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涛阁耽搁那么一会儿,夕阳的余晕已挂在山边,向槐朝城里赶着路,今夜他约了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不容耽搁。
胯下黑马疾驰如风,蹄声如雷在响,朝着城里撒蹄飞奔,速度快如闪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跑了数里路。
正当向槐想着,城门就在不远处时,呼啸的风中传来浅浅的呼叫声。
他扯紧缰绳,疾驰的黑马昂首嘶鸣,双蹄瞬间悬空踢踹,沉重的落地,不安焦躁的左右喷吐气息。
向槐轻拍着黑马的脖子,安抚着让它安静下来,如此他才能听清楚,那轻浅的呼救声究竟来自何方。
丙不其然,那声音不是他的错觉——他倏地转向左方,那林树茂密之处,隐约传来打斗声。
他缰绳一扯,朝着树林深处奔去。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随即看见将近十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位背对着他的白衣女子。
无论谁是谁非,以多欺少就是不对,向槐随即纵下马背,朝那个白衣女子飞身而去。
动作间随手折了一截树枝当武器,右手一挥,格开持剑飞来的黑衣人,看来轻而易举的动作,没想到那黑衣人竟像是被强大内力震开,整个人往后飞去。
接着一个扭身,手中的树枝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持剑的男人挥去,脆弱且不堪一击的树枝,在灌注强大内力之后,成了有力的武器,两人随即虎口发麻,持剑的手一松,剑便落了地。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他飞纵在半空中,借力使力,没几下功夫,一干人等几乎倒了一地,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处,无法对眼下的情形作出反应,就连此事的始作俑者,都因为情况的突变一惊,深怕好友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只不过,让人庆幸的是,向槐虽然出手,但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伤及人命。
正当乐灵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她的一双眼求救的望向一棵高树的树梢,那里正立着一个也是穿着黑衣,却明显看来纤细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任放忧。
事不宜迟,任放忧决定马上结束这场膘乱,她拿起背后的弓,拉弓瞄准——
乐灵虽然信任任放忧,但也不是不怕疼,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她只能咬紧牙关,等那锥心的刺痛来到。
任放忧看准情势,正当向槐忙于对付右边的手下时,羽箭射出,咻地一声,破空而去。
向槐听见身后响箭,正欲回身救人,但射出的箭又急又快,显然内力惊人,直直的射向那个他欲出手援救的姑娘身上。
他转眸,迎向那个姑娘,倏地一惊,就连乐灵也是同样的表情,脸上写满的全是不敢置信。
但也因为这致命的一愣,让向槐耽误了救人的黄金时刻,眼睁睁看着那羽箭射进乐灵的肩胛骨中,“咯”地一声,乐灵整个人往后跌落在地,鲜红的血慢慢由她的肩胛染红大地。
乐灵整个人因为箭的冲力横躺在地,疼得小脸全皱成一团。
这真是……该死的疼啊!
虽然中箭受伤是她的主意,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任放忧会使上十分力,她甚至能感觉到箭尖已经穿透她的肩胛,疼到她的骨子里去。
任放忧见乐灵托付的事已经完成,便使了眼色,带头往树林的更深处奔去,回眸时正巧瞧见向槐往乐灵奔去。
懊丫头,我这戏是做足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向槐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与这个姑娘再次相遇。
“是你?”他扶起受伤的她,劈头就是一问,十分惊诧。
“是你?”乐灵虽然皱着小脸,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是皇上特派的钦差。
“你怎么会……”向槐正要追问她为何会遇此突袭时,却见她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蹙了起来。
向槐先行查看伤口,发现利箭毫不留情,狠狠穿透肩胛,他的眉头揪紧,脸色阴沉,来人下的毒手,也不知是跟这位姑娘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他伸手轻触箭尖,才一碰到,乐灵的手就不自觉地紧握住他的手肘。
“痛……”她的脸全皱在一起了,没有半点装蒜,她真的痛到几乎直不起身,只想握住一个支柱,那就是他的手。
“对不起,可是……”向槐安抚的轻拍着她的手背,看着她无助的模样,教人不舍。
他知道她疼,但是他必须做些非做不可的事。“姑娘……”
“乐灵……我叫乐灵。”她痛得眼眶含泪,但仍没忘记她受这一箭的目的,就是要与他相识,甚至留在他的身边。
“乐姑娘……”向槐轻喊了声,视线重新回到她的箭伤上。“我得把箭尖拔出来。”
乐灵迎向他的眼,看着他将黝黑的大掌轻柔的放到她的肩膀上,无言的给她力量。
只是,纵使他的动作十分温柔,但箭卡在她的肩上,只要一触碰,仍会引发剧烈的疼痛,她申吟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气,小手将他的手臂掐得好紧好紧。
看着她疼得连额头都沁出汗,向槐想尽快结束她的疼痛。
“忍着。”他沉声说道。
乐灵只能咬紧牙,微微点头,正想露出勉强的微笑时,他随即果决的折断突出的箭尖,换来她的痛呼,整个人都紧缩偎进他的怀里。
“我先带你去找大夫。”话毕,他温柔的将她整个人抱起,小心翼翼的没有碰触到她的伤口,利落的纵上马背。
动作间,她毫无防备的偎在他的胸口,满心信任的靠着他,小脸因为疼痛而惨白,却勇敢的不喊疼,唯一泄露出情绪的就是揪紧他衣服的小手。
向槐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里因为她的表现而露出一抹赞赏,只是看到她的肩伤仍血流不止,眸中的眼神转为不解与浅浅的心疼。
“乐姑娘,再忍着点,就要到了。”他安抚着。
乐灵看似听话的点头,但一双澄眸紧闭,不敢迎向眼前的他,怕泄露真正的情绪。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也难怪那天在荒寺里,他会对“诡影”如此感兴趣,甚至是明显表达出对诡影行事作风的不认同。
不过,这也无妨,丝毫没能动摇她接近他的打算,只因为待在他的身边,她就能更加知道他的计划,然后耍得他团团转。
只是话说回来,一想到刚才在林间,见识到他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乐灵到现在才知道任放忧的用心良苦,若不是全力射出那一箭,像是摆明要她的命似的,只怕向槐不会轻易相信。
她没办法预想,如果自己露出破绽之后,会有什么样可怕的下场……
“怎么了?疼吗?”察觉到她的小手又一次紧握,担心因为马匹的疾速奔跑,拉扯到她的伤口,向槐关心的问道。
“嗯。”乐灵勉强扬眼,对他微微点头,知道自己这场戏只许成、不许败,要不然她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想,她得运用的不只是她当戏子的功力,还得发挥她女性的本能才行。
迎向她泛着泪光的眼,既柔媚又无辜,向槐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察觉自己心绪的浮动,他下颚一束肌肉抽动,黑色的眸子瞬间格外明亮。
他倏地将眸光转开,但稳住她身子的那只手,却压得更紧,深怕此时重伤的她会一个不小心跌下马去。
被他突地揽紧,乐灵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属于他的温度隔着衣物传了过来。
虽然是打定主意要利用女性的本能,但她似乎才是那个被影响的人,不只是他身上极为男性的味道,还有那肌理分明、热烫而结实的胸口,都让她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头一次这么近的贴着一个男人,乐灵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连他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聪明的脑袋难得失去作用,一片空白。
尴尬的气氛,让两人格外沉默。
摆马仍快速的在小径上奔着,载着各有所思的两人,朝城内的医堂奔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城内最知名的医堂外,不少人看着近来红遍半边天的钦差大人,抱了个血迹斑斑的姑娘往医堂里去,顿时引起不小的骚动。
“钦钦钦……”大夫才走出来,就被大驾光临的人给吓傻了。
“快帮她治伤。”向槐打断大夫的惊诧,知道怀里的她一路血流不止,虽然止住周身大脉,却仍有危险。
“里边请。”大夫随即将视线移到乐灵受伤的肩上,脸色转为沉重。
向槐抱着因为流血过多而小脸惨白的乐灵,直往内室里去。
“忍着,已经到医馆了,我让大夫帮你把箭上药。”他不拔,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怕利箭一拔,她的血会流得更多,最终危及生命。
“好。”乐灵忍着疼痛,咬紧牙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箭,她要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头上。
只是,瞧他一路抱着自己,单手驾马奔驰,始终对自己关注有加,看顾着她的伤口,还替她拭去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不知怎地,她的心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几乎不曾被谁这么照料过,一双关心的黑眸,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她隐隐感觉,自己的胸口漾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这下可好……她是写戏本的人,没想到自己却演得比谁都还来得认真。
认真的疼,认真的痛,认真的……心动。
向槐纵使跟着大夫身后,一路往内室走,却也没有忽略怀里的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很疼是吧?”他的五官绷得死紧,因为她的疼而心口揪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与他的视线交缠着,过度的疼痛让她产生某种诡矣邙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可以被这样一个男人,专注的盯着一生一世,或许是件幸福的事呢。
乐灵蓦地一怔,因为这个念头而纤躯一僵。
她是贼,他是官,而他甚至是来缉捕她归案的敌人,她竟然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真是活腻了。
在她心思辗转反侧的时候,他们来到内室,大夫察看伤口之后,也知道得先把箭拔出。
“我会抱着她,以免她因为疼痛而挣扎。”若她因此而伤了大夫,还是伤了自己,都是他所不乐见的事。
大夫微微点头,老掌坚定的握住箭柄,乐灵吃疼的瑟缩了下,向槐让她往自己的怀里靠,对着大夫示意。
大夫收到讯息,一个使力将箭柄往后一拔——
疼痛迅速传来,乐灵想要逃开,却在他的怀里被抱得更紧,撕裂的痛楚在体内炸开,超出她所能忍受的范围,在利箭拔出她体内的那一刻,鲜血喷出,她整个人昏了过去。
再勇敢的男人,在拔箭时都可能疼痛哀号,但乐灵却一声不吭,只是在他的怀里疼得昏过去。
看着她软倒在怀里,向槐的浓眉没有松开,反倒拧得更紧了。
“呃,大人……”大夫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紧张,之前因为这位钦差大人的名号已经在城内打响,大家对他都是又惧又怕,这更让他想讲的话,在喉头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有话直说。”向槐看得出大夫似有难言之隐。
“呃,那个、那个衣裳……我要……上、上药……大、大人,您您您……得把衣裳给……您知道吧……就是……”大夫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胆把那个字眼给说出口。
向槐的眉头微挑,心里大致有个底,知道让大夫有口难言的话是什么了。
“大夫是说,我得把她的衣裳月兑了?”向槐很体贴地替大夫把话说明白。
“是是是。”大夫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因为是大人带来的人……”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他可不敢轻举妄动。“您替她月兑了衣裳,我才能上药。”
向槐难得迟疑了。
虽然说救命为重,但……她一个姑娘家,两人说陌生也算陌生,月兑了人家的衣裳,似乎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还是大夫来吧。”医者父母心,大夫来做这事,应当很正常。
“别别别别别……别开玩笑了。”大夫紧张得连话都结巴,一双手在半空中摆个不停。月兑了钦差大人抱来的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他又不是不要项上人头了。
看着大夫脸上的神情,向槐自是知道大夫的顾虑。
“我跟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他向大夫解释了下。
“大、大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大夫在这节骨眼上,可没胆再做什么,只是一径的摇头。
向槐看着大夫一颗头像拨浪鼓般直摇,将视线移到乐灵仍鲜血直流的肩胛,心想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对她说——姑娘,得罪了。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大掌来到她肩上,一个使力,撕开她的衣裳,露出右肩洁白的胛骨,以及上头的鲜血淋漓。
“快上药吧。”向槐对着大夫开口,在撕开衣裳之后礼貌的移开目光,只是他的脑海中仍对那洁白如凝脂般的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夫的目光虽然盯着伤口,但可没胆四处乱瞟,火速替她上完药后,随即转开眼。
“大人可以带这位姑娘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开些药,请人给您送到客栈去。”
闻言,向槐的黑眸变深,浓眉再一次蹙紧。
问题来了,他该如何安置乐灵?
权衡眼前的情况未明,加上在不知她仇人是谁的情况下,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处,否则只怕他才从阎王的手里就回她,没几天,她又被鬼差给捉了回去。
看来,只能暂且把她带在身边了。
他月兑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替她遮去已经破碎的衣裳,不让其他人再有瞧见美景的机会。
“好,我带她回客栈,其他的就麻烦大夫了。”向槐不再多言,付了该给的银两之后,带着她往客栈走去。
银月才上树梢,天气微凉。
乐灵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简洁的黑木床架,身上盖的是干净舒爽的软被……
这是哪里?
大眼转了转,才要起身,肩上就传来一阵疼,教她闷哼一声。
“别动,要不然又拉扯到伤口了。”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
他低沉的嗓音,让乐灵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那一场演过头的戏,那剧烈的疼,那……温暖的怀抱。
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知道是他救了她回客栈,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她的计谋成功了。
只是,正当她打着如意算盘时,竟又听到他开口。
“小如姑娘,这位是乐姑娘,这几天就要麻烦你照顾她了。”向槐微转身,朝着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开口。“另外,也要谢谢你把衣裳借给她,向某感激不尽。”
“钦差大人别客气,小如能帮上钦差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还请钦差大人先回避,我先替乐姑娘把衣服换下。”
乐灵一怔。
懊一个正人君子,竟然找了人来帮忙照顾自己,那……她这伤不就白受了?
她心念一转,知道她得再想个办法,让他能不顾礼数的把自己留下,甚至是亲自照顾她——眼前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命”了。
于是,她将疼痛置之脑后,咬着牙撑起自己,也让盖在自己身上的软被滑落,露出缠着白布的果白肩膀。
“乐姑娘!你别爬起来……”小如惊叫,赶忙跑了过来,连向槐也急忙转头察看情况,只是他仍谨记“非礼勿视”的礼数,仅看了一眼,便匆匆瞥开目光。
“我得走了。”乐灵没有理会搀着她的小如,直直地看着向槐的侧脸,满意地看到他在听到她的话时,随即将俊脸迎向她。
“你连起身都有问题,还打算到哪里去?”向槐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黑眸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眸,不去看她诱人的洁白肩膀。
“谢谢你救我,但我不能留下。”乐灵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申一次方才她说过的话。
“不留下,你还能去哪?”向槐直视她惨白的脸,想知道答案。
“我不能害了小如姑娘,她只是个一丁点武功也不会的姑娘,留在我的身边,她会被我牵连。”乐灵看着眼前该是小了自己几岁的小泵娘,对她摇了摇头。
“牵连?”向槐的眼儿微眯,把事情想了一遍之后,知道她心里的顾忌,转头对着小如开口。“小如姑娘,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乐姑娘谈谈。”
小如愣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绕之后,点点头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见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向槐再度开口,仍是不变初衷。“你不能走。”
乐灵摇头,强忍着从骨子里像针刺般的痛楚,试图让自己坐得更直。
向槐看着她的倔强,虽说该守分际,但之前既已将她揽在怀中,此时再避嫌显得有些矫情,于是他轻叹口气,朝床边走去,终于伸手扶住她,让她坐起身来。
乐灵垂下眸,掩下眸中闪烁的得意。
“谢谢。”她艰难的露出微笑,只是那苍白的脸,搭上这样的笑容,让人看了更加心疼。
“为什么一定要走?”她伤得这么重,究竟还想走去哪?
“有人要杀我。”乐灵虚弱的说。
“看得出来。”向槐的语气不悦,眸光往下落在她受伤的肩上。
“就是因为有人要杀我,我不能让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姑娘照顾我。”
乐灵把这话说得温柔体贴,像是怕害了无辜的第三者。
向槐微眯起眼,瞧着这逞强,不认输,却又十分体谅他人的姑娘。
长期留在皇上身边,看过的佳丽不下数百,总是争奇斗艳,耍弄心机,为的就是要多博得皇上的余光一眼,而一些未出阁的公主,更是娇生惯养,纵使拥有好皮相和温文娴雅的举止,但总在不经意时,会显出一身傲气,对下人颐指气使。
但这个乐灵却不同,自己身受重伤却还担心着无辜的人,这一点,让他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更让他坚决要留她下来。
“还有我在。”向槐忍不住向她强调,他就待在她邻房,仅隔一道墙,有什么动静,他会马上知道。
“不,一定来不及。”乐灵仍是摇头。“我一定得走,你知道那个人的功夫,这枝箭只要再偏上两寸,就能直锁咽喉,来不及的……”
向槐咬牙,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是谁?”他想知道她的仇家究竟是谁。
乐灵只是摇头,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只要让我离开,你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要不然,他不会罢手,你们都会有危险的。”
她的不肯坦白让他模不着头绪,却又无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我不怕危险。”如果怕,那是他就不会出手。
“不行。”乐灵摇头。“你护不了我的。”
此话一出,向槐的脸色一僵,下颚的肌肉抽动了下。
“这是一句很伤人的话。”他深黝的黑眸锁住她,看不出情绪的眼又黑又沉。
既然很伤,那就再来一次……
“你护不了我的。”乐灵再一次重复,注意到他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这真是一个再大不过的挑衅。
从来,他不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但是在挑衅之外,这也代表了她不相信他,相较之下,后者更让他无法忍受。
她像个谜,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接受他人援助,那谜样的身份,让他对她存着好奇,让他更想要了解她。
于公,他是个钦差,不能放任一个姑娘被人追杀而置之不理;于私,他们萍水相逢,缘分不可言喻,不过是两次的相遇,她却在他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感觉很难形容,陌生得让他无法解释,但,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让她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
那些理不清的、混乱的、模糊的情绪,他会让时间帮他想清楚。
“如果我护不了你,就再也没有人能护得了你。”向槐嘶声说道,神情坚定,就是要留下她。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教乐灵的心狠狠震动了下。
“可是……那人的武功很强……”她垂眸,不让自己的心绪因为这双眼而有太多的波动。
向槐表情严肃,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在察觉看不到她的眼时,他伸手托住她的下颚,让她的眼只能毫无选择的迎向了他。
“我是向槐,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专司皇上性命安全,我还是这一次奉命逮捕‘诡影’归案的钦差,你觉得,我的武功弱吗?”
从来,他不以身为钦差而骄傲,也从不夸耀自己的武功,但今日她的不信任,却让他破例把自己的身份给抬出来。
“你……”乐灵成功的扮演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他真是钦差。
虽然心里早有了底,但在揭盅的这一刻,她的心情还是激动的。
“现在,你肯留下来了吗?”向槐再次开口征询她的意见,心想,她如果再拒绝,那他会拿条绳子把她绑在床上,绝不让她自寻死路。
乐灵看着他的眼,状似为难的咬了咬唇。
“我不想害了那姑娘……”
“我来照顾你。”
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向槐才发现他竟冲动的给了承诺?
“你?”乐灵不可置信的瞠眸。
她的表情又让他不悦了。
“就是我。”向槐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眉头微微挑高。“你仍然觉得我护不了你?”
“当然不是,只是……”乐灵垂眸,忍住溢上眼底的笑,听到这个答案,她觉得肩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了。
向槐再次伸手,托住她的下颚,望进她的眼里。
“我不会再让人伤你。”这是他的承诺,不轻易说出口,但只要说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她是个谜样的女子,他在雨夜里与她初识,在争斗中见她因箭受伤,为了在阎王面前抢下她,他折了她肩胛里的箭,在她昏厥在他怀中之后,还撕开她的衣裳,间接毁了她的清白。
虽说,身为江湖女子的她,并没有叫嚷着要他负责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却诧异的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两人有发展的可能。
自己心思的突变,连他都觉得讶异,只是,他不急着让自己弄清,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她,他有的是时间弄明白这一切。
他的心,有着不寻常的悸动,因为她。
只是,她太复杂、太难懂,他必须先把罩在她身上的迷雾拨开,才会允许自己真正动心。
“我答应你,会把你留在身边‘照顾’。”向槐轻柔且低调的开口,一双黑眸子在月夜里,显得格外闪亮,仿佛若有所思。
乐灵虽很高兴听到他所说的话,但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更别说那双眼实在……
太亮了,仿佛点了一把火在他的眸底,光是这么看着她,就让她全身发烫。
“呃……好的,谢谢。”乐灵聪明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向槐的笑容加深,握住她下颚的掌,轻轻摇了几下,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突地迎上这样俊美无暇的笑容,乐灵的脑袋更昏了。
她想她一定是失血过多,要不就是疼痛让她的理智无法运作,她真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冲着她笑。
“你知道吗……如果要确保你的安全,你得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他噙着笑意,浅浅的、温柔的问。
“……嗯。”她回答得不是很肯定,总觉得他的话里好似有着什么陷阱。
“那就表示,你得与我同房。”向槐索性把话说白。“你不担心?”
若他们日以继夜的相处,他想他定能化解她的心结,让她对他坦承一切,也能更加了解她。
“呃……”虽然说,这是她原本的打算,但不知怎地,看着那双亮得有些异常的黑眸,她的心跳竟莫名加快了。“以钦差大人的人格,我应该不需要担心……”
在他还没完全相信她的时候,她已经信任他的人格——这让向槐有些愧疚于自己的防心太重,只是,那是他求生的本能,他会试着让自己更加温和一些,更相信她一点。
“真该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向槐笑了。
那样的表情,让乐灵的心跳漏了几拍,她没有想到会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迷人,让人呼吸暂停的笑容。
“别这么说,你冒着危险保护我,我心存感激……”乐灵一脸尴尬,只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心存异心,无关乎信任不信任。
“就算你相信我好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向别人交代我的屋里有个姑娘?”向槐仍是一派轻松,接下来的发展,他还挺期待的。
“……”乐灵无语,只是心想,没人敢要钦差大人的交代吧?
“总之,你不反对留下就好。”向槐不再追问。对于眼前的她,他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或许他们可以将这有缘的相遇,继续发展下去。
他不讨厌她,甚至还挺喜欢她,再加上他不得已撕了她的衣,见着她美丽洁白的身躯……这种种的理由,让他决定,他必须对她负起责任。
虽说“负责任”这三个字,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无非就是人生大事,但他没打算这时候就吓跑她,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暂且,就先保住她的命吧。
“来吧,我们‘回房’吧。”向槐气定神闲,懒懒的开口,将那堪称“惊心动魄”的几个字,说得无关痛痒。
迎着那双过于炙热闪亮的眼,乐灵首次有了想逃的。
身为“诡影”,她不怕他这个“钦差”。
只是,身为女人,她却发现她很难抵挡他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真诚。
如果他是存心不想照顾她这个累赘,正试图将她赶回小如身边的话,那她得说,他几乎做到了。
要不是肩伤疼痛难忍,她真的很想奔出大门,别再继续斗下去。就在她的思绪百转千回之时,向槐来到她的身边,弯身将她再次抱进怀里。
败显然的,他说到作到,正想把她“抱”回房中。
鳖异的是,当箭羽留在她的肩膀时,她不觉得在他怀里有什么不对,但现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却紧张得连气息都不顾了。
天啊,乐灵不禁自问,她是不是跳进自己所设下的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