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将石板坡道照得热气蒸腾,一切看来都是那么地模糊不清,皆闷熏在这久盘不散的热气里。两道边的杨柳奄奄一息地低垂着枝条,四处的花草也禁不住闷热,委顿地在炙阳下挣扎着。
用尽力气从花坊跑出来的小小,无视于日头正毒辣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一手抚着唇,抚着还淡淡索绕着宫上邪气息的唇,脑中不停地回想着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在挨了巴掌后那愕然的表情。
小小突地感到阵阵晕眩,汗珠也自她的额际纷纷滴落,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漫无头绪地在阳光底下走了好久。她揭首看着四处,希望找个能够遮荫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早就走高了平日惯走的那条小道,反而走至另一条岔路去了。
在这条岔路的尽头处,有一座光影滟滟的碧色泓潭,而在潭边,则有着她急需的丛丛柳荫。
拖着累极了的身子,小小懊不容易走到了潭边的柳荫下,当她在树下的大石上坐下稍做歇息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在她的身旁响起。
“姑娘,你还好吧?”
小小循声转过头,看见一名手执钓竿的年轻男子,笑意浅浅地站在柳枝间,用一双关怀的眼眸看着她。
“还好……”她朝他点点头,挥手拭去额上的汗珠,觉得口喉间干燥得很。
“要不要喝点水解渴?”战尧修似是看出了她的需要,自腰间解下了一只水囊拿至她面前。
小小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不该接受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的好意,于是她迎向他的眼眸,希望能从他的眸中看出些什么。但她在他那双温柔细长的眸子里,却看不见丝丝的歹意,而且他还很有耐心地拿着水囊,等待着她前来拿取。
“多谢。”小小不愿他一直伸长了手拿着水囊,于是接下了他递来能够解渴的水囊,并朝他颔首致谢。
战尧修在她喝着清凉的泉水解渴时,走至远处的大道上抬起某样东西,再走回她的身边,在她面前摊开了掌心。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一只绣纹着牡丹的绣袋,端正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小小看着那只眼熟的绣袋,慌忙伸手模向自己的腰际,发现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她那只从不离身的绣袋。
“谢谢……”她正想拿回来,他却合起了掌心,将绣袋拎至眼前左右观看,并隔着袋以指触模着里头的东西。
“公子?”他在模些什么?
模索了大半天的战尧修,眼眸间忽地闪过一丝笑意,“姑娘,这是块好玉啊。”
小小有些惊讶,“你知道里头放的是块玉?”光是这样模模按按,他就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东西?
战尧修一脸内行的样子,“嗯,从这形状和硬度模得出来。”
“可以还给我吗?”小小怯怯地朝他伸出手,希望他快点把宝贝还给她。
“你知不知道这块玉的来由?”战尧修合作地将绣袋放在她的手里,并在她的身边坐下,偏着头淡淡地问。
她摇摇头,“不知道。”
战尧修满面笑意地盯着她,“这块玉有个传说,你想不想听?”
“什么传说?”小小的好奇心被他挑起来了,她从不知道这块再平凡不过的玉石竟有着传说。
“传说这乃是女娘补天时,遗留在人间的一块彩石所雕的成的其中一块玉,而这块玉,它会领引未婚的姑娘家找到她的姻缘。”
小小半信半疑地挑高了烟黛的眉,“它会吗?”
“会的。”战尧修别有深意地朝她眨眨眼,“因为它本来是和另外一块玉连接在一起,而另一块玉名叫蛇蟠,总有一天,蛇蟠玉的主人会来找寻这块玉。”
“什么是蛇蟠?”她听过无数种玉石的名称,可就没听过有哪种玉是名唤蛇蟠的。
战尧修不厌其烦地向她讲解,“蛇蟠就是一种灵蛇。你曾看过一种身有七彩的细蛇吗?”
“我没看过。”她老实地摇首,“你所说的蛇蟠玉长得很像那种灵蛇吗?”
“不,并不是你所想的这样。”战尧修朝她摇摇食指,邪魅地扬起眉峰,“曾有人说过,什么样的人就拥有什么样的玉,那块玉之所以会名叫蛇蟠,是因为它的主人是个我行我素、做事莽撞、不讲原由……总之就是没个章法道理的人,而这种人,就叫蛇蟠。”
“像蛇蟠的人……”小小喃喃地念着,脑海里不期然地跳出来一个人名。
爆上邪那张时而蛮横时而温柔的脸庞,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脑海里。
那个没个章法道理的男人,还真像这个陌生人所说的蛇蟠一样,可以一下子对她柔柔喃喃地说着话,一下子又不讲原由地对她翻脸,火气来很快也去得快,而且都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小小的身子猛地抖索了一下,她该不会……碰上了个蛇蟠男人吧?
“你有认识这种人吗?”战尧修一手撑着下颔,饶富兴味地观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她有,她有认识这种蛇似的男人。
小小的脸蛋墓地变得雪白,恍忽地想着,那个宫上邪会不会有天就像条蛇,将她一圈又一圈地缠紧不放,让她缓缓地窒息,让她再不能动弹挣月兑?
战尧修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沉思,“姑娘,你的气色不是很好,需要看大夫吗?”
“告诉我,你怎么对这些事知道得这么多?”小小勉强将心神自那个盘据在她脑际的宫上邪身上拉开,好奇地问着这个看似无所不知的男人。
“因为……”战尧修的眼眸闪了闪,“因为人我看多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而我又恰巧是个品玉的行家,所以对每块玉的来由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聆听着他的声音,小小再一次将他说过的话在心底重组反复地思索。
能够引领未婚姑娘带来良缘的玉?另一块相连着的蛇蟠玉?还有,宫上邪那种男人……不,她不会遇上这些事的,这一切一定只是这暑热的午后所产生的错误联想,世上不可能会有这些事的一个小甩甩头,决定把这些纷乱的情绪都-置脑后。
“我该走了,多谢你的茶水。”她握紧了手上的绣袋,起身向这个把她弄得心慌慌的男人颔首道别。
“姑娘。”战尧修在她的身后慢吞吞地叫住她。
小小停下脚步,看不清他那张在光影飘摇不定的柳荫下,显得朦胧的脸庞。
“我忘了告诉你……”战尧修刻意顿了顿,“传说,并不一定都是很美的。”
“怎么说?”
“要是拿着这块玉,你恐怕会……”他瞅着她手中的那只绣袋一会儿,不说完下文就转身过去收拾他的钓竿。
“会怎么样?”小小被他那种诡异的音调勾得一颗心吊上吊下的,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战尧修懒懒地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会被人追着跑喔。”
“什么?”被人追着跑?
战尧修又对她说出一句似是迷咒的话语,“而且,无论你怎么躲,你都跑不掉。”
“所以,你被打得莫名其妙?”
白日里通常都在补服,以储备晚上招呼客人的体力的凝若笑,今儿个打从一个不速之客又爬进她的窗口,一点也不顾男女之别、完全不怜香措玉地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强拉着她准下数杯浓茶后,她就一直两手撑在桌面上,强打着精神,努力地睁开困睡的眼皮听他诉苦。
“对!”被人甩在牡丹坊、心动情恶劣到极点的宫上邪,在凝若笑又开始打呵欠时又恶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被人瞪得冷飕飕的凝若笑叹了口气。
“知道她打你的原因吗?”遭人打也要有个理由吧!像她现在就很明白她会被人瞪的理由。
爆上邪愈想愈恼火,“我不知道!”他哪知道前一刻还对他小鸟依人的小小,为什么在下一刻就不客与地赏了他两巴掌?他根本就模不清女人这种动物!
“你是不是对她做出某些孟浪的事了?”凝若笑在思考了宫上邪这种恶劣的性格,和小小那种纤细的个性后,首先说出了个可能会点燃小小怒火的理由。
爆上邪一掌重重拍击着桌面,“我也不过是忍不住的吻吻她、抱抱她而已,我都已经对她这么君子了,这也算盂浪?”
算,当然算!
只是这位仁兄根本就不知礼教四德为何物,也不知男女之间的底线在哪里,所以,这些在他的眼中都不能算是孟浪之举。
凝若笑无神地望着这个粗线条的朋友,再次在心底深深长叹误交损友。
“你有必要这么猴急吗?”凝苦笑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咧咧的在大街上带走小小就算了,你还把小小带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去“忍不住”?大哥,克制点啦!”
满月复光明火无处泄的宫上邪,火大地在她的耳边吼着,“准教我只要一看到她,我就克制不了我自己!”
“克制不了?”凝若笑霎时被他吼醒,颤抖着纤指指着他,“你……你该不会是已经对小小做出什么事来了吧?”天哪,他们之间该不是发生了什么来不及的事吧?这个人怎么真的那么猴急呀!
“卖——笑——的!”宫上邪阴森森地欺近她,暴雷似的大嗓又在她的耳畔响起,“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样下流!”
“那你倒是说清楚,你到底是哪里克制不住?”凝若笑放下紧掩着双耳的手,抬高了柳眉看着他那张火爆狮子脸。
他猛地一愣,僵硬地别过头,“我也说不上来“噢,说不上来呀了”凝若笑唇边缓缓地漾开了阵阵细笑。
“该死的……”宫上邪沮丧地捉着浓密的发垂首在桌前,“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她到底是哪里美、哪里好?我干嘛一看到她就像个发春的小憋子?该死为什么她就是这么对我的胃口?让我被迷得团团转,莫名其妙地想爱她想得牙痒痒的!”
凝若笑经验老道地拍拍他的肩头,“亲爱的朋友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他不怎么信任地睨她一眼。
凝若奖两手环着胸,还边说边点头,“既然你对小小不是下半身克制不住,那就是上半身克制不住了。换句话说,你不是身心有障碍就是中了邪。”
“卖笑的,你想让我在你的额头上也纹个猫脚印吗?”宫上邪迅即自抽中取出一枚细针,张牙舞爪地逼向她。
凝若笑这才发现他的表情是认真的,于是慌忙地举高手向他赔不是。
“好朋友……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老天,这个男人好象真的掉进爱河里头去了;可是,他对小小的爱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苞凝若笑吼吼骂骂大半天后,宫上邪的火气终于稍微歇止了些,他同时也想起了他和这个女人交朋友,除了为接近小小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他伸手推她一把,“喂,卖笑的。”
“嗯”
“你身上是不是有块虎翼玉?”宫上邪既不拐弯也不-嗦,单刀直入地冲着她问。“你终于问啦?”凝若笑俯首凝睇着他,笑靥如花地挨近他的身旁以指画着他的脸颊,“我就知道你也跟铁骑一样是为虎翼玉而来。”她还以为这个男人很有耐性想要继续装下去,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到底有没有?”宫上邪没空着她卖弄风情,嫌恶地避开她的撩拨,只想知道那块该死的玉到底在不在她的身上。
凝若笑也很爽快,“有。”
“拿出来给我。”宫家大少不客气地伸出手。
“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凝若笑一改前态,高傲地扬着下巴等着看他要怎么求她。
“因为俗话说朋友有通物之义。”宫上邪僵硬地对她笑着,“对不对,好朋友?”
她把他难看的笑脸络推了回去,“不好意思,你这个卖笑的好朋友亲来就不懂朋友之间该有哪些道义。”
“臭女人,你给不给?”宫上邪两眼一瞪.火气旺旺地拉高嗓门。
凝若笑冷哼一声,“怎么,翻脸啊?”他以为这招对她有效?他还搞不清楚她这个在男人堆里打滚了那么多年的花冠是怎么当的?
“你以为我不敢?”从没把她当过女人看待的宫上邪,也不示弱地撩起了衣袖。
“要我给也可以,除非……”凝若笑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笑——地凑到他的面前,“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想要这块玉。”
爆上邪不给面子地将她推得远远远,“我的私事你不必知道,你只要赶快把那块该死的玉交出来就行了。”
“该死的玉?”凝若笑的嗓调顿时拉得长长的,心底更是盛装了满满的好奇,“来我这里求玉的人不计其数,我倒还是头一回听人说那块玉是“该死的”玉。喂,你到底要那块玉干嘛?”
“我要拿那块玉交差。”宫上邪很忍让地吐露了一些口风,并且危险地-细了眸子,“就这样了,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多套一点话。”
凝若笑抚着下颔深思,“如果我把玉给你的话,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九萼斋了?”
爆上邪的回答果然不出她所料,“我没空待在这里看你卖笑。”窝在窑子里已经够不光彩了,他才不要一直留在这里。
不行啊,要是这么快就把玉给他的话,那她要去找谁来护窑?而且难得能出现一个讨厌她而且丝毫不受她吸引的男人,她怎么可以轻易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那她的生活将会多么地没乐趣啊!最重要的是小小又该怎么办?不行不行,那块玉还不能那么快给他。
“那小小呢?”凝若笑不疾不徐地下了一帖猛药,“你要放弃了?”
爆上邪握紧了拳,信誓旦旦,“我不会放弃。”“不放弃的话你要拿小小怎么办?”凝若笑很想知道他在两难的情况下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爆上邪坚锵有力地开口,“我要赎她。”
他要把小小从这里带走,他不要再见到她那样亲呢地与其它男人偎在一起,他不要时时妒火中烧地想着她的心底存着哪个男人,她的一到一笑都该是属于他的,就算她曾经属于过别人,他抢也要抢过来,他要把那个存在他梦中近二十年的女子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再也不让逃走。
凝若笑差点愣掉了下巴,“赎——她?”
“我不要她继续沦落烟花。”宫上邪愈说愈激动,“我要为她赎身,她要是再多留在这儿一刻,我会把所有敢看她的男人的眼珠挖出来!”
小小清冷到极点的声音,自他们两人的身后淡淡地传来。“你想为我赎身?”
凝若笑掩着脸长叹,“完蛋……”
“对,我要救你出火坑!”宫上邪瞬地站起身,大声地把话再说一次给她听。
“亲爱的朋友,不要说了……”凝若笑在事情还没变得更严重前,拼命拉着宫上邪的衣角。
小小的指尖都因过度用力紧握而泛白了,浑身乏过阵阵颤抖。
她咬着牙自口中迸出,“宫上邪,你可以看轻我,但你不能这么侮辱我!”
“我侮辱你?”宫上邪也跟她杠上了,“我是哪儿看轻你、哪儿侮辱过你了?”你以为我说这话是为了谁?要不是你,我哪会闲着没事做,反而跑来青楼里做这种蠢事?”
“朋友啊……”凝若笑简直想申吟了,直想将宫上邪的嘴巴给堵起来。
小小紧敛着眉,怒意阵阵地把心一横,“若笑,不要拦他,他要说就让他说个痛快!”
“小小……”凝苦笑看着小小都已经气得面无表情了,只能默默在心底祈祷。
爆上邪还当着小小的面大声地剖白情衷,“若不是从第一眼起就被你迷得晕头转向,心动得恨不能将你占为己有,我何必再三光临这座青楼艳窟?老实告诉你,我迷恋你!我被你迷得无法自拔!我比那些看着你的男人们都还想要你!”
“宫上邪,你给我掏清耳朵听清楚。”小小怒不可抑地一手指向门口,“我不需要你来为我着想,我也不用你来对我着迷,你走,你立刻给我走!”
“为什么那个男人可以赎你,我就不行?”宫上邪气红了眼,直冲上前捉住她的双肩。
小小使劲地想挣开他的双手,“谁要赎我?”
“梁颜殊!”
爆上邪一见她挣扎,更是将她捉进怀里箍紧她的纤腰,与她面对面地直机,让她看见他眼底不亚于她的怒火。
小小办了眼眶地喊着,“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告诉你,我要跟他一辈子!”
“我不许你跟他一辈子!把这句话收回去,我不准你是他的!”宫上邪简直是气疯了,卯起性子紧搂着她在她的耳边直直重复。
“你无权对我这么说!”小小落泪纷纷地推挡着他那强力的拥抱。
凝若笑躲在一边直哀号,“老天,这下真的凄凄惨惨了……”
“那家伙哪一点比我强?”宫上邪使劲地摇蔽着她,妒火一寸一寸地吞噬掉所有的理智,“是他的床上功夫很行吗?还是他也花了大把的银子砸在你身上让你乐得被他作践?或者是你根本就舍不得你的神女生涯?”
他妒、他很,这一刻他狂愤起所有曾经磁触过她的男人!而他更恼火的是她此时此刻的神情,她的模样彷佛是在嫌他多事似的,彷佛她会不得离开这个践蹋自尊出卖灵肉的地方……她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他?
然而,他更恨的是自己。为什么他不能在她来到萼斋之前就遇到她?
当她那样亲密地倚在男人的怀里时,她很快乐吗?明明她就有着与他相同的情意,为什么她要在承认后又将他甩得远远的?他到底是哪里不配?论人品、论家世论情深、论意重,他都比那个男人强,但她为什么就非那个梁颜殊不可?
“你……”小小听得勃然大怒,奋力推开他的胸怀,然而用力过猛,使得她脚步踉跄地站不稳。
哀着她极力推拒的胸口,宫上邪用一种陌生而冷漠的眼神看问她,愤怒难遏地拍着胸膛,“既然你舍不得那个恩客,那你何不换个恩客试试看?你来试试我啊!我保证我可以让你从我身上得到更多乐趣!”
卑起话落间,小小拼尽全身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打了他一记,当巴掌声响起时,小小彷佛也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种零零落落、鼓噪喧嚣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鼓,在她的唇间。她尝到了那不能负荷的泪,她急急地转身,逃离这个像尾狡蛇般咬碎她萌萌情意的男人。
由于事情来得太快,宫上邪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她那跑得又急又快的身影,而他胸中的情意,正如她的远去一点一滴地被她带走。
“喂。”躲完了风暴的凝若笑,叹息连连地推着像是木头人的宫上邪,“亲爱的朋友,你被打呆啦?”
“她……”宫上邪抚着脸颊颓坐在椅上,“她又打我……”
凝若笑回在他的面前问,“刚才说得痛不痛快?”
“卖笑的……”宫上邪缓缓地转过头来,“我刚才有说错什么吗?”
小小上一回打他的原因他都还没弄清楚.而她又打了他一回。连连被打了几次,他总该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挨打吧?
“有。”凝若笑的脸上不带一丝同情,“而且你犯了两个天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
“胡乱说一个清白的姑娘家和我一样是倚门卖笑的,这是你第一个活该被打的理由。”凝若笑说着说着也顺手敲了他一记爆粟,看他能不能因此清醒点。
“她……”宫上邪瞪大了眼眸,惊讶得无以复加,“她不是妓女?”
“不是。”
“你怎么没事先告诉我?”他两眼一转,转而迁怒到这名知情不报的好朋友身上。
凝若笑摊摊两手,“你在对小小发疯之前有问过我吗?”刚才她已经提示过他好几回了,不听嘛,怪谁啊?
“那……小小她是……”如果她不是妓女,那她为什么会在九萼斋里?
“小小既然没卖笑也没卖身。”凝若笑一手撑着芳颊,再度说出让他后悔莫及的话,“这间九萼斋是小小的舅父开的,她的舅父在她双亲过世后就将她接来这里住,所以,小小只是住在这里的房客而已。”
爆上邪忍不住拍桌站起,“什——么?”
“而你被打的第二个理由是……”凝若笑再徐徐爆出内幕,“那个梁公子也不是要帮她赎身的,他是小小的未婚夫婿,他们俩半个月后就要成亲了。”
这下误会大了!
毙如平地一声响雷轰地打在他的身上,许久许久,宫上邪就只是张大了嘴直愣愣地瞪着凝若笑。
凝若笑伸手拍着他的额际让他回神,“你自己想办法去向小小忏悔吧,亲爱的朋友,这回我不帮你了。””
“小小!”
热烫的珠泪不断地涌进她的眼眸,在无法积蓄之后,纷纷自眼眶中倾泄而出,颗颗晶亮的泪甫出眼眶,便急急地散落在迎面的南风里。
冲出九萼斋的小小,不顾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一路直奔至西湖边最为偏僻的大堤上,当她弯着身喘息时,不肯歇止的泪点点地滴在堤上,就像她那颗碎成片片的心。
原本一直储存在她脑海里,朦朦胧胧看不清且末成形的伤心,此刻全化成了鲜明的现实,直朝她涌来。她看着自己曾那样用力拍打他脸颊的掌心,此刻红通通的,隐隐作疼,而更令她心痛不已的不是宫上邪在盛怒之下的话语,而是他盛怒的原因。
他迷恋她,他对她心动不已,他想将她占为己有……小小忍不住紧掩着脸庞.让她的泪流进掌心里。
为什么要让她这般痛苦又欣喜?对于那个早在多年前许下婚盟的梁颜殊,她始终无法意动也无法动情,可是这个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的宫上邪,即使他是个鲁男人、坏男人,她也和他一样的不能自己;就算他让她伤心也好、落泪也罢,她就是放不下啊,他说的字字句句她都-不掉,怎么也躲不开她自己那颗正似在嘲笑着她口是心非的心。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她的吸泣声中飘过她的耳中。
“苗小小?”
小小泪眼迷渡地抬起头,“谁?”
一得到她的响应,一张沾着浓重气味的帕子便自身后蒙上了她的口
鼻。
“晤……”
小小抬起双手想将紧附在她口鼻间的帕子拨开,身躯却沉重得似灌了铅,怎么也无法使上力。明暗交错的光影在她的眼前闪动着,她再也无力动弹,沉沉地垂下眼睑,恍馆间,她彷佛看到了一条似曾相识的甬道。
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光明两道。
使用回魂香将小小迷昏的封贞观,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已然昏迷的女人,而后坐在大堤上耐心地等着下一个目标的到来。
“小小!”尾随着小小追出九萼斋的宫上邪,扯开了嗓门用力地嘶喊着。
听到宫上邪的喊声后,封贞观马上抱起杯中的小小,走向湖堤的边缘,在估量好时间后,不留情地将她-入湖水中,并快速地躲至暗处。
“到底是跑到哪儿去了……”奔跑至大堤上的宫上邪直喘着气,正打算靠着堤岸边的柳树休息一会儿时,湖中一抹载浮载沉的人影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
他心神大骇地冲至堤边,“小小!”
在湖水中飘荡着的小小,在一波大浪打来时,快速地沉进湖里。
爆上邪想也不想的就跳下水去,将她拉上了岸。他紧张地探着她的鼻息,发现她虽是沉入水里一下子,可是仍有着幽弱的气息。
俄顷间,柳枝轻摇、湖色氤氲的西湖畔吹起了措手不及的狂风,将漫天的黑云全都卷了过来,而那总是在午后到来的西北雨,霎时笼锁住整座西湖。
疾雨和狂风吹打得他们不停哆嗦,更是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宫上邪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座可以避雨的破庙。
爆上邪赶忙带着犹未清醒的小小先到破庙里避雨。
当他一踏进破庙的门槛,就灵敏地嗅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小小,一手按在自己腰间的琅琊剑上。
空气中忽然急速涌进了一股浓重的芳香,绵绵密密地充斥在整间庙宇里,令他不得不掩住口鼻。但这香味……为什么他会觉得曾在哪儿闻过?
“这是……”他仔细的回想着这股香气,脑海里蓦地跃出了一个时常施毒者的人名。
他立刻扬首四望,“贞观,你给我出来!”那个应该在京城里当官的青梅竹马,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给他闻这种东西?
身在暗处的封贞观翻了翻白眼,没想到已经用了回魂香的最大剂量,居然还是迷不倒宫上邪。这家伙,抗药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啧,找他麻烦……宫上邪在放妥了小小绑缓缓地站起身,两眼不停地搜寻着光线不明的庙内,对着直不肯现身的死党大吼,“贞观,你在搞什么鬼?”
一张沾满回魂香的帕子转眼之间立刻飞掩上宫上邪的口鼻,但宫上邪却紧敛着气息不吸入分毫,反身一掌拍向身后朝他偷袭的封贞观;谁晓得早有准备的封贞观居然跃至小小的身边,作势要将大掌拍向她的天灵盖。
爆上邪忙不迭地去拦下他的手,就在他去抢救小小之际,封贞观已成功地将帕子蒙上他的口鼻间,并用另外一手紧捉着他。可是不甘受擒的宫上邪仍是想挣扎,封贞观只好用剑柄朝他的后脑勺重重一击,让他不得不乖乖躺下。
封贞观时在宫上邪身边,淡淡地看着他那张倔强的脸,和他那双不肯闭上的眼。
“我只是奉命行事,因为战尧修要你好好在这儿睡一觉。”
必魂香渐渐沁入他的身躯,宫上邪在痛晕合上双眼之际,阵阵炫耀夺目的光芒侵占着他的视觉,一条坦坦光亮的甬道在他的眼前敞了开来,令他再也无力抵抗,投入无边的昏茫里。
封贞观伸手抚上他的眼睑,“回去看清楚你的前世,和她一起去把你们过去的一切都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