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脸很臭!
“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她为了本王受伤,本王当然要待在这里。”世于将非常理直气壮。毫无破绽地掩去没来由的心慌。
“我现下要替她的背部治伤,烦请王爷避嫌。”小三双手环胸,瞪着安稳坐在椅上的男人。
将刺客交由苏尹和傅总管处置后,这人使命他把尔玉带往他院落的偏房安置疗伤,然后,就像生了根般不走了。
“本王又看不见,避什么嫌!”
“看不见又怎地?你是个男人,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她不已经在本王房内睡了好几晚?”他哼了声,故意把话说得暖昧不清。
小三登时眯起黑眸。“你对她胡来?”
“这是你对本王说话的口气?”用“你”来称呼他?
“占人妻子非英雄好汉!”
“本王也不屑当英雄好汉。”他哼了声。
小三撇唇,笑得戏谑。“当废人比较快活吗?”
“你!”
“痛啊……小三……”床上的尔玉轻声哀叫着。
“那人不出去。”小三坐在床榻上,轻柔地扯开她背部被砍破的衣料,露出她血肉迸开的背。
伤口尚浅,只伤在表皮,血量多了些罢了。
他一瞧,就立即明白她是故意出声制止两人杠上。
她浅笑。“无所谓,反正王爷看不见。”
世于将拢起眉。“瞧你还能说笑,看来伤得不重。”
这对夫妻是老天派来整治他的吗?一唱一和的,字字句句都往他的心间扎!
“托王爷的福。”
“你是在责怪本王害你受伤?”他咬着牙,觉得碰上她之后,他一口牙都快咬坏了。
“奴婢不敢。”
“又是奴婢不敢,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同本王说话的。”他指控。
她翻了个白眼,“奴婢的意思是说,这与王爷无关,奴婢护着主子天经地义,没道理要主子护着奴婢的,这与王爷的眼看得见看不见,一点关系都没有。”
惫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苦笑。话说得委婉,偏偏字里行间都带着个怨字,像拐弯抹角地怨他没把眼医好,害得她为救他而伤。
“我又何尝不想医?”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地月兑口而出。
卑一出口,他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王爷想医?”
“别动!”小三轻喝,按着她的肩头将她压下。
“怎么,本王想医,你很开心?”
她笑得甜甜的。“是很开心。”
世于将不解地蹙起眉,总算知道搁在心里的古怪是什么,“你俩真是夫妻?”
小三淡瞅他一眼,随即收回心神,与她交换个视线。“去年成的亲。”他随口应着,动手在她背上抹药。
“是吗?为何本王总觉得你们不像夫妻?”他问,突觉这药味好熟悉。“等等,这是什么药?”
尔玉看了小三一眼。“这是我们家小三的独门秘药,可以去疤的,很好用的。”
“哪一门哪一派?”他再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哼了声,小三拿起干净的纱巾盖在她伤口上,而后替她盖上软被。“现下是咱们夫妻要私下相处的时候,可以请王爷暂避吗?”
“你们真是夫妻?”他非常质疑,也非常不悦被他扯开话题。
“要咱们在王爷面前恩爱亲热?啊啊,恩爱又如何,亲热又怎样,王爷也看不见哪。”小三平板的声音缠着满嘴嘲讽,教趴在床上的尔玉不禁笑得掩嘴。
“你!”
“拙荆为了王爷而受伤,王爷该不会连让拙荆休息都不肯吧?”
世于将闻言,恼火地起身,竟能记得首次入房苏尹的牵引,准确无误地走到门边,眼看就要开门而去,小三不悦地揪起一团纱巾,运劲朝他脚下而去。
世于将霎时感觉脚下有异,竟跃身而过,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离去。
“嘻嘻……小三,你输了。”从头到尾目睹的尔玉笑得扯痛了背伤,还是开心的笑。
小三不以为意地挑起眉。“我倒觉得他瞎了跟没瞎一样瞎。”
“你呀,对他尊敬一点,否则他要起疑了。”她缓口气,环顾着四周,锦茵绣褥,牙床纱帐,沿墙摆设的多宝格,更是宝物珍器罗列,无不价值连城。
糟,他根本已经起疑了吧?居然配了间这么上好的房让她休憩!
小三瞧她脸色揪变,也不反驳。“就快了,光是你这么义气地护他,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啊,他还认为我们不是夫妻呢。”叹了口气,总觉得再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征北王面前,总像桩破绽百出的笑话。“就跟你说要扮兄妹的嘛。”
小三扯唇似笑非笑,好似在告诉她——扮什么都一样啦!
“小三,你恢复记忆了怎么没告诉我?”她笑笑突问。
他笑而不答,转了话题,“你真的不管鞑靼内斗了?”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现在只想医好他的眼。”
☆☆☆
院落大厅,世于将懒倚在椅上,垂眸忖思。
他总觉得愈来愈古怪,尤其是那叫尔玉的奴婢。
她的态度太直爽,不懂礼教,不像一般女子,而且她似乎极关心他要不要医眼,在她相公面前也毫不遮掩那突来的喜悦,直率的笑声像是世间最美的旋律,在他耳边回绕不去。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是快疯了,否则为何老是要把她和玺儿想在一块?
惫有,那个名唤小三的男子,出言不逊的语调简直和拔都一模一样……
拔都?
他蓦地轻呀一声。
软鞭!拔都!
“苏尹!”他放声大喊。
“在!”苏尹从大厅门口如风而至。
“本王问你,那叫做小三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嗄?”他错愕抬眼,对上主子再认真不过的眼色,立即揽起眉想该怎么形容,好半晌才开口,“他呀,长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叫傅年过来。”
“咦?”他还没形容完耶。
“去!”
“是!”虽不懂主子为何又动怒,但他还是快快办妥主子交代的事。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傅年给带到他面前。
“王爷。”傅年迅速赶到,看他神情严肃,不由得也跟着慎重几分。
“本王问你,那叫小三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在路上已听苏尹说起此事,傅年立即正色回答。“他长相无奇,像一般男子,但总觉得他的眼太过锐利,极为深沉,与长相不符。”
“喔?”他内心微喜,再问:“你可瞧见他在刺客上门时使出什么兵器?”
暗年沉吟了下。“那兵器像是软鞭,却又能运劲使为长枪,这名叫小三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不过,他也庆幸小三非泛泛之辈,才能让王爷全身而退,但不知他底细对王府依旧是一大威胁,所以他便派护卫在外头守着他们。
“真是如此!”他蓦地站起。
“王爷?”
“是他!是他!”小三肯定是拔都!肯定是!那么,他身旁的女子必定是玺儿,必定是!
他曾经听玺儿提起过,拔都不但擅医使毒,还会易容……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那时拔都带来玺儿的骨灰瓶,语气愤懑,已说明了绝不会再与他碰头,但如今他出现了,那就代表着必定是听命于某人,而能够让他无法抗今而来的,必定是玺儿!
气息是她、身段是她、姿态是她,她处处泄露着讯息,他却直到现下才发现。
他狂喜,却又突地喜色尽敛。
如果是她,为何她不言明?
况且,他们是夫妻……他不由得想起,玺儿坠崖前,就喊着拔都的名!
大手拍下,椅旁的原木三角立几霎时化为粉碎。
苏尹和傅年对看一眼,虽说对主子近一年来的反覆举动习以为常,但愀变得如此快速的……这还是头一回。
那就意味着,那对夫妻确实有问题。
暗年想了下,深吸口气,道:“王爷,尔玉曾提起她家相公医术相当好。”
“与本王何干!”
她家相公?她家相公!难道她真与拔都成了亲?这岂可能?她已是他的人了,怎能与他的胞弟结为连理,她怎么可以!
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指尖几乎都插入了掌心。
暗年闻言,又缩了起来,不敢再进言,正想与苏尹静静退下,却又突地听见王爷低声吩咐,“叫她来,本王要她医本王的眼。”
两人对看,脸上净是喜色。“小的马上去带小三过来!”
太好了!王爷想医眼了,终于想医了!
“本王说的是尔玉!”
“嗄?”
☆☆☆
“为什么是你来?”门一开,气流浮动,世于将不悦地拧起眉。
“你该不会忘了拙荆为了某人正躺在床上吧。”小三冷哼,脚步浅移,配合着躲在他身后的女人。
两人气息一致,脚步一致,这游戏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玩过,想瞒过一个失明的人,太容易了。
“你骗我。”怎知世于将却突道。
小三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他懒倚的屏榻几步外。“你说什么?”
“我闻见她身上的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小三微挑起眉,看了眼身后的尔玉,那眼神像是在说——谁比较像狗?
尔玉瞠他,以眼神示意他快点回答。他懒懒耸肩,继续往前走,边说着,“你以为只有拙荆受伤?”意思是说他也伤了,但他没看见。
世于将不悦地拢起眉头,俨然快要拢出一座山峰:“不要再叫她拙荆!”
那真是全天下最教人厌恶的字眼!
“喔,我发妻。”小三语波极淡,却又带着恶意戏谑。
闻言,他已经气到不想说话,突觉一阵凉意抚上他眉心,他不悦地抱怨,“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小三看着“凶手”的主人。“因为我紧张。”随口掰。
真是,就跟她说交给他就好,偏要跟。
尔玉抿着嘴,险些被逗笑,纤手轻揉着世于将的眉心。
“你也会紧张?”世于将哼笑,然眉间的酸涩确实因为那指尖的适中力道而获得几分舒缓。
“我也是人嘛。”小三就站在他身旁,而尔玉则站在扶手旁,方便为他医治。
“躺下吧,我要医治你的眼了。”
思忖了下,世于将又问:“你叫小三吗?”
微挑起眉,小三似笑非笑地挖苦,“你想跟我话家常吗?”
“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何不先躺不医眼?”
“故事不太长。”
小三以眼神询问尔玉,瞧她轻眨着眼,遂叹口气道:“我听着呢。”
“我世家有三兄弟,但我三弟在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他名叫世于刚。”
小三闭上眼不语,知道他并非在试探,而是根本已经知道他是谁。
“一年前,我在边城遇见我最心爱的女子。”世于将顿了下,又继续道:“她身边有个贴侍叫拔都,她说当年救起拔都时,拔都已经失忆,而后辗转又发生了许多事,她跌下山崖,拔都跟着一跃而下,我到崖底找人,捡到一个护身符,才发现拔都是我的三弟。”
尔玉微愕,他到崖底找人?横眼看向小三,无声质问他为何没告诉她这些事。
“王爷,要医眼了吗?”撇了撇唇,小三不耐地问。
“小三,你用的药,和玺儿的药极为相同,她……”
“你到底要不要医眼!”他不快地吼。
世于将露出凄凉的笑。“我以为他们死了,却又发现他们没死……你说,若他们没死,又回到我面前,他们是想做什么?”
“你以为呢?”小三抽紧刚毅的下巴。
“我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小三翻动眼皮子,暗咒了几声,总算明白他不是想话家常,而是想要假借他与她对话!
“玺殿下已经死了。”小三恨声道。“我不是已经把骨灰交给你了吗?”
不,应该说他是拔都,是世于刚,只是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恢复最原本的自己,他只想当拔都。
世于将一愕,眼睫迅掀,那深沉多情的黑眸恍若嵌满着教他魂魄沉沦的痛。
“你……骗我。”三个字,说得他好艰难。
他的世界碎裂了,身体不断往下滑落,像是摔入永无止境的崖,他不能呼吸,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头,一并掐熄了他一丝期望,让他彻底绝望。
“我骗你做什么?”拔都哼了声。
痛吗?他痛吗?有玺殿下的痛吗?有他的痛吗?
世于将困难地喘息着,明知眼前只有漆黑,黑眸依旧暴瞪着前方。“她呢?她是谁?”
不可能的,她明明留下了线索,绝不可能如此凑巧!
“她是我的发妻。”他知道他指的她是谁。“是我的师姐。”
“她是玺儿!”她是!她一定是!他不会猜错、不会猜错!不要让他再痛一次了,不要给了他希望再彻底灭绝,他会活不下去,他……
“你看见了?”拔都很恶劣地凑近他。“你连我的长相都看不见吧。”他轻探手,接住一滴泪。
泪,是尔玉的,是玺儿的。
拔都不看她,不看她为其他男人落泪的悲伤。
“……既然她已不在,你又为何要来?”世于将喉头抖动,黑眸里闪着教人动容的泪水。
他感到自己整个人涣散开来,魂魄像是被扯下深渊,不断坠落,往底层狂坠。
“玺殿下临终前托咐我来医治你,她最挂心的是你的眼,她认为那是她的错,害你被旭兀术伤了眼。”拔都垂眼看着他。
“……她的错?”他低哑的嗓音破碎着,“那是我的错,她哪来的错?”
玺儿垂眸直瞅着他眸底的泪,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冲动坏了大事。既然她已注定不能陪在他身边,就不该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可是……
她舍不得,好舍不得。
她猜得到为何拔都没告诉她,他把骨灰交给他时的情境,因为若告诉她,她会心痛而死。
“躺好,我要替你医眼了。”拔都大手压在他的胸膛上,强迫他躺着。
“不医了。”他说,任由他将他压回床榻。
“……你在耍我?”拔都怒瞪他。
“医好了,也看不见她,又何必医?”他轻拨开打一开始就落在眉心的指尖。
“失去她,医与不医,都没有意义了……”
原以为尔玉是玺儿的,既然不是,还医什么呢?
拔都瞅着他悲切的笑,缓缓侧眼探去,看着泪如雨下的女人。
“玺殿下希望你能重现光明。”他哑声道。
“没有她的世界,看得见跟瞎了眼没两样。”他勾唇,却滑落一滴泪。
拔都索性出手点住他的睡穴,不想再听那教人难受的笑声,深吸口气,没抬眼地问:“师姐,接下来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尔玉的话中有着浓浓的鼻音。
拔都把金针还给她,看她边哭边落针,替世于将抹上解药。
他中毒已近一年,解药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功效无从得知,不过反正师姐会三管齐下,能救回多少算多少。
尔玉坐在屏榻边,收拢他每束乌亮的发,轻抚他消瘦的颊,也触上他的泪,温热的,咸腻的,多情的……
“于将,是我……是我,我来看你了。”她轻喃,只敢在他完全昏迷后才坦承。
原来她折磨了他这么多,早知道他会这么痛苦,她该要早点来的,但来了又如何?现在的她,是不能告知他身份的。
他猜到她还活着,所以决定医眼,拔都骗他她已死,他又立即打消念头,恍若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彻底绝望,这太痛苦了,所以她不能让他再承受一次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的锥心之痛。
所以,原谅她吧,原谅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医好他的眼,至于心病……她不会医。
“是他自己笨,没猜到我的意思。”拔都淡哑的嗓音扬起。“我说的可是玺殿下,又不是玺儿,真是个笨蛋。”
他也是个笨蛋。
“别这样说你二哥。”尔玉回头瞪他。
拔都揽起眉。“他不是我二哥。”
“你叫世于刚。”
“我叫拔都。”名字还是她取的!
“我又不是你娘。”鼻音重到像在撒娇。
“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而言,第一个见到的人就像娘一样。”那种张眼却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恐惧是会不断侵袭的,自然会将第一眼看见的人视为浮木紧抓不放,她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失去的一部份。
所以,他知道世于将的痛,那是非常可怕的折磨,而他被迫共演这出闹剧。
“……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看待我的。”难怪对她言听计从。
拔都瞅着她,对她的笑话一点兴趣都没有,淡淡移开眼。“要哭要笑,先选一样吧。”
“……拔都,你对我愈来愈没大没小了。”
“是你说你不再是鞑靼太子,要我视你为妹的。”说是这么说,结果他还是依同门关系选择喊师姐比较习惯。十五年的主从关系,岂是能说变就变的?
“你不跟他相认吗?”
“在你决定骗他已死之后,我只答应跟你到王府,可没说要回王府。”他锐冷的眸扫过房内一圈。“对我而言,世于刚已经不在了,我不可能留在这里,我也说过会永远跟随你,就算我已不再是你的贴侍。”
他会守着她到最后一刻,到时候……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疯了。
世于将的疯狂,会是他最相似的下场。
☆☆☆
一入夜,恶梦连袂而来,像是永不停歇的浪潮,逼得他无法呼吸。
世于将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
猜想破灭,竟能够如此深深地击败他,让他宁可沉睡不愿醒,可不知道是失望得太痛所致,才会教他梦见了玺儿的吻。
她的吻轻柔中带了点霸气,似怨还羞,每每他要得更多,她便抽身而去,教他空虚失落,不曾封印的痛狠狠再揽起。
这股痛,许是要纠缠到他入棺了……
“王爷,该喝药了。”脆亮的嗓音恍若是天籁钻进他耳里,抓回他快要迷乱的魂魄。
“喝什么药?”他嫌恶地别开扑鼻而来的药味。
这味道总是在他睡梦中骚扰着他,令人厌恶的气味。
“小三替王爷开的药方。”
世于将顿了下,张开眼的瞬间,察觉眼上被蒙了纱巾,些许光线进入他眼中,还没欣喜,一股火随即爆开来。“那混蛋竟未经本主意愿便医本王的眼!”
包可恶的是,这疗效还真不是普通的好,他居然可以感觉到光线?
“啊,小三未经王爷允许吗?回头我再去骂他,王爷先喝药吧。”尔玉依旧笑吟吟的。
世于将恨恨地坐起身,不知为何竟觉得浑身乏力,他皱眉,猜测八成是药下得太猛所致。
“王爷?”她软声凑近。
垂下眸,世于将像是漫不经心地问起。
“你认识玺儿吗?”
“当然,我是她师姐。”尔玉对答如流。
“师姐?”似乎合理……她必定知道玺儿是死在他手中,所以总对他出言不逊,甚至恶意挑衅,这么一来就说得过去了。“你恨本王吧?”
“为何要恨王爷呢?”她笑得涩涩的。
“我亲手杀了玺儿。”
“若是恨,就不会陪拔都一道来了。”尔玉说着她原先就编好的说词。“听闻鞑靼内斗,师父便要我去探望玺儿和拔都,得知他们坠崖,我早一步找到他们,却……还是没法救回玺儿。”
她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眼被纱巾蒙住,但她看见了他紧紧抿着唇,恍若又陷入那无法弥补的伤痛里。
“王爷,先喝药吧。”不管了,先喂药就对了。
“我不想喝。”敬她是玺儿的师姐,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收敛了许多。
“喝嘛——”她软声哄,一手搭上他的肩,态度俨然像是花楼里劝酒的花娘。
他微恼低吼,大手拨开她。“不、喝!”
“啊——”手中的药泼了一身。“哎呀、哎呀——”
尔玉跳了起来,把药碗往桌面一搁,赶紧掸掉身上的药汁,还好药端来有点时间了,不怎么烫。
世于将光是听她的反应,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抱歉,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随口回道,却见药汁渗进衣袍,就连里头的中衣都快要遭殃,赶紧将衣袍扯开。
“你在做什么?”他神色一震,赶紧别开眼。
“没什么。”她把衣袍月兑下,用力甩着。
衣服都月兑了还叫没什么?“我怎么会有这种弟媳?”他捧着头低叹。这画面要是教拔都给看见,他岂不是……等等!“你和小三成亲了?”
停下挥衣袍的动作,尔玉确定药渍被掸掉不少,才又穿上。“是啊,去年成的亲。”
“他怎会与你成亲?他明明……”
“这是师父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况且我可是他的师姐,他敢不听我的?”她哼了声,拿起只剩半碗药的药碗踅回,又继续说:“玺儿交托给我的事,我会一件不漏地达成,所以……王爷,喝药。”
听见是玺儿交托的,世于将内心惨淡一片。“真是玺儿在死前托咐你们来医好我的眼的?”
“是啊。”不管他喝不喝,硬是把碗缘凑到他嘴上。
世于将大口饮尽,压根不觉得苦。“既是如此,怎么会拖到一年后才来?”他想,拔都之所以愿意娶她,八成是因为她和玺儿有些地方极为相似吧。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她不禁僵住。
“怎么了?”没等到回答,他不由得微挑起眉。
“呃,那是因为拔都太顽固,我劝他很久,他才逼不得已的带着我来。”她扯谎,心想着晚一点非得跟拔都串通好不可。
“是吗?”垂下眼,世于将思忖着。也对,毕竟拔都把骨灰瓶交给他时,那恨他入骨的语气,让他根本没想过两兄弟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他去哪了?”
“他呀,去找傅总管借马车。”
“借马车做什么?”
说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满心向往。“他要带我去逛市集。”
不知道为什么,听出她话语绝对的柔顺和欢喜时,世于将竟有些不是滋味。
“逛什么市集?”
“拔都说,京城乞巧节庆有许多市集,很有趣的。”她很期待呢。“对了,今年王府没有要扎乞巧楼吗?朝雾说过每年都会扎彩楼的,在彩楼前穿七色线庆祝乞巧节……”
说着,她的回忆飘得好远,视线落在他架上的乞巧女圭女圭,上头原本只有一只,但她把朝雾送她的也摆上了,凑成一对,感觉比较不寂寞。
世于将透过眼前纱巾,怔望着淡淡光线中的人影。“你怎会知道朝雾的事?”
“嗯?”尔玉还浸在记忆中,反应慢了半拍,蓦地瞪大眼。“呃……
是拔都跟我说的。”
“拔都?”他知道朝雾说过这事吗?啊啊,那时拔都就守在门外,也许他听见了什么也说不定。“你若是喜欢,乞巧楼就差傅年去准备吧,至于市集,时候还未到,要等到初四才有。”
“可是,今天已经是初五了。”她看向他,绝美出尘的眸满是浓浓笑意,很开心他的心似乎比较松懈了一些,才会允许她扎乞巧楼。
世于将挑起浓眉。“等等,今天是初五?”
“是啊。”她笑等着他的反应。
“等等、等等……”他抬手示意她闭嘴,用力回想。“本王明明记得他医治本王那日,分明还是二十八,为何今日醒来却变成了初五?”
尔玉闻言,眨眨眼,用很虚伪的声音惊呼,“唉,王爷不知道吗?小三一下手便是七日为一周期,所以这七日内,王爷总是半梦半醒,睡得极沉,时辰一到便喂药,喝完药后就入睡。”
“……怎么喂?”他完全没感觉自己曾起过身。
“子谠嘴喂。”
“……谁喂的?”他沉痛地闭上眼,拳头紧握。
懊死!他在梦中以为是玺儿吻他,如今才知道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喂他喝药!
“小三。”尔玉毫不留情,一脚把他踹进地狱。
世于将挫败的捂着脸,可以想见当他有所反应时,拔都是怎么样的表情,难怪每每他想要得更多,那人便抽身得如此快……啊啊!膘蛋!他现在总算明白大哥当初的心情了,那滋味实在是很……五味杂陈!
瞧他那欲死不能的神情,她不禁掩嘴低笑。
“你笑什么?”他羞恼吼着。
“王爷,你这下可明白为何会半梦半醒七日了?”这一招子谠嘴喂药,就是当年拿来对付世于略的一招,如今用在他身上,真是过瘾。“早猜准了你肯定不肯喝药,只好出此下下策,还请王爷多多见谅。”
“见、谅?”这种事怎么见谅?“我跟他是亲兄弟,他这样对我,我……”
“有什么关系?你以往不也都是这样对军师的?”她呵呵笑着,却瞧他脸色大变。“怎么了?”
“你怎会知道军师的事?”纱巾底下的黑眸微微眯起。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大意。“拔都说的!”
“拔都?”世于将揽眉回想。那时的事,拔都知道吗?
“是啊,就连他跟王爷是亲兄弟的事都告诉我了呢。”
“……是吗?”为何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