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凝视着纪沐晴的睡容,她明显陷入极度的不安,虽然没有惊声喊叫,晶莹的泪却直流。
洛凡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的泪水而感到莫名的心痛。
他还记得,那又热又烫的液体落人掌中时,他像是握住了烫人的火星,痛的不只是掌心,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头围绕。
只是,他还在压抑、不停地压抑。
门外佣人轻敲,说是有访客,洛凡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特助赶到,要向他报告最新的情况。
他慢慢起身,凝眸看了纪沐晴一眼,心中有几分挣扎,首次觉得茫然。
最后,洛凡还是轻掩房门,直接来到客厅,特助已带着一叠资料候着他。
“直接报告情况吧!”洛凡在沙发上生了下来,长指轻揉着眉心,表情有着说不出的疲累。
特助毕竟跟在他身边多年,也不多花时间奉承他,知道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是汇通银行派人送来的企划书,条件相当诱人。”特助将企划书递上,交到洛凡的手中。
洛凡花了五分钟,仔细地看着送来的企划,果然已经将利益大饼画好,他们公司占了完全的优势。
既然如此,他应该没有必要再在时间考虑了吧?
只是,脑海中却不意闪过一个虚弱的人儿,那晶莹的泪珠,曾经那样烫蚀他的心……
“汇通银行的代表还交代,说他们开出的条件很优渥,希望我们把握机会,否则逾时不候。”特助忠诚转述对方的话。
只是,这带有浓浓威胁的话语,让洛凡的眉头聚拢起来。
“逾时不候?哼!他们还真是有把握。”洛凡立体的五官上没有一丝温度。
“这的确是一份很棒的企划书,大概不会有别家银行能提供更优惠的条件,再说我们的游乐园即将动工,贷款的款项也该早点敲定下来,才不会影响到游乐园的进度。”特助又拿出机家公司的企划书摆在桌上,其中一家就是纪汉声的。
洛凡的视线定在那些文件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张梨花带泪的小脸……
般不懂自己究竟在心软什么,他的个性从来不是这样的!
商场上尔虞我诈,想要的时候,不择手段;不要的时候,弃如敝屣本是理所当然,但为何一牵扯上纪沐晴,事情却变得如此复杂?
“总经理……”特助疑惑地看了洛凡一眼。
洛凡只是大手一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把这些资料留下,我今晚找时间再研究一下,你先回去!”
洛凡告诉自己,他只是想把企划案看得更清楚些,给纪汉声一个公平的机会,不是在犹豫,也不是在心软什么。
特助只能领令回家,将所有的疑惑埋藏在心底,他大概得花一些时间来适应,为何总经理在一趟德国之行回来后,那果决的态度却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洛凡疲累地抹着脸,仍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认得出特助那惊诧的眼神,别说他惊讶,连他自己几乎都无法相信。
只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一步一步的往房间走,正要推开门时,听到原本在房内昏睡的纪沐睛,似乎正在与人谈话。
“爸,你不要担心……我会继续试试看,好……”
听着她那虚弱的声音,洛凡知道不死心的纪汉声,又打电话来催促纪沐睛了。
只是,不知电话那头的纪汉声说上些什么,纪沐睛的声音陡然转慌。
“不,洛凡不会相信的,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相信这件事……”
洛凡脸上一沉,猜测着纪汉声究竟要纪沐晴向他说些什么。
“回家?不,我不想……”
听者这些对话,洛凡额冒青筋、脸颊抽动,若不是不想打草惊蛇,他真想把电话抢过来,教纪汉声闭嘴。
“嗯,我知道……好,爸再见。”
纪沐晴将电话摆回床头,脑中全是父亲交代的话,一颗心愈沉愈深。
饼了一会儿,洛凡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有心痛、有担忧,还有愤怒。
他在床边坐下,却不发一语,他想知道,在接听过纪汉声的电话后,纪沐晴要如何向他施压。
纪沐晴紧张地迎向他的眼,手中紧握的床单全皱成一团。
“说,我在等着。”洛凡忿忿地低咒一声,胸中那股郁结的气越积越深。
纪沐晴深吸一口气后,僵硬地抬头,璀璨的黑眸已经化为失色的宝石,空洞、凄然得教人心疼。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请给我爸一条生路!”
他无法置信地瞇眼,右额上的青筋隐隐抽搐着。
“我是妳的丈夫,如果我给你爸一条生路,你知道我会损失多少吗?”他的脸孔瞬间扭曲,面目挣狞地咬牙迸出这句话。
“你还有我。”纪沐晴柔柔地说,她多想让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刻,只要他需要,她都会在他的身边。
只是,处于暴怒下的洛凡却没有办法领会她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不能选择与他站在同一边。
“有妳又如何?能弥补得了什么吗?”洛凡喉咙紧缩,忍不住对着她咆哮。
那句话像闪电一样打在她身上,纪沐晴的小手将床单捏得更紧,然后慢慢地松开,身体不由得轻颤着。
她扬眸看着他,一动也不动的深深看着……
然后,看到他转开了眼、调开视线。
纪沐晴整个人一颤,知道他已经完全拒绝了她,痛楚像空气一样,在她的胸臆游走,呼吸吐吶之间,全都是心痛的气息。
只不过,心还在跳着,她想:她该一次让自己的心死透。
彬许,心死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如果我说……我已经怀孕了,你可以放过孩子的外公吗?”她说出最后一个可能的理由,将私情隐藏在疏离的话语背后,不愿让他窥见。
洛凡浑身一僵,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下一秒,他整个人暴怒,完全失去理智,紧握双拳,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
这又是纪汉声教她的吗?教她用不存在的小阿,来替他争取最后的机会吗?!
不!他不是笨蛋!他不会接受!
“别跟我扯那些鬼话!”洛凡低咆,几个大步向前,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
“你教纪汉声死了这条心,我不会与他合作;我也让妳死了这条心,妳对我完全没有意义,更别说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小阿,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语毕,彷佛她是块烧烫的烙铁,他倏地松开手,让她颓然倒在床边。
洛凡鄙夷的喝斥,打碎了纪沐晴最后一丝冀望。
心,好痛、好痛,椎心刺骨的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
她错了,还错得离谱,他对她根本就是无心的。
纪沐晴咬着唇,忍住即将溃堤的泪,却止不住心口被撕裂的疼痛,绝望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拔除。
紧紧地闭上双眼,纪沐晴深深地呼吸,想把空气送进紧缩的肺部,却仍舒缓不了突然来袭的剧痛。
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目前她只需要再做一件父亲交代的事,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爸说……如果你不肯同意,那我们的婚姻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他希望我马上就回家去。”
一股狂猛的妒火夹杂着怒意席卷而来,侵占了洛凡的理智,他跟自己的丈人吃起醋了。
“他要妳回去妳就回去?!遍姻不存在就让它不存在吧,妳以为我希罕!妳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吗?!”洛凡额冒青筋,鼻翼张翁。“不,不会!妳要走就走,要离就离,随妳高兴!”
洛凡脸色有着未曾有过的黑沉难看,再也无法忍受留在这间房里,一个旋身,急速的、快步的离去。
纪沐睛闻言,气一窒,脸色更加刷白。
见他踩着重步离去,表示他心中有着无法宣泄的怒气。不过,她没想到他的答案给得这么干脆……
他叫她走。
他……叫她走。
无可抑制的笑声从纪沐晴口中流泄出来,她不停地笑、不停地笑,一直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仍然无法抑制,接着转为低沉的哭声,在房里持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人也醒了,纪沐晴开始收拾她的衣物。
他要她走,那她就不留。
罢才那伤人的话语彷佛还持续回荡在耳边,她只能闭上眼、关起耳、藏起心,此后,她的人、她的心,不再为他而开启。
只是,她能去哪里?
忙碌的小手顿时停住,难不成真要再回到纪家吗?
纪沐晴无声苦笑,笑自己的悲哀,也笑自己的愚蠢。
不,回去不会比较好过,父亲并不会欢迎她。
是她该找寻自我的时候了,只是……
她顿时觉得自己是只被豢养在笼里的金丝雀,一直生长在笼子里,抱怨自己的不自由,而现在她自由了,能尽情地展翅飞翔了,但她却茫然了。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纪沐晴将这棘手的问题往脑后丢。总之,先走了再说。
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只要能不再闻到他的气息、不再想到他的人,去哪儿都好。
如果你不肯同意,那我们的婚姻也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我马上就回家去……
猛地睁开眼,洛凡汗涔涔地瞪视着前方,耳中却仍回荡着这几句话。
书房里灯火通明,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察看时间,发现天已经亮了,然而细雨的天气教人分不清真假与虚幻。
洛凡烦躁地扒着发,有些恼怒地想起昨夜的争执,想起她的身影、她的表情,她的存在莫名地左右他的思绪,这从不曾有过的情怀,有如芒刺在背,有些疼、又有些奇异的痛麻感,教他无法忽略。
无法厘清思绪,洛凡气得脚跟一旋,走了出去。
他必须跟她把事情讲清楚,她是她,纪汉声是纪汉声,她不要总想把所有人牵扯在一起。
洛凡大步走回房里,不愿去想自己为何失去惯有的冷静,只一味咒骂那该死的纪汉声,只顾着开口宣泄他的怒气。
如果不是纪汉声那个自私的父亲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与晴儿不会闹到……
嗯,该死的!她人呢?
一进房里,大床上已空无人影,只有整齐的丝被,和空气中残余的、那属于她的香味。
一瞬间,洛凡无法动弹。
下一秒,他冲到衣柜前、化妆台边和两人的行李旁,发现她已经将她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遗漏。
纪沐晴整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洛凡甚至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然后,他发现留在床上的一张纸条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我回去了。
她回去了?她真的回到纪汉声身边?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冲天的怒火却继而上涌。
瞬间,一股狂暴的情绪差点撕裂了他,愤怒、挫败、失望、伤痛全交杂在一块儿,陌生的情绪让他濒临疯狂。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走、走、走!要走妳就走……”洛凡仰天愤怒地咆哮出声,却仍无法松开紧握的拳头,也没有办法挥去那一直盘旋在耳边的声音。
她说,她要走……
洛凡继续忙碌地工作着,一个礼拜的德国之旅,教他的工作量堆积如山,他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吃饭。
只是,那份迫在眉睫的游乐园合作案的文件与报告,被却他丢弃在办公桌的一角,久久没去理会。
特助提醒过他好几次,然而在见到洛凡并无心处理时,也大略知道有异,便不再催促,只是在心里遗憾着汇通银行提出的绝佳条件。
洛凡不曾试着打电话联络纪沐晴,他的自尊心无法允许自己先低头,只是认为她在赌气,过几天就会回来。
夜里,枕边无人,他竟意外觉得空虚,他曾试着要适回婚前那种放荡的生活,然而却不再觉得有趣。
每晚,他几乎因为怀中的空虚感而惊醒。
他发现自己与纪沐晴夜里的缠绵,不只是生理的需求,还有更多情感的渴求,而这点除了纪沐晴,没有其他女人能取代。
“晴儿……”他再次因为她而无法专心,索性闭上眼,叹息的低喃自薄唇中逸出。
已经过了一个月,他以为他会习惯,但日子一久,对她的渴望反而有增无减,只是他没有办法原谅她,竟然为了纪汉声而欺骗他,说她已经怀有身孕?!
然而,他却忍不住觉得愈来愈焦虑、烦躁,甚至想直接冲到纪汉声家中,把他的老婆抢回来……
秘书敲门走了进来,打断他的思绪,在微微点头之后,转达令他讶异的消息。
“新泰银行的纪董事长,正在会议室等您。”
洛凡的厉眸微瞇,那只老狐狸总算是耐不住性子、主动找来了,只不过……
“他还带了人来吗?”洛凡沙哑地问道。
“是的,还有一位小姐跟着。”秘书忠实地转达。
一簇火光在洛凡的眼里跳跃,心跳也跟着加速。
“好,我马上过去。”
来了,妳终究还是来了!
洛凡朝着会议室移动脚步,步伐有着他所没有察觉的急迫,那种压抑的渴望,汹涌得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一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第一眼就看到纪汉声,洛凡随即转眼,想找到思念的容颜,却猛地遇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不,不是她!
纪汉声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一股脑儿急着开口。
“好,我认输,我请助理带了新的企划书过来,你看一看,仔细比较一下,我们提出的条件一定比汇通银行来得优惠……”
洛凡回过神来,顿时无法应付那汹涌而来的失望。
怎么……怎么会?!她没来,她不想见他了吗?
一股难以忍受的闷痛直袭他的胸口,那痛撕心裂肺。
“晴儿呢?”洛凡脸色苍白,嗄声地问出口。
纪汉声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直觉回答。“这些天我一直打晴儿的行动电话,但是她都没有接,甚至还关了机,不是你教她这么做的吗?”
“晴儿……没有回家?”洛凡一开口就觉得胸口剧烈疼痛,却还是逼自己问完话。
“没有,那天我离开之后,就没有她的消息。”纪汉声此时才发觉有异。“晴儿怎么了?她离家出走了吗?”
洛凡没有回答纪汉声的话,直直地瞪着纪汉声。空调舒服的会议室里,他却冷汗涔涔,眼前一片迷惘。
晴儿没有回家,她能去哪里?
无法自抑地闭上眼,洛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镇定下来,却止不住颤抖。
许多社会新闻的画面都在此刻浮现他的脑海,他的心像是被利刃刺了一下,又像是被人恶狠狠地捏碎,他铁青的脸色霎时转为苍白。
“你不要不说话!”纪汉声这下终于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几个大步向前,首次将工作放下,认真关心起女儿的下落。“她人到哪里去了?”
洛凡只是摇摇头,说不出的心慌纠缠着他的思绪,他的脑袋无法正常运作,心也开始拧了起来。
如果晴儿发生了什么事,那他……
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洛凡紧握拳头、背脊发凉,几乎无法呼吸,额上布满冷汗。“该死!”洛凡低声咒骂了几句,再也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直接往门外冲去。
“你要去哪里?”纪汉声大声吼道,看见洛凡几乎已经要冲到大门口,他却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洛凡头也不回地直往外奔,低沉而急切的嗓音,在几秒钟后传了过来。
“我去找回我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