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悄悄打破大厅里沉重得快压垮每个人的沉默气氛,好让每个人都能呼吸点新鲜的空气,不被那个好似从地狱里刚逛完一圈回来,心情低迷又恶劣的男人给继续影响下去。
“步万岁?”给他沉思这么久了,他是悟出个什么大道理了吗?
“嗯?”步千岁音调低寒地应着。
“我们还要这样坐多久?”她与其它人一样,捶着酸疼的四肢问这个命令他们得端坐在这不动,以供他观赏的人。
他硬瞠开眼皮,直直瞪看着他们,“直到我的眼睛能够适应你们的长相为止。”
自他被扶苏从大门口拖回来后,他就坐在这里与他们两相对看了将近三个时辰,可是三个时辰下来,他还是无法度过他的视觉震撼期,依旧觉得他们每个都长得像是一颗颗堆在他面前的烫手山芋。
啧,头好痛。
看了他们这度久,步千岁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得将他们纳入他的手下来掌管,一想起他们拥有的“技能”后,他更觉得自己得去煎一帖药来治治他的头疼。
“唉。”步千岁叹息地抚着额,“我是该同情她还是同情我自己?”
在这三个时辰内,他除了仔细盯审这些人的外貌特征,和询问他们是否有别的技能外,他顺道也藉由他们打听起那个陷他于水深火热的主使人——扶苏。
扶苏的身世很平凡,她原本也是个金陵城大富人家的千金,自家道中落双亲过世后,她这个没有经商头脑,也不会善用家产的千金小姐,在坐吃山空吃完家产后,为了维生,才不得不开了这间妓院来过活,说穿了,她只是一个典型的家族落败下的受害者。
撇去她的家世不谈,他总觉得扶苏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首先,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以这间妓院的收支情况来看,这里早就该倒了,查看过帐簿后,他更发现里头只有负债完全没有收入,扶苏这个不懂经营的姑娘,是怎么还能够撑着而没让这里倒闭关门?她究竟是在暗地里用了什么手法,才能让这个生意差得像个空壳的妓院继续开门的?
此外,要不是方才听这群人在那边七嘴八舌的为扶苏说好话,勉强听到几个重点的他,还真不知为何这些奇才会聚集在这里。
不会打理商务、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可是扶苏就像捡狗捡猫似的,一个个的把流落街头的他们给捡回来,还为这些身无一技之长的人们在妓院里安插了一个职务,不但给他们工资还让他们有个栖身之所,把他们当成一家人似的,合乐融融地一块生活。
嗯,真看不出来,那个外貌如天仙,内在似恶魔的女人,居然还有良心存在,只是,有行善的善心是很好,但扶苏不会真的以为,这些人真能在妓院里工作吧?若她以为这些人只需经过他的巧手多加琢磨,就可派上用场为她营业,那他也只有举高两手对她投降了。
在这方面,她的天真,真教他不知该怎么说。
再来,他根怀疑,那个满缺德的女人,是不是有对特定对象变脸的本事?
他已经分不清楚扶苏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了,昨夜的她,是个既缺德又狠心的女人,而今日这些人,却又告诉他,扶苏是个旷世难求的大善人,是不是她对这些奇人都怀有一颗温暖的心肠,而只有对他这种正常人,她才会有不同的不平等待遇?
他曾试着把心底的疑问提出来向这些人请教,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全都一致,皆没有人相信那个心地善良的扶苏姑娘,曾那么狠心的坑他银两又掐着他的弱点威胁他。难道是昨天他被追得太累,所以他的神智不太清醒,才会对扶苏的记忆产生了误差?可是他口袋里少了的七百两银票,却又如铁证般地告诉他,他的遭遇并非幻想。
“愈想疑点愈多。”步千岁抓着发,头痛地趴在桌上,怎么理也理不清脑海里的问题。
“万岁,你就想想办法帮帮老板吧。”秋海糖为他斟了杯热茶,满心期盼地拍着他的肩,“你看老板一个弱女子,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好人手来这里帮她的忙。”
步千岁心思百般错杂地荃着她,并揣想着她的话。
虽然,他从不懂得体贴女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被迷得神魂颠倒,但扶苏的外貌,任男人只消瞧她一眼,就会因她而引发出男性的扶弱主义,为求她一笑,散掷千金;为求她一展欢颜,恐怕吞剑、跳火圈也都会火里来水里去的为她而做;倘若她开口要求男人留下来,也许一大堆没理性被述昏头的男人们,便马上会如她所愿地为她委身在妓院。
只是他步千岁并不是那种没理性的男人,他会不走出这上杲的大门而留在此地,继续接受视觉戕害和头痛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在这风声鹤唳的金陵城里,他无处可去、无人可投靠;二是,扶苏加诸在他身上那有如金箍咒般的威胁恫喝,让他不但连走也没法走,就是不想留下来也不行。
但,就算他硬着头皮圉下来好了,他又能拿这票先天不良、后天不全的天兵怎度办?
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但他的手下尽是些应该被淘汰掉的老弱残兵,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没法让这些人把这家妓院扛起来不再亏本。
“步总管。”其它人也纷纷效法起秋海糖,集体围过来准备向他求情。他抬些掌,“别急着叫我总管,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下总管追门烂差事。”
秋海糖皱着眉,“可是老板说。”
“她说的是一回事,我肯不肯做又是一回事。”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照着那女人的威胁来扛下这个烂摊子,他只是口头上随便应允,免得她又拿着悬赏绘像来威胁他而已。
“你不愿意帮老板吗?”冬眠眼里含着两泡泪水,“老板人这么好,若是这里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倒了,我们会很对不起她的。”
“你不同样也是被老板所收留的吗?”武八郎也加入说服阵营,“不帮老板,我相信你也会良心不安的是不是?”
步千岁冷冷低笑,“别把良心这两字往我的身上套,我生下来时就忘了带良心。”不要跟他讲良心这两个宇,他步千岁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良心。
“可是。”
“我的头够痛了,你们就别在我的耳边吵,让我想一想。”他烦躁地推开桌椅,张眼四处寻找那个把烂摊子交给他,就溜得不见芳踪的扶苏。
“你要去哪?”春联跟在他的身后问。
“去找你们的老板沟通一下。”他得先解决一下他的头痛问题。
在春联的指点下,步千岁悄声地来到二楼扶苏的香闺外,就着半掩的房门,他只看见她正坐在窗旁的案桌旁,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他快手快脚地在打盹的扶苏,整张小脸即将掉进墨盘里染黑前,两手及时捧住她的小脸并将她的身子扶正,在挪开双手后,发现她仍是渴睡地打着盹,一双明眸还是没睁开来。
“扶苏?”他拉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轻轻摇醒她。
“嗯。”打盹打得有些迷糊的扶苏,顺着他摇蔽她的大掌一路倾斜偎靠至他的胸前。
措手不及的,步千岁的气息紧缩在胸口,几乎就快要窒息。
佳人半睡半醒,甜腻腻又酥软至骨子里的娇嗓,令他全身泛过一阵甜美的颤抖,而她星眸微闭,微微翘着红唇的模样,更像是种萦绕不去、令人加速沉迷的致命蛊惑。
她知不知道,他是个男人?
午后的冬阳透过沾上霜雪的窗棂,斜斜地投映在她的身上,她的气息悠悠而浅缓,所呼出来的淡薄白雾,徘徊在他黑黝的眼眸前,回荡在空气里的,除了外头霜雪的味道,还有她身上淡雅的香气,阳光将她的小脸衬托得柔和似水,他不禁伸出指,轻抚她烟黛的眉,不愿睁开的眼睫,温暖的体温,直抵他的指尖,迅速窜爬至他的心房,令他飞快地收回指。
“这么早,你就累了?”他深吸口气,将软倚在他肩头上的她推起坐正。
“我在白日里都没什幺精神。”她孩子气地揉着眼,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昨晚你没睡好?”步千岁在她又要把眼睛闭上前,适时地握住她的双肩,免得她又打盹打得东倒西歪。
“我习惯在夜里工作,所以没睡多少。”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朝他露出纯挚干净的笑颜。
某种不明的思潮,在她的笑颜下,不由自主地加入步千岁的脑海里。
他是不是该忘了这名笑得那么令他怦然心动的美女,就是昨晚曾经狠心的想让他掉进池子里溺死的女人?他是不是该原谅她并为她找些借口来解释她昨晚的行径?
应该的,他应该这幺做的,因为她看来是如此的纯洁和无辜,只要她轻扯嘴角,绽出甜笑,她就可以为自己赦免所有的错事了。
嗯。他今天听到什么来着?
对了,家道中落。
因为家道中落的关系,穷嘛,所以贪财一点没关系,她会狮子大开口,是因为她要养活的人不只她自己,还有一群人得靠她生活,嗯,她是该坑他的。
至于她的缺德。
可能是曾经有人看她无亲无故的弱女子一名,藉此欺负过她或是让她曾吃过什么亏,所以她才会如此,所以说,这是她的保护色,她实际上是个非常有爱心和同情心的好女人,所以,缺德也没关系,因为这也是应该的。
在心底为她暗自找足了借口原谅她的步千岁,心情忽地变得非常好。
他抚着她柔美的脸蛋,“对我笑一个。”
惫没睡醒,所以一切都好商量的扶苏,照他的话,大方地对他绽出他所想看的醉人笑颜。
陶然欲醉的感觉纷纷涌上他的心头,望着扶苏那看似鲜艳欲滴,宛如上品蜜桃的小嘴,他有种想轻咬一口的渴望,想知道那看来诱人垂涎的芳唇尝起来是多么甜美。
“再笑一个。”她的笑容真的不只是会令人着迷还会让人上瘾,这种笑容,相信他看一辈子也看不厌。
扶苏眨了眨眼,还是照他的话再做了一遍。
“再。”看不够的步千岁,还想再叫她让他多多贪看几眼时,她却挑高了柳眉。
扶苏不再合作,“我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不停的对你笑?”这男人有毛病啊?
“一笑千金。”他像只满足的猫儿,“我方才在你身上赚了数千金。”被她坑了七百两,现在全都抵回来了,真是值得。
“一笑千金?”她揉着睡姿不良而有点酸痛的纤颈,“喔,那个啊!那对联我只是写来玩玩的。”
“你一个弱女子,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何必糟蹋自己学人家开什么妓院?”他的大掌很乐意地取代了她的小手,力道有致地为她柔柔按摩了起来。
扶苏舒服地闭上眼,“不开妓院我能做什么?”
“最简单的一种,何不嫁人?”按抚着她细致的肌肤,步千岁渐渐地有些分心。
“我无财无势的,没家人没背景,能嫁给什么好人家?”因为舒适,她的嗓音变得更加诱人,“家世好一点的男人,一看到我穷成这样,还拖着一群跟着我讨生活的拖油瓶,吓都被我吓跑了。”
“不嫁人,你有什么打算?”一迳望着她迷人的表情,和她撒娇时宛如天籁般的嗓音,步千岁已经变得心不在焉。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什么打算也没有,只好身似柳絮随风飘零了。”
“要不要再睡一下?”很怀念她一身软玉温香的步千岁,在她的耳畔诱哄地问。
“嗯。”她又像只取暖的小动物窝回他的肩头。
步千岁将她从她的椅子上拉抱过来他的身上,让她贴靠在他的胸前,并将她的首放妥在他最能尽情观赏的好角度,好整以暇地细细欣赏她美丽的睡颜。
窗棂外,被午阳融化的冰柱,化为清澈的水滴,自窗外悄然滴落,那影子划过她的容颜,阳光好透明,静静洒满她静谧似水的小脸,声声迟来的回声,清脆地在他的心版上回响着。
被他诱人的体温催眠得快投入睡海的扶苏,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胸口,睡意朦胧的告诉他,“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从明天起,你能开始正式工作,好不好?”
步千岁将她的话字宇句句都收进耳里,抚顺着她的发丝,许久许久,他都没有回应,眼底尽是她那挥之不去的娇媚,那浅惑得他心动难止的诱惑,令他不禁想要一掬芳心。
“为了我,好不好。”她叹了口气,将小脸偎进他的胸膛里,菱似的红唇,扬起一道优美炫人的细致弧度。
“好吧,我帮你。”在她睡着时,他的吻,轻轻落在她光洁的额际。
他承认,他只是个男人。
步千岁决定,他要收回所有他答应过扶苏的话。
咻咻的藤条声,再一次地在晓霜斋的赏舞舞台上响起。
“呜。你打我的。”夏威姨呜呜咽咽地蹲在地上掩着脸哭泣。
“我是打在你大腿的肥肉上!”手执教鞭的步千岁,耐性尽失地扬着手上的藤条向她撂下最后警告,“拉长耳朵给我听好,再跳错一步,我就打爆你的脑袋瓜!”
“你们两个是怎幺回事?”
被楼下一个怒吼一个哭泣的声音吵下楼,不得安眠的扶苏,一脸睡意地站在舞台下望着他们。
“老板。”夏威姨含泪地向她求援。
“殷扶苏。”步千岁恨得牙痒痒地死瞪着她。
扶苏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对这对教舞学舞的师徒们朝她投射过来的眼神,颇感无奈。
“好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再练。”她先安慰又哭又抱怨的夏威姨,然后再扭过头对步千岁叹息,“不要这样瞪我,也别教得那么不情愿。”
步千岁握紧了拳头大嚷:“叫我教一个舞痴跳舞,你要我怎么情愿?”就算是强人所难也要有个最底标的限度!
为博佳人一笑,委屈自己下海充当舞师的步千岁,在克服了自己不情愿的心理状态后,极其难得地拉下他向来高高在上的面子和身段,破天荒地来做这种他从未做过的高难度差事。
但为了教这个夏威姨姑娘一些舞步上的基本身段,就已经耗去了他一个上午的时间,而这身材胖壮得让他已经得了偏头痛的夏姑娘,到现在还是分不清哪只是左脚而哪只又是右脚,舞步也始终跟不上拍子,无论他怎么纠正,她还是频频出现同手同脚的动作来惹他发火,更严重的是,他看来看去,发现不管他再花多少心血、耗去多少心神的来教,他还是只看到一团肉球在他眼前左晃右遥就算他去教一只猴子跳舞,他相信那只猴子现在八成已经会跳最高难度的霓裳羽衣曲了,但是这尊肉球姑娘,即使他去找来全金陵城教坊里最高杆的舞娘来教,她恐怕也会跟他一样,都要对她竖白旗投降。
扶苏柔柔地安抚脾气已臻爆炸边缘的步千岁。
“就当你在教你的妹妹跳舞嘛,有点耐心。”真是的,才教了一个早上而已,这样他就受不了?
他凶狠地瞥她一眼,俊眸眯成一道窄窄的细缝,熊熊的怒火在里头翻滚暗涌。
“我只有弟弟没有妹妹。”要是他小弟步少堤也像那个夏姑娘分不清左右脚,他第一个会先勒死那个笨弟弟!
“万岁。”擦干眼泪的夏威姨,怯怯地在他身后唤他。
步千岁已经忍耐不住的火气,经她一叫当场炸开。
“不许叫我那个名字!”就是那个名字害他做出这种丢脸的蠢事来!
站在台下的扶苏,听了后只对他阴险地挑高黛眉,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发火的模样。
一看到她眼底杀人于无形的威胁深意,步千岁立即反应过来,马上知道她又要拿悬赏一事来威胁他了。
他只好转身对夏威姨咬着牙迸出扶苏想听的话。
“请叫我万岁。”恨,好恨!
“积沙可以成塔,你所缺乏的,只是一点耐心。”扶苏清清嗓子,客观地分析出他目前所遭受的挫折由来。
“这不是耐心的问题!”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是什么问题?”她看不出毛病到底是出在哪。
他的指尖直指舞痴,“问题就出在她身上!那女人天生就不是个跳舞的料!”
扶苏怀疑的眼神降至他的身上,“喔?”
“我本身也有问题。”他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我是个男人,你要我怎么教女人跳舞?我向来都只有看的份而没有教的份!”
“看过总记得吧?”她倒是不以为意,无所谓地轻耸香肩,“随便教她摆摆姿势就成了,我不是很苛求的。”
他直接把教鞭交给她,“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你自己不来教?”
“我无才又无德的嘛。”她笑咪咪地把教鞭推回去,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去独挑大梁一手承担这种差事。
“不教了、不教了!”步千岁把心一横,不管她是否又会威胁他,就是不愿再教这名舞痴跳那种肉团舞蹈。
扶苏立刻另有他策,“不教舞的话,那你就进厨房教武八郎做菜。”他要教导的学生还有很多呢。
“君子远庖厨。”他两手环着胸严正地拒绝。
“在这里,你只能选择当个小人。”她将他拖下舞台,用力将他给推进厨房,“进去!”
他不平地以身子卡在门边大叫:“这种事,应该是你们女人做的,为什么又是我去而不是你去教?”
她笑得好甜,彷佛像是沾了蜜,“我只是个无才无德的过气千金小姐嘛。”
又对他笑。
神智轻飘飘的步千岁,在仍迷失在她的笑容里时,已不知不觉地被她给推进厨房里,一同与武八郎站在炉火燃得正旺的炉灶前。
呛鼻的浓烟冲进步千岁的鼻稍,令他回过神来,他定眼一看,那个矮得常让他找不到的武八郎,此刻正站在板凳上,使出吃女乃的力气费力举起锅铲,想翻起锅里已经焦成黑炭看不出原形的肉片。
他掩着口鼻问:“这道菜叫炭烤铁板肉吗?”
“这叫。咳咳。”武八郎边呛咳边告诉他菜名,“叫清蒸鲜鱼。”
清蒸鲜鱼?鱼呢?蒸鱼的水呢?
这位老兄,该不会是分不清食材和做菜该用的原料吧?
步千岁痛苦地掩着脸,真不知该怎么向这位天才厨师指导厨艺,看样子,他在正式开始授课之前,得先为八郎兄上一门认识食物的基本课程才对。
蓦地,承受不了大火和不断倒下的油料,已经被烧破的锅底,引燃了炉下的大火,朝上窜出熊熊的火舌,烈焰直冲上厨房的屋顶。
“哇!”站在板凳上的武八郎吓得扔掉锅铲,“失火了!”
“不要慌。”步千岁在武八郎扯开嗓子用力大叫时,先把扶苏搂至一旁安全的角落避难。
武八郎惊惶失措地放声尖叫,“救命蔼-”
“不要叫!”步千岁冲回炉灶前一把将他扯离火源,“快去拿水来灭火!”
“水、水。”六神无主的武八郎,慌慌张张地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镇定,镇定!”步千岁盖上锅盖,边挥去浓烟边叫停那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的动作。
一瓢盛得满满的清水,在惊慌过度而不小心跌跤的武八郎双手里,呈一直线地泼至步千岁的脸上,虽是没浇熄炉内仍烧得凶猛的烈火,却已浇熄了步千岁满肠满肚的闷火。
步千岁一把挥去满脸的水渍,先去水缸里舀来数瓢清水熄灭炉灶里的火势,再缓缓踱至武八郎的面前。
“镇定了没?”他脸色阴寒得宛如地狱来的使者。
武八郎被他吓得频频颔首。
“很好。”他点点头,转身将手中的锅铲随意一扔,刚好正中武八郎的头顶,让受惊过度的武八郎就地躺下,镇定一下他太过需要平静的身心。
安全地躲在一旁的扶苏,张大了一双水盈的杏眸,怕怕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步千岁一步步向她走来。
“这告诉我们,”她在他兴师问罪之前,慎重地吸口气,“做菜这种事,是要讲求天分的。”很明显的,武家八郎兄没这方面的天分。
他扳扳两掌,“你还要我教他吗?”
“不用了、不用了。”她连忙举高双手,对他干干地陪着笑脸。
“知道要识相就好。”步千岁甩去发丝上的水珠,拉着她的柔夷,将她带离满是浓烟的厨房,然后再将武八郎也给扛出来。
“就算不能教厨艺,你可以教他武艺埃”扶苏看着平躺在地上的武八郎,不死心的向他求情,“这你总能教了吧?”
“教他武艺?”此时步千岁脸上的笑容,足以让屋内所有人的血液都结冻成冰。
她皱着细眉,“怎么,又不行?”他怎度没有一样可以教?
步千岁没有回答她,只是回到厨房里拿了把沉重的菜刀,然后又走出来摇醒躺在地上的武八郎,并将菜刀放在他的面前。
“八郎兄,”他指着地上,“你将那把菜刀拿起来试试。”
一个男人与菜刀拔河的奇景,在步千岁的一声令下后,立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拔河的时间,长得让两个本是站在一旁观看的人,都已经等到不耐烦地双双蹲在地上,即使武八郎已经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那柄安详躺在地表上的菜刀,依然没移动刀身分毫在地上安眠。
步千岁以鼻尖顶着扶苏的鼻尖问:“连把菜刀都举不起来,你认为我能教他什么武艺?”
“这个。”这下她真的掰不回来了。
步千岁衣袖一拂,站起身就朝大门的方向走。
“万岁,不要走啦!”扶苏莫可奈何地拽着他的手臂求他留下来。
他紧拧剑眉,“私底下叫我千岁。”他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那个难听的怪名。
“好吧。”她讨好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起美丽的小脸直望着他的眼眸,“千岁,你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振兴这里?”
实在是很想放弃的步千岁,在她的这种恳求得让人心疼的神情下,登时,一颗心又被她软化了。
“有。”话一出口,他就很想捶心肝骂自己笨,又主动跳回她柔情四溢的陷阱里。
她雀跃地摇着他的手,“有就快说埃”
“办法一,重新整顿院里的人事安排。”这可是他苦思许久才想到的备用计画。
“怎么整顿?”扶苏兴匆匆地拉他到椅上坐下,并紧紧挨着他的身子落坐。
“既然他们都不适任他们的职务,那么就把他们的职务全都换过。”他尽量告诉自己,不要被她靠得那么近的曼妙身子给影响思绪。
她张亮了水漾的大眼,“你有好意见了?”她就知道紫冠府出来的人,头脑都比一般人好。
“像春联,她根本就不适合卖笑,因为她的那张脸只会吓到人。”步千岁边揉着疼痛的额际边告诉她,“不过她的身段还可以看,因此她就做夏威姨的工作负责跳舞,不过得要求她在工作时,务必要在脸上蒙上条可以遮丑的帕子以免吓着客人。”
“好办法。”她抚着小巧的下额点头称是。
他马上又再安排,“而夏威姨,我看她体壮肉粗的,蛮力也十足,她就去当保镖顺便拉客。”不能再叫那团肉球跳舞了,但她却很适合摆在大门前吓阻恶客。
“嗯。”扶苏已经拿来人事折子,将他所说的话一一都记下来。
“秋海糖看起来就是轻飘飘的,所以她一点也不适合做任何粗重的工作。”步千岁又动脑仔细打算,“她对我说过她识得几个宇,我打算让她接管理帐的职务。”
“我记下来了。”她飞快地记下,期待地仰起小脸,“接下来呢?”
他搔着发,“冬眠他高高站着太像一棵大树了,不如就安排他到厨房里去对付那个高炉大灶,正好可以让他一展所“长”。”改天他得去请个真正会做菜的人先来教教冬眠才行。
“武八郎呢?”剩下的,就只剩远处那个还在跟菜刀拔河的八郎兄。
“身高是他的致命伤,让他站着实在是不好看,而他对乐器似乎很有两把刷子,往后就让他坐在后头演奏乐器。”听过他们私下自我介绍本身长处的步千岁,马上再针对优缺点来安排他们该做的事。
扶苏崇拜地拍着他的肩头,“你真是太会知人善任了。”让他一动脑,远比任那些人在那边不适任地撑下去好太多了。
“不。”他叹了口气,“我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冒险赌一赌而已。”如果连这样都还不行,那他也只有主动回紫冠府不再留在这里折磨自己。
“别这样嘛。”她又一副佩服不已的模样,“我相信只要有英明神武的你来领导,我们这家妓院很快就能步上正轨。”
步千岁绕高了两眉,将两眼停伫在她笑得过于灿烂的脸上。
怎么她今逃谠他说的话,甜得都像是加了糖?她前阵子又酸又刺的话呢?怎么都不见了?
“怎么了?”被他看得不自在,扶苏脸上的笑容,顿时显得有点僵。
心虚,这种表情叫心虚。
就是因为爱看她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步千岁已经很熟悉她每一种笑容了,不管她是甜笑、微笑、奸笑、讽笑,他都模得一清二楚,只是,这种心虚的笑,是他头一次在她的身上发觉,而会心虚,这代表有内情。
随着他愈看愈久,就像是拨云见日般,他又在她的笑容里发现了另一项令他深感兴趣的东西。
她模着自己的小脸问:“我脸上有哪不对劲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今天的笑容很阴险?”不看不知道,深深看过后,他才知道原来她也有这一面。
“会吗?”扶苏的表情很快地就恢复正常,看来像是既天真又老实。
“嗯。”步千岁一手轻托起她小巧的下领,“而且你的笑容还跟一个人很像。”
“谁?”她水灵的眸子滴溜溜地打转着。
“我。”他就是那个很阴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