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药王说,矿脉那边新开了个矿口,有过上回坑道坍塌的前鉴之后,这回马秋堂亲自到场监工,因此近来忙碌不已的马秋堂总是待在矿脉那边很少回宫,也不让想跟去的她陪在他的身旁。
不过她知道马秋堂还是很关心、也很放心不下她,因为近来宫里的每个人,可能是奉了王命,只要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会挤至她的房里陪她,或是驾着车带她去她没逛过的地都出游,甚至在前些天,忙于国事的药王,还亲自带她到地底的山丘上去采今夏新鲜的疏果。
他们每个人都奉命得好好照顾她。
她知道马秋堂仍是很在意地。
斑坐在宫栏旁的花咏,在特意前来陪她聊天解闷,以及负责逗她笑的宫人们,离开她的客房去换班时,双目远眺着窗外远方的风景,试图想在这片她不熟悉的景色中,找出马秋堂所在的矿脉。
但就在她仍找不着时,下方的宫门前聚集的群众却吸引走了她的目光。
“我们要见王上。”身为黄泉国十二旗旗主之一的黄旗旗主,领着另外两名旗主,在宫门前被拦下后,大声地道出来意。
“王上出宫去了。”负责看守宫门的宫卫,一见他们不但来意不善,甚至还着带兵员,二话不说地就打回票。
逼旗旗主哪会将他给看在眼里,懒得再多置一词的他,不顾一拥而上的宫卫们阻拦,硬是带着大批人马闯进宫中。
收到宫卫的消息,放下工作赶王大殿的乾竺,眼见宫卫拦不住他们,他立刻调来更多宫卫候于大殿上,并火速指挥着手下出宫去。
“快去请回药王大人!”
“发生何事?”被大殿上吵得不禁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花咏,才步至殿后,就瞧见素来摆着张笑脸的乾竺,脸色铁青得足以吓坏路人。
“花咏,-就待在里头千万别出来。”奉命得看好她,不得让她有半点损伤的乾竺,一手重按着她的肩交代后,随即赶去大殿。
然而嗅到不对劲气息的花咏,在他步上大殿后,不放心地跟在后头,躲在殿上摆放在最里头的屏风后,张眼看着殿上正发生的意外状况。
镇定下情绪后,接客的乾竺首先客套地请他们打道回府。
“诸位大人,王上目前不在宫中,大人们若有要事,可待王上回来后再议。”
“那我们就在这等。”三位不请自来的旗主,大剌剌地找了个客位落坐,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乾竺捺着性子,“大人也知,这不合规矩。”
“规矩?”黄旗旗主大咧咧地笑问,“黄泉国所有的规矩不都是马秋堂一人订的?他若不见我们,是不是也该推托至他的规矩上头?”
“大人……”乾竺沉下脸,眼中写满了威胁。
一旁的黑旗旗主索性直接道出来意,“今日我们来此,是想与他商议退位之事。”
“退位?”
他交握着十指,笑笑地点出某些旗主的不满之处,“马秋堂不过是先王驾崩后的继任者,他可不是我黄泉国众旗主认定的真主。”
乾竺随即反驳他的话,“王上日前已至圣地取出神器,为此,长老们已为王上正名。”
“拥有神器又如何?”白旗旗主相当不以为然,“黄泉国历代的国王不也都没有神器?”只要取了神器即可就任国王?有这么简单的事,那他们早就去取了,何苦白白便宜了马秋堂?
卑听至此,心火暗涌的乾竺再也无意伪装看不出他们的来意。
“大人们的意思是要反?”
白旗旗主干脆说得更姻一白点,“我们只是认为他没资格成为黄泉国的国王。”
那些由三位旗主带来的兵员,在白旗旗主话落后,不顾不得带兵械上殿的规矩,亮出所携的刀剑,与殿上的宫卫们正式相对。
乾竺看了看他们所带来的人数后,在心底大叹不妙。
在一殿紧绷得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械斗之时,花咏慢条斯理地走出屏风,站至乾竺的面前,双目一一扫视过这些有心要反的旗主。
“为人臣,就该有人臣的自觉和分寸。”不过百年而已,何时起神子竟然胆敢这么目中无主?
“花咏……”被她的出现差点吓掉半条命,乾竺紧张地在她身后小声地唤着。
报咏只是朝他摆摆手,并没有离开原地半步。
“原来就是-……”黄旗旗主见猎心喜地步至她的面前,惊艳地瞧着这张马秋堂日日都见得到的佳容。
“花咏!”站在乾竺身后的宫人们,不禁情急地想上前为她解围。
她侧首冷瞪他们一眼,“都别过来。”
遭她瞪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众人,纷擦着冷汗,看纤躯娇小玲珑的她,就这么身处于那些身材大她两、三倍的旗主中,不肯退步,亦不肯让他们上前。
收到消息就十万火急赶回宫的马秋堂,在与也赶回来的药王会合后,原本在见了大殿上的情景,他们是打算尽快救花咏月兑离险境,但就在他看见花咏脸上的神情后,站在宫角一隅的他,伸出一掌拦住欲上前的药王。
药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为他要对她袖手旁观。
马秋堂徐声说着:“她的样子太冷静了。”在她脸上,见不着丝丝恐惧或是害怕,若不是胸有成竹,任何人都不会像她这么做。
“听说……谁要拥有冥斧,谁就可以做-的主人是不?”黑旗旗主一手抬起花咏的下颔,满意地打量着她,“不如就让我来做-的主人吧。”
无动于衷的花咏,并不介意那只在她脸上放肆的大掌,在模完了她的脸庞后,又放肆地游移至她的颈间,她仅是淡淡问向身后的乾竺。
“乾竺,现今在黄泉国,造反该当何罪?”
“死罪。”模不透她在想什么的乾竺,在忙着想该怎么把她救出困境时,心不在焉地应着。
“很好。”得了他的答案后,花咏顿时露出沉稳的笑,缓慢地扬起纹绘有焰火剌青的掌心,在眼前的黑旗旗主来不及反应前,蓄劲一掌重击在他的胸坎上。
愣愕得忘了合上嘴的众人,怔看着前一刻还在吃她豆腐的黑旗旗主,下一刻已被她一掌打退得直撞上远处的宫柱,重重倒地后,口中不断呕出鲜血,胸骨遭震断数根的他,两眼一翻,顿时昏死过去。
已经有百年没动手的花咏,在一掌击退黑旗旗主后,伸手扳了扳颈项,再将一双水目转调至另一个靠她靠得近的黄旗旗主身上,半晌,她露出一抹冷笑。
不甘遭女人看轻的黄旗旗主,抡起手中两柄沉重的金刚锤一前一后地挥向她,花咏先是弯身闪过第一锤,接着快速欺身贴近他的面前,扬掌以虎口击向他的喉际。没料到她专攻险处的黄旗旗主,疼痛不堪地放下一锤,抚着喉际频咳不止,这时花咏已扬起一手捉按住他犹握锤的左手,反手一扳让他的手臂朝上,另一手的掌心则是使劲向上往他肘关节一推。
必节断裂的声响,清清楚楚地传至每个人的耳底,乾竺无言地瞪大眼,看着断了黄旗旗主一手的她,并没有就此罢手,飞快地再拉过黄旗旗主的另一手,续再毁他另一手,还未自喉际疼痛熬过来的黄旗旗主,在下一刻已被她不留情地打断了双手。
“-……”被她吓着的白旗旗主,在看完两位旗主的惨状后,忙不迭地招来身后的人群起攻向她。
报咏定心数了数,来者约莫有三十多人,不想拖得太久,以免被赶回来的马秋堂撞见这些的她,沉沉地吐了口气后,握紧泛红得有如烈焰的掌心,快刀斩乱麻地举步飞奔向他们。
举刀冲向她的众人,在她就快接近他们面前时,赫见明明只有一人的她,奔跑的身影顿时分散成五个,五个长相一模一样,但动作皆不同的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他们其中,开始一一扫荡不法入侵者。
“残像?”药王诧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忙转看向不发一语的马秋堂,“她竟会残像?”这种独门功夫,不是只有马家人才会吗?为何她这个百年前的先祖竟也……
“那不是残像。”马秋堂-细了眼更正,“那些全都是真的。”
“可是……”
也会这门功夫的马秋堂向他解释,“她的速度远比你所看到的还快。”
呆愣愣地看着一鼓作气撂倒众人的花咏,药王不禁得承认,除了马秋堂外,她是他在地藏中见过功夫最强的一人。
“女娲的婢女……都是这么强悍吗?”当年女娲在挑婢女时,究竟是采用什么标准呀?
马秋堂怀疑的却与他不同,“她真的只是女娲的婢女?”
“她是这么说的……”也被蒙在鼓里的药王,一时之间还无法把眼前尽退来者的花咏,与当时那个醒来哭泣的花咏兜在一块。
收拾完殿上的众人后,没忘记后头还有个白旗旗主的花咏,动作缓慢地回首看向他,面色苍白的白旗旗主,在她一步步地走向他时,握刀的双手因表情木然的她而颤抖得差点握不住。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柄刀,不置可否地挑高黛眉,似在嘲笑他在螳臂挡车似的,就在白旗旗主识相地弃刀伏跪在地时,她理了理紊乱的衣裳,慢条斯理地站至他的面前。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别说是造反,谁都休想动王上一根寒毛,懂吗?”
“懂……懂……”汗如雨下的白旗旗主,不住地向她点头。
她再问:“人臣的自觉与分寸,现下可清楚了?”
“清楚、清楚……”
“将他们都捆了弄出去,顺道收拾收拾大殿。”花咏转身朝看呆的乾竺弹弹指。
“噢……”乾竺讷讷地应着,半晌才回过神,“是!”
当宫卫们在乾竺的指挥下,开始收拾善后时,插手管完闲事的花咏,才想回房,却在转角处遇上了早在那等着她的马秋堂。
“-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事未告诉我?”他一手指着外头的战迹,“我不信区区一名婢女,能在那情况下从容退敌。”
本是不想让他见着这些的花咏,没想到他还是见着了,她不语地看着他那双写满怀疑的眼眸。
“-究竟是何人?”
她不得不吐实,“我们四姊妹,名义上,是女娲的婢女,实际上是女娲的护卫亦是死士。我们将生命奉献给女娲,因女娲而生,也愿为女娲而死。”
马秋堂的眼眸显得更加阴鸶,“还有什么是-没告诉我的?”
“我奉命得守护的并不是冥斧,而是冥斧的主人。”她直视着他这个让她存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殿下命我得亲自将冥斧传授给冥斧的新主,并助新主神功大成。”
那夜她说……明日起,我会学着坚强点的。
其实她一直都很坚强,且超出他的想象之外,只不过初来乍到的打击令她披盖上了染着伤心颜色的衣裳,令他没有看清她身上其它还藏着的东西。因此他可以理解她今日的转变,也能接受,毕竟,迷失在这世界找不到方向的她,总算有了一个可以撑持她活在这世界的方向,但对于她的欺瞒,以及她所说的任务,他有些不快。
“这就是-的使命?”这下他总算明白她为何老是拿着冥斧跟在他后头,且说她不能离开他了。
“是的。”花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却在他毫无表情的面上看不出什么。
“我不需-的保护,亦不想学什么冥斧。”他冷声回拒。
“我有我的职责……”她咬着唇,不知该怎么扭转他的心意,或是弥补些什么。
“很遗憾,我的选择是拒绝。”
药王讶异地张大了嘴,“我家表弟不要-教他怎么用冥斧?”
“嗯。”已经被马秋堂拒绝过不下数次的花咏,无计可施之际,只好找上药王与他商量对策。
打从那日在大殿上以一尽退三位旗主,马秋堂知道她的真实身分起,他即对她摆出了拒绝的态度,意志坚决地拒绝她传授冥斧的用法予他,更不再让她跟前跟后,这让不知该怎么办的她,只好来找深知马秋堂性子的药王,看看药王能否让马秋堂改变心意。
听完了她的话后,药王大抵明白了马秋堂会拒绝她的原因,半晌,他感慨地叹了口气。
“-得替他想想,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好让个女人来教呢?”她想教的那个人,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一国之主,这种学功夫的事要个女人来教,太不给人颜面了吧?
报咏心急地解释,“可他若不让我教,他永远也学不会的。”若是冥斧的用法不需人教,那女娲又何须特意将熟知冥斧用法的她给派至百年后?
“真的?”不知还有这回事的药王愣愣地瞪大眼。
她苦皱着眉心,“冥斧是神器,非一般兵器,凡人是没法用的,他若不学,那他拿了岂不是没用?”倘若他能够学会,在神功大成之后,不要说他一人就可以护卫地藏,他甚至可以成为另一个女娲。
“他不学那我学好了。”也想拿着冥斧威风威风的药王马上自告奋勇。
报咏却以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他,“药王。”
“嗯?”
“你不是冥斧的主人,我不能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泼他冷水。
药王不平地挂下了一张脸,“-这么偏心?”平常谁都不跟,只肯跟在他表弟身后团团转就算了,没想到就连这门独家功夫,她也只肯传授给他表弟。
“对不起。”谁教女娲是这样命令的,而且冥斧又认了马秋堂,她也很委屈呀。
心真对此事有着不同解释的药王,刻意自嘲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我早知道-的眼中就只有那小子而已。”偏心偏心偏心。
她绯红了俏脸,“你误会了……”
“是吗?”他还笑得暧暧昧昧的,“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喔。”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黄泉国可能就不会在马秋堂这一代绝后了。
登时花咏的脸颊像被火烫着似的,还将脑袋晃来晃去。
“不准,一点都不准……”
“小泵娘,做人不要太铁齿。”药王饶有深意地笑了,“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呢。”
“药王。”她气结地瞪他一眼。
他识相地点点头,“好好好,不逗-,我来教-对付我表弟的法子好了。”
“我该怎么做?”巴不得能快点让马秋堂学会如何用冥斧的她,眼申绽出了希望的光彩。
“去缠着他吧。”药王将两掌一摊,告诉她的还是唯一的一百零一招。“别担心他又会摆脸色给-看,我家表弟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只要-缠久了,他就会是-的了。”
她质疑地皱着眉,“你确定?”她都已经缠了那么久,他还不是不吃她这套。
“确定。”药王在她身后推了推,“去吧,照我说的准没错,再去试试。”
“他在哪?”受了他的鼓舞,花咏决定再去试一回。
“他到地上去了。”药王以手指着上头,然后自怀间掏出一张令牌以助她通过国门。
报咏在收下之后朝他点点头,随即带着那一双冥斧出宫。
靠着令牌顺利踏出地都国门,在走了一阵之后,她在刺眼的艳阳下看见了站在沙漠中远望着商队的马秋堂。
听到脚步声,马秋堂一回首,就因她而皱起两眉。
“我说过我不想学。”
又碰了钉子的花咏,本想开口再劝劝他,他却将面色一换,一把扯过她的臂膀将她拉至他的身后。
“那就是传说中的神器?”被马秋堂发觉后,大剌剌走上沙丘的孔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两眼直定在花咏手中的冥斧上。
万万没想到他竟会离开中土出现在黄泉国国土上,马秋堂防备地问。
“擅入我国,你想做什么?”
孔雀指指他身后,“我今日是特意来瞧瞧那玩意的。”
“花咏,-回宫去。”马秋堂低声向她吩咐,并抽出了佩在腰际上的长剑。
走下沙丘的孔雀,不解地看着他手中的兵器。
“你怎不用神器?”他不是千辛万苦才得到那两柄神器吗?居然在这当头还不亮出来用?
“与你无关。”
孔雀想了好一会,半晌,嘲弄地-细了一双凤眼。
“该不会是……你不会用?”听说那个神器以往是女娲在用的,女娲乃是神人,而马秋堂,只不过是个神子。
“马上给我离开黄泉国。”已经蓄势待发的马秋堂架剑在手,再给他最后一次的警上口。
孔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不走呢?”
直刺向他的剑尖立即回答了他,孔雀在剑尖近身之前,不慌不忙地拔出手中闪烁着白光的百钢刀,轻松地与他拆招。
“听我的探子说,你在十岁前,从未握过兵器也不曾练过武,能有今日,看来你还满努力的,只不过……”孔雀轻佻地笑了笑,乘隙以一掌击中他,“你最起码还差了我十年的功力。”
不愧是四域将军……
口中呕出丝丝鲜血的马秋堂,在今日才明白,帝国的四域将军究竟是为何能够为皇帝独撑一片天地,而他与孔雀之间的差距又是多少,他不甘地剑势再起,剑剑直扑人面。
“听说你曾与石中玉见过一面。”孔雀在百忙之中还有空与他闲聊。“算你运气好,遇上的是那颗宅心仁厚的笨石头,其实石中玉要灭你黄泉国不难,他只是懒得那么做,你该为此心存感激的。”
马秋堂一剑架在他的刀上,“你想在九原国之后灭了黄泉国?”
“一个黄泉国,我尚看不进眼里。”意气风发的孔雀,在震开他手中之剑后,像是在玩猫逗耗子似的,每每手中的百钢刀快砍中马秋堂的要害时,刻意止刀再砍向别处,就是不一下子击败他,只是摆明了在挫他锐气。
遭人如此看轻的马秋堂,不禁心火骤起,他以一剑重重逼退孔雀数步,扬剑飞快奔向他。
残像?
孔雀一愕,怔看着朝他奔来的马秋堂身影分成十人,人人不同的姿态令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他赶紧瞧着地面上经日光照射出的影子,想藉此找出何者是真,可他赫然发现,十人的脚下,皆有真实的影子。
全都是真的?
“有意思……”
孔雀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在所有的马秋堂皆扬剑刺向他时,他将手中之刀飞快地舞成一圈圈有如涟漪的刀圈,不但一鼓作气将他们全数隔挡住,并以刀尖准确地击中马秋堂手中之剑,令马秋堂手中之剑顿时碎成无数泛着银光的细片。
被激出斗志的孔雀乘胜追击,快速近身一掌击向马秋堂的胸膛,逼他后退拉开两人间一段距离后,再拿出威震西域的看家本事。
“破空斩!”
隐隐震动的大地,在强大的刀威之下,地面上的碎石与沙粒纷纷浮飞而起,仿佛要一刀斩断空间的刀气,随即以难以闪避之速冲向马秋堂,中掌的马秋堂见状,虽明知定要闪开这一刀,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却已来不及避开它。
办色的发丝在刀气抵达之前拂过他的面颊,在千钧一发的那刻,花咏飞身落在他面前,用尽所有的力气,两掌重重将他拍击而起远远落在一旁,她再取出身后的冥斧,转身以手中的冥斧抵挡杀来的刀气,但非冥斧主人的她无法发挥冥斧的威力,刀气在冲向她时扫开了她手中的冥斧,虽然冥斧因此而减低了刀气,但刀气仍是在花咏的身上狠狠斜划下一刀。
“花咏!”
为花咏奋不顾身代死的举动,深感震惊的孔雀也怔住了,在那片刻,怒火如焚的马秋堂拾起花咏掉落在地的冥斧,一斧平空砍向孔雀,发挥出神力的冥斧,当下轰声隆隆地撕裂了前方的大地,回过神的孔雀,在间不容发的那一刻赶紧飞身跃起,但算准了他举动的马秋堂,所掷出的下一斧已在空中截住了他,一斧直砍向他的肩头,孔雀连忙横刀一挡,他手中由帝国第一铸将所铸的百钢之刀却不敌斧劲,不但应声而断,并任冥斧砍中了他的肩头。
肩骨已断的孔雀在跌落至地后,他忍痛地拔出还嵌在肩上的冥斧将它扔至一旁,再一手紧按着胸口,试图镇压下被冥斧余震震得大乱的心脉,而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崩裂开来深不见底的大地。
“哈……”半晌过后,孔雀突兀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开始笑得难以自抑,“哈哈哈!”
蹲在花咏身旁的马秋堂,愤然转首瞪着他,随即目光落至掉落在近处的那柄冥斧匕。
“哪,冥王。”孔雀抬起两掌示意他休兵,并心情很好地朝他-了个媚眼,“早些学会如何使用你的神器吧,我很期待你神功大成的一日,你可别让我等太久喔。”
受了数掌,难以再战的马秋堂,并没有阻止孔雀的离去,他心急地探向受了一刀,伤口自肩头蔓延至月复侧的花咏,救急地先为她点了穴,再月兑下衣衫按在她的伤口施压为她止血,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花咏?”他按住她的手,见血色尽失的她缓缓张开双眼,可他却发现,此刻在她眼中,她所看的人似不是他。
“你挥斧的样子……很像女娲。”她微微一笑,眼底有着无限眷恋,然后在下一刻闭上了眼睫。
逼泉国,就交给你了……
自那日起,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再也不是他。
城门遭攻陷的警锣声,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无论经过多少年,还是会将他给惊醒,并令汗水湿了他一身再也难以入眠,为了杜绝那种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他将原本耸立在大漠上容易受袭的黄泉国移至地底,在地底重新建造了一座庞大的地都,亦建筑起一道深埋往事的屏障,好让他能够忘记那道曾在烈日下挡在他面前的身影。
他还记得,那日天际的颜色,是浴血般的鲜红,风中的气味带着丝丝血的腥味,闷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兄长战死的消息首先传至城里,在他还来不及悲伤时,敌军已攻陷了城门,如海浪般涌进了城内,不久后城中火光四起,溃逃的人们在他面前拚命奔跑着,无人记得他的存在,那时的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分,他只是一心想要出城找到兄长,并叫父王快些回城击退那些正前往宫中的敌军,于是在那一片暴乱中,他只身策马逃出了沦陷的城都,来到战争仍在继续的大漠里,并让自己陷入被杀的危险中。
敌军一箭正中马喉,被马儿甩落在地的他滚了很远,在他昏茫茫地自沙地上爬起时,认出他身分的敌军已来到他的面前,反射着刺眼阳光的大刀照亮了他的脸庞,在他最危急的那一刻,父王嘶吼声自一旁传来,下一刻,父王高壮的身躯已挡在他的面前。
喷射出的血液飞至他的面颊上,温热热的,他怔看着遭一刀穿透胸口的父王缓缓跪下,两手紧握着刀身不让敌军抽刀而出,再向背后的他下毒手,那时的他叫不出声,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与敌军僵持不下的父王,一直苦苦撑持着,直到其它的旗主赶来救援时才放手松开刀子,身躯跟着朝后倒下,就这么重重倒在他身上。
他颤抖地以双手压住案王开了个窟窿的胸口,任父王不断流出的鲜血染湿了他一身,在父王力竭断断续续地喘着气时,父王颤抖着手奋力按着他的颈后压下他,以恳求的目光对他说出了那句影响他一生的话。
自此,黄泉国被交付至他的手上,即使那一年,他仅有十岁。
站在花咏房门外的马秋堂,反反复覆地想着父王与花咏的背影,当年,他父王也是用同样的背影来守护他,不同的是,父王因此以性命做了交换的代价,而花咏,则是在与死神搏斗了一天一夜后,藉太医之手侥幸地走了回来。
当跪在大漠里的花咏说,她想和她的亲人们在一起时,他仿佛看见了从前的那个自己。
当年的他也曾想过,就这么随着已逝的亲人们一块走,而不是孤独地被留下,只是,为了黄泉国的百姓,他不能自私的那么做,且在他沾满父王鲜血的双手中,已被赋予了一个无可拒绝的责任,而在每个得知父王是因他而死后的人眼中,他也被赋予了一个新的身分。
替身。
他得代替父王为黄泉国活下去。
无人知道,替另一个人活下去是很辛苦的,为此,他-弃了他原本的人生,走上另一人未走完的道路,在这条路上,他被迫成为别人的影子,却又找不到任何拒绝它的只字词组,自那时起他就一直这么告诉自己,他绝不再让任何人为他牺牲,也不绝再让这种憾事再发生一回。
可花咏,却在他眼前上演了一回他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心痛。
在房里的太医打开门向他禀告,花咏已无大碍同时也已清醒,站在门外的马秋堂犹豫了一会,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房间时,他才双足重若千斤地步入她的房内,去看看那个不但挑起他的记忆,更让他心乱得难以控制的救命恩人。
躺在榻上的花咏,苍白着一张脸,侧首看他在走近她后,就这么一直瞧着她不说话。
“为什么?”看着她为他所受的伤,他只想问这一句。
“我的职责就是守护你,无论代价……”她虚弱地解释,一点都不感到后悔。“这就是我自封印中醒来的理由。”
他当下恼怒地敛紧眉心,“这又是女娲的命令?”
“殿下曾说过,冥斧的新主,终有一日会成为地藏的荣耀。”花咏坦白地告诉他那些关于对他的期待。
她这话一入耳,随即压垮了那些长年来累积在他心头上的负荷,令他再也不能忍,亦不能再多受一分。
他紧握着拳,颤抖地问:“-究竟想在我身上找什么?”
被他异样的神态怔住的花咏,这才发现他正处于盛怒之下。
“我是马秋堂,不是女娲。”他忍不住大声地要她弄清楚,“我不是女娲的替身,别继续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沉默瞬间成了他俩之间唯一的语言,花咏茫然地看着他那双受伤的眸子,从没想过她奉命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竟是一种他必须忍耐的伤害,而她也不知,她是否真在他的身上找着女娲的影子。
“听见没有?”
“听见了……”她喃声应着。
来得急的心火散去后,马秋堂努力平定下激越的气息,在知道自己结实的把她吓坏后,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面颊上抚了抚,像是想道歉,又像是想安慰她般,可他也知道,他收不回已说过的话,就如同那些已发生的往事,再没人能够回到从前。
半晌,他克制地收回手,转过身对她吩咐。
“在得到我的允许前,不许离开寝宫一步。”
被禁足在宫中养伤,也有月余的时问了,这段期间内,她从没见马秋堂来看过她一回。
不想见花咏消沉的药王,在这日找来了崇拜她的乾竺,与一票常和她混在一起的宫人,大剌剌地在她的房里开办起聚会,搬进一大堆让马秋堂知道后会皱眉头的美酒,在地上铺了毯子,将她拉坐在其中听他们聊天说笑。
分不到半盅酒,只分到一碗比往常更大碗的汤药,已经喝药喝到怕的花咏,不语地看着这些口口声声称她是恩人的男人,就这么在她面前美酒一口喝过一口。
陪他们听了好一会,心思始终不在他们话题里的花咏,不时望向门口,很希望能在那见着马秋堂的身影,她一直都很在意那日他说过的话,与他不再来看她的原由。
“-有心事?”药王在她看着房门发呆时,这才发现这阵子来,她似乎一直是这种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王上……生气了。”
药王与身旁的乾竺对看了一眼,接着两人莫可奈何地再急饮一大盅。
“他只是好面子。”过了很久后,满口酒气的药王才告诉她真相。
总觉得不只是这样的花咏,不认同地向他摇首,还是忘不了那日马秋堂眼中的失望与盛怒。
“记不记得我说过他在十岁前怕黑?”觉得是时候告诉她的药王,摇着酒壶问:“想知道他后来是怎不怕黑的吗?”
她点点头,“想。”
“是环境和我们逼得他不得不怕黑的。”他缓缓道出当年每个在马秋堂身边的人,所一同犯下的过错。
“逼?”
药王在更进一盅酒后,闭上眼在心底翻箱倒柜,翻找出小心珍藏的记忆,那段,众人皆已遗忘的记忆。
“小时候,在他上头还有个王兄,他是个只爱读书的二王子,我还记得他年纪小小就写得一手大人也比不上的好字,除了写字外,他更擅长画些让人赞叹不已的好画。原本他是打算,长大后做个文臣辅佐他的兄长,只是,他的计画与人生,却因一场战争而彻底改变了。”
“然后呢?”花咏在他停顿许久,且似没打算再说下去时心急地问。
乾竺见他无意要说,遂代为接口,“王上十岁那年,帝国六器将军中的赤璋将军,与黄泉国邻国的秋冉国合作,联手大举进击黄泉国,意图将黄泉国纳为秋冉国的领地,在那场战争中,王上的父兄相继战死,而王后也在战后被掳去秋冉国做为人质,不过两年的时间,王后就病逝在秋冉国。”
报咏的脑际像是一下于被掏空,无法反应地怔坐在原地。
“他就是因此而当上国王的。”药王苦涩地笑着,“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没得选择,只因他是我黄泉国仅存的王家正统血脉。”
乾竺在药王又开始灌着酒时,接续地道:“在那之后,身为幼主的王上弃笔握剑,黄泉国全国上下忍辱数载,一心只盼着王上能够重新夺回黄泉国国号,灭了秋冉国一报国仇。就在王上十五岁那年,王上亲率十二旗兴兵讨伐秋冉国,灭了秋冉国一报国仇家恨,并在战后亲自去将王后的骨灰迎回国内安葬,自此后,黄泉国与地藏其它两国结盟,再无外族敢入侵我国。”
聆听着那段她所不知的过往,花咏无法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办到复国这件艰难的事,十五岁时的她在做什么?跟在姊姊们的身旁钻研武艺?还是刚开始接手学习护卫女娲的重责大任?而马秋堂在灭了秋冉国之前,又是如何让黄泉国迅速茁壮成足以雪耻之国?
乾竺很委婉地向她解释,“因此请-谅解,王上之所以会那么待-,是因他十岁就成为一国之主,因此王上学会了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强,而他的自尊,也比他人都来得强。”
“学会坚强?什么叫学会坚强?”原本安静灌着酒的药王,在听了后,将手中的酒壶扔至墙上朝他们大喝,“那根本就不是学会,那是被迫!你们是瞎了眼全都看不出来吗?”
室中的人们,每个人都遭他突如其来的暴喝给怔住了,花咏从没见过这样的药王,更不曾在他眼中看见那抹难以掩饰的伤痛。
药王气抖地继续嚷嚷,“一个孩子,哪懂得什么叫坚强?十岁的孩子,应该是要哭、要闹,耍脾气犯性子、撒娇,或不知天高地厚四处乱闯祸,就是不该将所有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挑起,并严格的要求自己必须负责!”
为什么当年所有的人都以为,马秋堂这个幼主独自一人可以承担起家破人亡的伤痛?一个仅仅十岁的孩子又怎能背负起所有人的希望?他只是个爱写字作画的孩子呀,他是那么的温柔善良,就只为了不辜负众人,因此他亲自摧毁了自己的梦想,好走上他人期待的路途,他为什么不拒绝、不反对?他明明就是不愿意的啊!
乾竺尴尬地扯着药王的衣袖,“大人,你喝多了……”
“他可以依靠我啊!”忍抑多年的药王一拳重重捶打在地面上,“我是他最亲的人,不靠我他还能靠谁?为何他就是从不这么做?”年纪小小装什么坚强?干嘛刻意把自己变成一个麻木的人?他心里有什么苦都可以说出来啊,他何苦逼自己走上一条铺满荆棘,放眼皆是孤独的道路?
报咏颤抖不止的双手,必须紧紧握住才能不被人察觉,在夕阳的艳光下,她心痛地看着药王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自责,她知道那份帮不上任何忙,也不被接受的心意让他有多么的难受,可就因马秋堂从不表现出来,亦从不开口求援,使得束手无策的药王,就只能这么一直守在马秋堂的身旁,眼看着他孤身与命运搏斗。
“抱歉,大人每回一喝醉就失态……”乾竺扶起已然喝醉的药王,边向花咏致歉边想拖着他回寝宫歇息。
“走开!”满面醉意的药王心情恶劣地想挥开他,却被他和宫人们一块拖出花咏的房间。
醺染在房里的酒气,浮啊沉沉的,像是药王多年来不肯消散的心事,在得知马秋堂的过往后,她像是也被夕阳灌醉了般,一颗心醉得无法挣扎。
敝不得……她总觉得,马秋堂那双在人前看似严厉的眼眸里,偷偷躲藏着一份难以察觉的温柔,唯有在人后才会不经意地展现出来。怪不得……他总那么矛盾地对她时冷时热,一下子对她的处境和孤独再体贴不过,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他也都懂,可在自尊被她不经意地刺伤了后,又毫不留情地也刺伤她。
也许,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在沙漠里将她带回的他,或是在夜里低声安慰的他,才是真正的马秋堂,他之所以会对她如此关怀纵容,是因在他眼中,她是另一个过去的自己,正因他有过相似的经验,同样也经历过顿失所有的伤痛,所以他明白她的伤心处在哪,以及她最需要的又是什么。
我不是女娲的替身。
报咏懊悔地回想着那日他在说这话时的表情,当时的她,并不知她究竟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她不知,自幼就肩负着太多责任的他,本身就已成为他父王的替身,多年来无言地背负着全国人民的期待,而在她出现后,他还得再接受她的自私。
在那日马秋堂开口告诉她关于替身这字眼之前,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在下意识里自私地希望着马秋堂能成为另一个女娲,因她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她所思念的身影,她想追回一些往昔女娲仍在世时的荣耀,因此她残忍地一如那些当年逼他长大的人般,要他再次成为另一人的替身。
她怎能伤他这么深?她凭什么,又怎可以?
在她所谓的职责外,她有没有想过马秋堂的感受?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愿不愿意?肯不肯?
房门遭关上的声响,在她自责不已时令她回过神,她回过头,意外的发现,多日来不愿见她的马秋堂,此刻正站在门边瞬也不瞬地瞧着她。
冷静了多日后,才有法子来见她的马秋堂,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得不来找她,因他一直忘不了孔雀狂傲的眼神,若不是花咏,那日的他定死了,然而那时孔雀甚至还没认真的对付他,仅仅只是一招而已,就让他看清,在孔雀心中,地藏根本只是个供他游戏的地域而已。
一个孔雀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四域将军的头子夜色?他很难想象,万一天宫的神子遇上了夜色后,到时天宫将如何惨败,而一旦四域将军齐出,三道还会存在吗?帝国的皇帝,是怎有法子将那四人收服为臣下的?得到了这四人,简直就等于得到了天下,三道在皇帝的眼中,是否根本就不值一提?
若是女娲、天孙与海皇皆在世,或许情况就不会似眼下的这么糟,可他发现,他并不希望转世的女娲能够被段重楼找着,因为,只是女娲当年的一个命令,花咏便依命愿为他送死。
就只是为了女娲的一句话。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娲,能让人如此不顾一切?这令他不禁嫉妒起女娲,每每只要想到那日花咏是如何救他时,他便嫉妒得难以成眠。
外头反射着地面上夕日的巨大铜镜,将夕日的余晖带进室内,马秋堂一步步地朝她走近,在近距离下看着她,他分不清她的发与夕阳,何者较似火焰。
他取来她的一绺发,边看边问。
“有没有人对-说过,它像火?”
“有。”
他收起了掌心,将她的发握在其中,“那有没有人告诉过-,它看起来很美?”
“你是第一人。”花咏有些愕然,为他的表情,以及令人心跳的言语。
“待-伤好了,能教我吗?”他放开她的发,伸出双手将她拉近。
她仰首直望着他,“教什么?”
“如何使用冥斧。”马秋堂小心地扶住她,好让她不站得太累。“-说过-是来传授冥斧的。”
“你不是不想学?”之前他不是还很反感吗?她不懂为何他会改变心意,还为此勉强自己放段。
“女娲……”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抑地把话问出口,“她可曾让-为她冒险过?”
她怔了怔,为了他强迫自己的模样,心头泛上了丝丝的酸楚。
“不会有下回。”如同起誓般地,他沉声向她保证,“我不会再让-有机会为我冒险。”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着这个总把责任压在肩头上的男人,花咏突然觉得,王上这两字,加诸在他身上,突然显得太过沉重了些。她很想开口问问他,你不累吗?可她知道这么说,无异是在他的心上再划上一刀,并否定了他多年来一直所做的努力。
当她方自这百年后的世界苏醒时,她可以靠在他的怀中放声哭泣,但不知在他父兄战死时,他有没有机会为他们而哭?一定没有吧,就像药王说的,毫无准备的他是被迫的,他被迫得提早长大,被迫得把所有的伤心全藏在人后,在他身旁有那么多人都在仰望着他,这令他无法不去逞强,也找不到半点可逃避的机会。
如果那时她在他的身边就好了,那么她一定会告诉他,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的肩上揽,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勇不勇敢、坚不坚强,她在乎的是,他是不是也有机会来得及伤心流泪。
马秋堂捧起她的脸庞,在愈来愈黯淡的光线下,看着她盈满眼眶的泪,滑至面颊上沾湿了他的双手。
他抚去她的泪,“什么事令-这么难过?”
“你。”她难忍地靠在他的胸前紧拥着他,“这是代你哭的……”
“代我?”
“嗯。”她用力将他抱得更紧,既后悔,又更想替当年的他分担一些,而没有追问的他,只是一如以往地拍抚着她,任她低声哭泣。
泪光迷离中,她看见了一个孩子。
一个,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