后,这才有时间关心紧搂在怀中的人。
由于距离遥远,她始终不知道树上躲的是什么人,直到跳上树干抱住这人,她才知道对方也是个孩子,幸好她作出了救人的决定,不然这个可怜的孩子就要成为狼群的食物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吗?”风敛雪好奇地问着,低下头想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哇!懊漂亮的女孩儿!当一双漆黑深透的眼眸与自己对望时,风敛雪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着,虽然她的脸和衣服看起来都脏兮兮的,头上的辫子也散乱不堪,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漂亮的脸蛋;两道有个性的剑眉分占饱满的天庭两端,鼻子挺立,嘴巴也长得薄榜适中,这样的眼、嘴、鼻组合起来既漂亮又精致。
“你好漂亮。”风敛雪诚实地赞美。原本以为自己的两个异母妹妹,已经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孩,想不到这个女娃比她们还要漂亮几分。她完全没有反应,美丽的小脸上斗点表发’情都没有,只是瞪着风敛雪。
“你别怕啊,我是来救你的!”风敛雪对她露出亲切的微笑,但对方丝毫不领情,依旧以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她。
“我已经派‘奔雷’去求救,等会儿阿丁就会带人来救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风敛雪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只是热心地解释着。“啊!忘了和你介绍‘奔雷’是我的马,不过它不是逃走闻,它只是先带我来这里救你,然后跑去找救兵,阿丁是我的仆人,而我是风敛雪,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又小一些,我不介意你喊我一声敛雪姐姐喔。”
必应她的不是名字,不是微笑.不是感激,依旧是冷冷的视线。
“你……不会说话吗?”风敛雪吃惊地瞪大眼,双眸闪过惋惜。“这么漂亮的女圭女圭,居然是个哑巴,老大爷真是太不公平了。”嗟!谁是哑巴?只是不想理你这个疯子,笨蛋!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的笨女孩!炯亮的黑瞳闪过一丝轻蔑,漂亮的嘴抿了抿,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望着这数日来自己第一个遇见的人,赫连聿混沌了好几日的思绪,这才慢慢开始运转;自从娘亲丧命之后,他就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脑海中记得他们最后的遗言,往北方走,走得越远越好,还有……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就往北方开始流浪了,走了整整一天迷了路,饥寒交迫之下他只能随便找一个洞穴休息,睡到半夜时,却被狼群袭击,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爬上树干,苦苦支撑着,但连续两天没吃东西,只含着树梢上的雪止渴,倘若不是眼前这个喋呓不休的女孩救了他,恐怕自己早已成了狼群的点心。
就在他沈浸于自己的思绪时,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是风敛雪的手,女敕白的掌心缓缓摊开,其中多了一个精致的糕点。
“来,你独自一个人苦撑着,一定又饿又辛苦,快吃点东西。”虽然她咬着牙硬撑,但风敛雪依然看出她体衰力竭的模样,于是主动餮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拿出了阿丁为她准备的糕点。
罢连聿摇头。他和这个叫风敛雪的女孩既不相识又无关联,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不单冒险跳上树来救了自己,甚至还分东西给他吃?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企图吧?太诡异了。
“你不饿吗?”风敛雪好奇地问着。
罢连聿摇头,肚子却在这个问候发出抗议的声音,他一张小脸瞬间胀得通红,痛恨自己这么不争气。
“没关系的,这是我家厨娘今天早上做的点心,很新鲜,吃了不会闹肚子的。”风敛雪笑着说道,以为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继续游说:“阿丁要找到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再说,如果阿丁时间拖久了,我们就得一直待在这树上,你要是不吃点东西,等会儿怎么有力气?”
罢连聿不语,仍然犹豫着要不要接受对方的好意。
“别客气啊!”风敛雪不予理会,直接抓过赫连聿的手,将糕点放到她手中,还将脸凑过去笑道:“喏!痹,别这么任性,听姐姐的话没错。”
罢违聿一愣,当风敛雪一张脸凑向前时,他看清楚了她微笑的容颜;弯弯的唇,弯弯的眉,就连眼睛笑起来也是弯弯的。
奥!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娘一模一样!
呃……当然这乳臭未干的女娃和她美丽高贵的娘是完全无法相比,但是……每次他生病不肯吃药时,娘就会像她方才那样,用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凑过来、以他无法抗拒的笑容来逼他吞下苦药。赫连聿的眼眶一红,却不再将手中的糕点往外推。
“不要这么感动啊!不过就是块饼,没什么了不起的”风敛雪看到她眼眶闪动的泪光,心里更感动了。啊!笔天不负苦心人,只要她肯付出,对方终究能体会出她的好意!
一时之间,树下虎视耽耽的狼群被风敛雪抛到了脑后,阿丁是不是能赶来救人也不再重要,她眼中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妹妹。呜……不地是给了她一声糕点,她居然感动得哭了,真是纯真可爱的小妹妹啊!
虽然这是两日来第一次进食,但赫连聿依然没有忘却自己进食的优雅的习惯,他先用手将糕点办成小块,这才以另外一只手拿起点心放进嘴中咀嚼。
啊!漂亮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吃东西都是这么赏心悦目。风敛雪以着迷的目光望着她吃东西的模样。这小妹妹不但人漂亮,就连吃个点心都规规矩矩的,真是越看越问爱。
一直到手上的点心吃完,赫连聿才发现对面的风敛雪一直望着他,还露出了傻傻的笑,真是莫名其妙,像个笨蛋——样!罢连聿在心中加这一句,薄唇一抿、再次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真的不会说话?,那我等会儿该怎么送你回家?你住在哪里?为什么会一个人跑上山?”明知道对方不会开口说话,但风敛雪仍是将心中所有的问题都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难道你不知道山上有野兽,一个人跑上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罢连聿翻了翻白眼,用力瞪了她一眼,像是在说:你也是小阿,你不也是一个人跑上山?
“我?”风敛雪瞧见她眼中的不服气,比了比自己,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不一样,我上山可不是贪玩,我是为了我娘,她这些年生了病,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我说话了。但是今天,她突然找我,对我说:山里的梅花一定开得很漂亮。”
风敛雪回忆道,她永远忘不了娘开口时美丽的脸上那种温柔的表呢。是她这些年始终期盼着,却得不到的温柔所以,为了娘的这句话她不顾一切地上山找梅花,只希望能再看到娘眼中温柔的神情。
罢连聿的双手握紧成拳,觉得眼眶又发热了。听见她提起了自己的娘,同样的,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他也和风敛雪一样,只要娘高兴,他什么事情也愿意去做,如果说她还在的话……
“啊!你眼睛又红了!”风敛雪再次发现她的双眼泛红,惊奇地喊道。这小妹妹真的好可爱喔!她不过是随便和她聊聊,每次都能得到她这么激烈的反应,真是让人感动
罢连聿又气又恼,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这多嘴的女娃只是随口闲聊,自己干么流泪?再说自己从来不哭的,现在却被这叫风敛雪的三不五时逼出眼泪,真呕死人了!
风敛雪心想她心情一定很不好,直觉地想伸手抱住她,给她安慰,只不过才一伸出手,就被防御心极强的赫连聿伸手拨开;敛雪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重心不稳身于滑了一下——一
“啊——”虽然身上绑了布条,但风敛雪依旧在树干上摇摇蔽晃的,赫连聿心中一急,连忙向前,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跌落。
当赫连聿仆向前抱住她时,从怀中掉出了一项东西,落在树下发出“当”的一声,赫连聿和风敛雪同时低下头,看见了一块玉佩掉落在树底。
“啊!对不起,让你的东西掉了!”风敛雪不好意思地开口。如果不是她急忙抢救,怀里的玉佩也不会掉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阿丁了焦虑的呼叫声。
“小姐!敛雪小姐!你在哪里?”
“阿丁!是阿丁!”风敛雪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急忙挥动着手,远远就瞧见阿丁带着一群家丁,往这个方向而来,而她忠心的“奔雷”,果然就跑在最前方领路。
“瞧!我说的没错吧!“奔雷”和阿丁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风敛雪回头,对赫连聿绽开一抹灿烂的笑。
“喝!”阿丁也看见了远方挥舞的小手,同样的,也看到了环绕在树下的狼群。“小姐,阿丁来救你啦!”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棒挥舞着,带领着身后的家丁冲了过来,非常英勇地想要解救主人。“砰”的一声,阿丁的木棒扫到其中一匹狼的臀部,那匹狼发出了哀嚎,其余的人也回仿效阿丁的举动,挥舞着木棒吆喝着,不一会儿,心知没有胜算的狼群哀嚎几声,迅速地离去了。
“敛雪小组.你没事吧?”直到狼群都驱散了,阿丁急忙下马,黝黑的脸上充满了焦虑。
“没事没事!”正想解释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又想到,若是自己说实话,一定会引来阿丁的责骂,教训她不自量力之类的话,所以她心念一动,笑着说道:“我上山随便逛逛,谁知道遇到了这群可恶的东西,要不是这个小妹妹在危急的时候拉我上树避难,只怕我就要变成狼群的点心了。”
风敛雪话一说完,不止树上的赫连聿一愣,就连阿丁也是一呆,但随即,他那张老实的脸,就换上了对赫连聿感激涕零的表情。
“谢谢你救了我家小姐。”
罢连聿不解地皱眉,不明白风敛雪为何要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你别生气啊!我要是不这么说,回去以后阿丁一禀告爹说我乱跑,爹肯定要骂死我,但如果我带了一个救命恩人回家。大家就舍不得骂我了。”风敛雪凑到赫连聿耳边小声说道,最后冲着她笑道:“你不说话,我就不能送你回去,但我也不能将你留在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你一起回家。”
“敛雪小姐,你快下来啊!”阿丁忍不住催促着。
风敛雪解开缠住树干的腰带,重新凿好,跟着以灵巧的动作跳下树。第一件事,就是将方才赫连聿掉到树下的玉佩捡起,小心地用衣角擦干净,而后举高笑道:“喏!你的玉佩我帮你捡到了。”
“敛雪小姐,这是哪家的孩子?”阿丁靠过去,一脸疑惑地问。冰天雪地的山上,怎么会有一个女孩子?瞧她身上破破烂烂的,但气质倒是不错,让他更弄不清对方的身分。
“我也不知道,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风敛雪认真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冷冷的,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但是方才遭遇危险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了自己,光为了这一点,就够了!
“就算你有想回去的地方,但也不必立刻就走嘛,和我回去,至少让我款待你几天,以答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啊!”风敛雪热情地说道。
罢连聿没有说话,只是缓慢地从树上爬下,内心也在犹豫着,是不是该接受?虽然她怪异的好心肠让人不解,但……和漫无目的地流浪相比,她的提议相当诱人,至少,在冬天过去之前,他确实需要一个住所。
“来!在你找到回家的路之前,就让我照顾你吧!”风敛雪伸出手,再次露出了甜甜的、让人无法抗拒的笑。
他不再迟疑,伸出手,缓缓握住了风敛雪又女敕而温暖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