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上?”
找到线索后,尚未带着花咏离开黄泉国附近的迷陀域朝北远行,在第三日就被人给堵上的幽泉,一脸惊惶地看着像是十万火急赶来此处,此刻面上表情似已隐怒到一个极点的马秋堂。
在幽泉忙着发抖时,站在他身后的花咏也怔站在原地,没想到马秋堂还真应了天涯的话,竟放下公务忙着来找她,只是,她不确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着急地来此截住他们。
马秋堂阴沉地盯着幽泉,“是谁准你带她离开地都的?”
“那个……”只觉得大难临头的幽泉,在支吾其词时,忙不迭地向身后打讯号求救。
“是我的主意。”不想害他背黑锅的花咏,一把将他推至身后,挺直了背脊面对骂秋堂。
马秋堂的视线直接绕过她,朝她后头的幽泉吩咐。
“幽泉,去办你的事。”
“我也要去。”在幽泉拔腿就走时,花咏也转身想追上去,但捉住她腕间的大掌,却一把将她拉回原处。
幽泉回首一看,本想说些什么,但在马秋堂瞠大的厉目下,只好识相地走为上策。
马秋堂拉过她向她解释,“那事不需-去做,况且,-不了解迷陀域,-跟在幽泉身边只会增添他的麻烦。”
“你把我看得这么无用?”花咏倔着脸,总觉得他把她看成一无是处似的。
他微-着眼,“-的伤势全好了吗?”要是她都复元了,以她的身手,他或许会放心些,也不需在一听到这消息后,急急忙忙地赶来此地想把她带回去。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花咏,沉着脸,想挣月兑开他还握着的大掌,他却不肯放。
“走。”他将她的腕间握得更紧,拉着她就想带她回家。
“我不想回去。”她不肯合作地顿住步伐,另一手拉开他握着不放的手。
马秋堂意外地看着她使性子的模样,“为何?”
她把他说过的话奉还给他,“是你说过,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我迟早都得在这世界自立。”既然得自立,那她就不该一直待在黄泉国,若是不早些出来认识认识这个世界,日后她要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他有些没好气,“那也得等-弄清楚了百年后的世界再说。”
“可你总要让我有机会懂啊。”老把她安置在黄泉国,把她当成国宝高高供奉着,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弄清楚。
马秋堂叹了口气,伸出两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拉回面前。
“别使性子了,那种事-日后再慢慢懂也不迟。”她在急什么?以往她不是很想随时随地跟着他,好执行女娲的命令保护他吗?她是何时起改变了?
使性子?对,她也觉得自己头一回在人前耍任性,可在他面前,她就是很难阻止这种心情,而她也不知自己干嘛这么意气用事,硬是要跟着幽泉来迷陀域办一些她尚都不懂的事。
“你不必担心我的。”她低垂着头,闷声说着,“我不是你的责任,也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他担心她?马秋堂怔然地直视着她不肯直视他的脸庞。
他是很担心她,但他不清楚,那是否真是因为习惯,或是责任,他甚至不明白那份驱动着他,令他急忙前来寻她的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而在追上他们,并发觉她还是完整无缺时,他更是拆解不开心头那份仿佛放下一颗大石,无比释然的感觉……
只是,看着她那只不肯再让他牵的手,和在心底琢磨着她急着想要远飞的心情,他原本因安心而松懈下来的心情,骤然间又绷得死紧,因他,得到了一个他不太想去接受,也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不想再留在黄泉国了?”他迟疑地问。
“我……我只是想找到日后我的立足之处。”其实她也不确定现下所说的,是否真是她想离开的原因。“我想知道,在教完你冥斧离开你之后,我该用什么身分留在这百年后的世界。”
她将会离开?
明明彼此站得这么近,在她的这句话落后,马秋堂却觉得她忽然变得很遥远。她不再是个初来到百年后世界,跪在大漠里寻找故乡,需要他羽翼保护的迷子,日后她将不必再倚靠着他,她也不会再无助地望着他向他求助,在伤心时会主动投入他的怀里哭泣,很快的,他将会成为她新生活中的路人甲乙,就与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无限的失落占满了他的心头,他无法解释,因他先前本就是希望她能够自立,可在经过这段日子之后,被她倚靠的他,反而觉得她的倚靠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需要倚靠着他,还是他需要被她倚靠。
“-说过-的职责是守护我。”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你拒绝了。”始终不看他的花咏,两手将裙裾揪得死紧。
“若我收回我的话呢?”
她缓缓抬起头,讶异盛满她的眼中,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她不明白他是何以改变了他的说法,不再介意自尊这问题。倘若,这只是想让她回去的手段的话,她想,她并不愿为此而回去黄泉国,再继续看着他过着他觉得无所谓,而她却觉得替他难过的日子。
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他。
“不回黄泉国的话,-要上哪去?”眼看着讶异慢慢自她眼中散去,眸中又再浮现了没有留恋的目光,马秋堂在失望之余又复再问。
在他出现之后,脑海中即慌乱一片的花咏,在这当头,想不出个确切的地名来,事实上,除了黄泉国之外,她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她所知道,并可落脚之处。
“我不知道。”沮丧的神情,诚实地出现在她的脸庞上。
以往酝酿在他胸口的那份心情,似在这日发酵成一种难言的悸动,他在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张烛下带泪的脸庞,和她在人前欢笑的模样,他难以克制地伸一出手,抬起她的下颔低声地问。
“-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吗?”现下,就算是没有他所提供的怀抱,就算是没有他来替她擦干她的泪,她也能够不在意的转身背对着他离去了吗?
被勾曳而出的记忆,在花咏的脑中排山倒海而来,她想起他在人后那张最是温柔的脸庞,和眼前所见的并无二致,她还记得她总是将她的心贴在他胸口的哪一处,藉由他的心跳来稳定她的心跳,而他这般问着她时,她很难拘管心中那份类似一直在责备着她,不知感恩图报的心情,更难压下想亲自替他抹去他那种似将被-弃的表情。
“真的不再需要了吗?”他边问边将她拉进怀中,将她置放在她常依偎着他的姿势里。
报咏紧握着拳心,总觉得他的这种做法,很卑鄙,甚至还有点阴险,因他分明就知道她在表面的坚强角落里,有着一道名叫脆弱的隙缝,而他每回,就是用这方式找着那道他人都找不着的隙缝,深深潜进那道缝里,抚慰着她的孤独与伤心。
“还是很需要的……”她双手揪紧他背后的衣衫,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其实我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还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
熟悉的依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就像缺了一角的碎片再次拼合回原处,一直屏住气息的他,有种深深松了口气鸵感觉。在这片只有鸟鸣声的林中,他安静地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她的气息,初秋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丝上,他着迷地看着那炫目的色泽。
“那日我是真的很生气。”闷在他怀中的花咏,低声吐出会让她想要离开的原由。
他将颊靠在她的发上,“我知道。”
“你有没有反省?”总是放心不下那件事的她,忍不住想问。
听着她那似自家人教训的口气,马秋堂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指戳戳他,“有没有?”
“-知道-现下的口气像什么吗?”他低首看着她的眼,笑意扬在他的唇边。
听懂了他的意思后,薄薄的红霞飞上她的面颊,她索性推开他的怀抱转头就想走。
“算我多管闲事好吗?”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拉回,两手环着她的腰,刻意盯着目光忐忑的她瞧。
“你再看下去我就要脸红了……”因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地意味深长,她缩着身子,忍不住想找地方躲。
“已经很红了。”带了点粗砺触感的指尖,抚过那娇艳欲滴的面颊,并在上头逗留不走。
心跳得飞快的她,觉得现下自己就连要挤出一点声音都有点困难,可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无意识地抚着她,在她觉得整个人像要被他那目光灼灼的两眼给烧穿时,她正色地道。
“真该有人教教你男女之别的。”哪有人……这样的,这早就超出安慰或关心的范围了。
“-在意吗?”马秋堂偏着头问。
同样问过她这句话的天涯,他那张神情笃定的脸庞,顿时跃进她的脑海里,像在验证他的观察所言不假似的,令花咏失序的心跳缓缓稳定了下来,她原本纠结在心中的心事,像团被人踢了老远的线团,散开来的细线,一路绵延到心的那一端去,再无所谓的迷惘或是纠缠。
“在意,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很在意。”她点点头,不再否认她是这么地在意这个将她给唤醒的男子,对她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的重点,亦是她在职责之外,无法不去寻找他背影之人。
满足的笑意浮现在马秋堂的脸上,他收拢了双臂,靠在她的耳边低喃,“跟我回去吧。”
她拉着他的衣襟,担心地看着他,“回去后,你会不会对你自己好一点?”
“看情况。”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不要再把责任当成一种习惯好吗?”在他整个人俯探下来,气息已经吹拂在她的脸庞上时,她还在问。
下一刻,拂过她唇瓣的唇,在轻轻一触之后,趁着她仍在愕然之余,对着她答道。
“我会试试看。”
不过是短短三日的时间,就足以让花咏为一时的冲动后悔很多年。
她才被马秋堂带回宫中,那一大票等得望穿秋水的长老,就把以为是离家出走的她给团团围住,拉着她的衣袖,左问一声他们究竟是那里做得不对,右问一句他们是哪待她不够好,才会让她这个先祖离开了他们,搞得她一回宫就得去安慰这票泪眼婆娑,害怕她会如当年海皇遗弃海道的神子般,也跟着遗弃了他们的老人们。
在她说到口干舌燥,不知还能再对这票老人保证些什么时,偏偏那个怂恿她出去看看外头世界的药王,与亲自带她回来的马秋堂,皆无伸出援手之意,他们只是站得远远的,含笑地看她对那些不安心的老人,许下一个又一个不离开的承诺。
三日,就只是三日而已,她这辈子就绑定在这黄泉国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有什么下场的药王,刻意想陷害她,所以才会鼓吹她出去。
不过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找药王算这笔帐,也没机会去找马秋堂好好谈谈,他那日很像是她错觉的那个淡吻,只因黄泉国的节庆将至,每年到了初秋,也就是当年马秋堂建立地都之时,同时也是黄泉国上下百姓,一年中最期待的时节。
虽然说,目前黄泉国有着帝国屯兵边境,不知何时将会对黄泉国出兵的压力,可因九旗旗主都已赶赴关防,并向马秋堂保证绝对会盯着敌方,不让敌方轻举妄动,因此今年的城庆,仍是在长老们的商议过后如期举行。
这些天来,为了城庆,城中人人都很忙碌,宫中亦是,无事可做的她,每日就只是待在房内看着外头的人们布置宫景,或是看着药王替她找来的一堆地图,让她在图中认识一下百年后的地理情况。至于那个她想见的马秋堂,每日顶多是匆匆来看她一会,就又被人拖走去忙了,而时常陪伴在她身边的乾竺,更是因负责筹办城怯邙忙得不见人影。
一道道冲上天的火光,在空中开散成朵朵的烟花,照亮了夜里黑暗的地都,一连进行三日的城庆在举行后,地都内所有的工作与事务都暂时停止,在矿脉那边工作一整年的人们也都来到城中放松休息,或是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而在这种相聚时节,花咏就格外想家。
斑站在宫阁最高处,低首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与被一丛丛火炬照出游人如织的街道,她便很想念从前在罗布陀时,她也曾见过类似的景象,只是在那时,在她的身边,有三个姊姊陪伴着她,她所有的朋友也围绕在一旁欢笑着,而女娲,则是眼中带笑地坐在远处看着她们。
身后门扇遭开启的声音,夹杂在下面热闹的人声中,花咏在风中回首,看着此刻应当在下头,与长老们主持着最后一日庆典的马秋堂,竟扔下他们跑到这里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他走向她时,她注意到他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他耸着宽肩,“很简单,小阿子和怕孤独的人都会往高处爬。”
她伸手指着下方,“你不在下头行吗?”他可是盖这座地都的主人哪,这个庆典不是全地都的百姓为了他而举行的吗?
“我再待下去就会被长老们给灌醉了。”马秋堂受不了地摇首,边说边把酒壶摆放在栏上,“药王要我先回宫,他说他会帮我收拾善后。”
“你有个很不错的表兄。”无论是他埋藏的心事,或是会令他皱眉的琐事,关心他的药王总是会先他一步为他设想好。
他看着远方,神情有些幽远,“我知道。”
就着身后宫阁里的火炬,花咏看着他那张在想起心事时,与药王有些相似的脸,她才想告诉他,药王这些年来一直藏着没告诉他的心情时,他指着酒壶问。
“要喝吗?”
她微蹙着眉,“你方才不是说你快醉了?”
“上来这后已经酒醒了。”在下头没找着她,他就猜想到,她八成又躲起来一个人回想着从前的往事了。
“我不会喝酒。”她微笑地婉拒,走至他身旁将酒壶取走搁在地上,“明日你有公务要忙,你也别喝了。”
在风儿扬起她的衣袖时,马秋堂皱眉地拉来她,边说边月兑上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入秋了,-该多穿点的。”
带着他体温的衣裳覆住她的那刻,花咏怔了一下,感觉他的体温透过衣裳蔓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当年她的姊姊们搂着她,一家人和乐地处在一块的温馨感,只不过,他并不是她的家人,可是他却愿意提供相同的温暖。
“怎么了?”他在拉拢好外衫时,发现她的水眸直直地望着他。
她掩饰地笑着,“你这样子很不像个国王。”破坏形象,他这样委段照顾人的模样若让人见着了,肯定没人会相信这是他们所认识的马秋堂。
他挑眉反问:“我该在-面前当个国王吗?”打从他将她自沙漠里带回来后,他曾在她面前有过半点正常的举动吗?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她的视线不免地接触到他的唇,这令她想起那日几乎像是个错觉的吻,尤其每每在他又用那种会让她心跳加快的语调说着话时,她更是难以忘怀那段始终缠绕在她心坎上的记忆。
“我先下去了。”她撇开目光,打算月兑下外衫还给他时,他却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他敏感地问:“-在躲我?”在带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很想问她这话了,只是碍于他事,他一直没机会对她说。
“没有。”无处可逃,她只好用唯一的一招,也还是那不长进的一招……把头垂得低低的。
他早看穿她的习性,“那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对我说话?”
“我不知道。”还是又用过的借口,这时她不免开始怨怪自己,怎么从小就不多学点说谎的技巧,省得像在这种该派用上场的时刻,却找不出半个可用。
“看着我。”马秋堂捧起她的面颊,直视着她的双眼下令。
左右游离了好一会的眼瞳,最终还是回到他眼前,他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在她一靠近时,立即捕捉住她不让她逃离,他明亮的黑瞳,徐徐缓缓地在她的眼中找出一丝端倪,和她想要掩藏的部分。
“现在知道了吗?”在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他轻声地问,在那话里,让她很明显地听出弦外之音。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堆积在她胸口那种羞窘的感觉,才让她无法很干脆地面对他,可是就在他已经挑得这么明时,她发觉,自己再矜持下去,似乎也无法再阻拦他俩之间日益升高的暧暧之情。她知道自己对他怀着的是何种情愫,而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也与她相同。
看着这张时常浮现在她心头的脸庞,她犹豫地问。
“可以……碰你吗?”
他主动拉来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她迟疑了一会的指尖,在他的允许下,缓慢地在上头游移,她的指尖走过那近来时常浮现在她梦里,令她一直很想触碰的线条,在此同时,她也在脑中一路寻找着,关于他俩种种的蛛丝马迹。
最初开始时,是因为她的寂寞所以他才出现,而现在,是因他的存在让她感到依恋,所谓的职责与命运,已经在他俩的改变间,渐渐地模糊走远,这种改变,她无力抗托。
以往她还会想着,只要有一丝的机会能够让她回到百年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从前,不管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可在他深深介入她的生命与感情中后,若是能有回到过去的机会,她不确定她是否还会想回去,她甚至觉得,只要能像现在与他在一起,她愿意为他忘记百年前那个她想念的世界,她愿意被放逐在这百年后的世界里,就这么一直陪伴着他,直到她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为止,无论他是否是冥斧的主人。
只要他是马秋堂就好。
恋恋不去的指尖,在即将离开他的脸庞时,被他拉过捉握在掌心里,他以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颔,侧首亲吻着她,半晌,他分开彼此的唇看着她的眼,像是想要确定,在他找着她眼中那份愿意的眸光时,温热的唇再次覆上她的。当风儿吹扬起她的发丝时,她的双手悄悄攀上了他的肩,环绕至他的颈后将他拉得更近,而似乎也等了这一刻很久的他,立即将双臂收拢至一个两人都觉得再无缝隙的地步,急切地将他俩的身躯贴合在一起。
远处的烟火在地都的天空中盛放如花,点点火星如雨落下,映出了他俩交缠的身影,在灼热的气息中,她在他唇边说着。
“我很庆幸,能在百年后遇见你……”
马秋堂将她这话收进另一个热吻中,以唇密密将它封印。
爆中的人们面面相觑。
奔跑的步音在廊上阵阵作响,宫人们纳闷地看着平常这时早就去矿脉巡旷的马秋堂,正快步跑过一座座宫廊,每到一处花咏平日会去的地方,逢人便问花咏是否有到这来,在仍是找不到时,他又急忙到另一处去找。
找了快一早上,将花咏能去的地方全都找过一回,就是不见花咏人影,最终还是找回她房里的马秋堂,看着一物未动的房间,很确定她并没像上回跑到地面上去了,可就算她没到地面上去,她也似乎变得更会躲了。
他烦躁地以指梳着发,没好气地瞪看着那一叠叠摆放在她窗边小几上的名册。
都怪长老们,那群老人不知是闲着没事做,还是嫌他的事情不够多,居然也不通知他一声,就径自找来了数叠据说里头全是地藏各国百中选一,皆是适任黄泉国未来王妃佳丽的名册,要花咏这个先祖亲自替他挑一挑他的王妃人选。
当专门通报小道消息的乾竺派人传讯给他,才刚抵达矿脉区的他立即匆匆赶回宫,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来迟一步扑了个空,花咏已经不知躲他躲到哪去了。
“王上,天宫的人来了。”倚在门边的药王,以指敲敲门扉提醒那个站在花咏房中发呆的男人。
“你代我去见他们。”只想赶快找到花咏的他,转身走向门口,说着说着就想绕过药王继续找人去。
“不行。”药王一把将他给拖回来,神色再正经不过,“这客人你非得亲自去见他不可。”
他有些不耐,“谁?”
“天垒城城主,天涯。”他家表弟闻名已久,却始终不曾见过的大人物兼死对头来啦。
从没想过会有机会见到这号人物的马秋堂,为这消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会,他思考了半晌,决定暂且放下此刻的心急,先去会会天涯再说。
“我这就去见他。”忙着去换套衣裳会客的他,在走前不忘向药王交代换手,“你快去把花咏找出来!”
难得可看见他家表弟这副紧张的模样,身为主谋者的药王笑得可得意了。
“是。”他就跟长老们说,只要把那叠名册交给花咏挑,马秋堂绝对会很有反应的嘛。
当马秋堂来到大殿时,宫中所有好奇天宫天垒城城主长啥样的宫人们,已将殿外挤得人山人海,他出声咳了咳,众人在回头一见是他后,连忙让出条信道让他进殿。
就在马秋堂与天涯主客两人纷纷落坐,且乾竺也命人奉上款客的热茶后,两个都不知该对彼此说些什么的陌生人,只是无百以对地看着对方。于是,大殿里各据一方的两个男人,在众人屏息以待的目光下,始终是一直打量着对方没人想说话。
当沉淀在他俩间的沉默,让躲在后头的一票长老,都等到快睡着时,身为地主的马秋堂,总算是对眼前很熟又很陌生的客人开了口。
“你想谈什么?”
“天宫与地藏结盟之事。”天涯一开始就不-唆地直接道出来意,“在九原国与天苑城纷遭帝国毒手后,三道有团结的必要,应结盟共同抵御帝国。”
“关于这点,我个人是很同意,但……”他说了一半,两眼在天涯的身旁绕了一圈。
天涯挑高一眉,“但?”
“这事就只咱们两个谈也不成。”眼下天宫加地藏,别去算那些零零星星的小柄的话,光是大国就有四国,可目前坐在这商议的,却只有两国代表。
天涯摊摊两掌,“没办法,风破晓必须留在天宫以防帝国突袭,目前分身无暇,而眼下天宫最有空的就只有找。”
“段重楼也找女娲去了。”同样挑起保卫地藏大责的他,说词也跟他差不多。
他俩无奈地互视彼此一眼,同样都在心底觉得,这场百年难得一见、却人数少得可怜的会商,单单只有他两人,怎有可能谈得出个什么具体的结果?
马秋堂想了想,“海道有没有与天宫联系?”就距离来算,天宫距海道较近,若要结盟的话,由天宫出面会较方便。
“没。”天涯两肩一耸,“地藏呢?”
“也没有。”这百年来,地藏与海道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简单地打探完大体上的情况后,各怀心事的两个男人又是一阵沉默,这让后头的人们忍不住出声咳了咳,示意他们别老是杵坐着不说话,他俩同时侧首看了看后头,而后脸上的表情皆无奈得半斤八两。
天涯不满地撇着嘴,把这个责任踢给他,“喂,找个话题吧。”
“我在想。”有话题可讲的话,他需要坐在这与这家伙瞪眼干看吗?
“我帮你挑一个好了。”天涯搔搔发,先挑一个他俩都有兴趣的话题,“前阵子帝国的边郡纷纷起兵欲月兑离帝国,是你们地藏煽动的?”听说帝国的四域将军石中玉,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摆平那些造反的帝国边郡,后来还转移阵地,来到了迷陀域接近帝国附近的边郡。
马秋堂有些讶然,“我以为是你们天宫。”
“不是地藏也不是天宫,那就是海道-?”天涯想下通地抚着下颔,“可这不像是他们的作风啊。”他们那一道不是向来就摆明了啥事都不管,只管守着犹在沉睡的海皇而已吗?
马秋堂也是怎么想都无法理解,“前阵子我国国内有场小动乱,据说,主使者是海道的人。”若海道只煽动帝国内乱那倒也罢了,可海道怎会连同是神子的地藏也下手?
“什么?”没听过这消息的天涯,当下为此皱起两眉。
“天宫有没有这种情况?”他不得不怀疑,在地藏这边失败后,海道会改向天宫三下手。
岂料天涯只是将两手一摊,“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把城……扔着不管?他不是城主吗?
马秋堂很难掩饰脸上的诧异,实在是因为他从没看过这么不负责任,还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的城主。
“怪了,海道没事干嘛在三道和帝国内挑起动乱?”没理会马秋堂在想些什么的天涯,一径地想弄清楚这阵子发生在中上与三道的怪事。
马秋堂随即把心思拉回正事里,“我已派人去查,但,一时之间恐怕很难会有个结果。”
“我也派人去海道查查好了。”他跟着点头附议。
谈了一阵的两位代表,在各自沉思完毕,又再次找不到话题可讲时,已经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沉默模式的天涯,终于忍不住露出本性,大剌剌地将下把朝他一努。
“喂,你是地主,再挑一个话题吧,我可是大老远赶来这的耶。”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啊?都没人教教他不可以冷落客人,还有别老是让客人与他大眼瞪小眼吗?
已经完全想不出与他有何事可谈的马秋堂,一手杵着额,在想破头仍是想不出来时,一旁的乾竺见状,忙不迭地上前凑在他耳边说上几句。
“你方才说,风破晓留在天宫以防帝国突袭。”获得支持后,马秋堂重新振作起精神,问起另一个对三道也很重要的问题,“我问你,天宫三山可有办法抵挡那个叫夜色的女人?”
天涯好笑地撇撇嘴,“不过就是个女人嘛。”
“前阵子,我遇上了孔雀。”为他轻敌的心态,马秋堂不以为然地向他摇首,“站在同是神子的立场上,给你一个忠告。”
“请说。”他那副严肃的模样,这下可挑起了天涯的好奇心。
“夜色绝不是天宫可掉以轻心之人,天宫若是轻敌,那么三道之中,日后将可能会少了天宫。”
天涯吹了声口哨,“你这么瞧得起她?”
马秋堂沉着声,“是孔雀瞧得起她。”见识过孔雀的厉害之后,他更相信,高站在孔雀上头,并让孔雀不得不听令于她的夜色,绝对会是个今天宫头痛不已的人物。
“好,我会把这话转告风破晓。”他皱皱鼻子,想了不过一会,又直接把这种难事推给另一个人去头疼。
“转告风破晓?你呢?你不管?”马秋堂纳闷地问。
他笑笑地挥挥手,“哎呀,我不是那种做大事大业的人物,像这种重责大任,还是交给风破晓那种老实人较为妥当。”
再次开了眼界的马秋堂,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推卸责任推得这么爽快,还很顺理成章的人。
“喂,我从方才就想问了,后头那堆人究竟是在等些什么?”愈来愈受不了后头吱吱喳喳的耳语声,还有那一双双充满期待地看向他们的眼神,实在是忍不住的天涯,终于有些耐不住地问。
“他们在等我们两个打起来。”马秋堂连回头也没有,就知道那票人在想些什么。
他张大了嘴,“啊?”
“听说你是我的劲敌。”马秋堂瞥他一眼,好心地给他个提示。
“说到这个,我就非得问问了。”天涯扳了扳颈子,面色当下一换,马上以又呕又怨的眼神瞪着他,“哪,咱们结过仇吗?”
“没有。”才头一回见面怎么结?
“那你处处跟我比是比个什么意思?”他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间开火。
马秋堂冷冷一哼,同样也扬高了下巴。
“是你跟我比吧?”不可以输给那个天分高、天资好,集所有天字于大成的天涯……类似这类的话,打从他十岁起,他就不知已经听过几百遍。
“少往脸上贴金好不好?谁想跟你比啊?”忿忿不平的天涯,激动得连拳头都抡起来了,“我一点都不想认识你马秋堂行吗?要不是我家那些长老一天到晚在我的耳边说你的好话,还逼得我不得不向你看齐、更不可以输给你,你以为我打小到大干嘛过得那么水深火热?”
马秋堂慢条斯理地环着胸,“正巧,我的情况也是如此。”深受其害的可不只他一个。
说时迟那时快,同仇敌忾的两人,动作一致地回首瞪向那堆将他们给害惨的人,而自知心虚的某群人,则是在他俩不客气的冷眼下,大气也不敢吭一声地统统缩回殿后去。
“好了,反正咱们也没啥话题可聊,也都不想同对方闲话什么不知道的家常,再加上咱们该谈的正事也都谈完了,那咱们就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天涯决定速速结束这磨人的会商,“总之,地藏与天宫,在今日都已释出善意,若日后两道愿结盟,到时就等人都到齐了再一块会商吧。”
“行。”巴不得赶快送客的马秋堂立即起身。
“对了。”才走不过两步,想起一事的天涯止住了步伐,面容替换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刚刚我不小心听到你的那些长老说……你要选妃?”
马秋堂下耐地应着,“对。”这家伙就快走吧,他还急着去找人呢。
“何必选呢?”天涯实在不懂他们干嘛要舍近求远。“与其去找他国的女人,还不如就直接在你家找就成了嘛,你家那个国宝不就是最现成的人选?”
“你见过花咏?”
“在迷陀域见过她一回。”天涯摇头晃脑地努力回想,“那个多活了百岁的老姑娘,她可是关心你关心得紧,在我面前开口闭口都是马秋堂这三字,她还要我劝劝-,别老把责任都往身上担。”
怔看着他的马秋堂,一时之间,很难自他的话里走开来。他一直都知道花咏很关心他,但他在这日才发现,花咏对他的关心,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在关心之外,他更知道,那夜将双臂绕过他的肩,紧抱住他任他亲吻的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嘿,做人已经够难了,何必再难上加难的为难自己?”好心代人开口进劝的天涯,说到后来还两手合十地向他拜托,“你要是再努力下去,我会继续被比较得很辛苦的,你老兄就照你家国宝的话,放你一马,也放我一马吧?”
笑意忍不住在他的嘴角上扬,“我保证,日后我会尽量不再如此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一下子觉得他俩距离不再那么遥远,反而近得像是同一面镜子照出来的天涯,感谢地一掌拍着他的肩。
“我得尽快去找个人。”虽然开始觉得他俩有些对盘,也似乎终于找到话题可聊了,但马秋堂在听了他先前的那些话后,此刻只想快点找到一个人。
天涯转眼想了想,朝他抬起一指,“你家的国宝?”
“嗯。”他一脸等不及的模样。
天涯识相地挥手催促着他,“快去吧,可别让好女人跑了。”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