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堂傲和朝云在外头走散没跟着回来后,整座山寨里,就一直弥漫着两股超强的低气压,使得整座山寨的人都纷纷走避,以免被其中某个怒火当头的人宰了当下酒料。
心情非常恶劣的靳旋玑,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重重踱着步子,眼眸里写满了忧心和无处发泄的怒气。
“别尽是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都花了。”心头也是烦得很的西门烈受不了地叫住他,免得他把地板给踩穿。
“你干嘛射得那么准?”靳旋玑马上又找他兴师问罪,“不是说好只是吓吓他们就算了吗?”他就知道这个师爷不可靠,每回总会出岔子,而这次,还居然伤了可能会是他未来弟妹的朝云。
西门烈不负责任地耸耸肩,“我哪知道我会这么神乎其技?”这家伙在担心什么?那一箭又射得不深,更何况,应该担心的人是他才对,他现在只怕那个北堂傲会来找他算帐。
“都怪你的蠢主意……”靳旋玑愈听愈想掐死他,并且很恨自己的耳根子干嘛这么软,尽是听信他的话。
即使是这样,西门烈还是很有把握的,“成果好不好目前谁都不知道,你先别急着说我的主意蠢,说不定到时你还要对我感激不已呢。”
“感激?”他一手怒指向外头已黑的天色,“他们已经整整一日都没回来了!”都没有武功,一个还受了伤,谁晓得他们会在外面遇上什么事?
西门烈淡淡轻喟,“这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没回来是必然的,正好可以借机让他们体会失去武功的滋味,你用不着担心。”
虽然现在他也是满担心的,但他又想了想,其实让朝云受个伤也好,因为即使脾气再怎么硬的北堂傲,在朝云受了伤而他又无法反击的那时候,想必他一定是很懊悔难当吧?
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考虑来求靳旋玑,但为了朝云,他日后一定会来求靳旋玑的。只是,他们这些旁观者可能还得再继续刺激刺激北堂傲,最好是让北堂傲因朝云而忍无可忍,那时才算是真正的大功告成,因此,他必须再接再厉的制造下一波的冲击给北堂傲。
“你还敢提那个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靳旋玑却听不进他的歪理,“这下子人受了伤,还走丢了,如果北堂傲也出了什么差池,你要赔我一个弟弟吗?”
他烦不胜烦地应着,“好吧,如果计划搞砸了,我赔你一个新的弟弟行不?”
靳旋玑顿愣在他的这句话里,“新的弟弟?”在这座恒山上,他还有别的弟弟不成?
“靳大侠,你就对师爷有点信心吧,师爷办事是很可靠的。”听了他们吼了大半夜的山老大,也加入西门烈那边的阵营,下海劝起为弟焦急的靳旋玑。
“你还好意思说?”他不劝还好,一劝靳旋玑就把帐也算到他的身上来。
山老大很惶恐地指着自己,“我……”他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是叫你看管两个没功夫的人,这也能让他们走失?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有气无处发,又说不过西门烈的靳旋玑,以指尖用力戳着他的胸膛,咄咄逼人的把罪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西门烈一手把山老大护至身后,阻止靳旋玑见一个吼一个。
“省省力气吧,你在穷吼也没有用。”他缓缓道出他的推测,以停止靳旋玑的忧心如焚,“我想以北堂傲的智慧来看,他是绝不会乖乖坐以待毙的,所以你也别为他干着急了,我想那小子现在八成快活得很。”
“快活?”
西门烈冷冷低笑,或许靳旋玑还不知道,他那个北堂弟弟,可是比他们这座山寨里的任何一个人,还会吃朝云的豆腐,她不过得个风寒,北堂傲就在她的房里耗了整整三日,现在中了箭伤,那北堂傲又有新的理由可以吃遍女敕豆腐了,他当然会快活。
“真的吗?”很容易相信别人的靳旋玑,看他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相信他。
西门烈拍拍他不会转弯的脑袋,“你别老是用你的兄弟之爱来判断事情行吗?事情真的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
“万一事情真的很糟呢?”靳旋玑依然很杞人忧天,“你想,他们会不会想办法逃回恒山的师门救医了?”他一个人出去找了整个白日也没找到他们,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远离了这里回到师门去。
“不可能,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身处在何处。”西门烈朝他摇摇食指,“更何况他们俩都是爱面子的人,所以在还没恢复武功之前,他们不可能会回去。”
这一点他早就料想过了,只是这一点也不值得他担心,因为韩朝云是出名的死要面子,要她就这么武功全废两手空空的回去?这种事她要下辈子才做得出来,而那个最近都对朝云跟上跟下的北堂傲,也不可能就这样和她一块回去。
靳旋玑搔着发问:“他们……该不会还不知道恒山在哪吧?”不要告诉他,那两个小笨蛋还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恒山过。
“应该是还不知道。”西门烈气定神闲地点点头,“反正只要他们一日不知道咱们玩的把观,咱们就还有筹码再玩下去,所以咱们必须继续一路瞒到底。”
靳旋玑褒奖地拍拍他的肩头,“虽然你出的主意都很馊,但你就只有骗人的这一点做得最成功。”
他不得不说,这个指使着整座山寨里的戏子演戏的西门烈,真的像东方朔在信上写的有两下子,在研究完恒山的全部地势后,不但特意在靠近雁门关附近的几座渺无人烟的小山峰,当成他们这场戏的主要场地,还花了一笔银子去买下这座山寨,再买通好山寨主山老大加入一块跟着演,居然能够骗得那两个准盟主团团转,不客观存在为他们真的是被他给扔到塞外去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一直都还在恒山里。
东方朔在信尾也有提到,他自己也得小心提防着这位师爷,免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顺便给西门烈给骗去卖了,因为,当年东方朔也差点栽在他的手底下,这位师爷骗人的本事,可是很高竿的。
“师爷,找到他们了!”被西门烈派去寻找失踪人口的曲沃,兴匆匆地奔进大厅来。
他懒懒地挑着眉,“在哪里?”
“就在你说的那座悬云寺。”曲沃崇拜地望着西门烈,“我们在他们俩抵达之前,已经先把草药和食物饮水,都照你的安排弄好了。”
“办得不错。”西门烈嘉许地点点头。
靳旋玑讶异得合不拢嘴,“原来你早就事先安排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刚才不就白吼白骂一顿了吗?
“一点也没错。”他回瞪了这个敢低估他的人一眼,“所以说,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我要马上去看看他们……”虽说知道他们安然无恙,但靳旋玑还是很想亲自去证实一下才肯放心。
“给我回来。”西门烈一把拉住这个会坏了他好事的人,“你这么一去,那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为了制造他们能够朝夕相处的机会,他费了多大的功夫啊,再给这个搅局高手一去,不就玩完了吗?
他一头雾水,“啊?”
“曲沃,他们有没有又结那种仇?”西门烈朝曲沃勾勾手,要他先报告一下偷窥状况。
曲沃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拉长了音调。
“有……”他最近好像都在偷看他们卿卿我我,不知道看多了,他会不会长针眼?
“那咱们就再等个几日吧。”西门烈终于露出了快乐的笑容,“这段时间,就当是给他们小两口培养感情好了,不要去打扰他们。”
朝云整个人仰靠在北堂傲的怀里,轻轻扬起柔细的嗓音,诵念出古寺院落墙上书写的那两行字。
“悬空便欲乘云去,临水方知得月先。”
在聆听着好说话时,北堂傲的眼眸里带着笑,唇角向两边微扬,像是吃了糖的孩子般,单纯的满足。
距离逃躲追兵而避来此地,算算也有数日了。这几日来,朝云的伤势在北堂傲的照料下明显地转好,除了因失血过多而稍无气力外,大致上,她已复元得差不多。
可是即使她的伤势已转好,北堂傲却不急着寻路带她回山寨,反而千方百计地找着借口将她强留在此地,把握着能和她独自相处的每一刻,以弥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无法获得今日情境的遗憾。
也幸好有这段意外的时光,他才有心神好好地静下心来打算他的未来。
朝云因他低沉的笑音而感到十分不自在,陌生的情愫,又纷涌地窜上了她的心房。
“会冷吗?”察觉她似乎在发抖,北堂傲又把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将她盖妥些,感觉在她那层薄薄黏贴着她肌肤的棉衣下,那具曼妙身子的玲珑曲线契合地贴合着他的。
“都怪你。”她又羞又怒,“你不该扯破我的衣裳……”要不是他在拔箭时故意扯坏了她身上唯一的一套衣裳,她现在哪会落得没衣裳可穿,只能穿着薄如蝉翼的棉衣来善他的眼?
“这样不也很好吗?”北堂傲很满意自己当时的冲动所带来的后果。
她紧握着粉拳,“等我的伤好了后,你就把皮绷紧一点。”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总有一天她也要把他给剥得只剩一件,让他也丢丢脸。
“你要是再敢踹我,当心以后我就不让你幸福了。”他莞尔地想起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的下场,笑谑地挨在她的耳际低语。
朝云一点也不欣赏他的笑话,“少跟我耍嘴皮子,正经点。”
“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指望我想着什么正经大事?”他懒懒地挑着她的发轻嗅,一手滑过她细腻的玉颈,“你该感激我的,因为我算是很能抵抗你的诱惑了。”
他灼热的指尖和讽冷的夜风形成了反比,令朝云忍不住瑟缩地缩着颈子,不经意地抬首,湛蓝的夜空便映入她的眼帘。
原来,夜里的天空也是蓝色的?她还以为,夜,就是黑暗的代表,谁知当月儿滑游在天际时,它那白洁的莹光,除了照射在大地上让大地如蒙上了一层银纱外,也把漆黑的夜空照耀得如蔚蓝的海洋……
朝云不曾看过那么蓝的夜空,也不会见过那么美丽的云朵,透过月光,天上的飞云朵朵看来纤巧得如透明的丝绸纺成的,令她舍不得移开眼眸。
北堂傲顺着她凝定不动的目光看去,伸手指着那朵仿佛被遗落在天际唯一的一朵飞云。
“像不像?”他靠在她的耳际,用温暖微薰的声音问着。
“什么?”她有些迷然,不知诱着她的,是天上的美景还是身后的他。
“它像你。”他伸出双掌环抱着她,占有的将她揽纳在怀,“遥不可及又令人想触模。”
朝云的心漏跳了一拍,身子逐渐软化在他柔情似水的胸怀里,暂忘了一切,难得地坦露出心声。
她幽幽地开口,“我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我也不打算让你继续再孤寂下去。”北堂傲将她转过身来,与她眼眸相对,深深的看进她的眼底,想从中找出她的回答。
她孤不孤寂与他何干?他为何要用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投靠的眼神看着她?她渐渐觉得,在与他相处的这阵子,她变得好懦弱,变得很希望有人能够看出她的需要,而不是继续纵容她将一切掩藏在心底,只是,那个能够看着她的人,为什么总是他?
朝云无言地看着他的那双眼,只觉得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像是在说着誓言的男子,就是她往日刀来剑往从无交集的对象。在她的印象里,他也和天上的云朵那般那么多变,让她模不清他的心,捉不住他真正的样貌,不知哪个他,才是真的。
看她又神游到天外天没打算回答他,北堂傲丧气地摇首,真不知她为何每每都会把他的话给想上大半天,然后再把他的问题甩掉当作没听见,为何她就是不会针对他的问题,老实的给他一个落实的答案?
他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必须赶在这云朵又有了变化之前,尽早捕获她。
“为什么你会唤作朝云?”他这次不再直指问题核心,反而先把圈子兜得很远,准备一步步的把她的话诱出口,而首先就是得让她开口。
对于这种简单的问题,朝云果然很快的就回答。
“我生在清晨。”她微伦着螓首回想,“我师父说,那一天早上,天际有着很美丽的云朵。”
“是很美丽。”他话外有话地同意,两眼在她惑人的面容上徘徊不去,“只是每次看她提着剑想砍我时,我总觉得她的色彩就凋零了几分。”
“报师门之仇,是我的使命。”朝云刻意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淡淡地表明她的立场。
他嗤之以鼻,“那是你师父加诸在你身上无聊的使命。”世上哪有以杀人为使命的?那些老人们不想因报仇而拼上性命,所以就拿他们的命来拼;更好笑的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仇怨。
“无聊也罢,只是身在师门,我就必须从师。”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认为?但她又偏偏不能像他一样全然抛下,目空一切。
北堂傲紧敛着眉心,“何必当别人的棋子?为何不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你不也一样?”他要是能只为自己而活的话,他又何必奉命老是与她在恒山上打个不停?
“我从没有打算报什么师门之仇。”他的话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你这些年来……”他找上她,不是为了报仇?那他又何必每次都来向她挑战,或是扔个挑战书给?
“这些年来,我让你一直跟在身后的理由,难道你还不明白?”偷偷拐着她的话、慢慢地磨着重点的北堂傲,终于把话题拐回他想要知道的问题上。
四下瞬间寂静无声,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看着他的眼眸,朝云心慌慌的,退缩地摇首。
“不,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那条界线,他又要跨过去了吗?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待在安全范围内?
即使她心底早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想将它翻出来,就只是继续将它藏在角落的最深处,因为她怕一旦将它说出口了,那会像是拉出绳团的线头,将会拉出她愈来愈多的心事来,最后无法挽回……
她很想做个不识愁滋味的女子,只想收留她生命中让她曾短绽盛放的春天,不想在欢愉过后,又得去面对它背后无止境的冬日,如果冬日注定要降临在她的身上的话,那她宁可春天永远不要来,不要让她有所期待。
见她这表情,北堂傲叹了口气,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一定要我对你剖心掏肺的,你才肯说真话吗?”说她是聪明还是笨呢?或许即使她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他想,她也不愿去承认一切。
他的话语字字地敲进她的心扉,柔柔纠扯着她的心,牵引着她向他倾倒。
他摒弃了他的倔傲,首先向她低头、向她承认,而后他那轻淡若无的失望传染至她的身上来,急促地催她承接起那颗捧至她面前的真心,不然若是错过了,她可能永远也没第二个机会再得到它。
可是他们的立场让她是那么地犹豫、那么地不安、那么地没把握……
“朝云?”在朝云垂首在他的胸前紧紧环抱着他的胸膛时,透过彼此抵跳的心房,北堂傲知道她动摇了。
她喃喃的想说服自己,“这是不对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它一点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你不肯去面对我们之间罢了。”他用所有的力气来拥抱她的不安,温润的吻悄然地落在她的眉心。
“北堂傲。”她缓缓抬起头来,真切地问:“在你的心底,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云朵。”他虔诚地抚模着她美丽的脸庞,“你不是恒山盟主的候选人,更不是我师门的宿敌,你是我一直存在脑海里夜夜惦念的人儿,是我心中的一纤云。”
夜风轻轻吹来,混拌着寺后药草园的花草香味,飘扬在空气中,恋恋依依地薰染着他们,如此的月夜里,朝云不禁神驰,不禁很想逾越。
临水方知得月先……
春日苦短,时日无多,总有一天,他们都要从这迷梦里醒来的,但在醒来之前,她很想作个梦,捉住水中的那个月亮,不再让他们分离得遥不可及。
北堂傲以额抵着她的额际,声音几乎消逝在风里令人听不清。
“虽然你已经有了属于你的天空,但在我那片仍是空白的天际里,一直都很渴望能收留你这朵纤云。”
她不作声,悄悄地贴进他的胸怀里,轻盈的,像一朵纤云。
朝云动作迟缓地拆去发上的望仙云髻,卸下流铛环苏,墨黑如绸的发如瀑泄下直拖曳至她玉白的小腿处。
伸足轻探这池冷泉的温度,一阵沁凉直抵她的心梢,她转首看向绿意丛生的四处,对这些草木掩蔽的作用仍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有点怕在白日的时分,就这么大方的在寺后的冷泉里净身和泡浴。
在这个山头上,每日只要一过了午后,就热得像蒸笼,仿佛晚上沁冷的天气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为了让她觉得舒适些,也希望能借着这座颇具有疗效的泉水帮助她疗伤,于是她每日在阳光盛照的时辰,都会躲来这清凉的泉水里,而北堂傲这阵子常趁她泡浴在泉中的时分出寺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朝云将北堂傲借给她穿的衣裳搁在池水旁,在水光滟滟的光影中步入泉水中,让水缓缓浸没至她的肩头,顿时她觉得隐约有些灼热感的伤处,马上就舒服了许多。
她仰靠在池边看着这座古色古香的枯寺,建筑在山壁上的这座悬云寺,半插飞梁为基,巧借岩石暗托,上载危岩,下临保谷,真的是一个躲避的好去处,透过清澈的泉水,漾着湛蓝天色的水面,悠悠浮饼几朵白云。
日复一日,她的心愈来愈像云朵那般多变,也不知该如何是她。
有时,她会因为北堂傲一句漫无边际不经心的话,而辗转地搁放在心头琢磨上许久;有时,她会惦念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的师门,很想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就这样忘了她,所以才不派人来寻……
北堂傲和她师门的人们,好像在她的心中进行着一场拉锯战。当她理智一些时,她会想要站在师门的那一边,但当她沉溺在北堂傲的怀抱中时,她又会想要永远的站在他的这一端。她并不贪心,所以她不想同时拥有这两者,只是要她去选择的话,她很怕自己会照着自己的心意,直接选择北堂傲,而后成为师门众矢之的。
她不禁幽幽叹息,掬水洗脸,希望这清澈的泉水不但能为她疗伤,还能洗去她的烦恼。
在她的叹息过后,一抹清楚的投印在水面上的倒影,令她忍不住惊喘,忙不迭地将身子靠紧岸边,以免春光外露。
北堂傲好笑地看着她的反应,“不觉得这么做很多此一举吗?”
“你曾保证会当君子的。”她没好气的背对着他说。
“你相信那句话?”他是很欣慰她对他这么有信心,只是,他却对自己很没信心能不做个小人。
她红着俏脸低喃,“现在不信了……”每天只穿着一件薄裳和他处在一块就算了,连洗澡净身的当头他都不放过,总是会挑她无法防备的好时机来捉弄她。
北堂傲蹲在她的身后,撩起她水中湿淋的发,看它们在水面上仿佛一张黑色的绢绣,平铺浮放在水面上,莹莹闪亮。
“为什么叹气?”她最近常常叹气,这是她以往不曾有过的情绪,这让他十分好奇,总是在猜着她是为谁而叹。
朝云没有答话也没有转过身来回答他,就怕自己这张容易泄漏心事的脸庞,又会在他的面前不打自招一切,但北堂傲却不愿意她又再当回一只逃避的小鸵鸟,非要把她最真的一面给挖出来。
他低哑如魅地开口,“看着我。”
朝云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水面泛过一阵波纹,悠悠的,形成圈圈涟漪。
“回头看着我。”他徐缓如绵的嗓音又在她的耳际悄悄拂过。
朝云在水中看见,天上那层层的云朵,急急肆卷,就像他每次笼罩在她的心头时,他就如同天上的狂风,拨动着云朵般,在她心中掀起的涛迭,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软弱,这么容易就败在他的温柔下,任由他主宰,而她随行。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水盈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凝睇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他伸手撩开贴在她面颊上的发,偏着头问:“仇敌吗?”
朝云却向他摇首,此时此刻,她看不见以往的什么仇敌更看不见恩怨,她只看见,他们两人之间有种紧绷着的东西,就快把持不住而断裂,而她很可能在他跨越过那道界线之后,也随着他一块跨过,迫不及待的想加入他。
就算是没有永远,就算是一厢情愿,但她还是很想许一个短暂的春天。
北堂傲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轻划,“在你眼里,你真正看到了什么?”已经给她那么多日思考了,她不会又缩回原地吧?
她深吸口气,“一个男人,你。”
“怎么不再叫我仇人了?”他的眼中忍不住抹上一抹笑意,很高兴她开始对他老实了。
对啊,她怎么不叫他仇人了?
朝云也为自己的转变吓了一跳,不晓得自己是在何时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拉升上去的,也很讶然于自己居然不假思索所说出的话语。
“你变了。”他浅笑地点着她的俏鼻,“你还不知道吗?”
如果他们是以前仇人身份的话,不要说能在这种情况下与她交谈,只怕他敢在这时候靠近她,她马上就会赏他一顿刀剑相向,而她现在却进步得这么多,或许他只要再努力点,先把自己的真心坦露出来,那么她就会继续跟进。
“我变了什么?”难道她早就不再是她了吗?她究竟是哪变了?
“这里变了。”他伸手指向她的心房,掩不住脸上的一派热烈欢欣,“因为我而变了。”
朝云无法反驳,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他的脸庞愈来愈靠近她,送她一记温暖的吻,暖暖的滋润她的心梢。
北堂傲停留在她唇边的吻,很快地就被一阵直朝他们而来的脚步声打断。
“穿上。”他飞快的为她拿来衣裳,见那件薄裳根本就无法遮掩住她的春光,他索性月兑下外衫将她包得紧紧的。
朝云红着脸边穿边问:“谁来了?”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会有人来?
“欠揍的人。”北堂傲在一看见满脸洋溢着笑意的靳旋玑冲进来时,马上就反感地皱紧了眉。
“北堂弟弟!”
忍耐不住担忧之情而硬是跑来的靳旋玑,开怀地敞开了手臂,才想要好好和北堂傲一叙分别之情时,北堂傲就一掌把他的笑脸给推开,二话不说的动手月兑起他的衣裳来。
靳旋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月兑我的衣裳?”怎么数日不见,这个弟弟就变得这么热情?
北堂傲冷淡地瞥他一眼,把强行抢来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后,再算帐地一拳袭向他的面颊。
“你打错人了。”知道他心中已经窝着闷气很久无处发的朝云,站在他身后淡淡提醒。
“有吗?”他倒觉得这个罪魁祸首一样欠揍。
“我……”靳旋玑好不无辜地抚着脸,“我何德何能才会受到这顿拳头招待?”为什么第一个打的就是他?真正做坏事的人,应该是那个出馊主意的师爷才对。
“北堂傲。”朝云也觉得他揍错人了,一手指向闲在一边的西门烈,“更欠揍的是另外一个。”
“让开。”北堂傲看了也跟来的西门烈一眼,一把推开碍路的靳旋玑,照着朝云的指点去找那个敢射伤朝云的人。
“好吧。”西门烈告饶地举高双手,“我自首,是我干的好事。”他就知道北堂傲一定会记下这桩仇。
北堂傲才不管他自不自首,握紧了拳头就先在他的肚皮上给他一拳。
西门烈龇牙咧嘴地抚着肚皮,“真不可爱……”好心帮他赢得美人归还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一点也不知感激。
“敢暗算她?”北堂傲甩甩两手,冷眼微眯,“下回我会出十倍的价钱找人来暗算你。”
“不用这么多礼吧?”西门烈消受不起地直摇着手,一点也不想收他的这份谢礼。
北堂傲邪恶地挑高两眉,“做人是要懂得礼尚往来的。”往后西门烈就不要有把柄落到他的手上,不然他也会来效法一回。
靳旋玑有点同情西门烈的下场,“师爷,你没事吧?”
“先叫那两上都想扁我的人回山寨吧,下一场戏要开锣了。”西门烈摇摇手,要靳旋玑去执行下一步他们已准备好的计划。
他有点害怕,“我去?”要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两个人?太危险了一点吧?
“你不敢?”西门烈很看不起这个既不会欺善又很怕恶的靳旋玑,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当上嵩山盟主的。
“不只我不敢,而是没有一个人敢。”靳旋玑在他嘲笑笑之际,一手指着其他跟着来同时也不敢贸然去接近北堂傲他们的同伴,说明聪明鬼不只他一个。
“要跟他们回山寨吗?”听见他们对话内容的朝云,转首问着北堂傲,心底有份掩不住的不舍,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对。”北堂傲将她的衣裳又拉得更紧些,不让她露出丝毫春光。“先跟他们回去,也好请个大夫再来为你看看。”
朝云凝睇着他,“回去后,你又要听从西门烈的摆布了。”他只要一回去,那个爱奴役他的西门烈,八成又要叫他做一大堆差事,把他劳累得像头牛似的。
北堂傲一脸的无所谓,“我和他只是彼此利用而已,他摆布不了我什么。”
“韩姑娘,你要跟我们回去了吗?”已经等他们很久的曲沃,走至朝云的身旁轻拉着她的衣袖。
“别碰她。”北堂傲迅速打飞那只敢碰她的手掌。
众人因北堂傲的举动,皆睁大了眼,并且有默契地互相交换了一下深有同感的目光后,很自动的退离他们两人远远的,先清出一条路来恭送他们出寺。
“师爷,他们两个之间的风水好像转好了。”靳旋玑看着北堂傲扶持着朝云的背影,略有所悟地道。
“你就坑卩一个弟妹了。”西门烈忙不迭地叫他快去加把劲,“快点把握机会去和你未来的弟妹套套交情吧,也许她会帮你捞到一个弟弟。”
“我这就去。”靳旋玑这才大梦初醒般地记起认弟弟的大事,赶忙跟上他们。
“师爷,那个北堂傲……”曲沃抚着被北堂傲打红的手,很希望西门烈说一说他会莫名其妙挨打的原因。
西门烈止不住脸上逐渐泛滥的笑意,“他只是在吃味,而你只是比较倒楣而已。”他的那一箭,还射得真是好啊,数日不见就有这么大的成效。
“他会吃味?”有可能吗?
“对。”热爱看热闹的西门烈有点遗憾地告诉他,“咱们错过好戏了,如果咱们早一点来的话……”他该在美人出浴前跑快一点赶来此地的,说不定,他能在被北堂傲揍扁之前欣赏到某位美女曼妙的身材。
“师爷,你的口水掉下来了。”曲沃递过一张干净的帕子给他,并且冷静的退了三大步指着他的身后,“在韩姑娘把拳头挥向你之前,你还是快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