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找我吗?
贬。
贬上天下地的找吗?
贬。
即使在很久以后,你已不记得我的模样?
我会找到你的。
殷缸的鲜血,顺著剑身暖暖流下,在剑尖之处汇成血滴,再落至地面上形成了一朵朵斑斑血花。
神界武将神所居的武将林中,此刻身为天帝麾下的众武将神,正齐聚一林切磋武艺。
与往常不同的是,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将神无冕,今日不但准时出席,甚至愿拉段与众同僚切磋武艺,令原本就惧于无冕的众人,纷纷避开他,以免倒楣地被无冕当成磨刀的对象。
一名没来得及躲过无冕的武将神,就连一剑也未出,即遭无冕扬刀一划,自左肩至左臂上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冒涌的鲜血直朝剑尖汇聚落下。无冕在他一迳地后退时,再次举刀对准他的脸庞,但就在这时,一片遭人摘下的女敕叶,在指劲的劲射之下,飞快地擦过了无冕持刀的掌背,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之余,也逼得无冕不得不换手握刀。
清亮的女音自他的身后传来,并同时让他不悦地皱起剑眉。
“不过是练练身手罢了,真有必要下手这么重?”久久不来武将林一次,一来就想杀神,他若不是想验收这阵子闭关潜修的成果,就是天生嗜血太过。
“这局尚未分出胜负,你要代他吗?”他微微侧首,不敢苟同地瞧著来者身上永远都是大红或大艳的华服。
子问浅浅一笑,“我很贪生怕死的。”
佳人笑意未歇,二话不说就猛攻而来的无冕,已飞快来到她的面前一刀正正地朝她的面门砍下,而她则是迅即取下发簪,在他下一刀砍下时,将长刀格挡在她的额际上方不动。
“你的脾气,近来可说是愈来愈坏了。”她叹了口气,一掌击向他的胸口时,顺道旋身一脚将他给踢开。
“你倒是永远都笑嘻嘻的。”他边说边削下她一缯发,随后欲置她于死地的一刀再砍向她的颈间,“总有天,我会教你再也笑不出来。”
“你不觉得你对同僚未免也太无情了些?”她不慌不忙地弹指震开他手中刀,并识相地退了两步与他保持好距离。以免他杀心又起。
对于她多年来总是对他过于防备的举止,无冕暗自思忖了半晌,并再三瞧了瞧她这张永远的笑脸。
“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忽地一个箭步飞窜至她的面前,并以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调轻轻说著。
“若是与我无关的,就甭说了,若是与你有关的,也甭说。”
对于他的事,她是半点兴趣也无,反正从他这地下太子口中所吐出的话,九成九都不会是好事。
“再过不久,我将夺下斗神这一职。”他才不管她愿不愿听,刻意在她耳畔低哺,让她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子问颇为讶异地看著一脸势在必得的他,并有些怀疑自个儿方才是否听错了。
斗神?这么多年来,从不去抢下武将神之首,也不肯去立下汗血战功抢得战神一职的他,会想当上斗神?或者,其实斗神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想要的……是神之器?还是别的?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他目光炯炯,瞬也不瞬地瞧著她面上的变化。
“有。”她一手掩著芳唇,面带痛苦地道:“拜托,劳烦你离我远点,你这张脸若是靠得太近,我会想吐……”是谁说全神界生得最俊最俏的第一美男神仙,非无冕莫属的?她随便拉个藏冬或是不知跑哪去的火凤,再不济她也可以拖个郁垒出来,甚至不需帮他们打扮,他们就可当场把这个无冕给比下去!
两道寒光当下直朝她射去,她只好告饶地抬高两掌。
“你真正想听的是什么,你就直说吧。倘若,今日你只是来此想试探我和他人的心意,或是我与他人在日后会不会成为你的敌人,那么我现下即可告诉你答案。”
“说。”
“眼下,藏冬、郁垒还有火风,这三神皆对斗神之位丝毫不感兴趣,而圣祺则是神法尚未大成。”说起来,这神界虽是人才济济,却没几个胸怀大志的神仙,大多不是逃得无影无踪。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不想当的职位上。“别说是斗神了,就连个战神,藏冬和郁垒还有火凤都不愿当了,更何况是善良的圣祺?”
“你与青鸾呢?”疑心甚重的他,仍是紧咬著不放,就怕暗地里他们几个会不意地跳出来同他抢神之器。
“青鸾早已不知所踪,而你,也知她的性子,她之所以会弃太岁一职,是因她本来就不要官不要爵,神之器对她来说更是半点用也没有。至于我,则是天生畏事的鼠辈,能少一事,我就绝对不会去多一事。”指望青鸾?她不要逃得比谁都快,就很让那票太岁师祖们面上有光了。
“是吗?”全然不信任的目光,在四下巡视过林中的众神一回后,再次停伫在她的身上。
“放心吧,放眼神界,你最不需要提防的,就是我。”她只好再次示诚,“在毫无对手的这等景况下,斗神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我又何须吃力不讨好的去抢件我根本就不想要的东西?”
无冕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他只是朝正等著他相信她的子问扬起长刀,并在下一刻,趁她毫无防备时刀势再起。
“依你看,我为何会想拿下斗神一职?”他边问边划破她的衣裳,差点就来不及躲的她,两条手臂险些就被毫无同僚情分的他给卸下。
不知道不知道……就算有点知道她也全都当作不知道!
她边躲边稳住笑意,“自然是因你认为放眼神界,只有你才有那资格。”他冷声哼了哼,“你愈来愈虚伪了。”
“哪里。”眼看他下手愈来愈重,子问不得不在与他闲聊之余,赶紧从一旁看傻了眼的同僚手上夺来一柄剑,可就在她转过身来时,无冕却已不在原地。
她猛然抬首,跃至她上方的无冕,已一刀狠狠朝她砍下,她连忙用剑去挡,岂料力道压根不是他对手的她,手中之剑应声而断,冰凉的刀身随即滑至她的颈间,并紧紧贴著她。
“你可会助我得到神之器?”
“这事我帮不上你。”她毫不考虑地拒绝。
他想了想,拐个弯再问:“倘若藏冬或是郁垒也想抢斗神一职,你可会为我出手拦住他们?”
子问笑吟吟地摇首,“当然不会,我不淌浑水的。”又不是吃饱撑著了,她才不会去跟那两尊不良神作对。
“你以为我会信——”无冕口中的话尚未说完,一道怯生生的嗓音自他俩前头林间小道上传来。
“子……子问?”大老远就瞧见无冕一刀架在子问的脖子上,身为天女的繁露登时被吓得面无血色。
一“繁露?””子问纳闷地瞥她一眼,同时不耐烦地一手隔开无冕在她脖子上摆好看的刀,“你就先忍著点吧,瞧,她郝被你吓坏了。”还没同她把话说完的无冕,在不情不愿地收刀回鞘后,冷眼看著那个出了名胆小的天女,在子问一靠近时,即伸出双手将子问臂膀搂得紧紧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她这娇娇女敕女敕的天女,不待在天女宫反倒跑来这全都是男人的地方?
面色带点不安的繁露,示意子问弯,附耳对她说了一顿后,随即又害羞又害怕地躲到子问身后去,子问看了仅是摇了摇头,不得不再一次当起天女们专用的传讯者。
“咳,大家都听好了!”她拉大了嗓让林间所有的同僚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月前鬼后诞下一子,奉天帝谕令,她得找名武将神同她一块去人间代天帝赠礼!”
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无冕,在听完这段后,随即止住原本想走的脚步。子问继续对一林子的男人传话,“她要我问你们,你们哪个要保护她去赠礼?”
“这件圣差,我接。”丝毫不给其他同僚机会,无冕在她把话一说完立即主动应允下来。
原本就已是面色发白的繁露,一见全神界都没神敢与他同待在一块半刻的无冕要陪她去,她连忙拉紧了子问的纤臂,频频摇首之余还以求救的目光看著她,可是子问却是一反常态,硬是在这当头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背过身子。
她没看到、她没听到、她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无冕一步步朝繁露踱来,先是满脸兴味地瞧著那个平静过头且明显想置身事外的子问,而后再随意扫了繁露一眼。
单单只是被他扫过一眼,满面惊慌的繁露便已躲缩至子问的后头,哪怕子问再怎么转过身、再怎么不想与她纠缠,繁露就是死命捉著子问的衣袖不放。
“怎么,你不想同我去?”无冕挑高剑眉,很有耐性地挑战子问同情心的底限。
“不……不是。”他愈是靠近,繁露愈是抖得厉害。
“那咱们何时起程?”
“三日后……”
“你可以回去覆命了。”无冕大刺刺地侧过首,并对子问露出百年也难得一见的笑意。
他笑了?瞪著无冕面上的笑意,好阵子过去,子问的脑海仍是一片空白……
直到她慢慢回过神,再次瞧了又瞧眼前的男人确实是无冕没错之后,当下赫然明白了无冕为何要主动接下这圣差能她,只能咬牙地瞪著这回不知是想玩她或整她,或是已想出了新法子好杀了她的这个伪同僚。
原本天色尚好的晴苍,在大批的雨云飘飞而至时,已成了阴沉暗色吓人的天际,浓浓的密云徘徊在他们的顶上不肯消散,即将降下大雨的味道,偷偷躲藏在大地之上。不过多久,一道似要划破大地的闪电降临时,子问偷偷地将目光潜进无冕的眼底,但就在下一会儿,当雷声频频作响时,她忽然觉得很是懊悔,自己为何要有双凡事都看得太清的眼?
“子问?”眼看她果愣了许久,繁露忍不住摇摇这个张着眼睛神游太虚的靠山。
虽然很不想面对现实,但还是得清醒面对的子间,瞄了瞄笑意满面的无冕,此时看著她的目光,既是期待又是兴奋。
这让她不得不回想起,上一回,无冕也是这么对她笑时,是在他尚未闭关修练、神力也还未大增之前,那时,在一次的武艺切磋之中,她“不小心”胜了无冕一掌……
也就只那么一掌而已。
可那一掌,却让她后悔了几百年……
她那不经意的一掌,不但激起了无冕无穷无尽想要打倒对手的疯狂执念,为求更上一层楼,他还时常闭关修练以期神力大增、武艺更加精进……唉,话说回来,上同他的一笑后。
她就被迫与他切磋武艺切磋了几百年,而这回他的笑,她想,她的下场,八成会比上回还要来得更惨更惨。
“子问?”眼中泛著泪光的繁露。又再对低首掩著脸的她.求救地拉了拉她的衣衫。
不管闲事、不管闲事……可是闲事,向来就是不肯不管她。
眼下,一个都已下战帖,另一个只差没被吓出两行清泪了,在这景况下,除了答应虽不是故意和无冕联手,但暗地里却实是合谋陷害她的繁露代她到人间走一趟外,她还能怎么样?
“子问……”她叹了口长长的气,自袖里取来绣帕拭去繁露面上的泪水。
“别哭了,我代你去就是。”纵使再怎么不情愿,她也很担心无冕会刻意在人间惹是生非,或者为神界树立了强敌,而她最烦恼的是,待她去到了人间后,无冕会怎样对付她?
正欲走远的无冕,在听见她的这句话后,脚下的步子明显变得轻盈许多,让她只能毛火地瞪著那具在得逞之后的嚣张背影。
她就知道,只要她一点头,她不是不偏不倚地往陷阱里眺,就是恰巧地又中招算了,若是无冕真要她死或是另有他图的话,到时,她见招拆招就是了,就算是胜不了无冕,她还是可以安慰自己,反正,生死都只是人间过眼,没什么好留恋,也没什么好挂牵。无冕若真想杀她,这几百年来,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而她则是横竖都躲不过,既是如此,与其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坦然待之来得好,只是,她仍是有一点不明。
她的这条小命,真值得让无冕亲自动手?
袖摆处突然传来一阵拉扯,子问甫回过神时,这才发现还有个繁露仍躲在她身侧。
繁露眼眶里还是汲著泪水,“你当真要代我去?”
倘若能说实话,她当然会说,她一点也不想做这等蠢事。
可繁露这尊小天女,不但娇贵惯了,生来就不懂心机,也不懂神界以外的风雨,若是可以,她并不想让繁露离开神界一步,她只希望繁露能和其他天女一般,全都无忧无虑地在天女宫中快快乐乐的过著每一日,而她,则至少在尽头来临之前,还是能够为他人留下些什么……
一道银白的亮光闪过天际,而后携来了阵阵低沉的雷吼,紧接著,更多的亮光划过天际,繁露站在原地,愕然地看著子问整个身子似乎透明得连闪电都可映照而过。
站在大雨中,不躲也不避的子问,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划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你就当我……嫌命太长吧。”
冬日的脚步才缓缓走过,迎面而来的料峭春风,在扑上面庞与四肢时,仍是让人忍不住再次拉紧了身上的外氅。雨日过后,脚下的大道因太多人行走的缘故,如今,已是泥泞一片。像个被踩碎的回忆。
狈首四下,犹沾著雪的树林、犹挂著冰柱的屋檐、路上那遭人人踩过融雪而形成的小水坑……双手捧著贺礼的子问有些不安地将手中之物更拿妥了些。
与无冕一前一后走在行人鲜少的城郊大道上,四下的冷清,令子问不禁回想起,眼前的血腥,与那一年……那一年她甫张开眼的片刻,腥红的颜色铺满了战地,那些或许高耸人天、或许歪歪斜斜竖插在将士与马匹里的长矛.衬映著满地的尸首,以及,那一地混合了雪水与血水的大地……
饼于刺目的夕阳霞光照进她的眼底,她眨了眨眼,将当年一地的愁怅再次关锁回心底的最深处。她抬首望著走在她前头的无冕,一种预感隐隐在她的脑海里发酵,因为,这宴在是太可疑了。
斌为地下太子的无冕,居然会去接下这等普通神仙才会去做之事,本就已够让人心生纳闷了,加上他又算准了她绝对会代天生就无胆的繁露出头……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闷不吭声一路跟在无冕后头的她.在绕过了大半的城镇来到集市时,四面八方挤来的人群,一张张陌生且不相同的脸庞纷纷掠过她的眼帘、自四下飘来的食物香味、繁嚣喧闹的种种声音,还有,活生生的人们。
说起这座人间,除了夜夜借由梦境踏上这儿外,在白日的现实生活中,她已有多久没有离开过神界来这儿了?
实际的岁月,她已记不得了,但她却记得在神界发生的每一件事。几百年来,那些该孤单的,仍旧是孤单,该忘了的.则还在努力地学习遗忘中,而在这数不尽岁月的日里与夜里,她又是以何等心情看待自己?她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曾经有那么一日,春光尚好,她徐缓转过身子,问问身后已逝的岁月,可岁月却转身拔腿仓皇而逃,并没有给她一个答案……
“可以的话,我想忘记这一切。”
在某一个下著大雪的深夜里,不在房里图个温暖与睡场懊觉的青鸾,站在窗边看著纷落不断的大雪时,头也不同地对站在身后的她这么说。
“为何?”她不解地眨著眼。青鸾关上窗痢走至她的面前,低首看著子问那双盈盈的眼哞,在那里头,青鸾看不见哀伤痛苦、自疚与莫可奈何,她只看见了怜悯与同情,还有,上天抢不走的快乐和无所畏惧,而那些.正是青鸾也曾拥有过,可现下却早就遗忘的往事的一部分。
青鸾拍拍她的面颊,云淡风清地对她一笑。
“或许这一生,你也永远不会懂。”
青鸾欲言又止的身影,快速自她的回忆里被带走,思绪四处游走的她,根本就不知,无冕在她一迳地想著心事时,已将她带到一座矗立于城郊,外观壮丽巍峨,可却由里至外、上至房檐下至砖墙皆是深黑色泽的山庄。
懒得发呆闲看的无冕,在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时,举步走至山庄大门之处,正想拿出怀中的拜帖时,一抹自屋内狠狠弹飞至外墙上的身影划过他与子问的眼帘,在他俩仍未开口时,又有另一个倒楣鬼以同样的方式给踢出庄外。
猛然自庄内飞撞至庄外的墒面上后,灰头土脸的妖界小妖,在顺过气来时,看著身旁早他一步遭人以两指给弹出庄外的另一只山怪。
“你……你也是遭他两指给弹出庄内的?”
“可不是?”下场并没有好到哪去的他,没好气地反问。
只单用两指?
虽然她对这类话题有点兴趣,但因走在她前头的无冕压根就没把四下的一切给放在眼里,她也只能颇惋惜地拉起裙摆,随著无冕走向山庄大门处,看著无冕递出拜帖。
“大师兄!”收到外头下人所传来的帖子,广目忙不迭地冲进大厅中,打断了正与各界代表闲聊的滕玉。
颔首向在座的所有贵客示意后,滕玉快步走向还站在厅外的法王,当法王附耳对他说了一阵后,他的面色蓦然即变。
“这该怎么办是好?”对于这名来自神界,鼎鼎大名、各界众生避之唯恐不及的贵客,他们究竟该不该代鬼后接礼,或是该不该与他见上一面?
身为当家的滕玉,侧首看向庄外逃讠层层不散、殷红似血的正气霞光,为此备感威胁的他,正考虑另行他策时,他突然看见,另一朵像是金纱丝绸制成的富贵彩云,就紧紧地跟随在前头的血霞之后。
“大师兄?”还等著他发落的广目,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他。
虽对来者的身份有所怀疑,但身为一庄之主的滕玉,仍是毫不考虑地朝身后弹弹指。
堡止即把大厅空出来,将他界之客请至别院。”也罢,来就来吧,若他没料错,这回天帝派来的,可是那个刻意缺席不去抢战神一职的无冕,只是他好奇的是,究竟是何方神圣,既与无冕一同前来,却又能丝毫不受无冕的影响?
“是。”趁著广目派人去清空大厅内的各界贵客们时,滕玉再次看了看天际里,那朵色彩斑斓,频频改变著形貌的云朵,在他还想不出,六界里,究竟是哪一界的众生才能够——
“大师兄。”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他的思索.滕玉收同目光,一把自椅内站起,走至大厅垂曳至地的腥红色幕帘后,一把将它拉开。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那个穿著一身金黄战袍的无冕外,令他好奇的是,那个低垂著粉颈,身著一袭刺目大红衣裳的女人。
当无冕在厅中站定,不以为然地瞧著高站在上方的滕玉时,走在他后头,一路上都在走马看花、全然心不在焉的子问,在差点撞上无冕时,赶忙往旁退了两步.并同时抬起头来。
“好艳的……长相。”身形壮硕又不爱言语的广目,打从子问进门起两眼就直瞪著她那张艳丽无双的脸蛋不放。法王则是在呆愣愣地眨完眼后,一脸不敢恭维地瞧著子问那一身大红大艳,就连新嫁娘也没胆敢像她那么夸张的打扮。
“好夸张的……衣著。”吓……吓到他了,她是怎么把自个儿打扮成这等只要看上一眼,即伤人眼力又伤人心脉的模样?
“瞧够了没?”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无冕,忍不住出声提醒上头那些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子问身上的众鬼。
目光并不全然停留在子问身上的滕玉,只看她两眼后即审慎地打量起无冕,并朝身后扬起手,示意法王退进内厅里头。
“鬼界座前六部众之首,滕玉。”缓步走下台阶的他,边说边拱手向无冕致意。
“我乃神界武将神无冕,今日特代天帝赠礼而来。”介绍完自个儿是谁后,无冕自袖中拿出一只扁盒。
“我等在此谨代鬼后向天帝致谢。”滕玉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朝身后拍拍掌,“广目。”
当高头大马的广目沉默地接过贺礼入内后,滕玉微侧过身子,不以为然地瞧著那个动也未动,仍旧站在原处的无冕。
“还有事?”
“你似乎……不怎么想款客?”远道而来,未奉上口解渴的茶水就罢了,这个主持大局的滕玉,甚至连邀他入座歇歇腿也没有。
滕玉冷冷轻笑,“对你,是不想。”聆听著滕玉那款冰冷到骨子里的语调,以及诚实得令人想痛扁一顿的言语,缩躲在无冕身后的子问,有点头疼地抚著两际。
并没有打算一送完礼就立刻走神的无冕,状似优闲地将两手背在身后,在大厅内四处绕绕逛逛,并兴味盎然地瞧著摆置在架上或桌上的各界所赠之礼。半晌,不顾滕玉正看著,他顺手拿起由他界所赠,以玉石雕刻的七色麒麟玉中的麒玉。
“听说,六部众向来都居于鬼后宫中,怎么近来你们却一反常态落脚于人间之中?”他边把玩著手中的麒玉,边漫不经心地问。
“我喜欢搬家。”滕玉原本就冰冷的音调,此刻更显阴沉寒冷,“把东西放下。”
“不会是因你在鬼界混不下去了,所以鬼后才将你调派至人间吧?”压根就没将他看在眼里的无冕,只是在随手将七色麒玉搁在桌上后,便又伸手想拿来另一块麟玉。动作比他来得快的滕玉,及时探出一掌,成功地止住了他的造次。
“哪日你遭天帝踢出神界而流落人间时,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届时,我定会好好招待你。”性格没比无冕好到哪去的他,只是扬起薄唇,不肯吃亏地在口头上与无冕继续礼尚往来。
就在他俩抛下在门里门外的众人,不顾一切地互瞪起对方之时,杵在后头的子问,愕然地看著他们之间弥漫的气氛,以及骇人的压迫感。半晌,在他们皆扬起下颔,开始以不屑之姿互睨著对方时,她忽然觉得头痛加剧,且痛得让她非常需要找面墙来撞撞。
真是,那个向来就是横著走,恶名传递神界的无冕就算了,而眼前这尊也奉陪下水一同兴风作浪,并把整个场子搞得冷冷冰冰的鬼辈,方才他不是说,他是六部众之首吗?可,怎么他却比无冕还更不懂什么叫待人处世,以及所谓的人情世故?他究竟是怎么当上鬼后座前六部众之首的?
为何在神界能让天帝睁只眼闭只眼的,偏偏就是无冕这款的冷血神仙?而在鬼界能让鬼后倚重并位居高位的,偏偏又是滕玉这类的鬼辈?眼下是怎了,神界和鬼界都没人才是不?这两界就不能派出点登样且正常点的代表来吗?不过就是件赠礼小事,这两个男人,真有必要将它演变成一场闹剧不成?
“鬼界的礼仪,向来都是这么差?”两者中,瞪久也站久的其中一方,好一阵子过去,终于有些毛火地问。
滕玉横他一眼,“总比你这尊浑身上下带著杀气来赠礼的不速之神好多了。”亏他来自神界,一身血腥味那么重,别说是佛门不会让他踏人半步,任何一界,也绝不会想让他的双脚踏上他们的地盘。
谁能知道,这一回,他会出现在这里,是否就只为了赠礼而来?倘若他是为杀为屠为一时的快意而来呢?看在鬼后的面上,无论无冕是为何而来,他都有责任好好保护鬼后所邀的各界贵客们,哪怕是玉石俱焚,他也在所不惜。
他们俩就一定要这么玩不成?
子问忍不住在心底叨念著眼前的这两位仁兄.也不想想他俩的岁数加起来都已几千岁了?可却幼稚得有若孩童般,一个有意无意地撩拨,一个似有若无地迎战。明里暗里,彼此都想吓唬吓唬对方,也都想趁其不备吃啃对方下月复……
唉,她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当身为在场第三者的子问抚额频频叹息之时,滕玉微微侧首,看向自进庄之后就一直站在无冕身后的她。
“你身后的那位是?”
“她?”原本漫不经心应著的无冕,突地顿了顿后,对不明所以的滕玉绽出一抹冷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太过清楚无冕性格的子问,一听完他所说的,随即一手,探入红袖里握住剑柄,并防备地往一旁退了两大步。
“你想怎么样?”他疯了吗?这儿可不是神界或是普通的人间,他现下所站的地盘,可是鬼界的地头啊,况且他若是动了鬼后的鬼,即是对鬼后不敬,他要是以为他可以在这里闹——
慢著,难道说……从头至尾,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她来此?
“我曾对你说过,总有天,我会教你再也笑不出来。”无冕徐徐咧出一抹冷笑,“依我看,不若咱来个选日不如撞日吧?我看今儿个似乎是个大吉之日。”
子问张大了一双水目,已大抵弄清楚无冕为何愿接下这件圣差,又是为何要刻意逼退其他天女,好让她自个儿心甘情愿地代繁露来此赠礼的原因。
他想一石二鸟?
在她方回过神来时,即见无冕飞快地扬起了右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站在另一边的滕玉也随即扬起左掌,速度快得在外人眼里看来,他两人简直就是同一时刻出掌。
受不了这等劲道和震力的山庄,隐隐在他们脚下颤动。
厅内的烛火弯著腰不断摇曳,可当震动消失,光影再次恢复了正常后,众人纷纷怔站在原地,没有一人注意到,那个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的子问,她是何时站在他俩之间,而她又是为何不怕死地朝左右各探出一掌,再四平八稳地接下他俩的这两掌……
她怎可能接得下来?
滕玉讶然地瞧著子问的侧脸,怎么也想不出,单手与他和无冕抗衡者,倘若是寻常的神仙或妖魔,若非当场即遭击毙,就是被毁了双手与五脏六脉,可她……却仍是好端端地站在他俩之间,神色丝毫未改,娇小的身子也无半点动摇。
一点也不意外她会做出此事的无冕,在事前就是算准了她的性子,才刻意要她与他同来人间走这一遭,只是他没想到,对于他的计划,她虽是很配合,可她却出乎他意料之外,非但没死,竟还能同时接下他与滕玉的两掌?
“大师兄——”眼看著纠缠站在厅中的三者皆动也未动,很怕因来者都是来自神界,因而滕玉将会吃了亏,很想前去为滕玉助阵的广目,才想自内厅里踏进大厅时,却遭法王一把给揪回门内。
“不想死就别去碍事。”眼下那三者之间,哪还容得下半点缝隙?该怎么拿捏,相信那三者应当都很清楚才是,若是让外人坏了他们三人各谱各的棋,那可就不好了。与她对上一掌许久后,额上开始沁出汗的无冕,冷眼看著她。
“我以为,你没那么蠢的。”换作是在神界时,与他一般自私自利的她,哪可能会去做这等牺牲白个儿事?
“我原本也这么认为。”他以为她想吗?
眼底盛满讶异,不信她能撑得住方才那两掌的无冕,在她话一说完,即二话不说地腾手换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开五爪直袭向子问的颈间。早有防备的子问,先是放开了接住滕玉的那一掌,一手格开了无冕朝她袭来的掌指.可这时无冕却方向一改,毫不客气地一掌击向她胸口,方才与他们纠缠不清的滕玉见了,迅速以同样的掌劲,一掌击向子问的背后。
兀自加重掌劲重击在她胸坎上的无冕,愉快地瞧著她血色尽失的脸庞,同时也很明白,一旦他加重了掌劲,另一头的滕玉就得跟上一同加重掌劲,这样才能尽可能不伤至子问本身,可,这对处在中间的子问,则是种在死与不死之间的煎熬。
“你从没想过,你也会有今日吧?”压根就不计过日旧情,只记今朝身份的无冕,在她又再次动弹不得时,意有所指地同著她。
两造在她体内深沉不见尽头的内力,不知究竟要相互抗衡至何时才肯歇手,咬牙硬撑了许久的子问,在口鼻间已泛起阵阵血腥之味,体力也将遭他们给消耗殆尽之时,她疲累地垂下眼睫,深深喘了几口气,眼看可能在下一刻,她就会往后一倒,倒至滕玉的怀里,可就在那时,她却猛然抬起头,侧过身子以肘抵挡住无冕再追上来的另一掌,而后她扬高左掌。
猝不及防地快速将纤纤两指直点向无冕喉际两侧,借此打破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僵局。
走了一著险棋这才制住了无冕后,她静看著无冕那张写满了不甘、且日后定会找她报仇的神情,她摇了摇首,再撇过头看向身后,就只见遭情势所迫,不得不赏她一掌的滕玉,此刻他正用一种令她感到陌生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瞧著她。
“你太大意了。”在无冕急于月兑困时,她举步上前更用力搀以两指扣住无冕颈间的脉门,“你与我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你爱惜你的生命,而我却可以随时豁出去不要命。”
听完了她的话后,面色微变的滕玉,瞪看著方才凶受他一掌。而皮开肉绽的背部,此刻已染上了令人心惊的血红……
可是,他人都没有察觉这点,只因让她身上那袭远比鲜血还要来得艳红的衣料给吸收去。
彪然不知身后的滕玉在想些什么,目光片刻下离无冕身上的子问,带著嫣然的笑意,依旧是以那等柔柔软软的口气对他说。
“眼下。我或许不能杀了你,但我可随即废了你。”强打起精神的子问,刻意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被废或是全身而退。这两者,你斟酌斟酌。”
“打何时起,你这神界的外来客,成了开价的那一方?”无冕不以为然地瞧著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想死的话,你是可以不听。”她边说边掐紧他的咽喉,打算在下一刻就将它捏碎,再一掌直接袭向他的心房。
“你未必能比我快。”喉际的束缚愈来愈紧,呼吸也愈来愈不顺畅,无冕仍是不愿拉低身份。
“或许吧。”她乐观地扬扬眉,“不过,这得赌过了才知道。”
从未把子问逼到这等地步的无冕,仔细瞧著她那仍然是百年如一日,从未曾更改过的轻浅笑意,而后,他撇开脸庞,在边收回两掌边悻悻然地撂下话。
“这回,算鬼界走运。”听出弦外之音的滕玉,定定地瞧著这名专程来闹事的不速之客,在把话说完,即衣袍一翻,顶著满心不屑的神情离开大厅,一路直走向庄外,中途就连点停顿也没有。
一同前来,却被独个儿抛下的子问,看上去,似乎也不怎么在乎无冕的离去,她只是略微整理好自个儿的衣衫后,抬起螓首,望著外头无冕离去的天际。
几乎再也撑持不住的子问,眼下只想找个没人见著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呕尽体内找不著出处的淤血,再闭上眼用力地睡上几年或是几月……可偏偏,目前她所处的地方,却让她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就连想要假装只是路过也不得。
早知如此,方才她就不逞英雄,顺势去接下那两掌了……
“姑娘。”看出她的身子很可能在下一刻就将要倒下,可她却无意向人求援,反而很可能会如无冕一般离庄,这让自对她出掌后就一直深怀歉意的滕玉不得不出声留人。
子问拖著已麻痹到快没有知觉的四肢,款款回首,朝那个眼底写满担忧的男人笑了笑。
“告辞。”拖著微沉的脚步,一步步踱出庄外,视线显得有些模糊的她。在心底恍惚地想起,那日,无冕的微笑代表了什么意义?原来,搞了半天,无冕就只是想借他人之手合力杀了她,并顺便挑起神鬼之间的战事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倘若现下她撑著最后一口气回神界的话,若是又倒楣地遇著了正在神界等著她的无冕,那么她准是卜成十的必死无疑,再加上,她听天女们说,藏冬与郁垒这两位战神近来并不在战神宫中,就算她想讨个救兵,只怕到时就连个敢与无冕作对之神也没有……
要是她不回神界,干脆就在人间躲上一阵呢?
唉,怕只怕……躲得了一时,躲下了一世。即便她可以闪过众神的耳目安然地躲在人间里,但她想,不出几日,神通广大的无冕,定会在她仍拖著一一身的伤势时找著她。她太了解他了,若没亲眼见著她断气,只怕他不会那么轻易就罢休。
霞色铺满大地,如血的夕阳,饮了,似乎会醉。
向晚已至,家家户户的炊烟,衬著远处被夕日照得橘红与金粉的云朵,纷纷袅袅地攀上天际.空气中弥漫著家家户户燃柴的味道,闻起来……是一种幸福的味道。
急于归巢的林鸟,自她的顶上呼啸而过,子问抬首看著纷纷归林的众鸟,再看向天际远处眼下她或许已是回不去的神界,她不禁低声喃喃。
“我原以为,我够了解你了,没想到……”这算是先知先觉的下场吗?可她若不管,只怕在无冕的搅和下,神界又得向鬼界……
刻意让她察觉的足音,在她瞧天际瞧得正出神时,轻轻在她身后响起,她默然收同望向天际的目光,回首有些意外地看著那个丢下所有宾客,追她追出庄外的滕玉。
“有事?”全身又痛又没力,她很敷衍地挤出笑容。
仔细打量过她一回后,两道朗眉紧蹙的滕玉,直盯著她遭无冕不留情割破鲜血直流的右掌,以及在暗地里,也遭他震断了几根指骨的左掌。
“你受伤了。”
“当然。”她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没赔上一条小命已是不错了,尤其在他俩凶猛的夹击下,她怎可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你想死吗?”眼看她动也不动,只是一脸的不以为意,他捺著性子,再出声提醒她,方才的那几掌为她带来多重的伤。
“我——”才想拒绝他好意的子问,方抬起头来,便愣愣地瞧著他那双她方才没仔细瞧清,而此刻就近在她眼前的眼瞳。若她没记错的话,鬼界之鬼,眸子若非是青的,不然就是与人间之人相同是黑的,而灰的,则大半是携仇带恨而去的,若非无法解月兑者,眼瞳不应该灰败得有若淡淡的灰雾……这双灰眸的主人,他的心中,有什么恨?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知道。
“姑娘,你想死吗?”在她一迳地发起呆时,滕玉淡淡再问。
她眨眨眼,这才觉得眼前人的脸愈看愈模糊,就像是蒙上了层细纱般,而耳畔传来的问话,则像闷在被子里说得不清不楚……在她试图转过身子走向他时,体内传来的剧痛,令头昏眼花的她无奈地叹口气。
“很想,可,又有点不想……”就在她答完这话后,不意脚下一动,浓浓的血腥味立即自她的月复中一涌而上,令她不得不慌忙地掩上嘴,朝她快步疾走而来的滕玉,在她受也受不住地闭上眼时,适时地伸出双臂将她接著正著,而她,连看也未看他一眼,旋即闭眼昏死在他的怀中。
微带寒意的春风徐徐吹来,吹扬起子问那一袭艳红色的衣裳,令她看起来,就像朵恣意盛绽的丰妍牡丹。轻颤的花瓣,是她的衣裳在风中翻飞的模样;叶上颗颗颤抖的露珠,是她发上摇曳著的金步摇;幽幽的清香,则是她身上经香料染过的衣裙,淡淡的香味……
“大师兄!”一迳地沉湎于怀中女人令人大大惊艳的娇颜,滕玉是在自庄内奔出来的法王朝他大喊后,他这才发觉?方才他竟看她看得出神,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手指又是在何时缠住她的乌丝不放……
“大——”一骨碌跑至他身边的法王,有些不解地看著滕玉将她小心抱进怀里的举动,“等等,她没死?”
滕玉慢条斯理地说出她的目的:“她非但没死,方才,她还替神界与鬼界省下了一场战事。”
倘若,方才她不居间出手,只怕神鬼两界之间的摩擦势必少不了,再加上,无冕并不是一尊懂得节制的神,所以就算方才无冕一个心情不好乘机杀了六部众,他一点也不会意外。
只是接下来,神鬼两界就非得为了面子而付出代价不可.毕竟,才有一个神魔大战,再多添个神鬼大战,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法王不以为然地摇首,“依我看,她不过是为神界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等顺水人情,你办得到吗?”快狠准的一句话,当下直插至法王容易受伤的心里。
非常容易被打击到的法王,不得不承认地扁著嘴,他想倘若那时换作是他的话,要与滕玉还有无冕各对上两掌?他就算不化成灰,也早在那两掌之下化成一堆骨头了。
“她身上的伤,你可有法子治?”抱著怀中体温一点都不高的人儿,眉宇间染上了抹担忧的滕玉,将她抱至对医术颇有研究的法王面前。
“慢著,大师兄。”法王忙要他清醒清醒,“你可还记得她来自神界?”鬼后憎恨天帝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要是让鬼后知情他助神界之神一臂之力这事,那他们四个都要吃不完统统兜著走啦!滕玉完全不接受拒绝,“我要你治她。”
“我若说不呢?”虽说顶头老大得罪不得,不过他还是想挑战看看滕玉的底限。
“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滕玉不疾不徐地朝他一笑,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著砧板上的鱼肉。
明知法力不如他,所以每回就只会搬出恶势力来威胁别人……满心不情愿的法王,臭著张脸,先向他示意将客人带至庄内客房的寝室,再派人找来广目暂代他俩主持大局。
可就在以两指覆上子问右腕的脉门上后,坐在客房里的法王,在震愕之余,不得不怀疑地再多看了子问两眼。
“如何?”捺著性子在一旁等的滕玉,在法王发起呆时,忍不住伸手推推他要他回神。
“她……”他雨眉揽得紧紧的,“伤得不轻……没死,算她命大。”
“能救得活吗?”虽是稍稍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但滕玉仍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肯定。
诊完了右腕立刻换左腕,可得到的却是更加迷惘……法王甩了甩头,试图就这样甩去所有的矛盾与烦恼,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又如铁证般地,的确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法王?”法王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大师兄,你现下心情好吗?”
“想说什么就说。”滕玉将冷眉挑向他,登时法王的气势少了一大截。
“方才我说她来自神界,此话,其实并不正确。”满面迷思的他,再三看了她一会儿,“她并非神界之神。”
一丝讶异掠过滕玉的眼瞳,令他忍不住再三地看向她那张不施脂粉的雪白面容。
百思不解的法王,怎么也想不通地瞪著这名娇滴滴的大美人,“还有。她也非人间之人或魔界之魔或是妖界之妖。”习医近五百年,他还是头一回诊不出病奔来历。
“鬼?”法王再次摇首,“不是。”既有气息又有脉动,当然不属于他们鬼界。
“修罗道?”听人说,这几年修罗道拟人的功力可说是更上一层楼了。
“更加不可能。”打从开天辟地以来,修罗道里就连个女人的影子也没出现过,且就算修罗道要拟人,也绝不会去拟个女的好坏了他们的规矩。
“那……”备感挫折的法王,仰天长叹了一会儿后,不得不沮丧地拉下脸承认。
“事实上,她究竟是哪一界的众生,我就连r点头绪,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