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炎一夜未眠。
浓纤的长睫垂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眼去眸里未散的猩红。
媚药的余威还在体内作祟,但是他已经完全清醒,只因她的泪和咬得红肿淌血的唇,还有被他紧扣得淤青的手腕,和雪肤上的点点青红,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她看起来睡得极不安稳,脸上布满横陈泪痕,层层网住他暴动的心,逼迫他清醒,然而为时已晚。
他像永不餍足的野兽,一次次地要着她。
一直被他捧在掌心疼爱的丫头,如今竟被他蹂躏得遍体鳞伤,他几乎想杀了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竟被惹恼到不顾一切地反扑她。
这不是他的本意,但如今摆在眼前的,又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紧握的拳缓缓张开,他探出长指,轻抚她的颊面,但明小满却突地张开眼,眸中有瞬间的恍惚,之后猛地清醒,吓得整个人卷着被子直往内墙退,神色有如惊弓之鸟。
李彧炎的心像被人剜剐着,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缩回。
“……小满儿。”
明小满乌丝散乱,遮住她的眼,让她看不清楚他的容颜,也不想看清楚,她只想要离开这里。
“我要回家。”她清楚记得昨晚他的可怕,他是那么的骇人,无视她的请求,强要了她的身子。
“……”抿了抿唇,他的眼眶一阵刺痛。“好,待会我送你回李宅。”
“不,我要回我跟凌的家!”
“你已经不能再回凌的身边,你已经是我的人!”他低喝,不愿再听那些伤人的话。“听着,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娶你为妻。”
明小满瞠圆眼。“……不!我不要!”不,事情不该变成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能嫁给他,否则这样一来,她当初选择离开他,忍着思念刻意淡漠,还有什么意义?
“由不得你说不!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以为凌还会要你吗?”面对她的惊恐,他心如刀割,但又无法安抚她,只好选择以强硬态度让她屈服。
“凌不会在乎的。”她摇着头,努力寻找对他最好的办法。“爷儿,请你放过我,放过我。”说着,她伏在床面祈求。
李彧炎直睇着她央求的姿态,泪水凝聚在眼眶。“……不!今生今世,你休想离开我。”
为何要用这种姿态央求他?难道,她真的对他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难道,要她嫁给他,真教她如此深恶痛绝?
无所谓了,恨他也好,怨他也罢,昨夜的错误让他下定决心将错就错,谁也别想要阻止他!
明小满猛地抬眼,泪水掉得仓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何要让她忍受的一切功亏一篑?
如果他硬是三思孤行,那么这些年她忍受的……到底算什么?
“因为我爱你,我要得到你,就算凌会从此恨我,我也认了。”她的泪水让他心痛如绞,却又必须强迫自己残酷。
也许,她爱的真实凌;也许,在她心里,容不下他的身影,但……又如何?
他曾想过照乌灵说的去做,只要能让自己动心的,必定要抢到手,但碍于凌,他才迟迟不敢有任何表态。
可今天过后,一切都不同了,也许他将要失去一个他倚重、亲如手足的兄弟,不过哪怕要他拿天下换取一个她,他也心甘情愿。
明小满泪如雨下地看着他,又气又伤心,恼他不懂她的挣扎有多艰难,竟然如此轻易破坏她处心积虑想出的保全他之道。
李彧炎狠下心,不看她的泪眼,余光瞥见掉落在被子边的玄石银手链,拾起一瞧,已经碎成数段。
他紧握在手,收进怀里,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什么,同时也破坏了什么。
然而,不管对错,他已下的决定,绝不回头。
马车从商埠驶入南城门内,被人通知驾着马车去接人的褚善,远远便看见上官凌走出铺子,站到大街上,甚至缓缓走到路中拦住马车,逼得他不得不拉紧缰绳。
“怎么了?”马车内的李彧炎掀起窗幔。
“爷儿……”
褚善话未完,上官凌已经走到马车边,面无比起地开口,“可以把小满还给我了吗?”打从他知道李彧炎差人找褚善出城,他便在这里等着。他们要回李宅,必定会经过他的铺子。
没料到这么早就碰上他,李彧炎神色微僵。
“凌……”
马车内突地传来明小满哭过的低哑嗓音,上官凌先是一怔,接着迅速将整个窗幔拉开,发现她脸上的泪痕与唇上的伤痕后,神色一凛,直接拉开车门就要抓人。
“凌!”李彧炎想制止。
“别碰她!”上官凌动作却快上一步,将明小满抱下马车,随即弯身掩住她,不让街上人潮看见她的狼狈。
李彧炎想将她抢回,然而瞧见她把脸埋进上官凌怀里,胸口又是一阵刺痛,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爷儿?”褚善走到他面前,一脸担忧。
他没回话,只是下了马车,跟着走进铺子里,只听见后头的内室中传来陌生女子的尖声叫骂。
“明小满,你真的很不要脸!明明说好要帮我的,结果竟是为了自己!”
“小辰,出去!”上官凌低斥,将怀中人搁置在床上。
“我不要,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明小辰一脸气急败坏。“还敢说你没有非分之想,还真的答应要帮我,原来你全都算计好了,全都是替自己着想,但我告诉你,就算你真上了李彧炎的床,真有了他的孩子,他也不会要你的!”
上官凌一听,毫不怜香惜玉地赏了她一巴掌。“出去!”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玄人罢了!”
“那就请你别踏进玄人的居所,也别利用玄人的丹药去达到你自己的下流野心!”冷凛着脸,他俊美五官戾气顿现。
“你以为我喜欢来吗?”明小辰气怒的捂着脸,扭头就走,一出门口便撞见面色铁青的李彧炎,吓得瞠圆了眼,下一刻,她随即被他朝后颈一击,昏了过去。
他做了个手势,要身后的褚善将她带走,自己则更踏近内室门边,仔细听着里头的对谈。
“凌,怎么办?我真的会怀有他的孩子吗?”
上官凌不语,只是取来药膏,涂抹着她唇上的伤口。
“凌,我不要这个孩子,你替我想个办法,我不要留下这个孩子!”明小满紧抓着他的手,泣声哀求,“这个孩子不能留,不能留……”
门外的李彧炎胸口剧烈起伏,无法再忍,一把推开了门,月兑口就吼,“为什么不能留?”
她不要他的孩子,她居然不要他的孩子?真是厌恶他到这种地步,竟连可能留下的孩子,她都选择要在此刻除去?
“我没有邀请你进屋,请你出去。”上官凌眼都不抬地下逐客令。
“凌,你可别乱来。”
“乱来的人到底是谁?”抽紧下颚,俊眸指控地瞪向他。“你是我们最崇敬的大哥,可你瞧瞧你对小满做了什么?你明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却占有了她!”
他知道明小辰在算计什么,亦知道小满偷了媚药,但他没想到结果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近日他曾占卜,得知身边将有大转变,但这样的变化却不是他乐见的,尤其小满是在不愿意的情况之下被强行占有,这一点,他无法原谅!
“我……”
“别跟我说是媚药的问题,只要你有心,就能把持得住。”双手紧握成拳,他深吸口气,低声说:“不管小满有没有怀下你的种,我都会喂她喝红花,从此之后,你我不再是兄弟,也无需再合作,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李彧炎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黑眸痛苦地眯起。“我……要迎小满儿为妻。”
“你还真敢说!”上官凌唇角抽动,蓦地起身挥拳相向,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凌,别这样,别……”明小满碎声低泣,泪水沾湿他背后衣料。
“你可以打我,我不会还手,只请你把小满儿让给我。”李彧炎站得笔直,不敢求他原谅,只盼望他能成全。
“你把小满当成什么了?”
“我最爱的女人。”他道。
上官凌一怔,身后的明小满更是泣不成声。
“我爱她,在你说要迎她为妻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没将她当妹妹看待……我惜她怜她,可她已经有了你,所以我退让……我以为我可以祝福你们,但我做不到。”李彧炎闭上眼,等着他的拳头落下。
然而,上官凌却只是眯眼审视着他,怒气从眸底缓缓褪去。
“你说的很对,只要我有心,我就可以把持住,可是当我知道小满儿竟为了自己的妹妹而对我下药,我……像是疯了,无视她的哀求强占了她,我……简直禽兽不如,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不奢望你原谅,但,请你把小满儿交给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她,就算哪天我早她而去,也会让她下半辈子无虞。”
上官凌缓缓垂敛长睫,闭了闭眼之后,仿佛决定了什么,突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打在他脸上,打得李彧炎往后退跌,撞凹了门边的五斗柜,里头的藤盒翻落,一堆细小物品全都掉了出来。
“不要!”感觉上官凌还要再往前,明小满急忙冲向前去,一把拥住李彧炎。
“凌,别打,别打他,我没有怪他,我没有怪他!”
李彧炎被打得跌坐在地,却并不特别疼痛,只是眯起眼。她紧抱着他,让他的脸埋进她的胸前……他困惑了,无法理解。
“你若不怪他,为什么要哭?你若不怪他,为何不要他的孩子?”上官凌面无表情地问。
“我……你明知道……”明小满抿嘴,泪流满面。
李彧炎拧起浓眉,无法理解她背道而驰的动作,习惯性地垂睫深思,不意竟发现五斗柜掉出了许多眼熟的东西,他随手拾起一个油纸袋,翻开一瞧,里头居然是一块玉葱糖酥。
糖酥看起来放置颇久,雪白色泽变得极为黄稠,而另一个小油纸袋里,则是她最喜欢的杏饼,虽然早就馊了……还有糖葫芦、栗子酥糖,甚至不少稀奇古玩……
靶觉怀里的人沉默得极古怪,明小满垂眼探去,惊见她的宝贝收藏全都掉了一地,而他正一件件地翻看着。
“不许看!”她七手八脚地将她的宝贝拨到一旁,然而手却蓦地被抓紧。
“……小满儿,这不都是我许久以前送给你的东西吗?”那些糖和饼,是因为她喜欢,所以每隔一段时日他便会拿一些给她。
他以为她该是吃完了,岂料却都各剩下一个,放在藤盒里头,甚至还有他在外头差人送回的各式珍玩,原来她都收得好好的……
“我……我只是忘了丢。”她随口搪塞。
“那就丢了吧。”上官凌冷冷接话。
没错,他是故意揍彧炎的,故意将他打向五斗柜的方向,让他看见小满的矛盾挣扎。
明小满抬眼瞪去,但同一刻,她也被扯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霸道却温柔的力道,像团火般将她包围。
“你……我问你,你的心里可有我?”李彧炎问得小心翼翼,心开始疾速狂跳。
“没有!”她想也没想地回答。
“看着我!以我的命起誓,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他扳动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明小满怔住,泪水决堤。“干么用你的命起誓?”
“这样我才能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重量。”一个藤盒盛满了多少秘密,他便看清了多少事实。
小满儿向来腻他,没道理说变就变,就算变,她的本性那么良善,又怎会对他说尽无情话?一定是有缘由的!
上官凌看了眼两人,余光瞥见褚善在门外探头探脑,索性走到房外,关上门阻绝他的窥探,也顺便让他俩把话说开。
“说啊!小满儿,告诉我,你讨厌我,一点都不想见到我,以我的命起誓,告诉我。”他强迫自己冷静,循循善诱。
“我没有讨厌你,我没有不想见到你……”她不要用他的命起誓,就算是玩笑话,她也不要。“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我逼你什么?让我爱你不好吗?”
“不好……”她摇着头,哭喊出声,“不要爱我……”
“……因为你是玄人?”
她霎时瞠目结舌,豆大泪珠挂在眼眶,看着他从怀里取出碎裂的玄石银手链。
“我不是因为现在看到玄石才发现,而是在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玄人。”
在她饱受欺凌,他一直苦思不解地抱着她时,看见她额上的凤凰刺青,那鲜红的月环印才让他顿悟了玄人不只额面有玄石,就连身上某处都存在证明身份的月环印。
玄人的月环印不会出现在特定的地方,然而她偏是生在最显眼的额上,当初明叔叔为了不让她受苦,才会在他爹的建议之下不镶上玄石,改刺下凤凰图腾掩饰。
明小满说不出话,难以置信他明知她是玄人的身份,却还疼惜着她。“哥哥,我是玄人,我会害你的……”她呜咽着,泪水泛滥。“娘死了,爹也走了,连李伯伯都……”
“不关你的事,你怎么会傻得把事往身上揽?”他轻斥,不敢相信她抗拒他、排斥他,竟全是傻气地想要保护他。
“可是那些年你陪在我身边,李家产业真的不断出事。”她滴落豆大泪水。
当祸事一件件发生,她不得不感到恐惧,害怕祸患延伸到他身上,所以只好狠着心躲避他到底。
可是,他却还是每回衔月城,必来探她。
“傻瓜,那是天灾!”被无端排斥疏离的真相终于大白,他又好气又好笑。
“玄人这么了得,能教老天不下雨?能够呼风唤雨,将江河倒灌淹上岸?”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玄人不详,会惹来祸端。”
“那不过是传说,我问你,究竟哪场战事是玄人发起的?还是瘟疫是玄人制造的?为什么硬要把祸事都推到玄人身上?说穿了,那不过是些无能的在位者替自己月兑罪的推托之词罢了。”
明小满直瞅着他,内心被他的说法撼动,就连站在门外的上官凌也不禁动容。
一直被视为不详祸害的玄人,彧炎却能用如此豁达的说法替他们洗清冤枉,不由得教他想起爹刚死的那一年,他走在路上被人拿石头丢,就是彧炎护着他,大声告诉周遭每个人。他是他的弟弟,谁敢对他不利,就是和李家为敌。
“传说凤凰来仪,降生的孩子会拥有荣华富贵,一生顺遂如意,然而你出生时凤凰降临了,你却饱受欺凌,你说,传说等于事实吗?那凤凰比得了在你身边的我吗?又,所谓的不祥之人,能赢得过昏庸皇帝逆逃邙行,导致天灾人祸吗?”
“不详,那是别人说的,我就说玄人是擅长药理、能卜卦的能人奇士,多年前要不是凌交代我绕道而行,我早就死在山崩之下了,身为玄人的凌救了我,身为玄人的你让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你说,玄人是祸害吗?”
他哺着,吻去她脸上的泪。
“别哭,我要尽我所能地让你展笑,一世无忧。”他轻声保证,并请求着。
“别拒绝我,让我爱你。”
因他一席话而感动万分的明小满,水灵杏眼满是泪水。“……我真的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请你待在我的身边。”李彧炎笑了,阴郁全数消失不见,只因她一句话。
终究,她心里是有他的。她的无情是刻意地退避,是一心为他好,心意让他感动,方法却让他抑郁许久。
“可是,你不是要迎娶公主了吗?”她扁着嘴。
他不禁低笑。“不,我从没想过要娶她。”
“可是这样的话……”
“我爹在世时曾告诉我,想保住最珍视的东西,手上一定要握有压倒性的胜利筹码,而我一直谨记在心。”他轻拥住她。“相信我,一个射日皇帝,我没看在眼里。”
他不是说大话,而是他确实拥有可以撼动整个皇朝的实力,这一点,他有必要让皇上知道,身为商皇的他,可以在整个亚域大陆呼风唤雨,谁都不能威胁他。
“这话要是给别人听见,可是杀头大罪的。”她低呼,怕他的狂妄会替他找来杀身之祸。
“你担心我?”他更乐了。
她抿着嘴,哭得杏眼红肿,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李彧炎满足地轻叹一声。“好,决定了,三天后,我带你到京城,到皇上面前把话说清楚,然后我要在李家宗亲面前,正式迎娶你为妻。”
“可、可是……”
“没有可是,成亲是咱们的事,告诉他们只是祖宗规矩罢了,要是你真的在意玄人身份,大不了别告诉他们不就成了?”想到她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他忍不住笑得好满足。“明天,记得要回我一支舞,群聊制作然后后天我们就立刻起程。”
“……回舞?”
“避邪典不都是如此?在避邪夜定下衷情,三日后必得要回舞,以表示你的心意。”他不信光怪陆离之事,更不信一支回舞真能圆满彼此,但只要是属于好的一面,他都愿意尝试,姑且信之。
“可,我的舞跳得不好,已经好多年没习舞了。”看上回帮小辰忙时,她被安排在最后面的位置就知道了。虽说回舞没有指定舞码,但她的舞跳得不够好,不想献丑。
“那么,直接表白亦是可行。”他坏笑,轻掐她软女敕的颊。
“我、我……”明小满顿时羞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掐着颊,羞涩地垂下长睫。
听至此,门外的上官凌神色难掩落寞。
虽说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真正来临时,还是教他心底难受。
“上官公子,节哀顺变。”站在他身旁的褚善很感性地拍拍他的肩。
他微扬眉。“哪来的节哀顺变?你要恭喜我,得到一个商皇妹婿。”亏褚善心细如发,说出的话还真不能听。
他不是退让,而是从一开始,小满追逐的身影就不是他,所以他只是在那段时间里保护她,然后再将她……交到真正的真命天子手中罢了。
当日,明小满理所当然地被李彧炎带回李家住下。
翌日用过晚膳之后,在李家的后院花园凉亭里,摆了上好的针君茶和几碟差点,李彧炎坐在里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回舞。
等了好半晌,才见到明小满搭着及膝的貂裘斗篷,正身是衔月城特有的绑腿纱质舞裤,露出一截玉女敕小腿和润白脚踝。
“怎么连鞋都没穿上?”他见了,立刻瞪向褚善。
“爷儿,这不是小的主意,是明小姐、呃不,是夫人坚持的。”他快快解释。
李彧炎想起身。“小满儿……”
“别动,我要跳了。”她急声阻止他。“先让褚善哥退下吧。”
“犯不着连鞋都没穿吧。”他还在咕哝,使了个眼神,褚善随即退到拱门外候着。
明小满这才解下貂裘斗篷,底下露出的竟是那天在城主府穿的硬式抹胸。
抹胸以大红为底,金绣牡丹,而舞裤则是红霞纱点缀着金丝片,腰间还系了条金玉锁片,让她在月光底下,衬得肤色更白。
他皱起眉,怕她冷,想要阻止,却见她深吸口气,软声唱道:“盼朝朝暮暮,厮守一世红尘路……”
他突地顿住,呆呆看她轻移步伐,任身上的金玉锁片发出清脆敲击声,犹如最天然的奏乐。
“愿全心守护,为君踏进不归路……”她吟唱着,柔软身躯如苇在风中款摆,形如凤凰,翩然飞扬,眸漾羞涩,唇勾喜悦。
李彧炎看得目不转睛,想起这支舞是那年避邪典上,她娘亲所跳的舞。
那是一支献祭的舞,象征着把自己当成贡品献给海神,而如今,她是打算把自己献给他了?
“痴魂追梦逐,携手共度黄泉路……”明小满徐步舞进凉亭,腰如蛇移胸如浪,玉臂张扬,十指如葱,随着舞步如幻轻捻,一会掩面遮唇,霎时伸臂探至他面前,眉梢眼底含羞带怯,挟痴噙恋,“贪旋影弄舞,抬眼回首来时路……”突地,她一个大旋身,动作轻如雀鸟离枝,翻身跪伏在他身边。
久久,李彧炎都还回不了神,仿佛瞧见了天仙下凡的奇幻舞姿。
“……好痛。”突地,她低声哀叫。
“小满儿?”他赶紧将她拉起,发现她直搓着膝,马上拉起她的绑腿宽裤一瞧,只见那白润的膝上竟给跪出了淤痕。“傻瓜,你何必挑这种舞?”
他不舍地替她揉着,瞥见她玉女敕的手腕上还残留着他那日纵欲,紧扣住她的血痕,眸色不由得一黯。
“这首歌和舞,群聊制作可是我娘对我爹诉情时唱和跳的。”她扁起嘴,怀疑他根本没仔细听她唱了什么。
她的歌声并不好,就连舞艺也比不上小辰,然而她仍挑了这支歌舞,都是为了他。
“这不是辟邪典上献祭的舞?”
“是啊,要不是爱极了,谁要献上自己?”明小满娇嗔。“当年我娘本是不愿嫁,不愿生的,然而却爱上了我爹,想替我爹传承子嗣,才生下了我。”
“她为何不愿生?”
“……不想再生下玄人后代,她不希望她受到的苦,也让自己的孩子尝到。”
那时听娘说,未到衔月城之前,玄人受到诸多排挤,甚至会莫名被杀,在那些人眼里,玄人比畜生还不如。
“你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气我……”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被歧视。”
“你的孩子亦是我的孩子,我会替我们的孩子打造一个没有歧视的天下。”李彧炎深情地望着她,“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我要让他成为一代霸主,看还有谁敢瞧不起他。”说罢,便想去亲吻她柔女敕的颊。
可明小满却瑟缩地略别开脸。
“……你怕我碰你?”他的心顿时一痛。想起那晚,他便恨自己入骨,明明是自己最珍视的人,他却偏偏用了最残忍的手段伤害她。
明小满羞怯地摇摇头。
“不然呢?”长指在她圆圆的颊上轻抚。
她有着精致的五官,水灵杏眼和秀挺的鼻与红滥菱唇,使她具备了美人的条件,然而圆圆的小脸却又使她显得稚气,像个瓷女圭女圭,教他爱怜。
“……会难为情。”她细声说。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男女恩爱,会想要厮磨温存是天经地义的。”他喃着,抱起她回座,轻吻她的颊、她的唇。
“那么,改天你是不是也要回我一支舞?”
李彧炎微扬起眉,不解话题怎会转得这么快?
“我献舞,你该回舞,这样的话才是圆满,不是吗?”她边说边扁起粉女敕的唇。“多不公平,还得要女子先回舞示爱,往后定要改,改成男子先献舞,再由女子决定要不要回舞。”
“这有什么问题?改天我就回。”
她张大眼。“改天是什么时候?”
“改天就是改天。”
他不懂舞韵,要他起舞,简直是逼他去死。
明小满挑起眉。“你该不会连舞都不会跳吧?我爹爹可是衔月城第一舞官,他的舞姿宇神俊朗,难怪我娘会爱惨了我爹。”
李彧炎这下可不服气了。“明儿个我带你上京,顺便带你去镇金县,让你瞧瞧咱们射日的金矿,保证你爱惨了我。”
“这是什么说法?”
“你知道,要开采一座金矿得要耗费多大的心神,你才会知道你未来的良人是众人敬畏又胆寒的商皇。”他说着,开始朝她的弱点着手。“那里头有各式金条、金片、金块、金砖,还有金匠雕刻的各式首饰。”
“真的?”说到雕饰,她双眼立即发亮。
“到我房里,听我说说各地风情,你就会发现衔月城不过是一座小小商城。”
“那可不成,我答应凌今晚要跟他一聚。”她虽然一心向往,但仍没忘了自己的好表哥。“凌今晚在客房住下,我要跟他聊些体己话。”说完,随即从他脚上跳下,她搭起斗篷,一溜烟就跑了。
被抛下的李彧炎僵在原地,一阵恼意翻起。
“爷,要不要我想个法子,把上官公子赶出去?”被明小满唤进来服侍的褚善很清楚主子的心思,话一出口,就是一针见血。
“……你认为我的心胸不宽大?”
“不是,爷只是一个善妒的人。”
褚善心细如发,只可惜说话不懂拐弯,所以一说完,立即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气,赶紧自动闭上嘴,乖乖往后退,直到主子看不见他为止。
可是心思单纯的他还是很疑惑,主子为什么要把气出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