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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五号房 第四章

作者:绿痕类别:言情小说

“不在?”朝雾失望地垂下两肩,没想到千辛万苦才打听到消息,并想尽法子溜至吞月城后所得到的结果,竟会是这般。

趁着晌午时分客栈内的人潮还不算鼎沸,东翁本是打算乘机好好整理一下帐簿的,可就在面生无比,找上门来劈头就指名要找开阳的这位客人驾临后,先前还存在东翁脑海里的念头,随即远逸而去,替换上的,是许久不见的疑心与好奇。

“这位客倌找开阳姑娘有事?”东翁将两手搁在袖里,朝这位身分令他存疑的新客漾出职业式的笑脸。

愈想愈心慌的朝雾急切地问:“她究竟是上哪去了?一个人吗?她身上可有带着银两?”

善观人相的东翁转了转眼眸,一开口便先缓下他的心。

“她上哪去我不清楚,但陪着她一道出门的是当今武林盟主,我想她应当是不愁吃穿且安全无虑。”

他一愕,“武林盟主斩擎天?”那女人是怎么回事?就连逃难落魄时,也能走这种大运?

“就那家伙将开阳姑娘给捡回来的。”东翁热情地为他奉上一碗解渴的茶水,并在暗地里仔细地将他给打量过一回。

“太好了……”心事全写在面上的朝雾,毫不掩饰地拭去额间的汗水,一手取饼茶水后,仪态端庄地掩着袖一口气将水喝尽。

大致抵定内心猜测的东翁,两眼微微膘向站在他身后的鞑靼。

“请问,你与开阳姑娘是何关系?”收到暗示的鞑靼,相当配合地挤站至他的身旁,装作一脸好奇地问。

“我是她的友人。”总算是放下这阵子来悬在心中的大石,朝雾想也不想地就回道。

打从出宫探病,到后来变成守丧的开阳与他失去联络以来,这阵子,日日寝难安食无味的朝雾,从没像今日这般打心底感谢老逃谠于开阳的厚爱。

据他的打听,开阳的义兄,前阵子在办妥父亲后事后即与开阳断绝关系,举家不知迁至何处了。而这阵子在蚀日城与吞月城里,不管是朝中哪一方派出的人手,都打听不着开阳的消息,害得他直在想,开阳若不是早就被逮着了,就是被窝藏在众路高手都找不着的安全所在;只是他万没想到,开阳所落脚的地方,竟会是在这间她一直都很看重的客栈里头。

“这位客倌?”东翁在他兀自抚着胸坎庆幸时,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今日我来,是想带点东西给她。”这才想起正事的朝雾,自怀中慎重地取出一只绣功精致的锦袋,“请务必将这交给开阳。”

“务必?”伸手接过锦袋的东翁,玩味地重复那令他起疑的二字。

“对,在下个月月底前,请您定要派人亲自交至她手上。”深怕赶不上期限的朝雾,在说完了后,还请托似地对东翁大大鞠了个躬。

“能否告诉我原因?”东翁惦了搪手中锦袋的重量后,两眼不着痕迹地探向他那忧心的眼眸。

朝雾却在这时选择不再透露口风,“恕在下无可奉告。”

“我明白了,我会如期将这转交给开阳姑娘的。”不想对他穷追猛探的东翁,识相地朝他微微颔首。

“那就拜托您了,在下告辞。”像是一刻也不能多待的他,左右看了四下一会儿,再三对东翁低首请托后,随即不敢多逗留地急急走出客栈。

就连告辞二字都来不及说的东翁,目送着那位来匆匆去也匆匆的老兄,踩着焦急的步伐在绕过大街后,随即乘着私人小轿,闪躲人群般地消失在小巷里。

昂责一搭一唱的鞑靼,靠在柜台边一手撑着下颔,满心好奇地盯着那只锦袋问。

“你猜这会是什么玩意儿?”

“若不是与金钱有关,那大概就是与性命有关了。”东翁摇了摇手中的锦袋,大致在这重量1畏猜出它里头装的可能会是什么东西。

“东翁,他是个官。”长年待在这家有着一号千里侯,朝中百官日日都来报到的客栈里,他们哪门子的官员没见过?想要在他们面前隐瞒身分,那位不熟练的陌生官还嫌功力弱了点。

“嗯,很明显是。”且还是个常在宫内走动,不常与民有所交流的宫内内官。

鞑靼不解地搔着发,“盟主大人的那位开阳姑娘,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必想起那日开阳与上官如意在头一回见面,即让他觉得暧昧不已的交流目光,决心挑个好日子亲自上天字一号房走一趟的东翁,慢条斯理地将那只锦袋收进怀里。

“这就得问问一号房的侯爷夫人了。”

“我睡不着……”

“那是妳的错觉,妳很困了。”

“不,我是真的睡不着。”

“妳明明就累得都睁不开眼了,快睡快睡。”

“我一点都不想睡。”

“好吧,我哄哄,哄完了就要睡喔。”

开阳抓狂地大吼:“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

橘艳的霞辉,尚徘徊在西方的山际流连不忍离去;初舞上天际的星子,隐隐约约的,犹不透亮璀璨;而秋夜柔媚似水的夜色,则拖着缓慢的脚步,还未正式驾临夜空。

坐在床铺上的开阳,遥望着窗外院里鱼贯进入禅堂做晚课的僧人们。今日在与斩擎天一块来到这间禅院借住一宿时,她原本因为在外头打野铺了好几日,今晚终于能睡在房顶下而感到开心不已的;可她却不该忘了,每日一到了傍晚时分,也就是她一天里最是痛苦异常的好时辰,而那原因,就出在这名与她同睡一室的某位室友身上。

早早就上了床铺的斩擎天,翻过身瞧了瞧睡在远处另一铺上的开阳,在她的表情已显得有些张牙舞爪时,他不忘提醒她。

“天未黑就一直喊累不想赶路的人是谁?”

开阳气结地翻身下铺,穿上鞋就冲至他的铺旁,将说着说着就要翻身去睡的他给转回来面对她的难题。

“可在这时就睡未免也太早了!”天才刚黑,怎可能睡得着?他夜里想要省灯资她是可以理解,但每日都像这样七早八早就逼着她睡,这实在是太过头了。

“不然呢?”因练武的关系,长年生活就是规律无比的盟主大人,夜里除了睡眠大事外,对于其它事一概都不感兴趣。

开阳拖着他的臂膀,“咱们去镇上逛逛。今晚镇上有一年一度的南北市集,就算是去透透气也好。”她记得傍晚在上山投宿之前,她在镇上是听人这么说的。

他缩回手,“有哈好逛的?”他又没钱买东西,去看心酸的吗?

“去瞧瞧六扇门最新贴出来的悬赏榜单,对咱们来说,似乎是件挺有趣的事。”她将脸一板,不疾不徐地为他温习起他的最新丰功伟业,“你忘了昨日你把手中最后一件零工完成后,都做了些什么?而昨日顺道预先支光了六扇门的赏金,全都拿去路过的农村一昙赈旱的人,又是谁呀?”

“……”标准的打蛇打七寸。

“总之,我再也受不了你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了,起来陪我消磨时问。”开阳一鼓作气地将气短的他给拉起,不许他又让她一人独自面对无聊长夜,而他老兄却早早梦游仙境去。

因无财,故所以气短的盟主大人,在开阳的冷脸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穿鞋着衣,就在他打算把发束好时,她愈看愈觉得不对地朝他扬起一掌。

“慢。”

“妳做什么?”斩擎天不解地瞧她先是弄乱他的发壁口,将他给弄得披头散发的,接着又抢去他手中的外衫,改拿了件禅院里禅师的旧衣给他披上。

“省得待会儿你在被人认出来后,又善心大发地当起散财童子。”她拨乱他的发,再把衣裳扯得歪七扭八的,用力营造出邋里邋遢的形象。

斩擎天紧敛着眉心,压根就不愿以此失礼的面目出门见人,在他抗拒地想重新整理过时,开阳冷声地提醒他。

“别忘了你的银袋早就空了。”现下掌管他俩经济重权的人,可不是他老兄。

他还是满心的抗拒和不安,“可这……”

“放心,没人认得出你是谁的,你的盟主招牌可光鲜整齐得很,任谁也不会相信你就是斩擎天的。”她爽快地一掌勾上他的肩头,直压着他往外头走,“走吧,咱们找乐子去。”

遭她一路给拖出禅院外,来到了夜晚远比白日还要美、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后,斩擎天先是找着了贴着六扇门悬赏榜单的公告处,伸手取下几张他认为能在赶路时顺道去办的榜单后,他就被等不及的开阳给拉去逛摊商遍布的大街。只是在人挤人的街道上走马看花地逛了一会儿,斩擎天即一如往常地发现,他又再次弄丢了他家那个既会迷路脚程又特慢的姑娘家。

随着夜色愈来愈深,自镇上的十字大街的东边找至西边,再从另一头的南边找回北边,全然没有享受到什么逛街的乐趣,一整晚就忙着找人的斩擎天,在心慌地来到他们走散的地点,打算再找不到就先回禅院看看时,却赫然发现了一抹杵站在道上不动,看似妨碍他人行走的孤单身影。

扬首看去,开阳就像只被遗弃的狗儿般,孤零零地站在他们曾走过的地方等待主人归来,风里的她,稍微宽大的衣袖弗弗曳动,往来穿梭的人潮,则好像随时都会将她给淹没。双眼一直凝望人群的她,在一对对的男女或是一家大小经过她身畔时,她看向他们的目光,好似十分羡往,勾留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格外地久长。

不知怎地,这让斩擎天的心头不禁一热,某种朦朦胧胧的情绪,促使着他赶紧奔上前将走失的她拉来身旁,并牵起她的手就怕会再丢失她。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开阳才欣喜他回到她身边不过片刻而已,突地,她收起了笑脸挣开他的手。

“别这样。”

他拉回她的手,“为何?”日日就是由他这般拖着她赶路的,怎现下她才来与他扮生分?

她频频闪躲着四下不断朝他们射来的关爱目光。

“两个大男人手拉手逛街,这太怪了,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我有那方面的癖好。”光只是他一人就够醒目了,再加上个穿着男装看起来不像女人的她?

“妳又不是男人。”斩擎天才懒得理会她多余的担心,照样伸手过去就是要与她十指紧握以保万一。

“这么暗,他们可瞧不出来。”不肯妥协的开阳,也不管他们这般是否更加丢脸,当街就与他上演起拉拉扯扯的戏码。

当伫立在大街上围观的人们愈来愈多,而他俩也因互不相让全忘了所处何地,一径地大眼瞪小眼,看谁先投降时,远处一道微弱陌生且令他警戒的气息,这才让不知丢脸已丢够久的斩擎天总算是有些清醒过来。

“倘若不能手拉手,那能搂搂抱抱吗?”他不动声色地瞧了身后一眼,再调过了目光,两眼悄悄越过她的肩头,直望向她身后一旁弯曲且不宽敞的小巷。

开阳一头雾水,“哈?”

跋在被不速之客包围前抢先发难的斩擎天,二话不说地弯身搂抱起她,在她两脚一离地时,他首先跃至路旁民家的房顶,点脚踏过后,落在他事前看好的巷子里,使劲狂奔了一阵,再翻身跃至另一条小巷里,也不管怀中的开阳没什么这种经验,和会不会因此而被他吓掉了三魂七魄。

“你这是在做什么?”急速窜过的风儿低低在她耳边呼啸,头一回体验到疾速飞奔的开阳,紧张地在他耳边扯大了嗓子问。

“负起我对妳的责任。”斩擎天侧首看了远处一眼,见来者们的轻功不属泛泛之辈后,他干脆抱着她再跃过大街小巷。

“吓死我还是吃我豆腐?”她边问边拨开他因风披散在面前的发,免得他跑着跑着,就因视线不清带着她撞上路边大树或是民家。

“是保住妳的小命。”忙里分心的他冷静地更正,在身后的追兵愈追愈近时,他索性在奔跑中猛然回身,腾出一手接住朝他射来的暗器,再顺势抽射而出将它给物归原主。

闭弯绕过巷底,在来到大街的另一头时,斩擎天使出上乘的迷踪步法加快了速度,开阳只觉得,一晃眼间她就离开了方才之地老远,接着,大街上的灯影自她的顶上全数散去,不适应的黑暗漫了过来,而他也在这时终于止住了脚步。

甩开身后的跟班带她来到偏僻的暗巷后,斩擎天缓慢地放她下地,趁她犹在喘息并平定下满心惊魂的这当刻,他先是月兑下他的外衫将她从头到脚都罩住,再将靠站在墙面的她整个人给搂在怀里。

“别出声。”当刻意放轻的步伐声靠近时,斩擎天一手环在她的腰际将她拉得更近,一手则防备地按抵在墙面上。

“又是夜里常来拜访你的那些人?”开阳压低了音量,小声地在他耳边低喃。

他没好气的更正,“这回来的是新面孔。”有没有搞错,她才是害得他夜夜都没法安睡的元凶吧?

“还有分新旧面孔?”

“嘘……”斩擎天低下头向她示意,不意朝她一看,他登时屏住了呼吸。

镇上大街不甚明亮的光影,像层白色的薄雾似地,浅浅淡淡地映在她的面上,平时都采男人装扮的她,因方才的奔跑而披散着一头青丝,现下看来,肤白貌艳,风情无限,像极了个美丽的误会,让他忍不住想将这样的她再多留在脑中一会儿,再多看她一些。

远处巷中在风中不安舞动的灯影,突破幢幢黑暗,一点一点珠缀在她的面容上,不知为何,他难得有空平静下来的心弦也跟着摇曳,总是忙碌过日的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如此好好地凝视着美好的事物过了。

当吹拂在她颈畔的气息,使得开阳怕痒地频缩着肩时,斩擎天格外敏感地察觉到,她紧抱住他身子的双臂是如何牢牢地攀附着他,而她温暖且迷人的体温,则透过了她总是穿得颇单薄的衣裳阵阵透了过来,再缓慢地漾上他的心梢,令他空洞洞的心房多了一点点的暖意,少了一些些她在他眼中总是不怎么女人味的遗憾。

“走了吗?”开阳倚在他怀里问着,因他高大的身形根本就没法看清外头发生了何事。

“……还没。”早就走得老远了。

“咱们还得躲多久?”站得两脚有点酸,也因方才的逃命之举而感到有些疲累,开阳在浅浅的睡意来袭时,忍不住以脸赠着他的胸坎。

“再一会儿吧,他们还在街上来来回回找着妳。”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面颊,依依恋恋的,并不急着打破此刻难得的氛围。

“噢。”

在打起小盹来的开阳就将睡着之际,斩擎天转过身子靠在墙上,伸手将她按靠在他的胸口上。当倚着他的她渐渐放松了身子,呼吸声也愈来愈沉时,一种难得的起伏思潮朝他兜拢下来,来得没有丝毫征兆。在这当下,没有岁月、没有恼人的贫富、没有像抹不散游魂跟在他们身后的生死问题,只有他满心不可告人的转辗难言与忐忑。

她沉沉垂下的眼睫,像则只说了一半的故事,没有告知他太多的来龙去脉,再借着睡意轻盈地跳开,撇下他独自困囿在角落一昙打转。

他不知他轰轰的心音,是否泄漏了此刻他有些异样的心情;他亦不知,他究竟是打算抱着她在这站到何时才会感到心满意足。可是在历经了长久的孤单后,满满的胸臆里和怀里,多了一个她的感觉……

真好。

醉酒的红枫,携着隆重跃上季节舞台的秋意,将山头沱染成一片的金红秋色,与天际的艳日两两相应。

走在铺着大石的山道上,斩擎天低首瞧着手中方自天水一色那里领来的一张张银票,满心欢喜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口气跃至武棋院的山门处,想快些拿给开阳看看,好让她称赞他个几句。

两日前,为免白日与夜里都没法好好休息,斩擎天决定将开阳托给开设武棋院的老友帮忙照料,他则是以武棋院作为据点,为六扇门的天水一色缉拿这区域里所有的通缉犯,打算一鼓作气先打完所有零工赚足盘缠,而后再专心赶赴武林大会。

两掌推开沉重巨大的山门后,直接绕过正堂来到东院客用厢房里的他,并未看见开阳等待他的身影,他纳闷地踱出东院,正想找个人问问时,缩躲在弈棋大厅外的一道道鬼祟身影,轻易地就招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无声无息地来到那些院生的身后,好奇地朝厅里看去。

端坐在大厅里的武棋院院主天机,一改在斩擎天印象中总是一派从容的印象,此时正难得地紧敛着眉心,双目不断地在棋盘的方格里不安地游移,而隔了只棋盘坐在他对面的开阳,则是一副又没睡饱的德行,不雅地盘腿坐在地上猛打呵欠。

见着这一幕,满心只想进去厅里纠正开阳坐姿的他,不意往旁一看后,他登时愣了愣,忍不住跋紧打量起四下,这才发觉整个武棋院里的院生,都不练棋也不练武地跑来这偷窥起他们弈棋,而那些人的目光,则是一改旧习,不放在天机的指尖上,而是集中在开阳露出来的颈子上流连不去,尤其是在开阳歪着头思考下一步棋,当穿过檐下的阳光笔直地映照在她的身上,更是衬出一派诱人的雪白肤色时,众人面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有些恍惚。

紧握着银票的斩擎天,进门前的好心情,不知怎地,全都在众人看向开阳的露骨目光下烟消云散。满心不是滋味的他,默然地将手中的银票放进怀里,而后两手环着胸靠在廊边处,扬首瞪看向大厅上那个棋艺号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友,破天荒地为了争口气,硬是绊着开阳在棋盘上挣扎着,就是不肯痛快点大方认输后放人。

差点打起瞌睡来的开阳,在对面的天机总算愿意认输后,站起身子大大伸了个懒腰,打算回房里补眠睡一顿的她,正想走出厅外时,一见不知何时已回来的斩擎天正倚在廊上朝她勾勾指,她随即漾开了笑脸,三步作两步地朝他跑去。

“你回来啦!如何,赚到盘缠了吗?”

“嗯。”斩擎天模模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妳怎一脸都是汗?”

“没法子,天太热了。”她不舒服地拉拉衣襟想透透气,见他腰际系了只水壶,她不客气地一把拿过,当着众人的面,不顾形象地仰首痛快解渴。

穿过屋檐的日光,静静照射在她仰直的颈项上,近距离瞧着她的斩擎天,忽地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她大口喝水后,残留在她唇上晶莹的水珠,在路经她微微敞开的衣襟滴落在她的锁骨上时,一种好似以慢火细熬而成的热意,透过他的眼,好整以暇地,一路熨烫进他的脑海里,令他觉得喉际也干渴了起来。

四下探来的目光,像是共犯似的,昭示着他一时片刻间没掩住的心思,他忙不迭地扬手想帮她把衣裳拢好。当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肌肤时,柔女敕又诱惑的触感,感觉既像块上好的缎子,又像块脂滑的白玉,正等着虔心之人前去抚模,他忍不住想起,那一日记忆里的水中芙蓉,那时的她,就在他的掌心之下……

“咳咳。”站在厅上远观的天机,在斩擎天一径地对着她发起呆时,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斩擎天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已开始在她的颈上游移滑行,他连忙缩回掌指,转过身拉着她快步回到东院的厢房。

一手任他拉着,开阳心不在焉地边走边哼唱着她拿手的老生调,全然不知走在她前头的斩擎天,为何会警戒地绷紧了肩头,而在她身后,又是弥漫着何等诡异的气息。回到房里的她,开心地点着斩擎天交给她的银票,小心收妥后,她便大刺刺地坐在窗畔,跷着二郎腿继续哼哼唱唱。

“过来,我替妳梳梳发。”斩擎天瞪看着她仪容不整的模样,在发觉窗外远处仍有不少人躲着时,他索性关上窗扇杜绝所有视线,然后将她拉到凉椅上一块坐着。

躺在他掌心里的青丝,在发梳梳拢而过时,闪烁着美丽的亮泽,坐在她身畔的斩擎天忍不住在想,若是她能扮成个女子的模样,而不是这等的伪老头样,那将会是何种风情?

“我不在的这两日,妳与多少人对弈?”

“十来个吧。”突如其来的手劲,令开阳忍不住大皱其眉,“啊,会痛。”

放轻手中的力道后,斩擎天沉默地梳着她的发,在她摇头晃脑地又唱起老生调时,他定看着她的侧脸,忽然不想知道,那些人在与她弈棋时,究竟是看人抑看棋?而他们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像此刻的他这般吗?

“妳要不要先回有间客栈?”现下他已经很后悔带着她出门来了,就算是她会被东翁那票人给带坏成个老头子,也总好过让她这般在外头冒些不必要的风险。

她扬高柳眉,“为何?”

“……近来妳气色不是很好,我怕妳会累着。”万一路上遇着的其它人,也像打一开始就识人不清的他一样,都偏好这款男人婆口味怎么办?

“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开阳朗声笑着,颇为粗鲁地拍着他的肩头,“放心吧,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窝藏着满心暗鬼却说不出口的斩擎天,沉着声,心虚地将目光定在她的发上,怎么也没法一如往常地好好正视着她的眼眸。这才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开阳,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庞,万分好奇地瞧着他面上千变万化的模样。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事,所以才会让你的眉头皱成这德行?”

“不,我只是……”他忽地顿了一下,转首看向外头不若片刻即按着她的肩头交代,“妳等我一会儿。”

特地跑来东院赶走旗下不识相弟子的天机,在斩擎天臭着一张脸走出来时,不疾不徐地抬起两掌向他示诚。

“这两日来,我门下的弟子,可是连碰也没碰着她半分。”

斩擎天不满得很,“那些想吞了她下月复的眼神又该怎么算?”瞧瞧他们,如同豺狼虎豹似的,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天机听了两眉一挑,玩味地直搓着下巴。

“哟,咱们的盟主大人有点变了。”真难得他这回的报应居然这么合他的意,他向来对于女人这玩意儿,不是能避则避的吗?

他面色微诽,“少啰唆。”

“好,那就不啰唆。”天机扬手指向他的身后,“接下来那些一直想爬进我家墙内的不速之客,就有劳盟主大人您自个儿去打发吧。”

斩擎天迅即回过首,在一批刻意蒙着脸的不速之客已跃过院墙时,赶着回去救人的他,忍不住边跑边回头抱怨。

“亏你往常还一直夸口你家的墙筑得够高!”

“谁教你带来的贵客魅力那么大?”怪谁呀?谁像他一样只要高度一超过房顶,他就惧高爬不上去?这种墙也只能用来防他这款有缺陷的高手而已。

为争取时间,直接破窗而入的斩擎天,自厢房里拐带着不明就里的开阳冲出门后,他定定地站在院中,两眼直视者大批来者与江湖中人不同的特异步伐,而后他错愕地看了怀中的开阳一眼,再看向那一个个以黑巾掩面的来者。

军人?

“他们是谁?”开阳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

“天机……新收的室外弟子。”他清清嗓子,随口绉了个名目,“他们慕名而来,想与我切磋一下武艺。”

“那我需要按照惯例躲一躲吗?”平常不都是他扮他的大侠,她躲起来当她的无用小百姓吗,他怎还不放手?

压根不希望开阳会因此而受伤,斩擎天下意识地转首看向站在远处的天机,希望他能伸出援手提供蔽护;岂料天机竟扮出一脸垂涎不已的模样,刻意朝他们敞开双臂,摆出一副欢迎开阳送上门来的等待貌。

登时改弦易辙的斩擎天,想也不想地一把拉过开阳,才不愿将她往狼口送。

“这回不必,妳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成了。”哼,想分杯羹?不怕被剁手指那就过来报名。

“好……”

斩擎天一手捉紧开阳的腰际,在十多名不速之客纷纷亮出了统一的刀械,群起朝他们冲来时,脚下踩着家传的迷踪步法,带着开阳在人群间一个晃过一个,并在来到每一个黑衣人面前时扬手顺道为他们点穴。

“缩头。”一心二用的斩擎天,在一掌劈昏了其中一人时,不忘警告身旁的同伴。

聆听着他的指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开阳才缩起了颈子,一记白灿灿的刀光下一刻即自她的顶上闪过,她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十指忍不住紧紧捉住他的衣袖不放。

“弯腰。”

斩擎天在她弯下腰后,转过身子来到她的另一边牵稳她的手,并没把非江湖中人给看在眼里的他,一脚踢走埋伏在她身后的一人,慢条斯理地再次下令。

“笑。”

“啊?”她当下愣住。

“照做就是。”他没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噢……”开阳满心不解地冲着他呆呆傻笑。

“转身。”盟主大人再度下达指一丁,“再笑,笑得妩媚一点。”

奉命照办的开阳,在笑了好一阵子,两颊都快笑僵了,而他却迟迟不说下一个新的指示,院里所有人也因此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有志一同地全盯着她瞧时,忍不住出声问。

“呃……盟主大人?”现下这是什么状况?

稍稍抚平了心火,也满足了满脑子的想象后,情绪终于获得抒解的斩擎天松开她的手,一纵身,随即犹如秋风扫落叶般地,一鼓作气将在场犹站着的人全都以一掌快速摆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虔心瞻仰烈日去,而后,他再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回看呆了的开阳的身边。

“瞧妳流了一身汗。”他以指将她的发丝拨至耳后,“先回房里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待会就来。”

“小的遵旨……”压根就没看清方才发生了哈事的她,觉得有些眼花地直搔发。

从头到尾都作壁上观,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需要出手帮忙的天机,在斩擎天走向这边来时,爱笑不笑地瞧着他那一脸不自在的模样。

“这表情的意思是……佛日,不可说?”真难得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也会有春天。

“我的私事你少管,快去把那些你新增的室外弟子处理掉吧。”很努力想在他面前隐藏心事的斩擎天,掩饰性地别过脸。

天机不满地直在嘴边咕哝,“我哪时曾收过什么室外弟子?”真是,每回都要拖他下水。

斩擎天瞥他一眼,“不都叫你别啰峻了?”

“老斩,那个叫开阳的,她的棋艺不像是普通人。”天机在他满心困窘只想逃回房里去时,成功地以一句话就唤回他的脚步。

打从他远离朝政来到这山里开设起武棋院以来,能够在棋盘上对他让子,又在暗地里为他做足面子,刻意铺好了后路不让他输得太难看之人,也就唯有那位摆明了将斩家盟主给迷得晕陶陶的老姑娘一人莫属了;他甚至开始在想,他是否该把他院上的招牌给拆下来对她以一不尊敬。

斩擎天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在他面上并未盛着太多意外。

“有多不普通?”

看出端倪的天机,话中有话地道。

“你家的侯爷大人若是与她对弈,恐怕也只有认输的份。”下棋亦如为官,既要懂得做人的道理,又得眼观八方未雨绸缪,而最是困难的,并不是求之不得的天分,而是一颗坚定不受动摇的心。

“是吗?”看样子,他似乎是太低估她在朝中的地位了。

“将她看牢一点吧。”天机狡黠地朝他一笑,“若我收到的风声没错的话,扣掉你这迟钝又别扭的老兄不算,想得到她的人,可是多得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哈……哈啾!”

一轮半圆的月儿高悬于逃讠,疏落清扬的潺潺水声,适时地掩盖过破坏幽雅夜色的夸张喷嚏声,一丛丛盛长白色花穗的芒草亦适时地响起沙沙的摇曳声帮忙掩饰。

离开了武棋院后,为免夜里随时都可能遭人打扰或是暗算,斩擎天决定今晚就落脚在河面广阔,四面皆是水的河中沙洲上;然而这样的夜晚,虽是可以确保他俩今晚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个好觉,不必烦恼今晚会不会太寂寞了些,又有人偷偷模模跑来与他们作伴,但在只有芒草遮蔽的沙洲上过夜,可不是开阳所能忍受的普通寒冷。

开阳揉揉鼻子,“我若是染上了风寒,那定是你害的。”

“我是为求自保。”斩擎天面上全然没有半点悔意,压根就不认为一抵达此处即蒙上了眼押着她去洗澡有哈不对。

“瞧瞧你多粗鲁,居然把我刷成这副德行。”她拉开衣袖,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要他看看她略带红肿的手臂。

“这位姑娘,妳已连着三日没洗澡净身了。”负责动手刷洗的他,额上青筋直冒地对她提醒。

“那又如何?”不都跟他解释过好几回,出门在外就配合环境随兴一点,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了吗?

他咬牙地问:“妳想重一死我这贴身保镖吗?”都在烈日下走了三日了,浑身臭味的她撑得住,他可忍不了。

越过河面而来的夜风,在河面上留下了一道轻浅的波纹后扑上开阳的面颊,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伸长双手把身边唯一的热源再拥紧一点。

“你身上是藏了火炉吗?”

“是内力的关系,睡好来。”斩擎天挪动着她的身子让她侧躺在他的身上,再伸手拨了拨一旁的芒草挡住编进草丛里的冷风。

柔柔抚过他颊上的发丝,在徐来的风儿吹拂下,温柔得像是羽翅似的,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着他的面颊。斩擎天低首看着怀中毫无防备的开阳,看着她那全然不加以抵抗?反而紧紧捉牢他、打心底的相信他的模样,不知为何,他总有种感觉,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去面对的小小冲动,并不时地让他回想在武棋院时他人看待她的目光。

不着痕迹地,他的指尖悄悄画过她小巧的下颔,纵使他再怎么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她骨子里仍是个十足十的老头子,可那束缚了好些日子的冲动,在这暧昧不明的月光下,却似乎再也束缚不住他鲜少会去在意的春情理智。

虽说他从不曾虔心虔意地抚模过每一缕雨丝,可在这般地触模着她时,指尖传来的阵阵丝缎般的触感,却让他彷佛真能瞧见那湖岸春晓时的细雨,是如何的诗情,又是如何的画意。他虽不曾有过能像现下一般,如此拥有着头一回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人,但此时此刻那难以言明,沉甸甸累积在他心头的占有感,有那么片刻,令他突然很想就这么放弃孤身漂零在江湖中,独自行善也独自孤寂,转而只为了一人着想,再也不想再因他人而多添烦恼一分,就这么全、心全意爱护着一个人。

挨在他怀里的开阳,仅只安分了一会儿,便在他的怀中摩摩赠赠地转动着身子,不多久,她两手抵按着他的胸膛,两眼直视进他的眼底,也不管她的两掌掌心究竟是碰着了他胸口敏感的哪一处。

“妳、妳做什么?”想象力加上毫无防备的景况下,差点被撩拨上来的斩擎天,有些尴尬地想拨开她的手。

“我饿了。”开阳浑然不觉他正心潮翻涌些什么,一开口就像面照妖镜般地将他的幻想给打回原形。

他很想翻白眼,“妳一日究竟得吃上几顿?”

“饿了就得吃。”她坐直了身子,一把拉开他的外衫,在他的衣裳里东翻西找。

“不能等等吗?”任凭摆布的斩擎天,只是坐在原地随她去搜。

“不能等。”翻遍了暗袋却一无所获,她改而向他的两袖进攻。

“不能忍吗?”他配合地举起两手。

“更不能”她强行拉开他的内衫,在见着里头光溜溜的胸膛后,非常不满地瞪着他。

“慢着,妳别又急着暴动,今儿个我有后备存粮。”斩擎天一掌按住她,伸出另一手自搁放在一旁的行李里模出了颗路上顺手摘来的橘子。

她扁着嘴,“就这玩意儿?”

“这位客倌您就别挑剔了。”斩擎天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回他的怀里,在安抚了她后,慢条斯理地为她剥起橘子,再一瓣一瓣地送进她的嘴里。

入口的初秋新橘,微甜中带着浓浓的酸味,开阳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地吃着,感觉身后暖烘烘的热意,加上舌尖上的酸甜,遂融成了种蒸腾的满足感。她吮着他送橘进口后仍徘徊在她唇上没离去的指尖,而后备感幸福地叹了口气。

“打从咱们上路起,妳就三不五时地背着我偷偷模模的吃药。”趁着她没防备,斩擎天很懂得挑时机地把心头的疑问乘机问出,“妳的身子是怎了?”

她含糊地带过,“只是点老毛病。”

然而斩擎天却支起她的下颔,就着顶上的月光,直瞧着她心虚游移的眼瞳。

“女人病。”为了不再让他追问下去,她索性编了个他肯定会打退堂鼓的借口。

斩擎天没有言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了一会儿后,放弃似地落在草丛外的河面上,瞬也不瞬地瞧着河面因月色照耀而七彩邻邻的波光。窝在他怀中的开阳,在瞧了他方正的下颔好一会儿后,试图想支开他满心的疑问出声轻问。

“哪,凭你的名声和武林地位,你可以早早成亲的,你怎不?”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她给赖上了。

他抚着她的发,“因没人看得上我吧。”

“别太看轻你自个儿了,盟主大人。”不接受他搪塞的她摇摇头;然而他却一骨碌地将她压靠在自个儿的胸坎上。

“在知道我实际上有多么穷困后,这世上还有谁敢嫁我?”他低叹似的音调,在柔媚似水的夜色里,携着一点点的莫可奈何,轻易地就融入了风儿里。

“就为了这理由?”开阳不满地低嚷,为他抱屈之余,也为他人看不清他对这人世的温柔而感到不平。

“不然呢?”他漫不经心地应着,边将她搂紧些,边把心底诉不出口的原由再藏好些。

他怎可能老实地对她说,其实他和其它人一样,当然也会对浓情爱意带着份向往?可在他成长和生活的环境里,他从没能有过机会能说上什么情意绵绵的温柔话语,更不懂女人渴求的是如何缠绵细腻的心思,他就只是一尾红尘情海里身荡过客、从来就不懂得该如何飞的鱼,从来就不明白,该怎么在浪涛里翻身而起飞腾跳跃,一窥海上的虹彩,他只是沉在海里深处,独自游得很认直一,也十分卖力的鱼,但在这之外……

却也很孤寂。

当上盟主以来,江湖中的武林世家或是名门大户,不是没有对他招手过,可那些人最终也只能体认到,他身后的武林盟主光环,并不能让他们多添点利益或是名望;相反的,只要是与他沾上点关系之人,往往钱财都还没捞到,就得先赔上了本。也因此,多年前他已习会了不要将世俗的价值等同于感情,亦不要将渴望去催化成现实;他很明白现实的。

若是没得希望,又何来的失望呢?

只是就在他已心如死水十来年后,命中该有的报应,仍旧是如期光临地找上了他,赐给了他一个老头翻版般的女人,且还不给他半点拒绝的余地。

从不拒命抗运的他,并未挣扎多久,便选择一径地承担了下来。可他事前并不知,在他眼中如此男孩子气,甚至行为举止与老人有得比拚的开阳,就是有法子在短时问内让他耳目一新,不再将她当成哥儿们,反而在意起她的一言一行,为了她的安危而牵肠挂肚,更为了她熨贴进他胸怀里的安心姿势而感到动摇不已。

熟悉的呵欠一个接一个地在他的面前展开,斩擎天不语地瞧着窝在他胸口的开阳频揉着眼,一脸爱困又可爱的模样,蓦然间,在他满脑子乱哄哄的这当下,一股子突自他心头汹涌而上的冲动,促使着他将打小起便挂在颈间的家传金锁片取下,改而挂在她的颈间。

“这是什么?”开阳勾起颈间不请自来的礼物,在低首瞧了它的造型好一会儿后,忍不住大皱其眉。

“给妳的。”斩擎天耐心地帮她系妥挂好,而后心满意足地环着她的腰际将她给抱回胸前。

“好丑……”她皱着眉,有些不能领受他的美感程度。

“记着,绝对不许将它取下来。”打心底也觉得它丑的斩擎天,只是拉下她不安的掌指。

“为何我得挂上这玩意儿?”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模模糊糊间自金锁片上认出一字的她,在怎么也分不清其它字后只好乖乖地将它收进衣里。

“……防虫。”

“虫?”都秋日了,哪还有什么蚊虫?

“妳该睡了,不然明儿个妳又要起不来了。”不想解释太多的斩擎天,让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再一手按着她的腰际不让她再乱动。

直接敲击在耳畔强而有力的心跳,在一片暧昧又让人舍不下的温暖中,沉稳地在她耳际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开阳挪了挪身子,也不明白为何他的心跳声就是让她愈听愈清醒,也愈听愈没睡意。

“别扭来扭去的。”斩擎天一掌固定住她的脑袋。

“我睡不着嘛。”她在他怀里转过来翻过去,四处想要躲避他那吵死人的心跳声。

“妳的手在模哪?”当她两手环上他的腰际时,他登时屏住了呼吸,并努力抑制住遍身因她而起的燥热。

“谁教今儿个夜里特别冷?”开阳拉开他阻拦的手掌,“别动,我要找个好姿势。”

他急忙想阻止,“慢着,这太……”

“你能不能配合点?”她干脆拨开他的两手,一鼓作气地将他给推倒躺平。

斩擎天红着脸,耳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妳别——”为什么他是被推倒的那一个?

“对,就是这样。”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的开阳,心满意足地枕着他的肩头,将他视为浮木般地紧紧抱牢,一点也不体贴一下这姿势会让他有多痛苦。

啊,不行了……

他一手掩着脸,音调转瞬间变得沙哑不已。

“妳真没将我当成个男人来看是不?”不然就是她早已忘了自己是个女人。

“什么?”她一时之问并未听清楚,才想抬起头来时,他已一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再凑上前去将她结结实实吻个正着。

拂过耳际的冷风,令开阳清楚地感受到了附在她唇上另一张唇所传来的热意,还有彼此舌尖滑润的触感。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挪开,而僵住身子不敢妄动的她,就只能两眼直不隆咚地瞧着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明暗不清的脸庞。

“振作点。”斩擎天大方地拍拍她的肩。

她很勉强地挤出声音,“你……”

“反正我老早就打定主意要对妳负起责任了,现下,咱们就只差成亲这一步而已。”他耸耸肩,在忍抑过头后,反而让他觉得索性就全豁出去这法子也不错,至少,往后他就不需三不五时的窝在心里来个天人煎熬。

“所以?”开阳瞪看着他洒月兑的模样,并默默在心底敲起警钟。

“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当什么柳下惠来虐待我自个儿。”他以指来回地抚过她的唇瓣,“既然妳爱点火造孽,那么及时行乐也是挺不错的主意,妳说是不?”

她两眼瞪得大大的,犹在想着她心中满是正义的武林大侠,为何转眼问就变成了个行乐派大盗时,他已再次凑上前来,慢条斯理的吻起她的耳朵,并在她耳畔低喃。

“还睡不着吗?”

“……哈?”令人浑身酥酥麻麻的诱惑嗓音,直由耳边窜至她的脚底,她有些没法回神。

“方才妳不是说,妳睡不着?”他刻意吮着她的耳垂,还轻咬了好几下,“再睡不着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打发咱俩的漫漫长夜。”

开阳赶紧闭上眼,“睡着了睡着了,我马上就睡着了……”

彬许她是很快就能睡着、但他可不。

斩擎天在她缩起身子再也不乱动后,自一旁取来件外衫披在他俩的身上,两眼望着逃讠闪烁辉映着明月的繁星,一手则轻轻拍着被他一吓后,没过多久就累得睡着的她,当一颗叛走的星子滑过月儿的身边直坠在远山外时,他有些认分地合上眼帘。

照这情况看来,在他出手将她彻底摆平之前,他恐怕还得再失眠上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