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跑哪去了?
在马宅里寻人寻了一整个早上的圣棋,站在宅门前抬手轻拭着额间被日头晒出的汗水,不放弃寻找的黑眸,持续地在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搜寻着那个心情阴晴不定了好几日的女人。自那夜追问过玉琳关于七情六欲那方面的事后,这些日来,无论他想向她再问些什么,她的小嘴就像是封上了的蚌壳般,怎么也不愿多吐几个字,只是一天到晚逼着他看书,而不愿多话的她,则是大大违反她的性子,成天静坐在房内一隅,彻底忽视他之余,还拒绝与他在言语方面有任何交集。以往几千年来,被总是爱跟在他身后的她黏惯缠腻了,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种态度落差的圣棋,对现下他俩之间的情况,怎么也无法习惯,每每回想起她那若即若离的眼神,更让他的胸臆间堆满了无所适从的失去感。两眼没在外头大街上找到人后,满月复无奈的圣棋不禁深吐了口长气。
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啊,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那些他而起的七情六欲,和她在一块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向是无话不谈、彼此相知的,可在那夜之前,他压根就不知。他竟会是害她犯下神规神戒的祸首。他该内疚吗?
彬许他是该感到内疚的,他忘不了,那夜她那种孤独的目光,那目光,就好像……他早已抛弃了她一般。“真是的……”他烦躁地以指梳拢着额前的发。大步朝街上走去,决意到外头把那个有好几回逃跑纪录的同伴给带回家。在大街上盲目地走了一阵后。圣棋在一处人群聚集的楼台前停下脚步,身形颀长的他,一眼即瞧到挤在人群中凑热闹的玉琳,就在他放心地吁了口气,准备前去带回她时,人群忽地鼓噪起来,他扬首看去,一名站在高楼上身着红衣的女人,手执一颗用彩缎扎成的红球,在众人嘈杂的嘻笑声中将它掷下楼……直朝玉琳的头顶扔去。
“玉琳!”以为上头那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想暗算她的圣棋,想也不想地立即冲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拉至怀里护着,并扬手接住差点落至她头上的红色球形物体。原本看热闹看得好好的,却在突来的天旋地转间弄花了眼。一时不知发生何事的玉琳,在回过神来后,讷讷地看着那具近在眼前的胸膛。“你没事吧?”替她接下“暗器”的圣棋,声音自她的头顶上传来。
注意到周遭突然变得过于安静的玉琳,稍稍推开他的胸膛,不意低首一看,在看清他手中多出了什么东西后,她当下刷白了一张小脸。“怎么了?”浑然不知自己闯下什么祸的圣棋,有些纳闷地瞧了瞧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的四下。她瞪大了杏眸,伸出一指颤颤地指着他的手中物。
“你……”要命,他是嫌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安稳、还不够刺激吗?
“这个?”圣棋低首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觉得它并无危险性后,随意往身后一扔。深深倒吸口凉气的玉琳,因他不知情的举动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动作缓慢地抬首看向站在楼台上的那个女人。“呜哇——”如她所料,下一刻,那个站在上头抛绣球的大闺女,马上悲音凄怆地大哭而出。“玉琳,你的脸色不好。”眼看她面色白如新雪,圣棋担心地捧起她的脸蛋细细端详,“是哪不舒服吗?”她不会是在他赶到之前中了这些凡人的什么暗器吧?“圣、圣棋……”冷汗如雨下的玉琳,害怕地频扯着他的衣袖。
“嗯?”忙着上上下下检查着她的圣棋,漫不经心地应着。
“球……”她拉过他的臂膀,指向那颗被他随意扔弃的绣球,“那颗球…”他皱着眉,“怎么,不可以乱扔?”不过就是颗红色的球罢了,她干嘛这么紧张?点头如捣蒜的玉琳,在周遭人们的目光都朝他们集中射过来时,实在不知到底是该速速把惹出祸事的圣棋给带走,还是如人们所愿地叫他去把那颗绣球给拾起。完全不明白情况的圣棋,先是古怪地瞧了四下一会,再低首看着她犹疑不定的面容,而后,以为玉琳是喜欢那颗绣球的他,顺她心意地走至那颗被他扔弃的绣球前把它捡起,再转身将它交给她。“喏,给你。”难得她会有喜欢的东西,喜欢就早说嘛,改日他再去买几颗回来给她。只觉得自个儿刚逛遍十八层地狱的玉琳,一个头两个大地呆望着手中的烫手山芋。原本在圣棋拾起绣球后,放心的吐了口气的众人,在他下一步将它转交给玉琳时,又发出整齐的抽气声,就在这时,楼上原本已停止的哭声,立即像把遭人点燃的蓬火般,卷上重来不说,还愈演愈烈。“玉琳,楼上那个女人愈哭愈大声了……”饱受噪音的圣棋,掩着两耳不解地提出疑问,“这颗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真小气,不过是拿了颗球罢了,既然不愿给,那为何要扔?大不了待会他买个还给她就是了。掩不住心中炉火燎原的玉琳,抬首狠瞪了他一眼,却在发现他那双清亮的黑眸中写满了无辜,为之气结的她,难以相信地怒视了他好一会,而后,她两手叉着腰肢站在原地,反复地深深吸气与深深吐气。“藏冬所著,人间婚嫁概要。”顺过气后,她抬起一掌,感慨万千地拍着他的肩头提醒。“里头第七章第三节的内容,你还记不记得?”她不是早就把那本书扔给他瞧过了吗?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把书给读进他的脑袋瓜里去?扬高了剑眉的圣棋,一手抚着下颔思索半晌,面色果然在玉琳的冷眼下骤变。“你的意思是……”他表情与声调皆相当僵硬地启口,“我接到这颗球就是接到个新娘?”开什么玩笑,一颗球就代表一段姻缘?这些凡人是闲着没事干吗?玉琳的眸中几乎要淬出两柄杀死他的毒箭,“恭喜你,你就要纳妾了。“在她话尾一落后,圣祺随即抢过她手中的绣球,再次将它往后一扔。
“哇啊、我不要活了——”目睹圣棋反应的闺女,悲天惨地的哀号声又自楼上传下来,令楼下围观的众人,赶忙在闹出人命前,七手八脚地把绣球塞回圣棋的手中。圣棋反感地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地又想将手上的东西丢至一旁。
在他动手之前,额间青筋直跳的玉琳,一手按下他的臂膀,“你就先拿着吧。“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难道连你也希望我违反神规?”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已经火大到面无表情的玉琳,一手高指向楼台的上方,“你要是再丢一次,她可能就会直接从上面跳下来了。”——
打从接下绣球,板着脸说明他拒纳新妾后,圣棋就拖着玉琳回马府,既不管女方的家人沿途追至马府来求情,也不管那名抛下绣球的闺女口口声声在闹自尽了,他仙君老兄说不娶就是不娶,任想结成这桩美事的众城民再怎么轮番上阵,再如何横讲竖讲,他就是讲不通。“仙君……”身为地主,受女方请托出面的马如常,苦皱着一张脸望向高座在厅中的圣棋。“我拒绝。“心情恶劣的圣祺,不待他说完全文,再一次回拒了他的请求。哼,是圆是扁都没见过呢,单凭一颗球就要他娶?人间这古怪的婚嫁习俗也未免太一相情愿了。还有,就算要他负责,也还轮不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责任,上回他和玉琳喝醉酒后,他们到底有没有做出糊涂事都还不知道,他若娶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凡人,犯下神规不说,他岂不是对不起玉琳?现下他满脑子想解决的责任,就只有坐在他身旁,整晚都待他像块寒冰,名唤为玉琳的责任。他微转着黑眸,偷偷瞥向那个他不知为何火冒三丈高的挂名娘子。
坐在厅中,从头到尾紧敛着黛眉的玉琳,在下一波吵嚷的请求声再次传进耳里时,决定已经受够这出圣棋惹出来的闹剧的她,一言不发地起身,打算离开这沸沸扬扬的地方,回房去静静耳根子。“你想上哪?”圣棋在她跨出脚步前,一手握住她的皓腕。
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的玉琳,不带同情地瞥他一眼。
“麻烦又不是我惹上身的。”既然他那么受凡人的欢迎.又不懂得该怎么彻底拒绝他们,那他就去娶好了,她要来个眼不见为净。睨眼瞪向她的圣棋,眼中清楚地写着“别想独善其身”这六字。
但他没料到,一手撇开他的玉琳,在她眼里.竟明明白白描写着……“你自个儿多多保重”。这女人,还当真想弃他于不顾。
“坐下!”暗自动了怒火的圣棋,咬着牙,朝径自往厅门走去的玉琳大喝。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玉琳,压低了音量,不甘不愿地在他耳边问。
“你确定你要我撒谎替你解围?”那颗球横竖又不是她接的,为何她在这个时候要代他出头?还有他是忘了吗?这是撒谎,她可不想事后又要糟殃。他厉瞪她一眼,“说!”
每次都跟她比眼睛大……咕咕哝哝地在嘴里暗骂一阵后,硬着头皮上场替他解决难题的玉琳,不情不愿的开了金口。“我不准他纳妾。”
“仙姑!”原以为她的度量很大,同时也乐见圣棋多一名服侍小妾的众人,在她一开口后都呆了。“首先,我们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没有第三者介入的地方。”王琳没得商量地抬起一掌,以清亮的声调镇压下一屋子的闹哄哄。“再者,我的眼里容不下另一个女人。”偏首瞧着他的圣祺,在她嘴里的话离了口后.诧异地挑高了一边的墨眉。“可是仙姑……”被推出来代女方说项的马员外,在王琳心意已决前忙想出声,却冷不防地遭玉琳一记冷眼给瞪得差点又得内伤。“总之,我爱他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因此谁都不许同我抢人,而我家这个死鬼呢,他也同我一样,除了我外,这世上任何女人他都不会再爱上。”只想一鼓作气解决这事的玉琳,继续滔滔不绝,“他若是胆敢将别的女人迎进门,我明儿个不是休夫,就是找跟横梁自尽。你们若是坚持要他再娶一个女人,那你们就不妨先斟酌一下。看你们是想少了个仙君还是仙姑。”两手环抱着她纤腰的圣祺呆楞着眼,一眨也不眨的凝望着撒谎撒的脸不红气不喘的玉琳,更让他句的压抑的是,他居然觉得这种谎言,听了……也不觉得有哪不对或是反感。直糟,他是哪不对劲了?
“是这样吗?”马府管家在一室寂然中,突地冒出个疑问的抖音。
玉琳杏眸淡淡一扫,“你有意见?”这家伙吃饱撑着了,想拆她的台?
“那个,前些天……你们才大打出手……”被瞪得浑身上下冷飕飕的马府管家,怯怯的把梗在喉间不吐不快的问话给硬挤出口。“打是情,骂是爱,我们夫妻俩向来就是以打打架、练练身手来增进情谊的。”有招接招的她,状似习以为常的摆摆手,“此乃闺房之乐,明白?”在人间的这些小战事算什么?在神界时,他们打的才叫厉害。马家员外苦苦的皱着眉心,“又是闺房之乐?”未免也太激烈了点了吧?不想再让他们没完没了问下去的王琳,一把拉过圣棋的衣领与他咬耳朵。“亲我一下。”既然口舌不管用,那就身体力行一下给他们看。
“为什么?”圣祺直视那张近悬在他面前的红唇,“你不是不喜欢我对你做那种事?”这阵子,每回他想偷个小吻回味一下,她不是躲得老远,就是赏他一记巴掌,现下她却想表演给众人看?“叫你亲就是了。”玉琳不耐地瞪他一记,催促地把他拉近一点,“记住,愈火热愈好。”他还是紧咬着她的顾虑,“可你也说过做那事要看地点。”她到底记不记得,这种行为,在人间叫做求爱?“罗哩叭唆……”她翻了个白眼,干脆两手捧着他的脸颊,低首直接给他一记自动送上门来的香吻。未把双目合上的圣棋,只是静看着俯贴在他面前的脸庞。
在发现他的反应仍是杵硬得像根木头后,玉琳在他的唇上低喃。
“为了你自个儿着想,投入点啊,否则到时坏了事,你可别怨到我的头上来。”她都已经仁至义尽了,他要是自个儿搞砸,那他就去娶那个来路不明的新娘。
圣棋听了,相当乐意接受挑战地扬了扬两眉,随后右掌迅速环上她的腰际,左掌挪至她的背后将她按向他,一回生两回熟地照郁垒教过的方法.以舌撬开她的唇后,缠绵性感地深深吻着I她,接续起那份教他这阵子不时回味的美妙滋味。被吻得脸蛋红艳似火的玉琳,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被黏住的芳唇收回来,接着,她再使劲地按着他的胸膛推开那个戏都演完了.却还紧抱着她不放的圣棋,喘息了半晌后,大刺刺地转过身,当着众人的面以袖擦拭着嘴角。她朝众人扬起下颔,“还有任何问题吗?”臭男人……谁教他投入得那么过头的?又吃她豆腐。如同上一回在医馆里见识过的情景,厅里厅外同样呆成一片,四下静默。
“若没有,那就请那位姑娘再抛一回喜球,方才的事,就当作是误会一场。”玉琳边说边给他们个大大的鞠躬。“对不临诸位的地方,本仙姑就代我这不知规矩的莽夫给你们赔礼了。”“不敢当、不敢当……”在看完他们亲热的场景,且在玉琳拉下脸面后,一屋子人的态度顿时来个前后大逆转。“说得是,仙姑,您就快别跟我们客气了……”崇神国头,深怕得罪了仙神的马如常,忙不迭地挥舞着双手表示消受不起。缓慢抬起头的玉琳,犹不相信地环视他们一眼,而后在他们纷纷向她赔罪起来时,她深感满意地将身子往后一躺,适的靠返坐在圣棋的怀里享受战果。唇上,麻烫的感觉还在……,一手抚着唇的圣棋,无言地看向坐在他怀里的玉琳,黑眸滑过她线条柔美的侧脸,感触甚为软女敕的唇,以及她那双想掩饰什么的眼。这不是他所知道的玉琳,眼前的她,不再是以往与他形离、你我不分的同伴,即使她仍是在他的身边,即使她的面容稍改心性无变,可他却猛然察觉,他记忆中那总是依赖着他,只要他回首,就一定会在身后看见的王琳,早就已经不在他的身旁,取而代之的,是个令他觉得陌生的女子,在他不小心放开了她两年后,她已大步走离他的保护范围,并在他们之间筑起了距离的鸿沟,而那距离,他跨越不过。先前那份不愿意回想的恐惧,那份他总觉得她将在某一日躲到他不知处的感觉,在这动摇的当头,再一次偷偷潜伏至他的心底,微微地刺痛着他的心房,令心湖里将会失去的涟漪泛大些,而站在波澜间的他,除了她随时都有可能抛下他离他而去这个念头外,什么也无法想。她会离他而去?
相依为命了数千年后,她的存在,他早已视为是不可离分的一部分,以往,“离开”这个字眼,在他的心中,就像个绝对不可能会存在的假设,他们之间,“永远”这个字眼,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真实,就像申屠令所说的,他们这对麒麟生来就是一对的,苦难同当,祸福共享,她合该永远待在他身旁,她不可能,也不会离他而去。在意识到自个儿正在想些什么后,一滴冷汗,悄悄滑下他的额际。
深感大难临头的圣棋,想收回看向她的眸子,与还紧紧环担着她腰肢的双掌,无奈,它们却不从他所愿,仍是一径栖停在它们栈恋的原处。坏了……他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叩门声持续了好一会,安安静静的客房内,无人愿意前去应门。
远处的天边,泛黑的云朵携来了阵阵吵嚷,隐隐雷声自窗外传来,坐在房内聆听着一声声回荡在房内的敲门声响的圣棋,一手捧着书册,侧首瞧了瞧坐在远处的玉琳一眼,而依旧与他保持着冷漠态度的玉琳,则颇感恼火地目瞪了同样不肯去应门的圣棋好几眼。摆明了不想再趟浑水的圣棋,耸耸两肩,神态自若地低首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册,刻意对那吵死人的敲门声来个置之不理,这让耐心已用至极限的玉琳,在下一刻果然不甘不愿地跳下床榻,三步作两步地来到门前,两手用力拉开门扉。“啊——”看清楚敲门者为何人后,玉琳幕然发出一声惊逃诏地的仰天长啸。“玉琳?”被她吓得不轻的圣棋,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紧张地跑至她身旁将她拉离门前。“找你的。”吼过一回的玉琳,在发泄完毕后,木着一张脸推开他,径自绕回屋里坐下。他愕然地回头看向门外,“我?”怎么又是他?
“仙君……”早在那日抛下绣球前,就已芳心暗许的闺女,宛如噩梦般地再次出现在圣棋的面前,怯怯地朝他轻唤。只顿愣了半晌的圣棋,在她下一句话说出口前,也不管会不会伤了姑娘家的芳心,反应迅速地将房门轰上,反身靠在门板上怒攒着眉心,黑眸直直戳向陷他于不义的玉琳身上。他一字字地指控,“你故意的……”分明知道他压根就不想见那个已来过不知几回的女人,她不帮他打发走就算了,还故意让他去找麻烦?“当然。”暗气在心底的玉琳,丝毫不加掩饰地扬高了下颌。
他气岔地走至她的面前,两手叉着腰低首瞪向她。
“说吧,你究竟在跟我闹什么性子?”他再也受不了他俩之间这种暧昧不明、又冷冰冰的情况了,今日就算是要翻脸,他也要把话说个清楚。她将嘴角一撇,不客气地转过芳颊,“反正说了你这只呆头鹅也不会懂。”“不要叫我呆头鹅。”他以两指捉住她的下颔,用力将她转过来面向他。“你说我不懂?几千年来,无论吃睡或是做任何事,我都跟你在一块,你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我有哪个地方是没见过的?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又有什么是不懂的?”她这副臭脾气,他比任何一尊天上神都清楚!经他露骨的一说,那些极力想遗忘的往事,霎时全重新被勾回脑海里的玉琳,当下面容上红云遍布,艳若桃李。她羞愧得无处可躲,“不许再提以前的事!”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年他们还一块洗澡时,她曾看过他的那副,而她的这个身子……她低头看了看,那回喝醉了后,他应该、可能,还没看过……大概吧。怔然静悬在圣棋的眼睫之间,他张大了眼眸瞧着她那看来煞是美丽的脸庞,半晌,他忍不住以指画过她红女敕的面颊。“你为什么脸红?”都帮她洗澡洗过几千年了不说,就连凡人的求爱举动也做过许多回了,现下她在学人间的姑娘家摆什么矜持?“都说了你不懂嘛!”还问?玉琳索性以两掌掩住出卖她的双颊。
不知不觉间,两眼在她面容上迷了路的圣棋,只觉有股暖意,自他心头缓缓地漾开来,他屏住了气息,难以抵抗地踱近她,拉开她的双掌深深看向她。“我懂得比以前多了。”至少,对于色不迷人人自迷这话,他懂多了。
“不准看。”脸上热度高居不退的玉琳,闪躲地别开与他交视的目光,“叫你不要看了你听见没——”被卡住的尾音消失在圣棋的唇边。
“你做什么?”两目呆然若珠的玉琳,在震撼过后,茫然地瞧着正一下又一下啾吻着她的眼前人。“你太激动了。”全然忘记藏冬书里所写的警告,只记得郁垒交代的他,款款地安抚着她,“郁垒说,这样能很快让你安静下来。”气得七窍生烟,只差没当场把他给掐死的玉琳,使劲推开他后,二话不说地冲至窗边拍开窗扇,对着外头的远山大吼大叫。“不良门神!你整我,你故意整我对不对?既然要教那个半调子,为什么你不于脆教多一点?”可恶的郁垒,那么鸡婆的要教,好歹也教到圣棋的任督二脉通了,或是出了师再说呀,这样不上不下的算什么?“玉琳……”赶在她吓着马家人前,圣棋忙不迭地反手把窗扇关上,并顺手将她带离窗前。“走开啦。”她气冲冲地将他推了个老远,径自走至自个儿的床榻边,“走开!”“你想上哪去?”在她开始收拾打包起行李时,愈看愈觉得不对的圣棋拉下了一张睑。她头也不回地问吼:“只要能离你远一点,上哪都行!”
被了,到此为止,她再也不想玩“为他着想”这套游戏了,她也不想再让自个儿留下来活受罪,她现在就要出门去扁人,在接过郁垒和找到申屠令痛扁一回后,她要找个圣棋永远都找不着的地方躲起来,姑娘她不陪他耗了。“不准。”圣棋一把抢过她手上的包袱,在她抢回去前将它扔至屋角。
“你要回神界就自个儿回去,我可不愿再奉陪!”玉琳踩着重重的脚步,不死心地去把它捡回来。他怔了怔,“你不随我回神界?”只他一人回去?
“我不会再回去了。”她看了他一眼,不后悔地启口,眼中的坚决是他从没见过的。房内的音息有片刻的止歇,窗外,春末的雷声,听来声势格外浩大。
靶觉刹那间脑际所有思绪全被抽空的圣棋,张大了眼瞳,一幕幕他始终收藏在心底的流光片影、数千年来所有曾与她相处的记忆,片刻也不停歇地在他的眼前飞快流转着,而后,天地蓦然四暗,所有光景悻地消失,仅仅剩下……眼前她那看似不留恋的目光。某种类似琴弦断裂的余音,在他脑际袅袅荡漾。
玉琳执着走向房门的步伐,在一道白影阻挡在她面前时停住,她抬首看去,背对着光影的圣棋,面庞她有些瞧不清。“放手。”她咬着唇,想挣开他紧锁在她臂膀上的大掌。
“我说过了,我不准。”他音调低沉地启口,一双昔时看来总显温柔的黑眸,在忽明忽暗的雷电闪光下看来,有些锐利刺目。“不准?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再次听到这等自以为是,又自认高高在上的口气,心情已恶劣至最高点的玉琳,心火霎时被他给点着。“你总以为你的身份高我一截是不是?无论我做何事都得有你的允许,都得事事在你的眼下是不是?”“我并无那个意思。”不想与她吵嘴的圣棋,语调平淡地解释着。
“你就是那个意思!”盯着那张看似无辜的面孔,玉琳积压多年的委屈,当下收势不住地爆发开来。“看不起我就老实说出来,何必装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教训我?这几千年来,你明明就很以为我耻不是吗?”紧竖的眉心,几乎在他额上切出一道深刻的切痕,“你怎会这么想?”
脾气总是一下子就上来的她,用力扯回自己的臂膀,边说边往后退。
“我讨厌你,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就永远摆月兑不了我的自卑?你知不知道每当天帝和那些仙君在数落我时,他们总是拿你来做比较?”打她长记性以来,她哪一年哪一日,不是在集光彩于一身的他的阴影里过活?若非生来就与他同类,她早就跟其他三圣兽一样把他当成敌人来看待了。“我——”从无神告诉过他,也不知给她带来这么大压力的圣棋,开口辩驳,却蓦然收口,只因她那双看似伤心的眸子,在窗外阵阵骤亮的光影下,被映照得太过无处躲藏。兀自发泄的她,索性一古脑地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全都捡在这当头倾倒出来。她的音调中带着模糊的哽咽,“是,你有慧根,你天资聪颖,但我没有,我不是啊,谁说我不用功、从没努力过的?我做了,我全都照你们的意思做的!可我就是一只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开窍的苯圣兽,什么术法、修行,我就算花再多心血也学不会嘛!谁说麒麟,就得两只都一样的?我就是和你不同不行吗?”谁能和他相比?其他圣兽不能,她当然也不能,虽说后天的努力比什么都重要,可没有天资也不成啊。僵站在原地的圣棋,定定聆听着气息激越的她,自小嘴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是倾尽了气力自她小小的身子里掏吼出来,字字含血,也字字带泪。她以袖拭着不断落至颊上的泪水,“他们看不起我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视我为你的耻辱?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只有彼此吗?何时起你也变得和那些仙神一样,把我视为下等兽?为何就算我有了人身,你还是一样不把我瞧进眼里?”“我并没………”他不断摇首,上前靠近她试着想解释,伸出去欲抚慰她的双掌,却遭她不希罕地挥开。“不要对我撒谎!”玉琳一掌用力拍着自己胸坎,问得无限凄怆。“看清楚,我不是别人,我是玉琳啊,我是那只生来就和你一直在一块的麟哪!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圣棋,眼中写满张惶,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想安慰,可他又是令她受伤的元凶,于是默然的他,只能张开双臂走向前,一如以往,想在她受了伤后提供自个儿的胸膛给她。“你走开,我最讨厌你了,走开!”决堤的泪水被他给逼出眼眶的玉琳,抬手拍打着他的胸膛,“我来我的人间,你留你的神界,两不相干这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你还要追来?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平静的日子是不?我只是想摆月兑你加诸在我身上的阴影而已,这很过分吗?”“对不起。”他自责地将她紧紧搂在胸前,俯首在她发间低语,“对不起……”不能动弹的玉琳,索性趴在他的胸前尽情大哭,“为什么你要那么完美?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后头追得很辛苦?为什么你从不肯停下来等等我?”“我不是有心的。”他将哭得颤抖的她更拥紧些,腾出一手弥补地拍抚着她,“我从无意抛下你。”“你根本连心也没有……’”难掩伤心的指控,微弱的飘进他的心湖里栖息。脑际纷乱成一片的圣棋,在她那句听来甚是不清的话语出口后,心口微微刺痛,而那似涓滴细流的泪水,濡湿了他一身,令他句的通体冰凉。“我不要成为人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也不要有什么七情六欲了!”安静了好一会的玉琳,又开始在他胸前挣动的想要逃开。他忙不迭地安抚着她,“好好,我带你回神界,我带你回家………”
经他这么一说,本已停止泪意的玉琳,豆大的泪珠再次滑下面颊,“那里不是物品的家……他们眼里只有你,永远也不会有我……”“玉琳……”拥着哭到在他怀中的玉琳,六神无主的圣祺,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夹着闷雷在天边喧闹了好一阵的密云,在照亮大地的电光纵横过天际后,终于释放出绵密大雨,点点拍打在屋檐上,滴滴清脆,像极了,一颗芳心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