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又冷又静-北风飕飕-争先恐后地由窗棂的缝隙穿梭入内-戳破了一室的空虚。
又是年节时分-聂少商独坐在屋内-没有团聚的心情。
在聂怀楼家中吃过年夜饭后-婉拒了父亲和兄长的盛情挽留-他执意返回家中-一如往常地按时等待。
每当夜晚来临时-他总会点亮屋内所有的灯火-静静地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朝夜空仰望。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和冀望-只是等待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生活的方式。
洛贝塔研究所的秘闻在羽衣离开后立即被揭发-警方释放了囚禁于研究所内供作人体实验的许多男女-洛贝塔也遭判刑关于牢中-消息沸腾了许久。但经过时间的冲刷后-这个城市又沉静了下来-日子又变得跟以往一般平静-日升月落-很快地人们就会忘记曾有这件事的发生。
但仍有人无法忘怀-即使事情已经过了三年。
在聂少商最痛苦的时候-身边着急劝慰的人所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直到聂少庭一巴掌打醒他-并且告诉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相爱的人不一定会相守-但至少他曾经爱过-在失去情人后-难道他连家人和朋友也要失去-火辣辣的巴掌让他清醒-重新拾回日子-为所有关心他的人继续活着-并且遵守他对羽衣许下的盟约-长期等待。
他还记得那年中秋屋里屋外花朵狂放的景象-那甜美馥郁的香气依然留在他的心中。
羽衣离开后-所有的植物在一夕之间凋落枯萎-不留下任何她曾经来到的痕迹。
魏北海曾想将他阳台上的花园重新整理打扫-但他不肯-固执地要保留枯败的小小林园-维持原样-因为他能拥有关于羽衣的记忆本就不多了-他不要这能让他缅怀的小小世界也消失在烟尘里。
魏北海说-他是一条干枯的河。
白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地上班办公-夜里-往往深坠在三年前的往事里醒不过来。
他常在夜里梦见那名喜欢仰望天际寻家的天使-梦中的她倚着风、轻灵地坐在栏杆上-赤果着雪白的双脚-唇边带着梦幻般醉人的笑意-亭亭地扬着双翅摆动果足-让笑声随风传到他梦境的深处-与他的灵魂相遇。
只要她能经常入梦来-他便心满意足。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在屋外的秋千坐了一会儿后-他回到温暖的客厅长坐。他睡不着-大年夜的热闹气氛在震耳的鞭炮声下热烈地炒作着-少了一个人的床铺无法让他安然入睡-于是他守着灯光、守着一屋子的寂寞、守着回忆过年。
不知他阖着眼坐了多久-一种细微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竖耳细听-声音来自窗畔。
聂少商循着声源来到窗边-瞧见已经枯死三年的昙花正吐露新芽。他又想起这盆昙花凋谢时的姿态-是那么地壮烈、不留痕迹-它迎着羽衣而来-又送着羽衣而走-历经三年秋冬后再次萌芽-这又代表着什么-他不敢有奢想-但在供养过一株绝色的昙花后-他对此花仍存有深刻的依恋。他走至水槽边盛了杯水-缓缓为它浇灌着-让干裂的土壤吸饱水分-希望能再看见它一展娇容。
有了清水的滋润-绿芽在他不敢置信的眼瞳底下疾速地向上生长、壮大-片刻间竟长成了三年前未凋谢时的模样-并含抱着朵朵充实的花苞-准备绽放。
在聂少商还不能对此景有所反应时-阳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眼前的花朵也在同时尽数盛开-羽翅状的洁白花瓣像极了天使的翅膀。
聂少商手中的水杯在震悸中月兑落-应声碎了一地。他屏息地慢慢转过身-惊见屋内所有植物由枯萎中复苏-一切彷佛又回到三年前那场卞丽的情境。
他不再迟疑-冲出屋外来到阳台上-原本躲在浓浓云雾里的明月此时也露了脸-照亮他如锦如织的花园-迎着风-他闻到阵阵花朵的馨香。
莲荷绽放的水池里-波动的流水声夹杂着一串清亮的抱怨声。
“又来了-着陆失败-我怎么老是和这个池子这么有缘-哪有掉这么准的-我这次又没有撞铁鸟。”羽衣甩去发上的水珠-边拎走身上的花朵-边抖着翅膀站起来-气馁地叹道。“羽……羽衣-”聂少商一骨碌地跳下水池-排开所有的荷莲-来到她面前-狂喜地握着她的肩。
“是我-你的羽衣。”羽衣柔柔地微笑-攀上他的颈-吻上她朝思暮想的双唇。
聂少商在她的柔情中苏醒重生-撼动地抚着她精致的容颜问-“真的是你-”“真的是我-少商-天气很冷-你一定要和我站在这池子里说话吗-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她抖着翅膀笑看他。
聂少商拉着她上岸-牵紧了她的手回到屋内-以柔软的大浴巾包住她湿透的身体。
羽衣收好翅膀-让他擦拭她的发。
“你怎么会……不-我是说你怎么能……来-”他将她紧纳在怀里-纷杂扰攘的情绪让他定不下心来-深怕又是一场夜半的梦境。
“我想家、想你。”羽衣倚在他怀里喃喃道。
“你想家-那天堂呢-你的家在天上呀-”聂少商惴惴不安地说。她似乎把家的地址弄错了-她会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天堂的人是不是又会把她捉回去-“你在这里-所以我的家也在这里-不在天堂。”羽衣靠着他的胸膛-倾听他的心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她归属的温暖水泽。
“你又不小心掉下来了-有没有受伤-”聂少商担心地问-可是她把翅膀收回背里了-他查不出来。
“没受伤-只是降落时有点失败-不是掉下来-我的飞行技术进步了。”羽衣扁着嘴撒娇。真奇怪-为什么她两次都会掉在同一个地方-她在其它地方降落时都好好的啊。
“回去天堂之后你过得好吗-已经习惯了吗-”他亟欲知道她这三年来过得好不好-怕她跟在人间的他一样也受着煎熬。
羽衣皱着鼻尖-窝在他的怀里抱怨-“不好-不习惯-天堂一点也不好。”“天堂不好-为什么-”是天堂的人们苛待了她吗-还是她在那边受委屈了-“没有你的地方不是天堂-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她以曾经说过的话语和相同的眼神提醒他-让他知道她始终不曾变过的心意。
聂少商的眼眸柔化了-“你特地回来看我-”“我是请假回家的。我的上司有批准喔-我要继续留在人间-暂时不回去了。”她快乐地宣布道-有了上司的准许-再也没有人能将她捉回去了。
“暂时-你还要走-”聂少商排不去心底会再失去她的恐惧-六神无主地拥着她-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将她留下。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等到以后你要上天堂时我再和你一起回去。这次下凡后-我不会再让你推开我-我会把你捉得牢牢的-不让你再离开。”羽衣执起他微颤的双手-与他十指交握-眼睛底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你能留下来了-天堂准许你这么做-”他的恐惧在她的注视下渐渐褪去-换上了三年以来从不敢想望的欣喜。
羽衣眨了眨眼-“我把心遗落在人间-怎能不回来-我在天堂整整哭了三年后-他们终于受不了我-于是又把我赶下凡间-好让他们耳根子清静。”她在哭过后才发现眼泪不仅适用于聂少商身上-也适用于天堂里的每个人。
“你流了不少泪吧-”聂少商疼惜地抚着她的眼睑-他用三年来等待-而她的三托o是在泪水中度过。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是流干了泪我也情愿。”羽衣不以为苦-她相信只要意志坚定-必能得偿所愿-只要能求回她的情爱-再多的泪水也值得。
“这一次我绝不放手-不会再让你流泪了。”他动容地圈住她。羽衣千辛万苦地为他带回爱-这次任谁也不能再将他们拆开。
“我所等待的就是你这句话。等待不幸福-太苦了-我要和你相守一辈子-不管是在天堂或是人间-我只要有你。”羽衣靠在他肩头酸楚地说。
“我收回以前所有的蠢话。让你走是我今生最痛苦的决定-我不舍、不愿-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你我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不能活却要活下去。失了心的等待太痛苦了-恨不得能先到来世去等你-让你重回我怀里。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够、不会完-只有你才是我生命的起源-我不能没有你。”聂少商向她坦白-把当时来不及说的话真切地告诉她-响应她单纯且唯一的渴求-再不要与她分离。
“我懂-我明白你的心。”羽衣完全能体会失去对方的感受-没有了他-人生又有何趣味-她在离开他的那瞬间-就知道他是以多大的勇气松开她的手-以及他的心又是何等的伤悲。
聂少商松开她-吻着她的唇-“岁月太匆促-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去等待-我要好好爱你-好弥补这三年来的空缺。”羽衣指着心笑着摇头-“我的心没有空缺-我知道你不会变-会永远在这里等我-没有时间、地点限制的爱着我-你的爱都满满地装在我这里。”她心底所拥有的爱没有因为时间的改变而减少一分一毫。
“天堂开了增进你说话技巧的课程-还是小莫以前教的-”他的眉终于舒缓开来-欢喜地逗着她。
“是小莫刚才教的。在回来这里之前我先去拜访过小莫和曼婷-还有你的家人和朋友-告诉他们我回来了。”羽衣细说着她下凡来的第一件事-等大家都知道她归来的消息后-她才全心地来找他。
“除了小莫和曼婷外-其它人是否都被你降落的姿势吓到了-”她的那些同伴大概也跟他一样习以为常了-但是其它的人……北海和他大哥可能又要去收惊了。
羽衣不服-“我只有在这个地方才没降落好。”地球上大概只有他家的地心引力特别强-专门用来吸天使。
“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每个人都很高兴我能回来-更为你感到兴奋-他们还问了许许多多关于天堂的问题-并且提出一项要求。”想起了众人的要求-她脸色变得有些为难。
“什么要求-”“他们都说想去天堂游览-参观参观。”羽衣求助地看着他。
“几个人这么说-”这要求倒很新奇-时候未到就想先上天堂看环境-“我算算-有你父亲、你哥哥、小莫、曼婷-还有那个魏北海-一共五个。”羽衣扳着指头数道。每个见到她的人都这么要求-天堂有什么好看的-她真搞不懂。
聂少商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答应了吗-”“我还在考虑。”她不知道天堂有没有参观的禁令-但她知道天堂里的人绝不愿意她又回去骚扰他们的。
“羽衣-把我列为优先考虑的对象-他们想去可以-把那些人都排在我后面-叫他们排队上天堂。”聂少商咧开了大大的笑容告诉她。
“排队上天堂-可是我们还要很久才能去耶-”她刚刚才告诉他她要在这辈子结束时才回去天堂-那其它人岂不是要等很久吗-“我知道-所以我要他们──慢慢等。”聂少商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这么说的。所有人好不容易终于能团聚在一起了-想上天堂的话-也要在大家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再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