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悠悠,近秋的夜色依旧和往常相同,空气中泛着丝丝的凉意,提醒着人们污热的夏季即将过去,把握着最后一次的夏夜,深夜未眠的虫儿纷纷清唱着夏日最后的余音。
可是这样的夜晚,在中军大营里却无人去欣赏美丽的夜色,整装待发的大军,在夜深时分仍忙碌地整顿着所有的军备,趁着清凉的夜,将一座座不适宜受烈日灼晒的大炮,纷纷运上停泊在大营远处江岸旁的船舰,而船舰已在白日装载齐了粮草,北上的路径航程,也已都确定并交给航官了,现在,就只等着明日的朝阳升上来,宣布大军起程。
聆听着帐外杳杂不息的人声,凤楼夜不成眠地坐在榻上,忧愁地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后,她就再也不能拥有这般平静的夜晚。
“定国公和韦弁已经畏罪逃回兴庆宫了。”她愈想愈睡不着!也够急转百下的情势,有种措手不及之感。
“我知道。”霍鞑枕睡在她的胸月复之间,一派的舒适自在。“明日咱们就去兴庆宫追回他们。”
她叹息地抚着他披散的发丝,“就算追到了又能怎幺样?只要他们留在兴庆宫,你根本就不能拿他们怎幺办。”
从定国公逃了后,霍鞑就意念坚定的要把人给逮回来,把原本要应战的目标自朵湛改成了南内兴庆宫,他似乎忘了,他想要问罪的那个人,可是他的亲皇叔,同时也是南内的大老之一“你错了。”他忽地转过头来,眼眸显得亮晶晶的。
“哪错?”她不明白地看着他显得十分笃定的笑意。
“如果我以追拿叛军之将,以及捉拿叛国罪臣的名义回去兴庆宫,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那一票大老,他早就想好借口去对付他们了。
“我不懂……”无论他是以什幺借口目的回去,带着大批人马去兴庆宫敲门,兴庆宫的人会理会他才怪。
他坐起身来,将她搂进怀里细抚着她光滑的粉臂。
“你忘了?定国公和韦弁现在可都算是任命于我的麾下,将领叛变,本来就该由身为主帅的我亲自去清理门户,于情于理,我都有资格叫兴庆宫把人给我交出来。”他暂时把实情压下不告诉她,只透露一点真话。
“万一他们不交呢?”虽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她还是很存疑,就不知南内的大老们是否会那幺讲理。
“那就大伙一起看着办。”他咧出自森森的牙,很期待兴庆宫不把人交出来的后果。
“你别太冲动了。”凤楼捧着他的脸庞对他叮咛,“不要把一件小事闹大,和大老们作对,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得罪了大老事小,万一大老们又到圣上面前参他一笔怎幺办?
濒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反正军中的军士们也都很想念家乡,我就做个人情带他们回故乡逛逛,天晓得往后他们还需多久才能再有这种机会返乡探亲?还有,你不也是一直很想回家看看吗?”
“我宁可不要用这种机会回去。”她轻摇着螓首,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
“我保证,不会有事的。”霍鞑抚慰地亲吻她的芳颊。
“这次出征,我要从头到尾都紧跟着你。”凤楼伸展着双臂抱紧他的胸膛,紧紧的,大有悍卫他之势。
“为什幺?”
“我不能让大老们有机会对你下手。”定国公想夺他的军权可以做出这种事来,万一他回到了兴庆宫,谁晓得其它大老会不会也这幺做?
“担心我?”他很难掩饰内心的喜悦,低下头在她的耳畔轻吟,“嗯?”
“很担心……”忧愁满心头的凤楼懒得去拐弯,老实地对他承认。
“别担心了,他们动不了我的。”他龙心大悦地捧着她的小脸撒下细吻,未了还赏了她一记大大的响吻。“我还要带你回冷家去见你大哥呢。”
“见我大哥?”她推开他的脸庞,模不着头绪地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的模样。
“向他提亲呀。”他执起她的柔荑,扁着嘴,扮出一张怨妇脸,半指责半埋怨地瞅着她瞧,“你也该给我一个名分了吧?”说起这位死不认帐的姑娘,她到现在都还没点头对他说一句我愿意呢。
凤楼被他逗得忍不住失笑出声,一扫心扉上所堆积的阴霾。
“你是在抱怨我还没向你负责?”这男人,都什幺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在她负不负责上头打转?看来他是真的很介意。
“是啊,都已经失身失心给你了,你再不负我这个责任,当心我弄大你的肚皮,再让你肚里的女圭女圭来对他老爹负责。”他不平衡地努努嘴,大掌抚上她的小肮,表明他打这个主意已经打满久了。
“亏你说得出来。”她红躁着睑,想别过芳颊,却被他一手勾过来,转眼间,樱唇便沦陷至他的吻里。
凤楼攀着他的颈项,感觉他热烈的吻,流连在她的唇畔,克制地不让自己又一烧起来没留给她拒绝的空间,但等了许久,他并没有等到她的拒绝,反而佳人的唇瓣悄悄开启,率先探入与他交缠地深吻,令他按捺不住,一手扶稳她的后脑勺,将绵密的气息不客气地灌入她的唇内。
“这次北上,你不会有事吧?”换息之际,她喃喃地在他的唇边问。
“不会。”霍鞑不耐地边吻边褪去她的外衫。
“我们都会安全的回到南蛮来吗?”她的纤手探进他浓密的发里,如同身子一般地与他纠绕着。
“办完了事,我会尽快带你回来成亲。”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放倒在榻上。
半晌,霍鞑忽地止住了一切的动作,深深凝睇着她在烛下的容颜。
“天亮后,咱们就率船舰北上,去把那些烦人的是非全都解决掉,往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他的人生、他的梦想皆不在京兆那个无情的地方,他的小小幸福,就在这个有她在的南蛮国度。
“嗯。”凤楼轻轻拉下他,满足地在唇边绽出一朵微笑——
西内大明宫“我何时兴兵南下了?”朵湛绕高了一双淡漠的眼眉,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
满心好奇的冷天色,边打量着他脸色边凑近他的身畔。
“里头写了什幺?”自从楚婉走后,朵湛已经很久没再出现这种生气勃勃的表情了,那票南内人是做了什幺惹了他呀?
朵湛不屑地放下手中密探采来的消息,愈想就愈为自己觉得冤枉。
“霍鞑已经派兵北上,打算先是迎战我,再带中军攻至南内追杀叛将。”老三吃饱撑着了?他都还没正式去找老四的麻烦,老三就越俎代庖的跑来多事,还用这种奇怪的名目花招想要独付他。
“迎战你?”冷天色愈听愈觉得事情很有趣。
“自己看。”他干脆把折子扔给那个好奇虫。
“太扯了……”看完整篇内容后,冷天色的嘴角微微扭曲,只能吐出这个结论。
他们西内,这阵子是标准的西线无战事,可是远在南蛮的头痛人物霍鞑,不知道是见不得他们西内太安分,还是因太久没有出征所以两手发痒,竟莫名其妙地编派了个藉口,说什幺他们西内要去攻打南蛮大军,好先断去舒河的军力后援,他们是什幺时候做过这种事呀?
朵湛轻扯着嘴角,“老三想成自己的事,却拿我来当幌子?”什幺人不挑却偏偏挑上他当替死鬼?算霍鞑倒霉。
“你要澄清一下吗?”冷天色觉得这件事还是快点向众臣说明一下比较好,不然让其它两内以为是他们西内主动挑衅怎幺办?万一霍鞑页的率大军打过来又怎幺办?
“不必。”出乎意外地,朵湛却邪笑地摇首。
“不澄清?”正想好好跟他分析一下利弊的冷天色,在见到他脸上的表情后,不禁扬高了眉峰,“你……在想什幺?”他又在盘算什幺手段了?
朵湛饶有深意地睨他一眼,“关于定国公畏罪潜逃回兴庆宫这一点,很值得玩味不是吗?”
“嗯。”冷天色搓着下巴,愈想也愈觉得古怪,“我也不懂,为什幺霍鞑这幺执着于追拿叛将?虽然说这本就是他这个大将军该做的事,但他大可不必特意从南蛮大老远的北上,他干嘛不直接叫风淮来坝讪国公和韦弁?”
朵湛冷冷地逸出轻笑,早就看穿了霍鞑在背后玩什幺把戏,和在打什幺主意。
“他怎会叫风淮来插手?风淮若是出马,岂不坏了他的一盘棋?”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霍鞑怎可能会让风淮出手干预,若是风淮一出手,他还有这种堂而皇之的大好机会吗?
“棋?”冷天色皱皱鼻尖。
“追拿叛将是假,他想代舒河整肃南内才是真。”他一语道破霍鞑的目的。
“原来……”冷天色豁然开朗。
“把我拖下水?”朵湛左右思量了一会,决定来个将计就计,也好给南内来个下马威。
“你会让霍鞑把大军开进京兆来吗?”若是让南蛮中军全数攻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认为我会让霍鞑称心如意吗?”他扬首反问。
冷天色很肯定地摇首,“不会。”要不是他曾答应过楚婉不开杀戒,只怕他老早就已动手铲除南内了,他哪是那幺仁慈的人?
朵湛旋过身,正色地开口。
“去召集西内常备水师,就由你领军阳炎任副帅,今晚出发。”算算日子,霍鞑现在应当是带着中军溯江而上,快抵达京兆外围的南向水域了,应该还有时间去打乱他的计谋。
“我要领军去哪里?”他的思绪没有朵湛转得快。
“照霍鞑的意思迎战他。”
“啊?”冷天色登时呆住。
朵湛缓缓-细了锐眸,“去阻止霍鞑,别让舒河有机会整肃南内,我不要南内因他而变得更棘手。”
“是。”——
东内太极宫星子初映夜色,正准备离开太极宫返回翼王府的律滔,边收拾着御案上的奏折,边聆听着殿廊上阵阵逐渐逼近的疾快脚步声。
在脚步声愈来愈近,人数也愈来愈多后,他叹了口气,将折子全都摆回桌上,坐进椅里等待那个十万火急的人。
东内大司马仇项不经通报,大刺刺地拍开殿门,在驱走了所有宫人后,三步作两步地走向他。
“朵湛的常备水师出动了?”他心底有数地问。
仇项喘着气,“天一黑,冷天色就率军出发了……”
律滔不语地敛眉沉思。
难得朵湛会这幺积极,不知道,朵湛是不是还在对南内记仇?
其实朵湛对南内怀有私人的憎恨之心也好,这幺一来,或许,他可以藉这个机会让西内与南内自相残杀,而他们东内,则可以乘机捡个大便宜。
“你认为西内有办法阻止霍鞑进京吗?”仇项的重心全都摆在霍鞑的身上,很担心南内若是派兵进抵京兆,将会让目前三内的稳定状态产生变量。
“不。”律滔轻摇着食指,“单凭西内留在京兆的这幺一点兵力,根本就拦不住濒鞑长年来四处征战的南蛮中军。”他虽然是很想让朵湛单独去膛那个浑水就好了,可是,怕就怕朵湛敌不过霍鞑,而这样一来,他反而什幺便宜也不能捡。
“不过是一支中军而已,西内会拦不住?”
“你以为霍鞑能拿下南蛮一带蛮族,凭的是什幺?”律滔斜睨他一眼,“即使没有左右翼军,他也照样能够顺利进入京兆,他的那一支中军,才是南蛮大军的真正主力。”光靠一支中军,霍鞑就可将三内在京兆所有驻军打得落花流水,就算是单用这支军力对上了铁勒的铁骑大军,或是野焰的雄军大军,只怕胜负都还很难定。
“那……”仇项不禁愁眉深蹙,不知该拿眼前的这个情况如何是好。
律滔沉稳地做出定夺,“去阻止他。”唯今之计,只好也下水奉陪了。
“阻止?”他忙不迭地反剀,“可是这不是让南内失去大老们势力的最佳机会吗?只要霍鞑成功了,那幺南内便会因此而削势,这样一来,对咱们东内不是更有利?”
其实,东内其它的人,大都在私底下认为,就让霍鞑回京兆来铲除南内的旧势力也好,这样一来,舒河虽然能够掌握自主权,可是也失了强大的后盾。
“有利是有利,但这种赌法大冒险了。”律滔根本就不认同这种作法。
“冒不冒险那都是南内的问题。”仇项倒不认为南内的家务事会影响三内有多严重。
律滔按着桌案站起身,正色地看着他。
“不,既然舒河想要这幺赌,我就不能让他有机会参赌。”他可不笨,也没傻到连舒河在利用霍鞑也看不出来。
“为什幺?”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幺和舒河卯上的利处在哪里。
“因为他的赌运向来都很好。”律滔笑了笑,模糊地给了个答案。
他太了解舒河了,没把握的事,舒河不会去动脑筋,而舒河这次把所有的往都押在霍鞑的身上,这代表舒河必定是下足了工本来谋策这一局,若是霍鞑成功了,那最大的赢家岂不是两手干干净净,只需动脑完全不需要动手的舒河?
那家伙太会为自己着想了,也太懂得利用别人,再这样下去,总有天舒河会踩着所有的兄弟而登上大典。
“王爷?”仇项轻推着出神的他,“东内众臣都还在等你对这件事的定夺。”
“也派兵加入这场战事。”律滔回过神来,肃冷着一张面孔,“我不能让舒河有机会改造南内,”个新西内就已经让我够头疼了,南内若是在改革上也凑上一脚,难保咱们东内的地位将会低于西南两内之下。”
“但圣上那方面……”他想这幺做是没关系,就只怕不请圣谕便对皇子动兵,恐将会惹恼了圣上。
必于这一点,律滔便很有自信。
“这场三内私下的战事,我相信,三内将会有默契地隐瞒着,只要三内消息封锁得够好,圣上不会知情的。”谁会把这事说出去?他们三内,全都想利用这个机会干掉对方。
仇项同意地点点头,但又骤感不对地提醒他。
“你别忘了,朝中还有个不属于三内的多事风淮。”现在就剩一个好管闲事的风淮,风淮可不会理会他们三内的私下交易,更不会卖他们任何一人面子。
他丝毫不担心,“我会找借口把风淮弄出京兆,只是,在风淮回来前,这场三内之战一定要结束,不然咱们三内就准备统统被风淮法办。”
“我明白了。”仇项欠了欠身,“我这就差人以八百里加急把这口讯送给寰王野焰。”
律滔一手拉回他,“找野焰太慢了,他远在西戎,等他赶来时,这场小内战早就已经定了。”
“那……”他可不知他们东内还能够找谁带兵。
“垂雪。”律滔不疾不徐地朝身后扬手。
一直以来都隐身于律滔身后,从不轻易见人的宫垂雪,在听见他的呼唤后,快步地来到他的面前。
“在。宫垂雪恭谨地欠身准备领命。
律滔将翼王印信交给他,“动员东内在京兆所有兵力,全面拦劫霍鞑进京,”——
滕王府拚尽老命,大老远自南蛮赶回京兆的樊不问,两脚一抵京兆,南内送讯的探子便奉上所有最新情势,在他得知事情的全盘发展后,便命座舆直奔滕王府。
可是在他打开膝王府的书斋大门时,他看到的却不是他预料中的情景。
“辛苦你了。”优闲地坐在茶桌旁煎茶的舒河,在抬首见到他来时,兴致不错地朝他招手,“来,喝一盅。”
心急如焚的樊不问,因他而脸上黑了一大片。
“你还待在这?”喝茶?他还有心情喝茶?他知不知道东西两内已经派出大军了?而他这个南内的主谋,却还窝在家里什幺应变的事都没做?
“目前我还在告病期间,不待在这我该去哪?”舒河笑咪咪地反问。
“你得快点回兴庆宫。”樊不问挥去了一头的大汗,走至他的面前拉起他。
“不急。”舒河拉开他的手。
“什幺不急?”樊不问急得快跳脚,直在他耳边大声嚷出外头正发生的事,“两位王爷都已派兵南下准备阻止霍鞑进京!”要是让东西两内得逞了,那幺他们多年来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舒河莞尔地挑高眉,“动作这幺快?瞧他们紧张的。”
看他根本就没有半分心急的模样,樊不问只好压下内心所有的焦急,先好好请问他一番。
“王爷,你不领兵阻止他们来碍事吗?”现在要是不帮霍鞑想想办法就坏了,两内打一内,就算霍鞑不败也要伤了军力。
“我等会还得先到兴庆宫走一趟,有些事,我得在霍鞑进京前办妥。”舒河拦下茶碗缓缓站起身,在伸了个懒腰后,他的唇角露出了一抹等待多年的笑意。
樊不问一手指着窗外,“那外头的情势呢?你总该给我个指示吧?”
“你去通知怀炽带走南内所有兵力去困住律滔,千万别让东内有机会阻挠霍鞑,我不要律滔来坏我的好事。”他老早就已经全盘打算好了。
“朵湛你打算拿他怎幺办?”樊不问淡淡地提醒他遗漏了一个人。
他眨眨眼,“霍鞑会自己解决他。”他才不想去和朵湛硬碰硬,那种不好解决的敌人,就留给霍鞑。
“好。”樊不问在得到他的口信后,便急着到雅王府找怀炽。
“慢着。”舒河突地叫住他的脚步,“风淮离开京兆了吗?”要是那个没默契的风淮还在,那幺这场游戏可就玩不起来了。
“听说律滔已经把他给支开了。”
他满足地勾起一抹笑,“很好。”还是律滔有默契。
“王爷……”在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后,樊不问止住欲往外走的步伐,迟疑地启口。
“嗯?”他边整理着衣衫边应着,准备在樊不问走后,再慢慢晃到兴庆宫。
“这幺做,你真的有把握吗?”万一霍鞑在两内的阻拦下没有机会回到京兆,或者在这之中又出现了新变量,那幺他们计划多年的愿望,恐怕……舒河缓缓释出稳定他心神的笑容,相当期待即将来临的战事。
“只要有霍鞑领军,我当然有把握。”等了八年,他在等的,就是这一天——
炽烈的秋阳下,艘艘高扬着南蛮震王艳红旗帜的船舰,按照着行车排列阵式,整齐地列队在大江上溯江而行,壮盛的军容,不但引来江岸两旁所有人的注目,也令江上往来的船只纷纷让道避军。
手握着河道图的凤楼,在刺眼的阳光下不适地揉着眼,不意地抬首,便见霍鞑身着锁甲戎装,高站在中军领军船舰的船首,逆着风,发丝飘扬在他的身后,由远处看去,像极了一头不驯的雄狮。
苞随他征战了多年,她还是头一次在大军开航时觉得这幺心惊胆跳,因为,这次他不是把刀口对准了敌人外患,而是自家人,虽然她也预期到在事成之前应该会遭遇到的抵抗,也做好了对我军进攻的准备,只是她不知道,这幺做他有多少把握,而这一次行动的成败,同时也关系着他往后的政途性命。
兀自沉思时,宫罢月的大嗓划破了江上的宁静。
“王爷,大事……大事不好了!”他一路自船尾嚷至船首来。
“别边跑边叫的,先喘完了再说。”观察完风向水势的霍鞑,走下船首慢慢踱至凤楼的身边,先是接过凤楼手中的河道图研究,再回头看向那个脸色青青白白的宫罢月。
爆罢月双手按着两膝,在换过气后,劈头冲着他大叫:“三内都动起来了!”
跑在大军前头的探子,在一探到这个消息后,就十万火急地赶快回报,并希望大军全面减缓船速。
“怎幺动?”他挑挑眉,似乎并不显得意外。
“朵湛和律滔分别派人南下想阻止咱们进京,而慢了一步的舒河也派出怀炽,目前怀炽已经赶上律滔的水师,听说两军正在京外江道上交战。”
他慢吞吞地应了应,“喔。”
“你就只有一个“喔”?”凤楼绕弯了黛眉,对他的反应很是费解。
“朵湛的人呢?”律滔交给怀炽处理就行了,只是朵湛,在被他那样乱戴冤帽之后,朵湛想必很火大吧,就不知朵湛会不会对他来真的。
爆罢月又慌忙报上,“冷天色率领的水师埋伏在京外要进京兆的南向水域,”
濒鞑忍不住皱紧蛮眉,实在是很不想得罪朵湛那个冷面皇弟。
连冷天色都派出来了,这代表朵湛是真的满火大的,同时也不希望他来帮舒河。
“二哥他……”在听见自己兄长的名字后,凤楼惊讶地掩住小嘴。
“罢月。”霍鞑思索了一会,朝他弹弹指,“你这就去把中军一分为二,你领一半人溯江北上,在南向水域里迎战冷天色。”
“我一个人?”就他一个人能摆得平西内常备军吗?况且,那个冷天色不但是战历不少,而且还是北狄出身的大将。
濒鞑胸有成竹地蒙着笑,“冷天色长年在北狄效命于铁勒,他所擅长的,是马背上的刀口战事,他对水战并不拿手,派你一人和一半的中军去与他对阵,这已经是算很瞧得起他了”
自听见西内领军者是冷天色后,凤楼的一颗心便紧悬着,深怕她又要站在敌对的立场上面对她的兄长。
“只派罢月去,那你呢?”她忐忑不安地两手紧紧揪着他的战袍。
濒鞑明白她的心思,安慰地揉揉她的发。
“我要改走运河,先将大军开出海,再由外海绕道避过所有会阻拦我的人,直接由外海登上出海口,溯江接通京兆东向水路,再率大军亘抵南内兴庆宫。”他可不愿浪费大把的时间和人力,去和那些无关的人交战。
凤楼不禁深深吁了口气,在心底庆幸霍鞑并没有要与她的兄长狭道相逢,不顾情谊地大战一番,否则,到时面临两难的人将会是她。
爆罢月大惑不解地搔着发,对这些不在意料中出现的人马,实在是无从理解。
“我们也不过是想回京捉回叛将而已,为什幺三位王爷会有这些反应?”只是想要追回两个谋国的叛徒而已,三内有必要这幺反应过度吗?
“因为我的皇弟们全都知道我要做什幺事。”霍鞑模模鼻尖,一点也不意外那几个天资聪颖,打败众臣站在三内之首的皇弟,早就已经猜出他想做什幺。
凤楼疑惑地抬起榛首,看向他那双兴奋的眼眸。
“你要做什幺?”难道他……不只是要去追回叛将?
他咧大了笑意,老实地道出他策画这次北上的真正目的。
“我要炮轰南内兴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