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里,杜之毓在潘逸群的护送下回到了办公室,迎着温晴竹讶异的眼神,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才想起傅建韦下午有会要开,不在办公室里,这让她省去尴尬,至少她不用担心该用哪一号表情面对他。
温晴竹迎向潘逸群的俊脸,露出和善的笑容。
身为杜之毓的秘书,她自然对这新跳出来的追求者不陌生,但也仅只是几面之缘,没多说过什么话。
“抱歉,潘先生,我有急事要向经理报告,就不招待您了。”温晴竹小脸上有着歉意。
“没关系,你忙,我也要走了。”潘逸群也没有留下的打算,他要去庆祝,庆祝他终于解决了一项大难题。
送走了潘逸群,温晴竹急忙走进杜之毓的办公室,看到她还坐在位子上发愣,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
“经理,纽约负责接洽我们公司业务、帮我们进出货的那家贸易公司,中午打了急电过来,说是大后天会进港的那批货没有办法帮我们处理了。”温晴竹递上刚从mail上印出来的文件。
这几句话终于让杜之毓回过神。
这可是件大事,要是不能如期交货到客户手上,不谈违约的金额,光是中间会发生的杂事与纷争,就要教人头疼了。
“他们为什么会临时变卦?我们与他们也有合约在。”杜之毓蹙起眉头,细思着该怎么处理这燃眉之急。
“我问过他们秘书,听说是有位股东没经过大家同意,任意出售近半股分给他人,而那个人有并购他们公司的意愿,想利用这机会一举并吞掉原公司,导致内部一团乱。”
杜之毓轻咬了唇,知道这事虽然是配合公司的内部问题,却会间接影响到他们的声誉,甚至还会损及利润……
“我与对方秘书确认过,基本上暂替我们收货没问题,但是货运公司担心会收不到货款,所以不肯负责此次载运,如果我们能派个人过去处理,担保货款无虞,相信就不会延迟到客人收货的时间,这些是相关厂商的连络电话与资料。”温晴竹再递上她在最短时间内想好的补救方法。
杜之毓不由得露出赞赏的笑容。
晴竹虽然看来温婉,做起事来却有条不紊,处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她要是没这个好秘书先帮她处理掉大部分的杂事,她的工作量会多上好几倍。
“我与傅经理讨论过,他同意让负责出货的林先生代表公司出差,因为他这个月杂事很多,也考虑到经理你……不方便出游。”因为她在热恋中。
杜之毓摇摇头,大抵能猜到晴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只可惜他们都体贴过了头,她现在正好需要时间离开一阵子,就算只有几天也好。
说调适也好,说逃亡也罢,她正愁没有理由,这下更是非走不可。
“我去,我自己去。”杜之毓直接接下这任务。“而且我晚上就走,马上帮我订机票。”
能不见到傅建韦就不要见到他。
“啊?”晴竹聪慧的脸上,难得露出不解的神情。
晴竹的表情倒是提醒了杜之毓,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处理。
“晴竹,在我出国这段时间,我要麻烦你帮我办一件事。”停下准备的动作,杜之毓望着怔愕的晴竹。
“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代办结婚手续。”
“啊?”晴竹的嘴巴张得更大。“你要和解彦廷结婚了?”
“不。”杜之毓摇了摇头。“我要结婚的对象是潘逸群。”
“什么?!”晴竹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她这个秘书,管公司的事也就算了,什么时候开始也要负责起主管的结婚代办契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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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要说这趟旅行是公事也不是不行,只是杜之毓很清楚,她是去逃亡的。
逃出令人难受的情绪,逃出让人无法呼吸的压力,还有那来自于自己心中无法对人诉说的感情。
所以她没命的逃,一分钟都不想等,订好了机票,她冲回家收拾行李,也不管时间还没到就直冲机场。
只因为她很清楚,傅建韦在开完会后一定会找她,而她并不想在心情还没准备好前面对他。
是,她的确没种,她承认。
坐在候机室里,杜之毓努力净空她的脑袋,却怎么也无法将傅建韦的影子从脑海中删除。
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刻里让傅建韦进驻到她的心里,她在乎他的程度,深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安。
上机的时间到了,她跟着人群慢慢移动,一如她的心,在空气中飘忽,直到坐在机位上,还没办法落地。
她的心蒙了尘,在风吹起的那一刹那,同时吹散她的爱情,她被无知的黑暗罩了顶,在太阳初出的那一刻,蒸融了她的心。
在空服员温柔的声音里,飞机要起飞了,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冲回傅建韦的身边,向他大声呐喊她的心声,但也只是想想,她做不到。
只因为知道会是让人难堪的结果,她的声音、她的热情全梗在喉咙,就是说不出口,她定坐在机位上,直到飞机起飞。
她心里知道,傅建韦对她好、哄她、疼她、欺负她,甚至可以谈得上是喜欢她的,但那不是爱。
在深夜的天空里飞行,她想着以往的甜蜜时光,既喜又酸的情绪太恼人,骚动的心教人害怕,她想要微笑,却无力牵动嘴角,只能叹气。
原本还有些后悔,自己竟轻易的应允成为另一个人的新娘,但是在如此心痛的时刻,她却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至少她可以不用再面对傅建韦。
傍她一个礼拜的时间,让她好好沉淀心情,只要一个礼拜,她相信就能安抚好自己迷惘紊乱的心。
在爱情上,她一向是只鸵鸟,以为将头埋得愈深,就能避开一切。
一定可以的!她一定可以忘记这一切重新再来。
眯上了眼,她让自己陷入睡眠,不要想、不去想、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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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迎接傅建韦的是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怎么也没想到杜之毓会自己请命到纽约去出差。
出了什么事了?难道她与解彦廷之间出问题了吗?
疑惑还在心头,温晴竹这一向称职、今天却一头雾水的秘书,终于踏进杜之毓的办公室,看到傅建韦,顿时松了一口气。
“杜经理说她要结婚了。”温晴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像是突然有一把刀狠狠插进胸口,傅建韦蓦地胸腔抽紧,沮丧揪紧着心房。
早知道事情顺利发展,他俩结婚该是最好的结局,但他却感到浑身血液在瞬间凝结成冰。
温晴竹见着傅建韦的脸顿时惨白,也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她沉默的看着另一个主管神伤,体贴的不多说什么。
暗建韦身边的女友虽然一个换过一个,但他深邃的眸光总是追随着杜之毓,他明明对她有情,而且还是依恋很深的那种,却一句话也不说。
“结了也好。”终于,傅建韦听到自己的声音,疏离冷淡的不像是他的嗓音。
彬许她结了婚,就能断了他的念、他十年来的奢望。
“傅经理,我想我必须告诉你,杜经理要嫁的并不是解彦廷,而是潘逸群。”温晴竹并不想让误会继续下去。
“什么?”傅建韦心一凛,瞪着她,僵硬得像石像,俊脸瞬时结成冰。“为什么会是潘逸群?”
温晴竹只是无辜的摇头。“我想这应该是你要去发掘的答案。”
眼前的俊脸透着死灰的颜色,似乎大受打击,几秒钟之后,他决定要去找解彦廷,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该死的解彦廷!”他把杜之毓交到解彦廷的手上不过才多久的时间,那男人竟然能让她伤心到愿意点头嫁给潘逸群。
“听说解彦廷出国了。”晴竹再度温柔的说道。“跟时小姐一起。”
俊脸先是僵硬,额上青筋爆起,接着脸颊抽搐,伟岸的身躯都在剧烈颤抖。
丙然又是解彦廷!他非杀了解彦廷不可!
只是当怒气稍散,傅建韦开始担心杜之毓。
她一个人在外地,一定很孤单、很寂寞、很伤心,一个人极力抵抗就快要崩溃的情绪……
不行!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晴竹,帮我订机票,我要在最短的……”
暗建韦话才开了头,一张机票已经摆在他面前。
“晴竹……”傅建韦几乎是讶异且赞赏的看着她,终于了解为什么杜之毓总是对晴竹赞叹有加,她果然做事俐落、观察入微。
“我想,不该让杜经理莫名其妙就嫁了,你应该跟她把事情说清楚,让她知道你的心意。”晴竹很温柔的笑了。
暗建韦先是一怔,而后笑得有些无奈。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意,唯独杜之毓什么都不懂……
“谢谢。”傅建韦伸手接过机票。“提醒我回来帮你加薪。”
“你的确应该帮我加薪。”温晴竹只是点点头笑道。“杜经理的飞机虽然比较早起飞,但是你的飞机不需要转机,你可以在机场等她出关,她不会寂寞太久。”
闻言,傅建韦又是一阵讶异,多心细的一名女子啊!
他点点头不再多说,看了机票上的时间,往心仪的女子飞奔而去。
冲出办公室的刹那,他撞到了一个男人,猛地停住了脚步,没想到竟然会是潘逸群。
暗建韦原想开口问个清楚,却因机票时间紧迫,加上马上就能从杜之毓的口中得到正确的解答,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他加快脚步继续往外跑去,徒留潘逸群与温晴竹对视着。
“你让我的新娘飞了。”隔着没关的门,潘逸群已经听到了一切。
他知道女人容易改变心意,所以来催促杜之毓尽早签了结婚契约,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而让他没了新娘的,就是眼前清丽的温晴竹。
“你必须赔我一个新娘。”潘逸群带笑的说道,那双深邃的眼直凝着一脸无辜的温晴竹。
温晴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泥沼,而推她进去、不打算让她月兑身的人,就是眼前的男人——潘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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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午夜到了美国,拖着行李,杜之毓一双眼因无眠而红肿,因泪流不止而视线模糊,即使现在,她仍旧心痛不已。
空气清冷,机场外夜雾弥漫,她失落的在机场里走着。
突地,一个人匆忙的撞上了她,她没理会太多,由着那人道歉之后离去。
走着走着,身后背包里的物品掉了出来,杜之毓先是一怔,随即心里直喊糟。
她赶忙停下脚步检查身后的背包,只见背包果然已经被划开一条缝,里面的钱包不翼而飞。
杜之毓心底有说不出的悲伤难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身在异地竟然身无分文,连信用卡都丢了。
她彷徨失措,一点主意也没有,低下脸,眼泪就这么滴滴答答滚了下来。
这是不是就叫祸不单行?!
颓然的软子,茫然的情绪汹涌而上,更多的是无助惶恐的感觉,她身体绷紧,紧咬着唇,却仍无法让自己坚强,停止颤抖。
她该怎么办?从来不曾这么惊慌过,在她的生命里,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有个人一直在她的身边,所以她从来不怕,从来都不怕。
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傅建韦的依赖如此之深,在这么惨、这么狼狈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竟是傅建韦。
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能自己处理所有的事,直到此时才发现,她能那么勇敢,从来不觉无助,是因为傅建韦总在她的身边。
伤心的捂住脸,泪不停落下,好想他、好想他、好想见到他,只要能听见他声音、见到他的人,她的心肯定不会这样慌乱害怕。
但,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到他……
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奢望,杜之毓忍不住哽声无助地啜泣起来。
而在机场另一侧,傅建韦正急如星火的在找寻着佳人的踪迹,终于,他看到在大厅里无助哭泣的那个纤细身影。
暗建韦凝视她无助的背影,注视她微微颤抖的模样,仿佛正奋力压抑着情绪,她看来是如此的脆弱,令他心疼得想杀了自己。
再也无法压抑多年来的情感,他快步跑过去,大手一伸,直接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
杜之毓先是错愕震惊,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惊慌的想推开来人时,映入眸里的竟然是傅建韦的身影。
杜之毓倒抽一口气,她用力的眨眼,想看清楚他的脸。
“你……”杜之毓颤抖着唇,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出现了,她的嗓音有掩不住的激动,还有某种复杂的情绪。
接着,慌乱的情绪像是突然靠了岸,她急切地搂住暗建韦的颈项,埋在他胸膛里,剧烈地颤抖起来,泪如潮水凶猛泛滥,她抽搐着哭泣不止。
“你真的来了!真的出现了……”杜之毓的语音破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但她没办法,她控制不了。
在以为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伤心无助的时候,傅建韦竟然真的出现了。
杜之毓哭泣不止,哭得傅建韦心都碎了,只能心疼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哭什么呀傻瓜!嘘,别哭了、别哭了。”傅建韦低喃着安抚她,心疼得快发狂,却只能紧抱着她,什么也无法做。
解彦廷这该死的男人,永远只会让杜之毓哭泣,哭得让他心疼的快死掉……
再也不放手!再也不放手了!
既然解彦廷不能照顾她,那他为什么要拱手让出?!
暗建韦目光炯炯,迷恋地贪看他喜爱的女人,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似的,在心里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杜之毓仍在哭着,仿佛要将那积存已久的情感一股脑地释放出来,她崩溃了,被自己的爱情击倒了。
在傅建韦一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深陷的无法自拔,她不想哭的,尤其不想抱着他哭泣,但是她的一双手却如此眷恋着他颈项的温暖、他胸口的心跳,恋着他在耳边细细絮叨的话语。
怎么会恋得这么深啊……
她的伤心、她的无助,似乎都在傅建韦温暖的怀抱里烟消云散,一切的担心害怕都会远去,他强壮结实的手臂把她牢牢护紧,他的怀抱仿佛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他电话里愉快的声音、谈着另一个女孩时流露的喜悦笑容、他想送戒指表达心迹的认真,都在在提醒她,这一切不属于她,她能贪图的,只是这几分钟的温暖。
他恋着另一个女孩的笑容,让她逃到这天涯海角来,而上天却像是故意要考验她一样,竟然让他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多想就这么沉溺下去,扑倒在他的怀里,对他表明她真正的情意,但……不行的,他都已经想到要送另一个女孩戒指,表示他内心对那女孩的看重,她何必自讨没趣,破坏两人的情感。
老天爷啊,原谅她的自私,纵容她的失控吧,让她再最后一次,紧紧地,深深的记住这样的感觉。
不想问他的戒指到底送了没,也不想知道那女孩接受他了没,纤细的双臂只是将他揽得更紧,她知道自己不够勇敢,但仍贪恋着他的一切。
这偷来的短暂春光,就让她最后一次欺骗自己是被他呵护宠爱的,享受这如浸润在日光中的甜蜜感受吧!
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傅建韦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只想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哭个够。
“你还有我、还有我在。”傅建韦一手抚模着她秀发,一手环抱她腰侧,任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滚烫的泪水濡湿他的胸膛,仿佛也打湿了他的心。
有他在,再也不让她流泪了!
紧拥着她,令他感到甜蜜满足,胸腔涨满炙热的情感,有股冲动想把自己的一切给她,只要能止住她似乎永远也停不了的泪。
埋在他的胸口,杜之毓亦开始贪婪地幻想,希冀就这么和他拥抱缠绵直至地老天荒,再也不放手。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自私,于是轻轻推开他,想伸手拭去自己颊上的泪,只是伸出的手却落入他的大掌里,被紧紧的握住。
她怔愕扬首,惊见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眸,竟激动地望着她。
暗建韦握住她的手,紧紧的锁在掌心里,与她四目相对,这是他首次这样明显地泄漏出对她的情感。
这样的眼神让杜之毓心悸,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也不该再有所误会,她陷得够深了。
“对不起,我哭得跟什么一样,因为我的皮包丢了。”杜之毓轻描淡写地将心事带过,不想让他明了。
此话一出,傅建韦先是一怔,知道她的泪大抵是因为解彦廷而起,但既然她不肯说,那他就不问。
不是不想知道来龙去脉,却怕再见到她的泪,所以他一句话都没问,只要能陪着她就好。
“跟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事。”傅建韦轻声说道,目光灼热,不戳破她的谎言。
杜之毓轻轻地抿唇,眼眶刺痛,竭力压抑住那涌上的湿意。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
暗建韦俯身,额头抵住她的,彼此四目相对,暧昧的情绪在周边围绕着。
“相信我,跟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事。”他再一次重申他的保证,再也不将她交出去,她的未来,他会细心呵护着。
迎视他的眼,那其中的火热像是要将她融化,迷乱着她的心……
杜之毓不禁奢望起来,就这么一次,她想任性地放纵自己,忘记他有女友,忘记他心有所属,只想好好享受两人独处的最后一个礼拜。
他们靠得那么近,眼对着眼,杜之毓勾起淡笑。
“我相信你。”
暗建韦震慑于她眼中的柔情,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让他爱怜地伸手点了点她鼻尖。
“我是不是要放鞭炮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傅建韦话中有话的说道:“别说是皮包丢了,心丢了,我都帮你找回来。”
深深凝视着她,好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此时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闻言,杜之毓只是笑了。
“第一次看到有人送钱给别人用还笑得这么开心的。”全天下只有傅建韦会这么待她,送钱就算了,还要负责帮她找心……
只可惜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心,早遗落在他身上了。
杜之毓心下酸楚,一颗心痛得仿佛要跳出胸口,只能强装镇定,在他的搀扶下起身。
“哭够了,该找个地方休息了。”傅建韦开心的说道。
虽然她哭的让他心疼,但是她的信任与笑容却轻易抚平他胸口的痛。
这一辈子,他怕是再也离不开杜之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