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翻坐起身,忍着体内撕魂般的痛楚,拉着她直往清瀑旁的山洞走,把她丢进洞里,自己则回头捡了些许还未被雪淋湿的干柴走回洞内,紧握半晌之后,就见干柴生烟冒火,他往地面一搁,又添了些干柴助燃。
这一幕,教晏摇扁看得一愣一愣。
“本王是个从死胎出生的鬼子,也确实是个与常人不同的鬼子。”话落,玄夜爻盘坐在山洞外,闭眼静心压遏体内翻涌的渴血冲动。
没一会,他听见她走来的脚步声,他没张开眼,感觉到她在扯开他身上破损的衣料,查采他身上的伤口。
“……王爷,如果鬼子能拥有不用火石就能生火的能力,还有金刚不坏的身体,想想……
当鬼子似乎也不太差。”
玄夜爻倏地张眼,她就盘腿坐在他面前,笑嘻嘻的,不再是以往虚应客套的笑,而是打从内心无城府的坦率笑意。
她不惧不怕,用那双澄澈无垢的眸直视着他,就像是看待她眼中的万物,那样的绝对平等。
“太好了,我刚才看过,不只是臂上的箭伤,就连背上的烫伤都好了,不像我现在还犯疼呢。”她笑着摆出双手,掌心被铁链网磨得皮开肉绽,指尖扎好的纱布早已掉落大半。
小小的手,找不出一丝完好,还留着血渍。
忍遏不住的,玄夜爻轻轻收拢她的手,冰冻得可怕,教他心底泛起阵阵怜惜,对他面言,那是种陌生的情绪,从未有过的心境。
“……可惜,本王没有医治你的本事。”
“无妨,不碍事的。”她笑着,没缩回手。
他坐在洞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浓眉揽紧像在忍耐什么,脸色铁青得极不寻常,浑身冰冻似雪,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知道他在保护她。
“本王没想到你也会傻得想救本王。”他垂睫掀唇,笑得自嘲。“要是本王不在这世间,才会拥有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他喃着,注视着她的掌心,那是他想要保护的小手,但是血味勾诱得他快要失去冷静。
晏摇扁柳眉微扬。“是这样吗?王爷难道没听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对百定而言,鬼将军是鬼,对西引而言,鬼将军是神,如果王爷可以以维持天下太平为念,绝对会是中域之神。”
玄夜爻笑得狰拧,只因她掌心的血味诱得他心思浮躁,就要失控,行为与意志背道而驰地抓紧她的小手。
“痛!”她痛眯了眼,发现他俯下|身,舌忝吮着她的掌心,一阵酥痒掠过,接着而来的是阵刺麻的咬嚿,甚至是吸吮。
晏摇扁瞪大眼,忘了反应,傻愣愣地看着他吸吮着伤口,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转为红润,冰凉的身躯开始有了暖度,俊魅的眉眼有了生气,如她记忆中的狂獗傲视。
鲜艳的红染上他美丽的唇,像朵盛开正艳的花……说男人像花,实在不妥,可他确实是魔魅妖美得教她移不开眼。
“……摇扁,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神只会需要吸取人血。”玄夜爻满脸懊恼,接着愤怒的别开脸,那是难以忍受的自我厌恶。
他竟然控制不住的吸取了她的血!
如今,她还能笑得那般坦荡无惧吗?
“王爷,你气色好多了!”
回头,俊魅瞳眸映着她欣喜欲狂的俏模样,那神情里没有恐惧惊骇,只有喜悦,将那小脸烘托得非常艳丽。
“原来王爷只是需要饮点人血就会恢复正常……唉,早说呀,我还在担心王爷的身子冰得像雪,再这样不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晏摇扁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玄夜爻漆黑如子夜般的眸蕴着清润光泽,心头狠狠震动。
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在第一次碰面时,她就大胆得教他欣赏,然而当他的昕做所为因她而变得毫无道理时,他就该发现,自己对她绝不只是欣赏而已。
连他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保住她而护她下谷底,这几乎本能的反应,完全不计后果,他早该发现,自己已陷入难以自拔的执着里了。
她对人无分别心,是非分明,对他人露出的甜美笑意,是如此吸引着他的目光,如今……
他终于得到了她不再虚应的笑,得到她始终落在他人身上的担忧,他竟是如此满足,如此轻易地满足了?
多可怕的毒,浅浅淡淡的存在,却密密渗透,等到他发觉时,毒已走遍全身,祛除不得,而他也心甘情愿。
只因她云淡风轻的态度,眸中一片真诚,没有同情或惊愕,甚至反为他饮血恢复血色而庆幸。
在她眼中,似乎再光怪陆离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她,值得他动心。
值得他为她,舍生忘死。
“王爷怎么这样看着我?”晏摇扁不解地瞅着他眸底深隐的激动,又被他看得双颊生晕,急忙别开头,心跳再度乱了套。
玄夜爻起身,拉着她走进山洞内,可不知为何,他却突地一阵晕眩,几乎快要站不住。
“王爷!”晏摇扁赶紧搀着他就地躺下,让他枕在她的腿上。“王爷不是饮了血就好多了吗?”
“……本王没事,只是有些虚弱。”他也不解,他未曾在饮血之后还体虚得站不住脚。
“让本王歇会吧。”
“好。”她担忧地审视他的气色,确走气色极佳,才略略放心。
只是尽避山洞里已生起了火,还是冻得她直打哆嗦,直摩挲着湿透的双臂。
然而,他反手一抓,轻松抓住她的手,搁在他的胸口上。
“王爷?”她有点羞赧,不知道该缩回手,还是假装不在意。
让他枕在腿上,其实已经很逾矩了,手心再贴上他的胸膛,实在是……令人害羞。
“本王医不了你的手,但要暖着你,一点都不难。”
晏摇扁正疑惑着,便感觉一股热气自她的掌心逆冲而上,直窜入心窝,瞬间暖和她的四肢百骸,不禁舒服得发出轻叹。
“真是太好了。”这股暖,暖得她通体舒畅,外头的霜雪寒冻也侵略不了她。
“既然本王这么好,何不跟着本王?”
她一愣,想起殿下告诫过的话,不禁苦笑。“王爷要我做什么呢?想要个策上,西引应该也有许多人才才是。”
“本王要你的才智做什么?难道本王会比不上你的谋略?”他掀唇冷哂,淡睨她一眼。“本王要你,只因为你是你,本王要你用看着青临的神色看本王。”
现在他要她,只因为她是个教他动心的女人,是个教他兴起独占心念的女人。
她傻傻的问:“王爷也要我报恩?”
“报恩?”她对青临抱持的,只是报恩的想法?
“这辈子,我的命是注定给殿下了,这是我一定要还的情。”
“那么本王呢?本王得救你几回,等多久,才能换得你的回报?”
“……下辈子?”她打着商量。
“谁要你的下辈子。”
“……”她一脸为难。要是她再有能耐一点就好了,也就不用到处欠人人情。
“王爷,百定对我而言,是我的家,青临殿下对我而言,是我的家人,也许家和家人对一般人来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可是……我等了好久才拥有。”这样的情份,难以割“本王明白。”他闭着眼,凝聚不了气力,索性闭目养神。
“咦?”
感觉她的疑诧,他不禁哼笑。“本王是从已故的娘身出生,出生便没有娘,爹也在不久后亡故,众人皆视本王为不祥,有谁敢靠近本王?”
晏摇扁蓦地发现,他虽然出身尊贵,却一样是个孤儿,更糟的是,他还被视为不祥,不过——“有白萝大人伴着王爷,不是吗?”
“本王的身边只有一个白萝,要不是他,也许本王早不知道死在谁的手中了,岂还有今日的恶鬼造孽?”他笑得自嘲。
“王爷别这么说。”
身为孤儿的她,可以想象他的处境,偌大的宅邸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能谈心,没有人能好生教导他,莫怪他会变得喜怒无常又嗜血狂虐。
相同的命运,不同的际遇,如果换作她是他,说不准也会和他一样,恨着这个世间,也难怪他可以残忍的血洗战场……当然,他的命运不能做为他杀伐的理由,但是她就是能懂他的心。
“记得七星岩一役之后,本王在麒麟纵谷横扫千军,不过费上十日?”半晌,他突地说。
“嗯。”那是非常可怕的战绩。
鬼将军势如破竹,从百定南境的麒麟纵谷,从东横扫到西,抵抗者莫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然而杀鸡儆猴的做法马上起了作用,后方数个造反的小柄全都慑于他的威力,纷纷不战而降。
不像以往杀个彻底的作战方式,教她很意外,也让她对他再度改观。
“你可知道为何本王没有屠杀到底?”
她摇头。
“因为那段期间,本王总忍不住想,若大肆屠杀之后,会产生多少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