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駅”主题乐园,位于台湾东北角的山区半山腰,占地近千亩。这里最特别的并非是刺激的游乐器材,而是以不同站别规划出不同的景致,给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从数丈高的巨型拱门进入,白桦树自四面八方环绕,春来百花齐绽,夏至林地葱绿,秋往枫红燃天,冬返梅香扑鼻,不管是哪个时节,都有令人不容错过的美景。
从正门步道区而进,左手边停靠着墨绿迷彩色的森林小别车,直通露营区和小木屋区,而右手边的陡坡走到底,则有凌空瞰视全园的缆车。搭乘缆车由低往高处攀升,即来到年轻人最爱的游乐园区。
当云霄飞车冲上高点,搭乘者莫不放声吶喊发泄;而海盗船像是快要摇到世界尽头时,哀声四起;G5急速下降直闯地心,鬼叫震天……只能说,游乐园区真的是发泄情绪、纾解压力的好去处。
不只如此,这里还是培养感情、堆积回忆的地方。
游乐园区的情人咖啡杯,是情人们宁可旋转到天荒地老都不愿离去的专属位置,至于可以俯瞰山野森林视野的摩天轮,当景物慢慢缩小时,便是情人们点燃爱意的瞬间。
搭着缆车往下一站走,可俯瞰底下从绿野花海间穿梭而过的迷彩小别车,尽头则是垂荫绿染的绿色隧道,无止境的浓绿穹顶和地上的花朵落叶,交织成一幅绝美的风景画,仅是站在入口,鼻息间便尽是雨后特有的清新味。
隧道口,不知为何搁着一台老旧贩卖机,在阳光照射下闪动着光痕。
单薇雅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台和背景极为不搭的老旧贩卖机。
“怪了,上次来时,根本就没有贩卖机的。”她喃喃自语,看着上头陈列的样品,和最上头用立可白草写的“有求必应”四个大字。
“有求必应?”她不禁笑了,这是另类的冷笑话吗?
这个主题乐园,是她大学时开幕的,标榜清新和原始风貌,她曾和同学们来过几回,独自前来还是头一次。
不是找不到人陪,而是她需要独处放空。
呆呆望着贩卖机,她的心神却飞往昨晚令她难过又不解的场景——
“干么还要一直照顾她?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
昨天,她特地提早下班,前往因为公事繁忙,被她冷落许久的男友家,想跟他道歉,却意外听见她的好友这么对她的男友说。
“祺儿,妳不要这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跟薇雅说清楚的。”
说话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马,他们在她大四那年正式交往,至今已经一年多了。
接下来的发展,她几乎猜到答案。
不知是她八字有问题,还是天生命苦?她不乏人追,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是会被那些人以一句——我们还是继续当朋友好了——终结所有可能
单薇雅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也许是个性太过热情活泼,又太独立坚强,导致大学四年,分手戏码不断上演,分手台词却从没换过。只是没想到,她和允昊之间竟也这么没缘份。
“你一年前也是这样跟我说的,结果呢?因为她出了一场车祸,忘记你跟她提了分手,所以就因为内疚一直虚应她到现在,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要我继续这样偷偷模模跟你交往下去”
躲在门外的单薇雅不禁蹙起修整漂亮的秀眉,觉得脑袋有些模糊,搞不太清楚状况。
“不然妳要我怎么办?就在我跟她提分手的隔天,她就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连车祸怎么发生的都忘了,分手的事也忘了,我还能怎样?而且就算我跟她已经分手,在我心里,她还是像妹妹一样重要,我不能不管她!”
像是被雷劈中,单薇雅莫名的心悸起来。
他们分手了,就在她毕业前夕
她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啊,那你继续管她疼她,干么还要理我”
“祺儿,妳不要这样,妳明知道我对妳的心意——”
“我不知道!”
祺儿夺门而出,却差点和来不及闪避的单薇雅撞成一团,两人对看一眼,顿时尴尬的说不出话。
“……薇雅?”从后头追来的郭允昊一看见她,神色也很无措。
单薇雅看着他,再看向垂着脸的好友,她并没有感觉被背叛,更没有男友外遇的难堪感,只是有点无奈自己的命运似乎不断上演同样的戏码。
“允昊,你也真是傻,虽然我不记得,但既然已经跟我提分手了,就应该要跟我说清楚,干么在我住院时,还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她摇头,秀丽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怅惘。
“我?”
“嗯,在我联络爷爷之前,你不是就已经在医院照顾我了吗?”出车祸那段记忆,她并不是很清楚,都是片片段段、破破碎碎的,只有几个画面和背影。
冰允昊顿了下,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不是我,我是接到妳的电话才赶到医院的。”
“欸?”她疑惑地蹙起秀眉。“可是护士跟我说,是我男朋友在医院照顾我的。”
“薇雅,我没有骗妳,那段时间……在我跟妳提出分手之后,我就带着祺儿去环岛庆祝毕业了。”
“……是喔。”那照顾她的人,到底是谁?
“妳不怪我?”郭允昊问得极为迟疑。
单薇雅回神,淡淡扬起笑。“唉,我是出了名的万年前女友,你还不知道吗?”她自嘲,瞥见一旁的朋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她只是潇洒的耸耸肩。“祺儿,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今天我是来看爷爷的,太久没回来,不赶紧过去,他又要念我了。”
她车祸伤势好了之后,经由系上学长介绍,进入了“伊凡瑟丝美容美妆集团”工作,为了方便上班,她搬到外头,但跟爷爷约好一个星期至少要回来看他一次,而现在,刚好拿来当个完美借口。
说真的,她没有很痛苦,只是有点难过。
也许是因为毕业后投入职场太过忙碌,疏于联络,再加上她搬到外头,两人牵系少,所以就算分手了,感觉也还好。
与其说分手痛,倒不如说她难过的是自己依旧逃不过万年前女友的称号……
“不、要、再、想、了!”她朝着隧道口吶喊,突地听见后方有人掩嘴偷笑,还来不及回头,便见一对对情侣从身边走过,羞得她赶紧抓起运动外套的连身帽盖起。
丢脸死了!她居然忘了这家主题乐园近来开放夜间赏花,以为日渐黄昏,游客应该不多才对,忘情地在这里鬼吼鬼叫……吼,干脆挖坑把自己埋了算了,反正这里多的是绿野黄土。
抓着帽缘两侧,她尴尬的站在贩卖机前,等后头搭缆车来的游客都已经走进隧道里,才松开双手,瞪着眼前的贩卖机,突然发觉陈列格里竟有弹珠汽水,双眼登时一亮。
罢好,买瓶饮料拖点时间再走,免得和那些游客撞在一起。
她如此打算,掏出两个铜板投入,按下按键,等待。
她一向喜欢喝弹珠汽水,每次遇到弹珠汽水,总是好事发生时。好比说,她小学第一次考第一名时,爸爸特地买了弹珠汽水给她;又好比,大四那年出了车祸,允昊也特地为她买来弹珠汽水,让她乐观面对伤势,好得更快。
这些年,弹珠汽水已经慢慢地变成回忆,有时候想买还得碰碰运气。
收回心思,单薇雅却发觉汽水一直没掉下来。
蹲查看,确定取物槽中空空如也,不禁又按了按按钮,可贩卖机始终没有动静。
“不会吧,连你都要欺负我?给点记忆中的美好回忆,这样都不行喔?你感觉不出来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吗?”她扁起嘴,澄澈大眼润亮生光。“太过份了,吃我二十块,你会很快乐吗?”
要不是她修养太好,要不是后头还有游客,她真的会考虑踹它两脚,或者再对它好生晓以大义。
“唉……讨厌。”咬了咬下唇,抓紧连身帽缘,她决定不走隧道,她要搭缆车回到入口!
绑方,老旧的贩卖机隐隐发出淡淡红光,眨眼消逝。
飞机上,静谧的空间,传来喀滋喀滋的声音。
“薇雅,妳想,我们会住到什么样的房子?”
赵非艳边说边把手边的洋芋片纸筒搁到一旁,随即又从包包里抓出一包女乃油口味的卷心饼大坑阡颐,完全忘记年前决定甩肉十公斤的大愿,眼看体重直线上升,肥女敕女敕的小手却是死也不肯缩。
“反正应该不会太差,毕竟跟我们交换房屋的,都是母公司的高阶主管,房子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单薇雅的人生一直是顺遂无比,学业名列前茅,工作际遇也不错,可惜,总是败在感情上,和郭允昊确定分手之后,她决定要把所有精力投注在工作上。
适逢母公司举办子母公司交流,由子公司选派五个不同部门中极具潜力的职员到母公司受训,同时母公司也会派五个高阶主管到子公司进行内部整顿。幸运的,隶属业务部的单薇雅和企划部的赵非艳被一并选中,一道前往纽约,其余三名同事明日才出发。
“希望是这样,不然的话就头大了。”赵非艳边说边嗑不离手的零食。
赵非艳其实长得相当美艳,肤色白皙赛雪,可惜就败在那张生冷不忌的嘴上,造就她快要迈向小神猪之路的命运。
“最教人头大的应该是我们的住所吧。”单薇雅比较担心私人领域被陌生的人入住,而且——“那种小窝,高阶主管哪住得惯?”
“管他的,反正既然来了就没在怕的!”说到激昂处,赵非艳嗑零食的速度更快了。
“只是,为什么要交换房屋呢?”这一点单薇雅一直很不解。
“我听子玄说,好像是母公司提出的要求,至于原因嘛,听说是母公司认为出差投宿饭店少了点人情味,彼此换屋比较有家的感觉,可以让人快速进入状况。”赵非艳说到自家那口子,不觉浮上甜美的笑。
宋子玄是公司业务部经理,是单薇雅的系上学长,也是赵非艳交往近一年的男友,两人正处于浓情蜜意化不开的阶段。
“是吗?”这个理由,单薇雅只觉得差强人意,但勉强可接受。
当两人抵达美国,走出海关要往大厅外走时,已经有人前来等候。
“请问是单薇雅小姐吗?”来者一身专业司机打扮,明明是外国人,却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
“我是,请问你是——”
“妳好,我是伊凡瑟丝公司高阶主管的专属司机,这是我的名片和工作证。”他立即递上名片和工作证,证明自己的身分。
单薇雅仔细看过证件后,友善地给了一个笑容。“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请跟我往这边走。”
“等等,我咧?”赵非艳拉着行李在后头跳着。
“请妳再稍候一会,接待的车子马上到。”
赵非艳跟着他们走到外头的暂时停车处,瞧见好友坐进加长型的凯迪拉克,忍不住想吹口哨。
哇,原来母公司出手这么阔绰,不过是接待子公司的一般员工,就请出加长型轿车,看来住所肯定也非常不得了。
只是,怎么薇雅被接走了,却还是不见来接她的人咧?
她不断拉长脖子看着一辆辆停下的车子,没多久就看见一辆外观相当平常,且看似有些年代的车子停下,而车上的男子拿了一张牌子下来,牌子上头歪七扭八的写着赵非艳三个大字。
不是吧,有没有差这么多瞪着有点年纪的车子和有点年纪的司机先生,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曼哈顿高级住宅区。
下了车,单薇雅拉着行李箱,站在蓝瓦白墙的小木屋前方,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小木屋采三层建筑,前方的花圃看得出来有人长年照料,许多叫不出名的花朵团簇绽放。
单薇雅不自觉脚步放轻,沿着花圃中间的白色石板小径走到门前,按下之前拿到的安全密码,插入特殊造型的钥匙,嚓的一声,迎面而来的是一抹淡淡木头香气。
屋内装潢是纯美国风,进门前方是通往二楼的木梯,而木梯旁有条长廊,长廊左侧的门推开后是偌大的客厅,整理得有条不紊,而且还有一面摆满书的书墙。
“天啊……”单薇雅无法压抑滚出舌尖的惊诧,细细抚上那些原文书籍,客厅里有着简单的六人座沙发,右前方则是可以充当聊天室的小棒间,摆饰并不奢华,前卫中带着利落的风格。
她原本还担心会来到什么可怕的住所,看来屋主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洁癖,而且喜欢看书,还是非常艰涩难嚼的书。
走到茶几前,上头摆着一迭书,书旁压着一张纸,她凑近一瞧,只见上头写着——
学妹,这些书妳绝对派得上用场,尽避拿去用。妳可以挑选任何一间房住下,也可以在屋里自由走动,冰箱里的食材随妳使用,只要记住,保持整齐清洁。
季成灏
“学妹?”她低喃着,秀眉微微攒起。“季成灏?”
闭上眼,用名字在记忆中搜寻,下一秒,她突地张开眼,失声惊呼,“不会吧!学长”
这是一个很难忘的名字。
这个风靡全校的天才学长,是她的直系学长,她认识他这个人,但是从未深交聊过,毕竟她念大一时,他已经是研一生,虽然偶尔会回系上走动,但也只是点点头打招呼的交情。
在系上,他的名字几乎和神划上等号,尤其他在念研究所时提出的问题,考倒所有教授,论文更是吓呆国内无数学者博士,学弟妹通常只敢远远地看他,哪可能有勇气和他攀谈几句?
如果不是现在又看见这个名字,这三个字早已完全隔除在她的生命中。
她充满诧异的参观屋子,走到厨房,随手打开冰箱,想看看有没有水喝,一打开又被满满的食材吓到。
“天啊,怎么会这么巧?都是我喜欢的食材和饮料……”可做成色拉的食材,还有已经清洗处理过的生鸡腿一整盒,还有摆满一扇门的瓶装葡萄汁……“看来,学长的喜好跟我满像的嘛。”
抓起瓶装葡萄汁倒了一杯再踅回客厅沙发,坐在沙发上,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没两下便顿住。
敝了,他怎会对她这么好,还特地帮她找齐受训主题的数据书?
她跟他……不熟吧
不解地蹙起眉,书页快速翻过时,滑落了一张纸,她拾起一看,眉间的折拧得更深。
“这是什么鬼?”
约莫A4一半大小的纸张上头,有着疑似幼儿园小朋友的画作,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几根毛充当头发……难道说学长结婚了,这是他小朋友的杰作?
不对吧,依学长的年纪,应该没有幼儿园级的小朋友。况且,他要是结婚了,怎么不见他的太太?
她垂眼看着糟透了的画作,却压不下好奇心。
这究竟是谁画的?
台湾。
凌晨一点,季成灏拖着行李箱,在大楼管理处核对身分后,接过预留的钥匙上楼。电梯在七楼打开,他跨出向右拐,看着那扇铝制门,确定上头号码无误后,掏出钥匙打开。
门开的瞬间,扑鼻的是女孩特有的清淡香气,教他不由微挑浓黑的眉,笑意在唇角浅挂。
饼了玄关,他打量着暂时住所。两厅两房两卫浴,屋内采光不错,动线极佳,摆设品味还不赖,也没太多累赘饰品,看得出屋主有着严谨和不太懂得享受人生的一面。
这和他记忆中的学妹单薇雅,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走向客厅,瞥见沙发前的矮几上压着一张纸,他懒懒的坐到沙发上,抽过字条。
您好,我是单薇雅,很欢迎您来到这里,这屋里的所有物品您都能随意使用,唯有挂上牌子的那间房间请勿进入,谢谢,愿您在台湾的工作顺心如意。
季成灏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那娟秀的字体,柔软的语言,打从内心愉快起来。
他已经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一年多前,他受邀回母校演讲,和站在公车站牌底下哭泣的她擦身而过,忍不住必头看了她一眼。
记忆中的她,总是笑脸迎人,热情洋溢,活力四射,在校园也是个风头挺健的风云人物,所以他意外地记住了她。
她的笑,带着可怕的传染力,总会让人跟着微笑,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当她大笑时,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理该甜美,但她却总是笑得豪爽。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哭得非常压抑,而且是在公共场跋,所以忍不住多看一眼,但就因为那片刻的迟疑,竟遇上了该死的车祸。
一辆酒驾的车子直直驶来,还在哭泣的她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射性地推开他,自己则在他眼前被撞飞,然后像是破布女圭女圭般地躺在地上。
这一场车祸,让他尝尽了以往不曾尝过的酸甜苦辣,让他的心里烙下了“单薇雅”这个人,想起她时,便隐隐作痛。
握紧了手上的字条,他拉起行李箱,决定先到客房好好睡上一觉。
时差令他万分疲惫,连澡也没洗,他半果着身,快速地沉进梦乡。
突然,一阵诡异的声响惊醒了他。
从一开始的哔哔低鸣,慢慢变成呜咿呜咿的刺耳救护车鸣笛声,终于把他逼得离开柔软的枕头。
“搞什么鬼”他不悦地低吼着,抹了抹脸,深邃的黑眸微瞇,淡泛杀气。
坐在床畔,他甩了甩头,才发现原来天色早已经亮了,而这声音……根本就像极了闹钟的声音!
他恼火地走到客厅,确定时间是早上六点,闹钟的声音则是从那间不得进入的房间传出。
“该死!人都跑到美国了,开着闹钟是故意整人吗?”他瞪着门板,确定房门上锁,听见声音愈来愈紧急,搞得他更加心浮气躁,时差带来的疲惫感在瞬间涌现,教他想也不想地一脚踹上门板。
砰的一声——门板随即朝内退开,但似乎撞到什么东西,立刻又反弹过来。
季成灏眼捷手快地挡住门,一脚跨进房内,还没寻找到闹钟,便已经被眼前疑似垃圾场的盛大场面慑住。
这是一间房间,一个大学刚毕业一年的女孩房间,坪数约莫六坪,不算太小,而她,到底是怎么把这里塞到面目全非的
放眼所及,地上、床上、桌上、架上,全都是满满的书籍杂志和衣服、裤子、套装,甚至还有鞋子、杯子!
“太扯了吧!”他完全无法忍受这么令人难耐的空间,要不是闹钟还在鬼叫,他完全没意愿踏进这个鬼地方。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垃圾场寻找失物的人,以脚掀开覆在地上的外套,用指尖拿开罩在书桌上的裤袜,找了好一会,总算在床边找到被杂志掩埋的闹钟,但是,没有开关。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瞪着哆啦A梦造型的闹钟,发现它的头顶似乎少了一样东西,然后很快察觉这是个懒人闹钟,要是没有把它头上的东西找回来,这该死的闹钟是不会闭嘴的,既然如此——
匡啷一声,哆啦A梦碎成片,残骸散落在地板上。
肇事者季成灏看也不看一眼,再次回到客房睡他的回笼觉,不忘提醒自己,等他睡醒,他一定会好好致电,跟他惦念很久的学妹道、歉!
凌晨三点钟,曼哈顿高级住宅区,某栋房舍家中的电话不断鸣唱着,硬是把睡昏的单薇雅从梦中挖醒。
“不会吧……”她无力地趴在软绵绵的床上,一头乌亮鬈发披散在雪白床单上,随着她的挣扎摆动着波浪般的光泽。
她抬眼看了下手表,时间是凌晨三点,她有股冲动想要问候来电者的母亲。
“拜托,三点耶!”火大地坐起身,不着妆的脸蛋清雅秀气,少了几分彩妆撑起的世故。
般什么她十二点才就寝,三点就被吵醒,再加上有时差问题,现在的她,只想杀人。
她怒气腾腾的快步冲到楼下,带着火气要接起电话时,突地收手。“不对,差点忘了,这又不是我家。”
在缩回手的瞬间,电话铃声也停住了,可正当她准备回楼上卧房时,铃声又像是催魂般地再度响起,她不禁回头瞪着电话。
懊接吗?
懊像不太妥当,毕竟这是私人电话。可是,已经凌晨三点了,要是继续响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吵到邻居……
于是,她没有多想地抓起电话。“Hello?Hello……喂?”英文没回应,她连中文都搬上来问了,可那头还是半点回应都没有。
不会吧,恶作剧电话吗?
她扬起秀眉忖着,突地听见话筒里传来低沉好听的笑声。
“……学妹,我有说妳可以接我的电话吗?”
顿了半晌,她才回神。“学长”
“好久不见,学妹。”
“……学长,你三更半夜来电,就是要跟我打招呼?”这种时间打来,只会让她觉得他是来找碴的。
“妳认为呢?”
单薇雅闭了闭眼,生气又没辙。“……学长,这么晚了,有事吗?”
这个学长在校时是出了名的毒舌,说起话来总是口无遮拦,嘲讽意味十足,偶尔还会拐着弯整人,要是心脏弱一点的,通常会被他批到口吐白沫,当场辫厥。
“哪里晚了?我这里早得很。”
“……”学长除了毒舌还相当自我……算了,天才少见,骄恣狂妄点,都算正常。“有事吗?”
“对了,我要告诉妳,不要接我房子里的电话。”
“……”她瞪着话筒。那你是打来干么的?
“还有——”
“学长,我发誓再也不会接你的电话,也麻烦你,要是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不要挑凌晨三点打电话来,好吗?”他嘴贱,她也不是软柿子,真惹恼她,她也是会以牙还牙的。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道严不严重。”
抓着电话,单薇雅沿着贴墙矮柜坐到地板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现在是怎样,三更半夜找她聊天?他们有没有这么熟啊?
“那倒也是,我就直说了,妳房间的门,被我一脚踹破了。”
半夜被吵醒,脑袋不是很中用,但单薇雅还是隐约觉得听到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妳的闹钟太吵,房门又上锁,为了关掉妳的闹钟,所以我非常逼不得已地踹了妳的门。”
听起来一点都没有逼不得已的口气!她在内心暗骂着,却不敢说出口,毕竟出门前没有把闹钟关掉,确实是她的错,只是——
她的闹钟一向设定在六点,如果是六点把他吵醒,他应该要马上致电给她才是,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对了,学妹,妳什么时候搬到垃圾场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我哪有——”她蓦地顿住,想起他踹破她的房门,一定看见了房内来不及整理的一切……
可是、可是他干么这样说话?她不是不整理,只是没时间,跑业务是很忙的好不好!
要知道客房、客厅、厨房之所以能见人,都是她牺牲睡眠整理的耶。
“害我以为踹开门就直通垃圾场,吓到我了。”
季成灏轻滑的嗓音裹着明显的讥笑,这已经算非常节制了,面对她时,他总是手下留情。
单薇雅小手覆着发烫的脸,吐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可恶,她已经羞愧得很想去死了,还这样落井下石!
“对了,还有一件事。”声音很刻意地拖慢,听她依旧没反应,他才懒懒地说:“妳的闹钟被我砸了。”
安脸的小手滑落,她瞪着正前方的茶几,一股怒气迅速成形。“……为什么?”疑问的声音有点发颤。
那个哆啦A梦的闹钟从她投入工作以来就陪伴她至今,是她生活必备良品,他居然把它给砸了?有没有这么恶劣啊!
“因为太吵了,关不掉,我真的是没办法。”
“你要去找它的竹蜻蜒啊!”太过份了,居然刚住进她家,就踹破她的房门,砸烂她的闹钟!
“抱歉,我没看到什么竹靖蜒,因为地上垃圾太多,我没办法再定深一点,这一点还请你多加包涵,不过我会赔——”又挖苦她?很好!
“学、长!谢谢你特地提供书给我,但是能不能请教你,夹在书里头的西作,是不是你家小朋友画的?”这一次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单薇雅就先发制人的抢白。
她逛过屋子,确定房子里只有住着他,所以那张幼稚园级的画作,绝对出自他的手。
“……谁允许你看那张画的?”哈哈!丙然是他画的。
听出他咬牙切齿的低沉口吻,她笑得水眸徽眯。
“学长,是你夹在书里头,我翻书时一定会看到。而且不只一张耶,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朋友”画的。”她很刻意加重小朋友三个字羞辱他。
“……你这算是知恩不报吗?”
“哪有?学长,我有谢谢你提供书给我啊。”她努力抿着唇,不让笑意被他发现。
“是吗?”半晌,那头传来他低切的笑声。
“学妹。不用客气,我也觉得应该要好好补偿你……”
“你不可以再踏进我的房间,不可以碰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她急忙道,很怕等到她回家时,她的家已经毁在一个名为学长的恶魔手中。
“那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要跟你说,我房间在三楼阁楼,打开电脑,密码是你的生日,进入档案夹,挑选……”季成灏劈哩啪啦地讲解起来,单薇雅没有办法听得很仔细,她的思绪恍若一直定在“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七个字上头。
为什么他的密码要用她的生日?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生日的?
“单薇雅,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瞪着话筒,思绪还在停格状态中,但是她还是听见他好心提供了交流课程的重点,和接送她上下课司机的事……等等,他们刚才不是才在互呛,为什么下一秒,学长就突然变得这么好心?
季成灏根本不管那头的女人在推测什么,挂上电话后,神清气爽的脸上扬着和煦笑意。
没错,她,就是应该这个样子,敢呛敢说,这才是她。
对季成灏来说,母公司派遣的整顿工作对他而言,简单到令他觉得羞耻,于是他提出更多课程供子公司的高阶主管共同参与。
伊凡瑟丝美容美妆集团旗下经营各式彩妆和保养晶,在美国拥有自家的生技研制公司,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在美国站稳时尚版图,如今更打算进军整个亚洲市场,推出主打亚洲的商品。
而这个任务,他将要交给台湾子公司负责。
于是乎伊凡瑟丝台湾子公司底下的所有高阶王管,莫不哀鸿遍野。
而季成灏三两天就搞定工作,天天准时回家拟定回报母公司的亚洲区整顿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后,一个月也很快过去了。
将不离身的钢笔插入她房内书架上的某本档案夹,整理好行李,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住了一个月的卧房。
因为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回来,不必急在这当头离情依依,况且对着房间不舍,有什么用?
拉着行李来到玄关,回头看一眼眼前的典雅小房,他笑得自信。
不久的将来,他绝对会人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