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想将她撵走。
不是因为她在工作上有任何疏失,纯粹因为她的存在,会勾动他心底蛰伏的痛。
所以,他努力刁难她,想要抓住任何可以开除她的小辫子,然而不知道是她真的太有本事,还是他心软了,眨眼过了快一个月,她还是在公司安好地上班,而且,还改变了他刻意制造的紧绷氛围。
盛唐办公大楼,是所有底下子公司高级干部的办公之处,以金控为主体,尚有银行、证券、投信、投顾等等,而当初他创立的戏王,亦在这幢办公大楼的七楼,只是他很少再踏入那层楼层。
顶楼除总裁办公室外,只有秘书室和财务、稽核部门。向来,只要他在办公室里,外头绝对安静无声,但此刻,外面却不断传来压抑的笑声,男男女女皆有,最刺耳的,是那道粗哑的笑声,扰得他额际发痛。
“这是怎么了?开欢送会?”终于忍不住,他走出办公室,走到长廊后往左拐,直入茶水间。
茶水间不过几坪大小,里头却意外挤满了人,桌面上有饼干、点心加饮料,俨然像是一场小小联谊会。
包教他意外的是,带头兴风作浪的,竟是——
“是欢迎会。”唐家凌一身亮黄色套装依旧显得宽松,但小脸噙满的笑意替她加了不少分。
“谁的?”他冷眼扫过早已瞬间石化的众人。
他认出,里头还夹杂着顶楼三大部门以外的人员,难以置信上班时间,他们竟然在公司开同乐会。
“我的。”她指着自己,手中扬着棒棒糖,毫无畏惧地走向脸色铁青的他。
“总裁,你要不要吃?”
唐家凌的动作缓慢,照道理说能够平安地走到他面前,可谁知道经过吴思珊身边时,吴思珊突地伸出脚,教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朝段凌桀身上扑去。
段凌桀没有细思,依照本能反应,将她拽入怀中。
霎时,两颗心贴得极近,然而他也察觉拥在怀中的身形真的好瘦弱,仿佛只要他双臂微微使力,就能轻而易举将她的骨头抱断。
“……总裁,谢谢你。”
底下传来她的哑音,教段凌桀猛地回神,不悦地将她拎开。
“搞什么鬼?上班时间全都聚在这里,是嫌工作太累,想回家悠闲度日是不是?”
“总裁,现在是午休时间耶。”被拎开的唐家凌指着墙上的时钟说。
他微怔。没想到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没有人提醒他用餐的时间已到。
“……你倒是了不起,居然能让这么多人欢迎你加入公司。”他撇了撇唇,换了话题,不想面对自己竟悲惨得无人邀请的事实,尽避他也不屑。
“那是因为大家都很好相处啊。”她说得理所当然,朝大家鞠躬致敬。
“我早上交代你的欧元汇率走势,你弄好了?”
“嗄?”什么东西?
“你忘了?”他眯起眼。
唐家凌一脸茫然,脑袋中再三搜寻关于他交代过的事,但不管怎么想,就是没这一件,难不成——
她抬眼对上他笑得邪谑的眉眼,立刻确定他根本是在恶整她,他才没吩咐她任何事。
“我这里刚好有一份欧元汇率走势图,待会送上来。”茶水间里,有人突地开口。
段凌桀横眼瞪去,认出他是隶属于投信公司的业务副理,虽记不住他的名字,但他对这人有印象,因为对方极具投资眼光,但是个性孤僻难相处,所以才会至今还坐在副理的位置上,难以升迁。
这样难相处的男人,现在竟开口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有多大的本事,怎会这么简单就能收买人心?
“谢谢!”唐家凌压根不睬他的心思,迳自松了口气,万分感激地对帮勘自己的人鞠躬致敬。
就说,公司里的同事都是好人,她前阵子碰巧发现投信公司递上的投资专案中数字有错误,私下告知修改再送往总裁办公室。如今人家就马上报答她,真是太感恩了。
她笑得眉眼勾弯,直起身子的动作过大,瞬间晕眩了下,在段凌桀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时,便见几个或站或坐的男人动作迅速的冲出列,将她护得牢牢的。
“家凌,你没事吧?”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我没事、没事。”她赶紧稳住自己,勾起笑。
她不算漂亮,但有双温柔的眼;她很有脑袋,但私下帮人不居功;她很有胆识,敢叫总裁不要吵她,因而,她的丰功伟业迅速在公司间传开,所有人都对她有兴趣极了,与她接触过后,更觉得她身边有股教人安心舒服的氛围,吸引着人群靠近。
“你们的眼光倒是挺冷门的。”拢起浓眉,段凌桀心里有股不悦,却说不出所以然。
“是独到。”唐家凌纠正。
“你到底有什么邪门把戏?”他再一次打量她。
她轻着淡妆,但仅能稍稍掩盖脸上的细微疤痕,改变不了五官的平淡。她的眉太细,眼窝深凹,唯有那张唇点上唇蜜之后,看起来鲜女敕欲滴,尤其当她微微噘起时,竟有股异样风情,就像是每回嘉乃被他逗到跳脚时的无奈。
发现思绪再次转到唐嘉乃身上,他的眉蹙得更紧,无法理解自己为何总是下意识地拿她和死去的女友比较。
那根本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邪门把戏?”她无奈地噘起嘴,扬起手中的棒棒糖。“邪门把戏没有,棒棒糖倒是一大把,吃了包准你心甜嘴也甜,总裁要不要吃一点?”
真是的,讨厌她也不需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她很受伤耶……曾经最爱她的人如今厌恶着自己,这滋味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受。
段凌桀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棒棒糖,心隐隐作痛,已经凌迟他多日的头痛更从太阳穴一路蔓延到后脑勺,痛得他眼前一阵模糊,黑暗冷不防降临。
“总裁?”唐家凌惊呼的瞬间,将棒棒糖随手一丢,快步冲到他面前,压根不管他高大的身形会将她压扁,想也没想便伸出双臂将他护入怀里,随即被压趴在地。
吴思珊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叫救护车。”
“珊?”唐家凌不解地看着气定神闲的好友。
“不用担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过劳?”
“嗯。”
段凌桀被送到医院之后,一直呈现昏迷状态,医生诊断完,脸色不耐地丢出要他做好自我管理,再不然干脆去精神科门诊后就走了。
当时,唐家凌还以为这家医院的医生医德太差,岂料竟是——
“这五年来,这样的状况已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也难怪医生认定他根本是故意慢性自杀。”吴思珊淡声解释。
坐在病床边的唐家凌垂下眼,瞅着床上男人铁青的脸色,还有瘦削的颊,心疼不已。直到刚才她才发现,原来他瘦了许多,西装只是被他的骨架撑起而已。
“真傻,就算你爬上颠峰,也得不到我的骨灰啊……”她低哑呢喃着。只因她还存在这个世界,甚至就在他的面前,而他认不出她罢了。
“家凌,你是他唯一的煞车器,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不要命地向前冲。”吴思珊压低声音,只够她听得清楚。
“我……该怎么做?”
他已经有交往中的人,自己实在不应该太接近他,但如果不接近,她又要怎么改变他?
而如果不改变他,那么和他在一起的人,不是要跟着他一道受苦?这样对怡霈而言,太不公平了。
“老大、老大!”
突地,一阵大吼伴随着凌乱脚步声冲入病房内,唐家凌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病床上一阵晃动。“老大、老大,你清醒啊!你千万不能有事,要是你出事了,我要怎么办?你醒醒啊!”
康振平激动地抱着床上的人,狠狠地摇蔽。
“……我还没死,不用这么急着哭坟”被吵醒的段凌桀眼睫未动,眉头先紧紧拢起,一把将凑到他胸前的男人推开。
“老大!”康振平不怕死地又凑了过去。
“走开!”这回,段凌桀精准无比地将他的脸巴走。
“老大,打得好,还很有力,表示病得不是很重!”虽然颜面受创,充满个性的脸庞有点扭曲,康振平却还是开心大笑。
“闭嘴,不准再叫我老大。”
“……喔。”他可怜兮兮地闭上嘴。
段凌桀懒懒看向身旁,对上唐家凌淡噙笑意的脸。“娱乐你了?真是好命的员工,老板生病了,你只需要在一旁傻笑就有钱可以领。”
闻言,她嘴角的笑瞬间凝结,紧紧抿起唇。
“她傻笑是应该的,毕竟差点过劳死的状况也不常见。”吴思珊冷冷地出言反击,不准他欺负好友半分。
“五四三!”段凌桀冷声喊着她的绰号。
懊死的,一个唐家凌搞得他众叛亲离,就连吴思珊都站到她那边去了?
“一二三也一样啦!我告诉你.医生说你这次的肝炎指数已经破表,一定要强迫住院,如果不愿意住院,也一定要在家静养,你自己选一条路。”吴思珊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不住院。”
“好,回家静养,我找个人照顾你!”
“不需要。”他试着坐起身。
“凌桀,你这样不行啦!”康振平适时地伸出手,再将他推回病床上。“至少也要找个人照顾你的三餐,帮你整理家务。”瞧,明明就虚弱得要死,他一推,他就立刻往后倒了。
“没必要!”段凌桀不悦地瞪着他。
面对他一脸没得商量的模样,其他两人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直到有道模糊的声音杀出。
“……不然,要不要联络苏小姐?”
唐家凌话一出口,身后的吴思珊便看得出有股冲动想要掐死她,而病床另一头的康振平则是疑惑地看着她。
“苏小姐?哪位苏小姐?你又是哪位?”
“我……”面对他一连串的问话,唐家凌正想回答就被打断。
“你是指苏怡霈?”段凌桀抬眼问。
“对。”她轻点头。
“你为什么认识她?”他浓眉立即攒起。“我并没有介绍你跟她认识。”
现在他浑身不对劲,疲惫得像是双眼一闭就要彻底和这个世界月兑离,但脑袋却份外清晰,听出她的语病。
唐家凌呆掉,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她这张笨嘴巴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说话一点也不经大脑!要是现在被他看穿身份的话……她要怎么面对他?
自己回来,并不是想要破坏他现在的生活的。
段凌桀眯起眼,注视她试图掩饰的仓惶。
他讨厌她,因为她的存在,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揣测,会让他产生莫须有的幻想,会让他变得不切实际,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他必须要赶她走,让她远离自己,可是莫名的,又止不住想探索她的渴望,控制不了心底那份毫无道理的冲动。
“是我跟她说的。”吴思珊看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出手相助。
“你?”
“能够一大早跟着你进公司的女人,除了苏怡霈还有谁?”
这一句话让唐家凌胸口闷痛了下,急忙垂眼掩去难过的表情。
段凌桀淡淡垂敛长睫,没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自然也没发现她因为他懒于解释,而以为他默认和苏怡霈之间的关系。
“还是,你希望她陪你?”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吴思珊赶忙又问,希望他可以趁这机会说破他和苏怡霈根本没什么。
然而,他却说:“怡霈出国了。”
“意思是说,她要是在台湾,你会希望她来照顾你?”不死心地再追问,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答覆。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好得很。”
这个答案差强人意,还需要再加点压力。
“我打电话给段妈。”主意打定,吴思珊掏出手机。
“你!”段凌桀横眼瞪去。
她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直接指引他一条明路。“既然你需要人照顾,又不希望让段妈担心,那就只好请家凌照顾你了。”
“我?”
“她?”
被点名的两人异口同声,难得有致一同地看着吴思珊。
“有意见吗?”她呵呵笑。
家凌想离开?她偏不给机会!凌桀想视而不见?想都别想!她就不相信让两人近距离的接触,他们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了让两人相处,之后她假借找医生问些问题,顺便将康振平一并拎到外头。
“思珊,你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想把老大跟那女孩凑成对!你……就算替老大着想,你也该挑个漂亮一点的!”康振平小声抗议。
“你懂什么?”她眯眼瞪人。
“就是不懂才问!”他可不是被吓大的,被她瞪久了,也会逼出免疫力。
吴思珊看着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如果他们不能相爱,我没有办法相信爱情,如果爱情到底只是两地相思,这样的爱情,谁都不能服气。”
她就不服气,因为她站在一旁看了两人恋爱十年,那么美好,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她没办法接受。
康振平愣愣地看着她。“……怎么你这种说法好像有点怪怪的?他们、老大……等等,你走慢一点,我还没问完!”
坐在计程车上,段凌桀的脸色异样铁青,一半是因为生病,一半是因为无处可发泄的怒火。
唐家凌如坐针毡,不时偷觑他,然而只要一对上他的眼,便立刻会获得他似笑非笑的冷箭一枚。
懊冷漠的眼神啊,记忆中,他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好特别……好伤人。
“不用一脸不甘愿,待会你就可以坐着计程车回你家。”她受伤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冷声讥讽。
“可是……”
“谁才是老板?”
“可是,你需要人照顾。”他的脸色很差,眼中布满血丝,让她很担心。
“我不需要一个看起来比我还需要照顾的人来照顾我。”
“我身体很好!”她说真的,和五年前相比,她现在能够出现在他面前,除了奇迹,还有她不放弃的坚韧生命力。
因为,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只是没料到再相逢时,结果与想像差之千里。
“哈。”他哈了声,充份的不屑。
“哈哈。”她哈哈两声,完全拷贝以往的相处模式。
段凌桀死瞪着她,不满光是这样看她,心绪就被牵动,只因为她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作。
她的身上像有许多谜团,每一个都勾痛他的心,让他厌之入骨,偏又管不了自己的目光。
没多久,车子停在他家门前,他看见她惊诧地瞪大眼,仿佛他住在这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而非纯粹因为站在一幢豪宅前惊叹。
“我住这里,你有意见?”掏出钥匙,他推开了门,见她猛地收回视线,笑得有点心虚。
“没、没有。”她回得很快,用力摇头,柔软的发丝在半空中飘荡,勾出漂亮的弧线。
没有才怪!珊没跟她说他搬家了,而且还是搬到她家……对面。
唐家凌进他家门前,不忘看向对面三层楼的独栋庭院豪宅。
她回台湾之后,就是住在这里,但因为两人作息时间不同,所以,她完全没发现他就住在对面。
她以为他还住在面摊楼上的……她想着,直往前走,压根没发现前面的人早已停下脚步,硬是往他怀里撞,痛得捂着鼻子小声哀叫。
“你干么停下来?”
她的声音粗哑难听,但是骂人时却带了点甜甜的撒娇味,这一点像极了嘉乃……段凌桀一双眉皱得死紧。
“谁准你进来?”
“嗄?”她捂着鼻子看他,他脸上的冷漠已经说明非常不欢迎她,那样彻底拒绝的态度,让她心间微微抽痛。
“可是、可是珊说……”
她不能丢下他不管,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的气色很差,身体很虚,总是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可是他不让任何人照顾,她只好厚着脸皮留下。
“珊?”这么亲昵的称呼?
思珊个性强势,知心好友没几个,嘉乃正是其中之一,不过思珊强势归强势,但真诚直率,没有城府心机,所以嘉乃很喜欢她,总是唤她为珊……
她……段凌桀眯起沉不见底的乌瞳,想要从她身上找到某种合理的相似点,但什么都没有,困扰他的只有无端起伏的心绪。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外头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唐家凌闻声,欣喜地回头。“段妈……”
尽避嗓音沙哑,但她特殊的柔软声调和拉长的撒娇尾音,教段凌桀眉头挑了下。
周美琪同样一愣,直瞪着她,眉头皱得都快要夹死蚊子了。
“你是……”
“我——”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然而到嘴的话,又在瞬间被用力咽下。
她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不禁在心里自问自骂。笨死了!居然一受委屈就想要找段妈评理,忘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妈?”段凌桀的声音冷冷的,但唯有自己清楚,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有团火快要烧融他心间的封印。
唐家凌用力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睫,缓如乌龟般地转过身来,也趁机想好借口。“因为珊跟我说她要打电话跟段妈妈联络,所以我猜这位一定是段妈妈。”大热天里,她却冒了一身冷汗。
听完解释,段凌桀烧红的心瞬间冷却。“多管闲事的女人!”不过是巧合罢了,瞧瞧他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
嘉乃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不管他再怎么祈求,怎么折磨自己,她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见他转身踏进玄关,唐家凌才松口气,再回过身,面对周美琪,轻勾起想念的笑。“段妈,你好,我是唐家凌,总裁的秘书助理,是吴秘书要我送总裁回来,顺便照顾他的。”
她好想念总是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段妈,好想念她总是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说,等她当她的媳妇。
“……喔。”周美琪傻愣愣地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伤,随即又甩开过往旧事,慈爱地牵着她的手。“你在他身边工作,一定吃足了苦头对不对?”
“呃……”她呵呵干笑。
“那孩子,说都说不听,待会我好好骂骂他。”周美琪握紧她的手,意外她的掌心粗糙不堪,仔细一看,发现她的右手心里有颗模糊的红痣。
她不禁怔忡,眯眼看得更仔细,翻看着她的手,然而她的手心却像是受过严重的烧烫伤,竟连掌纹都模糊不清,更遑论是颗不是很鲜艳的痣。
“段妈,我的手受过烧伤,会痛。”唐家凌哑声喃着,想要抽回手。
“啊!”周美琪一脸抱歉地松开手。“抱歉,我不知道你受过烧伤,你……”
仔细看,才发现这么热的天气里,这女孩竟然还穿着长袖长裤,衬衫的扣子更扣到最上头,但依旧掩不住她雪白颈项间的细微伤疤。
“没事了,我已经好了。”她笑眯眼。
周美琪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神,苦涩勾笑。“你真是个好女孩,好勇敢。”好像嘉乃……除了脸蛋不像,身形不像,声音不像之外,这温润的性子,真像。
如果嘉乃还在,不知道该有多好。
周美琪带来一些食材和晚餐,强迫儿子乖乖躺在床上当大爷,另外还给予唐家凌百分之百的权利,让她无后顾之忧地留下照顾他。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待母亲离开,段凌桀的脸立刻臭得像是被人倒了几亿的债。
看来,她确实是法力无边,不仅可以收买他的员工,就连他妈都一并收买了,而且花费的时间还不过一两个钟头而己。
“哪有?”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她动手解开药袋。“段妈人很好,你要乖一点,不要让段妈担心。”
“关你什么事?”他哼了声,看她的十指不听使唤,好半晌都倒不出药,忍不住轻啧了声,坐起来抢过药袋,一把扯开,把药倒进垃圾桶里。
“你!”她气结。
“出去。”他冷声斥道。
唐家凌压根不怕他,狠狠瞪他一眼,迳自捡起散落在垃圾桶内的药片,慢慢地撕开包装。“不行,段妈说你要是不听话,就随时打电话给她,你现在想要见她吗?”
“你在威胁我?”段凌桀眯起黑眸。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怎样?”面对不听话的小阿,就必须拿出不同的做法!“吃药,不然我打电话给段妈。”
躺坐在床上,段凌桀双手环胸,定定地打量她。
她有张巴掌大的脸,脸颊瘦削,眼窝凹陷,更显得那双眼分外立体,可惜脸色苍白如鬼。最突兀的是那张唇,看起来丰润诱人,但吐出来的声音惨不忍睹。
然而,老教他烦躁的,是她的眼神。
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在她眼中,他看见许多情绪,伤心、不满、怜惜、不知所措,而如今,他更看见了——
“你喜欢我?”否则,她没必要为他担心。
苍白小脸突地翻飞出淡淡红晕。
“走开,我不喜欢丑女。”
胸口一窒,她勉强自己勾笑,反唇相稽。“你就祈祷你千万别爱上我。
怔了下,没料到她会有这般夸张的回应,他不禁笑得嘲讽。
“放心,我眼睛还没瞎。”
“是啊,眼睛是还没瞎,但身体要是再不顾,早晚全身烂光光。”
“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要是出事,我的薪水要找谁领?”
“你可以找下一个老板领。”换句话说,她可以自动离职找新东家。
“不行,我这个人向来有始有终。”她拿起放了几颗药锭的小纸杯晃到他面前。“吃,不然我打电话跟段妈投诉!”
她知道,段家父母一直是他唯二的死穴,除她之外,就只有段爸段妈能够镇压得了他。
“……卑鄙小人。”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药。
“承让。”她喜孜孜地送上白开水。
明明已死绝的心,面对此等白目的人,不分男女他都应该立刻将之逐出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段凌桀却笑了,也突然明白了。
他知道她是怎么收买人心的,这方法就跟嘉乃如出一辙——一味的真挚待人,认定就勇往直前,不顾一切地付出。
但是,他有什么值得她付出?
……他不过是个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