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遇春开张眼时,眼前是张教他魂牵梦挂的面容,璀璨星眸闪动这泪光,凌唇勾得微弯,让他不自主地喊出心爱女人的名。
“铃儿?”
只见那似梦如幻的美颜怔了下,笑落一滴泪。“爹爹,是我。”
他怔了下。“……袖儿。”
“爹爹。”红袖笑扁嘴,抹去脸上的泪。“爹爹,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她连作梦都不敢奢望有一天爹爹会来找她,甚至以为爹爹早已不在人世。
“胡说什么?!我要上京之前,曾差人送信到尹府,你没收到吗?”
“咦?”她眨眨眼。“……我不知道。”
仇遇春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头昏得很。
“爹爹,你别动,大夫过来了,说你染上风寒。”她赶紧端来热茶,慢慢得喂着他。“你是来找我的吗?怎么会在外头等得浑身发颤?你到底等了多久?”
他直瞅着她,抿紧唇,神态寒凛。“我在外头等了一日夜。”
“咦?”她一愣。“你要找我,只要告诉守门的小厮就会有人告诉我了呀。”
“我说了,可是这府里的每个下人都说,这里没有一个叫袖儿的。”
办袖瞠圆眼。“……怎么可能?”
“我会骗你?”
“可……可是,没道理呀。”她百思不得其解。“府里的人都挺喜欢我的,没道理会这么说。”
“我五天前便来过一回,正因为他们说这里没有一个叫袖儿的,所以我每逃诩来,等着不同的下人出府,但问出的答案都一样,可我不死心,今儿个就在这里守着,总算……教我等到你了。”仇遇春轻握住她的手。“终于见到你了。”
办袖很困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状况。如果今天她不是为了雕版特地回来,那爹爹岂不是要冻死在外头了?
“你在这里可好?”
“嗯,主子待我极好。”
瞥了一眼女儿的打扮,仇遇春蹙起眉。“……你是何时被发现是女儿身的?”
办袖立时将当年的事说过一遍。
“难怪你会以为我要丢下你。”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居然那么快就露陷。当初因为她年纪小,所以他要她扮男孩儿,心想如此一来,才比较不会被人欺。“这么说来,你的主子还挺不错的。”
“是啊,可是我真的没收到信,许是下人把信交给爷儿。”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十年契就快到期,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仇遇春紧握她的手。“我在城北的胡同里买了一间屋子,往后咱们父女便在那儿住下,好不?”
办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能够回爹爹的身边,是她不敢奢望的梦想,如今梦想实现,她却没有感到万分惊喜,只因她已有了相伴一生的人。
“怎么了?你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在想,爹爹怎么会有那么多银两买下一间屋子?”她想现在还不是说实话的时候,便转开话题。其实爹穿得并不好,身上仍有好几处补丁,像极了当年娘替他缝制的最后一件衣衫。
“那年我将你娘亲的遗物送回娘家,刚巧遇见友人,对方拉着我到西域游走,后来再回到京城行医,我藉此攒了一些钱,算算你的卖身契也差不多到期了,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他简单地解释。
“原来爹爹是大夫。”
“你这小丫头,都忘了我常带你在山里溪边走,教你认识一些有毒有益的花草了吗?”仇遇春轻敲她的额。
办袖笑眯了眼。“我记得,可我从没见过爹爹行医过。”
“那是因为爹连你娘亲都救不了,还当什么大夫呢?”
“可是爹爹现在又开始行医,娘一定很开心。”
“也许吧。”他想了想,又问:“如果跟你的主子商量,让你提早离府,他应该会答应吧?”
“呃……”
“咱们十年不见,小袖儿成了个大美人了,爹希望今年可以有你伴着过年,不再像往年那般,孤独一人。”
办袖闻言红了眼,直瞅着父亲,激动的点点头。“嗯,那是一定的,我好想爹爹。”
“那就这么决定。”
“爹爹暂时在这客房里休息,这事我会跟爷儿提的。”
将熬好的药让爹爹喝下之后,红袖才离开客房,走出屋外,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总管胡大娘,她想知道为何府中人要说谎。
然而找了半晌,却不见她的踪影,她只好先回夏荷斋,打算先拿雕版,然而却在经过夏荷斋的书房时,听见细微的对谈——
“大爷,这该要怎么办好?”
“你无须担心,这件事我会跟她说。”
“我没想到红袖的爹竟会在外头守着,今天又特别寒冻,听大夫说,他已经染上风寒,要是再晚一些发现,说不准病情就更重了。”胡大娘顿了顿。“要是让红袖知道,是我要府里下人一律对外说没有袖儿这个人,那可怎么办?”
“这事——”
“大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这里,红袖再也忍不住推开房门,怒目瞠着尹府总管。
苞大娘惊了下,紧张地看着她。“我……”
“是我要她这么做的。”坐在案后的尹子莲淡声道。
当少竹差人通知他这件事时,他便知道这会是一桩麻烦事。
办袖怒红的美眸直瞪着他,难以置信极了。“为什么?”
“大娘,你先下去。”尹子莲摆了摆手。
“是。”
走过红袖身旁时,胡大娘本来想跟她说些话,但瞧她气得直瞪主子,也只能作罢,无奈离去。
霎时,书房里静默无声,只听得见外头雪花堆叠的沙沙声响。
尹子莲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本,从里头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是你爹当年交给守门小厮的。”
此话一出,红袖急步向前,接过信一看,只见上面画着大小两片袖子,旁边有间四方形的屋子,而正上方画着十根棍子,还有一个月亮,她颤着手,登时落下泪来。
“你为什么没有把信交给我?!”她抬眼,水眸赤红。
“我看不出来那是一封信。”尹子莲头痛地捧额说。“更何况,我收到信的时候,刚好是我送你回去,再把你接回府那当头,那时的我接到这种书信,你要我有什么想法?”
“你不需要有什么想法!你只要把信交给我!”
“交给你又如何?”
“这上头画着两片袖子,是指我跟我爹爹!上头十根棍子代表十年,月亮代表思念,意味着十年之后,爹爹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尹子莲傻眼。“……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因为之前我不识字!因为娘一直在生病,爹爹没心思教我识字,所以都用画的,他一画我就知道意思!”红袖紧抓着信,声泪俱下。“你没有把信交给我,让我以为爹爹真的不要我了,让我以为自己被遗弃了!”
“我怎么会知道?那时刚去过你家,我以为他已经不要你,再送上这封信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怕你伤心,所以才把信给藏了起来。”向来慵懒阴柔的嗓调如今被逼得粗哑而急促。
“好,你是为了我好,我信。”泪水烧痛着眼。“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爹爹来找我?”
尹子莲紧抽下颚,略别开眼。“我认为一个抛下女儿十年的爹,没资格回头再找你。”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我是你相公,我有资格保护你,不是吗?!”
“可你根本就是误会了!”
“对,所以我知道错了,这样可以吗?”他挫败地提高音量。
办袖瞠圆眼。“这样可以吗?你一句话就可以算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爹爹为了找我,差点被冻死在府外?!”
如果她今天没有回府,那么她是不是就会成为间接害死爹的凶手?
“……我不知道他会一直待在府外。”尹子莲应对得万分疲惫,没想过一时的决定竟会惹出这样的风波。
他原以为,她爹就算真的上门,也会因为无从得知她的行踪而作罢,谁知道他最终的选择竟然是守在尹府外头,还因而受冻染病。
“对,因为你一句不知道,所以就可以推卸所有的责任!”
“我并没有推卸,既然是我的错,我就担下了,他可以待在尹府静养到身子恢复,这样好吗?”尹子莲沉拧眉,俊脸冷凝着怒气。
“不需要,我现在就带他走!”
“你还能带他去哪里?城外的村落早就已经废了。”见她要走,他随即起身。
“哪儿都好。”
“不准!”
“我的卖身契就快到期了,相信夫人一定会答应让我提早离开。”
“我说了不准!”他一个箭步向前,将她拉进君怀里。“这不过是件小事,我不懂你为何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她目眦欲裂地瞪他。“爷羊儿,你差点害死的是一条人命,是我的爹爹,你却说我小题大做?!”
“我允了要照顾他,不是吗?就算要走,也不耳急于一时!”尹子莲动了气,感觉体内血液正在逆冲,他咬牙忍下。“等他病懊了,再让他走,不就没事了?”
办袖怔怔地注视着他,眸色哀凄。“爷儿,你卯老实说,你不让爹爹来找我,是不是嫌弃他穷酸?”
尹子莲错愕地瞠圆眼。
“就像当年你嫌我一身补丁太穷酸,如今再见我爹一身补丁,你也认为他穷酸极了,不配和你尹府当亲家,所以才要他走,就当他从来不曾出现过?”她声声悲泣,想起过往,很难不这样联想。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心口狠狠纠结,痛得尹子莲几乎站不稳。
相处十年,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一点都不了解?亦或者是她根本不曾试图了解,只因她根本不爱他?
“不是吗?”
“你在……无理取闹。”他低斥,不安却逐渐落实,犹如一把利刃不断朝心深处扎下。
正因为恐惧,所以他才会刻意不让她爹接近她,就怕她爹一出现,她会转头就走,毫不留情……说穿了,在她面前,他卑微得不像自己。
“我无理取闹?!”红袖拔尖声音,一把将他推开,难以置信地瞪向他。“为了讨好你,我在每个人面前扮演最婉约的丫鬟,没有脾气,没有个性,就怕你不要我,把我赶出去,如今你差点害死我爹,我却连一点脾气都不能有?”
“……所以,你并不爱我,只是想找一个依靠?”他紧眯着眼,问出心中最深的恐惧。
办袖蓦地倒抽口气,难以接受在这当头他竟再度将错推给她,气愤难遏地赌气道:“对!我不爱你,我只是不想流落街头,所以我才对你好,你开心了没?!”
亏他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当她是如此放浪的人吗?要真对他无情无爱,她会献出自己的清白?她全心全意只求他好,他全都看不见吗?!
简直是混蛋!
尹子莲心痛地眯紧眼,感觉心头深处被什么给捣得血肉模糊。“可不是?你并不爱我,只是把对你娘亲情感投射在我身上,否则我待你的好,你不可能没发现,如此明显的求爱,你又怎么可能不懂?原来……你只是假装不懂。”
如此一来,一切都合理了。聪明的她,怎么可能教他一点再点,依旧冥顽不灵?
原来她真的不是不懂,而是假装没看见。至于为何假装?是因为不想看见,因为她并不爱他……
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尹子莲紧抿住唇,感觉心口、胸口……无处不痛。
办袖苍白的小脸滑落两道泪痕,最终哑声启口,“爷儿,我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尹府这扇大门,我注定跨不进,就让我在此拜谢爷儿十年来的照顾吧。”
他误会了她,一切就当是梦一场,够她往后回忆一辈子了。
尹子莲动也不动地看着眼前人跪下磕头、抹去泪,头也不回地离开,他想要呼叫,却发不出声音,黑眸烫着热泪,脚步虚浮地走回案边坐下,神色恍惚地看着桌面的画本。
翻开一瞧,里头是满满的她。
八岁的她,九岁的她……十五岁的她……而十八岁的她,则是决绝的头也不回,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并不爱他,不爱他……
尹子莲缓缓勾笑,唇角汩汩滑落赤黑色的血,他重拧着画,狠狠揪成一团,突地放声大笑,血水不断从他的唇角淌落。
办袖跑得飞快,下了楼,还未踏出拱门,便险些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一块。
“嘿,红袖,你跑这么快,是要去哪?”
她抬眼,是廉贞。“……没事。”她连告别也不想说,从他身边钻过。
“等等,爷在哪?”
“他在书房。”话落,她闪身便走。
廉贞不解地看她一眼,决定先到书房告诉爷儿好消息,然而当他三步并作两跑进书房时,只见主子趴在案上,走进一瞧,案上竟是一滩血,吓得他急忙出声高喊。
“爷儿?!快来人、快叫大夫!”
原本已跑出拱门的红袖听闻呼唤,顿了下,急步再往回走,一踏进书房,便见昏厥的男人,满嘴鲜血,当下怔得说不出话。
***
雪夜里,尹府一片混乱,只见大夫不断摇头,脸色沉重。
“大夫,他的情况如何?”尹夫人哑声追问。
“夫人,爷儿的状况极为不佳,你……要有心理准备。”大夫语重心长地说。
“别……别这么说,我才刚丧夫而已,你怎么忍心让我再失去儿子?”尹夫人哭吼,泪水滑落。
“我也没法子,当初我便说过爷儿的体质特殊,再加上不知身中何毒,只能清心寡欲度日,切忌大悲大喜,但如今爷儿一看便知是大悲大恸,现下毒已攻心,要怎么救?”
尹夫人闻言,整个人如泄气般坐在床畔,看着面无血色的儿子,又缓缓抬眼看向站在床边,同样脸色苍白的红袖。
“是你!”
被她的怒吼声吓了一跳,红袖回神。“……夫人?”
“他的情绪不能大悲大喜,你岂会不知道?!”尹夫人悲愤难遏。“你是他的贴身丫鬟,跟在他身边十年了,你会不知道?!到底是发生多么天大的事,要你这样伤他?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等于是你杀了他!”
方才已将两人发生争执一事简单告知众人的红袖一听,豆大的泪珠在眸底打转,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是她,确实是她。
她一时恼极,忘了爷儿不得动气,非但指责他,还激怒他,甚至说走就走,连误会都不想说清。
看见他就连昏厥手中都紧抓着画,可以想见他有多悲痛,多气她。
而且,没想到那本他不让她碰地画本里,画的竟然都是她,有逗趣的她、傻笑的她、学琴的她、习字的她……十年来,她所会的一切,全都是他耐心教导的,她却一时气疯了,竟说出无数伤他的话……真正该死的人,是她。
“你给我走!现在马上走,我不要再见到你!”尹夫人失去理智的大吼,没了平常地温婉柔媚。
“娘,这其中有误会,你别——”
“住口!少竹,我不想听,你赶她走,叫她走!”
尹少竹见状,不禁叹口气。
“夫人请别动气,我这里有爷儿特地要我到温州去寻来的延命草,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廉贞赶紧将他身上的篓子递给大夫。“大夫,你瞧瞧,这里头的药要怎么使用?”
大夫赶紧拿起一株查看,眉头拧得更紧。“这确实是延命草,然而老夫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闻言,廉贞不禁问向尹少竹。“可否请二爷联络宋大人?延命草是大人跟爷儿提起的,大人说有个大夫知道如何使用这药,大人已经联系那位大夫前来,说不准已到金陵城了。”
尹少竹闻言,正要差人去通知,便见宋元熙从外头走来。
“不用找了,我说的那位大夫被困在开封的大雪中,赶不来了。”他沉着脸透露。“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今年的风雪大得吓人,运河都结冰了!”
当少竹派人通知子莲时,他正和子莲在捞月阁里说那位大夫恐怕赶不及的消息,原以为再等上一阵子也无妨,谁知道他此刻竟被气得气血攻心,就算特地要廉贞找来延命草,也没有大夫可调配药方!
众人闻言,方燃起地希望瞬间破灭,神色皆是凝重不已。
“那……我走一趟隽王爷府。”许久,开口的人是红袖。
当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她时,仇遇春倚在门外低问着,“你去隽王爷府做什么?”
“爹爹,你怎么起来了?”
“这府邸闹哄哄成这样,我能不醒吗?”他边咳边走向房内,瞥了昏迷的床上人一眼,浓眉微扬。“他中了如意草的毒。”
卑一出口,大夫立即惊讶的看向他。“如意草?你说的可是西域的如意草?”
“有些高官重臣喜欢在自家宅院里种来自西域的如意草,只因其形似绣球花,又有多种色彩簇绕成一团,极为赏心悦目,然而却少有人知如意草几乎全株含有剧毒。”
“爹爹,你知道怎么解毒吗?”
“……不知道。”
“爹爹怎会不知道?”红袖抓着父亲,想起小时候确实在县太爷府邸的围墙边见过,那花就跟隽王爷府里的一模一样。“没关系,我有法子!”
朱镇平曾说过他有解药,而隽王爷府里亦有如意草,代表当年下毒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红袖,你要去哪里?”宋元熙疑惑地喊住她。
“我要去找朱镇平拿解药!”话落,她健步如飞地跑了。
宋元熙蹙眉,随即跟着离去。
仇遇春原本也想跟上,突地听见细微声响,不禁侧眼探去,就见床上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尽避已病入膏肓,但瞳眸仍清隽有力。
“……袖儿在哪?”
“子莲,你别管她了,你尽避养病,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尹夫人一见他清醒,欣喜若狂地轻抚他的颊。
“娘,袖儿在哪?”他闭了闭眼,微微动气。
他始终恍恍惚惚,魂魄仿佛即将飘离身躯,然而又因牵挂着那小女人,放不下她,直到耳边听见她的声音,一听见她说要找朱镇平,教他惊得蓦地张开双眼。
“她……”不敢看让他动气,尹夫人赶忙看向二儿子。
“大哥,她去找朱镇平,你别担心,宋大人跟着去了。”
尹子莲闻言,也不知道打哪来的力气,竟撑起了身子。“备马车……我要带她回来。”他脸色苍白如鬼,黑眸泛上一圈红。
“子莲,你别这样,别让娘担心,算娘求你,你好生歇着,我马上派人去把她带回来。”尹夫人急声道。
“少竹!”尹子莲怒吼。
尹少竹只能咬咬牙。“备马车!”
一旁的仇遇春将一切看在眼底,闭了闭眼,先行一步离去。
办袖疾步如流星,在雪夜中极速前进,轻松地翻过隽王爷府的高耸围墙,移步如风,迅速寻找着朱镇平的寝房。
她心急如焚,足不留步,一个一个院落寻找着,终于在东边的阁楼里,听见他与人对话的声响,她随即躲在门后等候,好半晌听见有人离去,确定那人走得远了,才一脚踹开了门板。
“谁?!”躺在床上的朱镇平立刻翻坐起身。
“把解药拿来。”红袖走向他,神色沉凝寒厉。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他哼笑着,一脸嚣张。“怎么,尹子莲是不是快要死了,才让你想到来找我?”
“废话少说,解药拿来!”她飞步向前,在他来不及防备时,闪身到他背后扣住他颈间命脉,掐得死紧。“你要是不把解药拿来,我就杀了你!”
朱镇平瞪大眼,想开口却说不出话,也无法呼吸,只能胡乱挥舞双手。
办袖见状,才略放开一点力道。“说,解药在哪?!”这是爷儿最后的机会,她非拿到不可!
“你若杀了我,可知道整个尹府都要跟着陪葬?”朱镇平粗哑吼道。
“我已不是尹府丫鬟,不会罪连尹府。”爷儿正值生死关头,她的思绪异常清晰。
“就算如此,若我死了,你又要上哪去找解药?”
“……你到底要不要把解药给我?”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一样救不了尹子莲。”听出她话中的犹豫,朱镇平笑得狂妄极了。
她怒瞪着他。“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把解药给我?!”
“简单,把你的身子给我。”
办袖垂睫寻思。“确实?”
“当然!”
“先让我看解药。”
“解药就在矮柜右边第一个抽屉里。”
她戒备地看着他,松开他的瞬间也来到矮柜前,拉开抽屉,果真瞧见里头有一个小瓶药。
“我怎么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解药?”她抽开塞子一闻,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解药。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办袖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又听他说——
“早知道你会来这一招,真正的解药在这,我怎么可能随便放在那种地方?”
必头,见他从床地内墙里取出一只髹漆黑盒,从里头掏出一瓶药。
“这才是解药。”他得意扬扬的大笑。
她握紧拳头,想要上前去抢,却见他作势要抽开塞子。“你要再靠过来,我就把解药给撒了!”
“你!”
“把衣裳月兑掉。”
朱镇平狂妄的命令。
办袖直瞪着他,见他拔掉赛口,作势要把瓶子里的药给倒出,她不禁咬牙问:“我把身子给了你,你就会把解药给我?”
“当然。”
垂下长睫,她冷声道:“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啧啧啧,太可怕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朱镇平一双色眼直盯着她。“看似秀婉知礼,实际上却是裹着刺,不过这样刚好对我的味。”想到她自投罗网,他便心生愉快。
“哼,可不是?哪像你仗着有个王爷爹亲就因妒忌他人而有恃无恐的下毒行凶,根本不只是刺,而是毒!”她说着,愤恨地瞪向他,解开衣衫环扣。
将所听所闻串在一起,她几乎笃定他就是当年对爷儿下毒的凶手。
朱镇平神色一变。“对,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不满有人挡在我面前,抢尽我的丰采。不过是个富商之子,他算什么?对他下毒,不过是刚好而已。”
听见他终于吐实,红袖更是气愤难当。“在你眼里,一点王法都没了?”
“王法算什么?等我爹一死,我就是世袭的王爷,我说的话就是王法,我做的事就是王法,谁敢置喙?!”
“那也要你当上了王爷才算数!”
外头突地传来低沉怒咆,而后便是阵阵脚步声,红袖惊讶地回头,便见宋元熙带着一票官兵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