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猛不禁眼角抽搐。人都已经到这里了,还要他当传令兵吗?可主子的命令他又无法违逆,只好硬着头皮说:“喂,我家主子会担心。”
米丽很快又照实表达主子的意思。“我家主子说不用他管。”
“石猛,跟她说,我没办法不管她,她病了,痛的是我,她要是存心想折磨我,请她给我一刀。”
石猛无奈的传话。
“我家小姐说她不杀人。”
“跟她说,她伤害自己等于要杀了我,她不杀伯仁,伯仁也会为她而死。”
石猛闭了闭眼,照本宣科,说得自己爆出一身鸡皮疙瘩。
“走开一点,我家小姐听不下去,要回房休息了。”米丽扶着米乃禄就要走,然而才走没两步,听主子又开口,她才又道:“我家小姐说,别故意在那边淋雨,想把过错赖到她身上。”
“跟她说,她没有错,错的是我……”
石猛看着主子,再看向已走开的米家主从,气得直瞪眼。
“石猛,你问她,是不是人都不能犯错,是不是错过一次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世君临的嗓音暗哑。
她甚少生病,一旦病了,便是大病一场,一如她爱笑没脾气,一旦发起火来,就难以消弭……他懂,可是没有办法接受她的视而不见。
“……爷,人都走了。”他的爷眼睛到底在看哪?没瞧见她们都已经走了几尺远吗?
“石猛,你去问她,到底要我怎么做,她才愿意跟我说话。”世君临喃着,全身彼大雨浸得湿透,却不觉得冷。
看着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石猛也跟着愁了脸,正忖着要怎么去跟米丽那婆娘说时,抬眼便瞥见一道身影从远处疾至——
“爷,有人闯入!”话落,他想也不想地往前冲去。
世君临立即也朝前方奔去,见潜入的那人已经近到米乃禄身旁,不禁大吼,“禄儿!”
米乃禄发觉身旁莫名多了个人,惊得来不及反应,反倒是米丽眼明手快地挡在她面前,下一刻,她就见石猛迅疾赶至,以矫健的拳脚功夫将那人逼到廊外。
可倏地,又有另一个人从暗处窜出,直朝米乃禄而去——
离她还有几步远的世君临眼看已来不及上前,只得拔下头上的束环丢去,他丢得神准,直中对方的眉间,打得对方退后几步。
“禄儿,你没事吧?”他趁机冲到她面前,边问边看了石猛一眼,确定他的功夫在对方之上,才放心地仔细检查起她。
米乃禄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发现那个人又想从他身后逼近,不禁低呼,“那个人过来了!”
世君临没有武功底子,看见那人高举起刀,只能直觉举臂抵挡,刀子瞬间深入筋骨,痛楚火速蔓延,可他无暇顾及,猛力将对方推出廊外,让米乃禄主仆月兑离危险。
“爷!”石猛解决了一个人,回头见他受伤,发了火地追打另一人。
“石猛,别追了,先来看看你家主子!”米乃禄着急的从米丽身后走出,只见血水从世君临的手臂汩汩滴落,在廊上晕开出怵目惊心的红。
“我没事、没事。”单膝跪在地的世君临开口安抚。
清楚看见他眸底的疲惫和布满的血丝,米乃禄的心狠狠抽痛,想要扶他一把,石猛已经来到面前。
“爷。”石猛见那两人趁机逃出墙外,赶忙回到主子身旁,查看他的伤势,见刀伤深长,急得大喊,“肥婆,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赶快去找大夫啊,以为我家爷是铁打的吗?”
米丽这时也没空计较他喊自己肥婆的事,立刻赶去找大夫。
连夜请来大夫诊治,为世君临包紮伤口并拿了药后,米乃禄直勾勾地盯着脸色发青、双眼紧闭的世君临,整个人惴惴不安。
此时此刻,她再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是如此地担忧他,如此地不舍。
但她也越来越糊涂了,他可以为了米缸混进府中骗取她的感情,如今却又为了救她而受伤……她究竟还有什么是他可以贪图的?
难道他要的……真的是她的一份情?
她忖着,突见他张开了眼,就像那时她捡回他,他清醒时的那一眼,眸色犹如寒冬的烈日,教她心头一颤。
四眼相对的瞬间,她狼狈地别开脸。
“禄儿……”世君临探手想要抓住她。
米乃禄往后连退数步,不知所措地回过身,朝米丽低语,她立刻转述,“喂,去跟你家主子说好好歇息,我家小姐要回去休息了。”
石猛微扬起眉,想了下,对着主子说:“爷,米家的下人已去抓药,但我总觉得不妥,所以我这就去瞧瞧。”话落,他走过米丽身旁时,用力朝她眨了个眼。
“喂,你……”米丽本想叫住他,可一见他的表情,想了下,倏地改口对自家主子说:“小姐,我突然想起老爷喝药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我得到厨房瞧药煎好了没才成。”
米乃禄瞪大眼,伸手想拉住她,没想到她滑溜得很,迅速跑到房外,把门关上。
顿时,客房里就只剩下她和世君临,气氛尴尬万分。
“禄儿,我想那名黑衣人应该是针对我来的,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突地,他哑声道歉。
米乃禄看向他,没反驳他的话。他说的没错,米家从未与人结怨,没有人会心狠手辣地潜进米府伤人,所以说,那些人是他招惹的。听他说这事时口吻极为平淡,仿佛早已习以为常,是这样吗?
“我会派人加强守卫,你别怕。”瞧她眉头微皱,他暖声安抚。
她没吭声,反倒不自觉的担忧起常在外头走动的他。
“……禄儿,我好渴,可以给我一杯茶吗?”世君临又道。
看向桌上的茶水,米乃禄一顿,替他倒上一杯,走到床边递给他。
“谢谢。”他伸出手接住,试着坐起身,却因伤势而显得很吃力,几次挣扎未果,米乃禄终于看不过去,伸手拉他一把。
握紧她的手,他顺利坐起,黑眸直睇着她。“禄儿,你没事吧?”
她没回话,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死紧,这才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他的伤在右手臂,他只要靠左手,一样可以撑着起身才对。
“你瘦了好多。”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然而越瞧,心越伤。
她丰润的颊如今已不复见,让她的五官更加立体,就连大眼也有些深陷。整个人柔弱得我见犹怜。锦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宽松许多,腰带束得她的腰更显纤美,可是在他眼里,却是太过纤弱,令他担忧。
米乃禄抽不回手。又不想出蛮力伤了他,只好垂着长睫,相应不理。
“禄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能够原谅我,可是我会尽力去做,做到有一天,你愿意原谅自己,愿意原谅我。”
心一抽,米乃禄抬眼看向窗外,想起了外头的杏树,立即指了指他的手,示意要他松手。
世君临原是不肯。但瞧她又比了比,像是要做什么,才不舍的松开手,就见她转身走到案前,快笔写了什么,然后拿起——
除非你在过年前让杏树开花。
瞧着纸上娟秀的字体,世君临缓缓勾起笑。“好。”
米乃禄不解地看着他。她出的是不可能的任务,难道他不知道吗?
他却笑着,极为满足,知道挽回她的条件后,他不再那么绝望了。“你不愿意跟我说话也没有关系,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她试着不露出任何表情,心里却暗自诧异他话变多了,感觉和以往不大相同。
“你知道吗?那天我到福客楼,发现那里推出了一种新米食,就是将煮好的饭故意再放进锅底里干煮,那米饭就会呈现自然的焦味,吃起来相当酥脆,口感极佳,米饭的甜味也完全封锁在里头。”
她一愣,没料到他竟然和她说吃的,这……这分明是她以前会和他分享的事。
“不过,我想若是搭个窑,把包好馅料的米团放进去烤,风味一定更不错,你肯定会喜欢。”他说得信心十足,疲惫的脸上也因而熠熠发亮。
米乃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点想哭又想离开,心乱作一团。
“还有,你知道南方有种小米吗?小米的口感和米饭极为不同,但我听人说,要是将小米裹成粽子状下去蒸,吃起来的口感非常细滑,入口即化,我想等我有空闲一些,便来试试,你想好不好?”
他懂煮食,是因为他为了照顾养父母,偶尔会亲自下厨,没想到现在反倒成了可能打动她的关键。
不管她有没有搭腔,他只是迳自说着,将他过去所闻所知可以变化的各种菜色,全都说给她听。
米乃禄没有开口,却感觉到纠结的心有一个角落开始软化,因为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而开始松绑。
可是,她真的可以原谅他吗?
她真的可以再一次相信他吗?
“对了,你饿了吗?我去帮你做点米团,好不?”
瞥见他要起身,她不禁微恼地皱起眉。“受伤的人给我好好躺着!”做什么米团啊?现在是做米团的时候吗?
她恼怒的瞪他,瞧他先是一怔,然后突地笑得好温柔、好满足,最后乖乖躺下,才惊觉她竟然开了口。
“好,都听你的。”他笑眯那双稍嫌冷情的眸。
米乃禄不敢再看他的笑脸,怕心更加动摇,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断住外看,就等着米丽还是石猛回来。
然而门外的长廊上——
“看来你也是想撮合你家主子和我家小姐的。”米丽小声道。
“那当然,你没瞧见我家爷的眼只看得见你家小姐吗?这是爷的心愿,我当然要替他完成。”所以他自愿到外头吹冷风。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她由衷的说。
“你也不赖。”石猛横眼看她。“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我,要我替我家爷说话的,对不?”
米丽微愕,没料到他的心思竟然如此细腻。“那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啧了声,才要晓以大义,突地发觉自己的手被一双稍嫌粗糙的掌心包覆。
“你的手受伤了。”
石猛看了眼破皮的关节,不以为意。“一点小伤,舌忝一舌忝就没事了。”
“怎么可以?走,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他何时被人这么关心过,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可以不用?”米丽硬扯着他。
看着她圆润的身形,石猛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手上,突然发现她的手好小懊暖,好像……一路暖进他的心底了……
米乃禄这一待,就待到天亮,当她醒来时,是睡在世君临的床上,而他早已不见踪影。
她闭上眼,在被上嗅闻到属于他的气味和药味,不禁羞赧地翻坐起身。
“小姐,你醒了?”米丽正好端着木盘进来,见她已经坐在床畔。
米乃禄立即眯眼瞪她。“你是故意的。”
“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米丽佯傻地回答,随即将木盘往圆桌上一摆。“小姐,吃早膳吧,这可是世爷一早起来上厨房替你准备的。”
“他一个受伤的人干么下厨?”
闻言,米丽面露喜色,因为主子没说不吃,还很关心世君临。“世爷说,连日大雨,没法子搭窑,所以他只能放在锅底烘,要你先试吃,看看味道怎么样。”
米乃禄见她端来小碟,上头摆着两颗略带焦色的米团,不想吃,然而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吓了自己一跳。
这可是多日以来,她头一次感到肚子饿呢。
“小姐,吃点吧,你不能再不吃东西,会没有力气的。”米丽央求。现在她愿意妥协,愿意试着相信世君临,这一切都是为了主子。
米乃禄抬眼,瞧见她眼底下的阴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丽儿,我让你担心了。”她拿起了米团尝着,发现这米团外酥内软,极易入口,像是怕她久未进食,吃得太硬容易伤肠胃,而且里头包的还是松软的河诠馅,甜入她的心坎里。
这人究竟是心细如发,还是他一直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她身上?
见她终于愿意用膳,米丽开心得泪水在眸底打转。
这时外头突地传来些许声响,令米乃禄好奇的发问。
“那是什么声音?”
“我也不知道,我去瞧瞧。”米丽随即离去,不一会又踅回。“小姐,听说是世爷吩咐人在两棵杏树旁搭建篷子,将杏树围起来。”
米乃禄不解地皱起眉,怀疑他这么做是想让杏树开花。
可光是这样,杏树要怎么开花?
本噜咕噜的声响持续响着,米乃禄羞赧地压着肚子。
“嘻,小姐饿了呢,再尝点吧,世爷说先尝点甜的,再吃咸的,他还要厨娘替小姐备了热汤等着呢。”米丽催促道,就盼她多吃一点。
微焦的米团彷佛勾起了米乃禄的食欲,让她一口接着一口,吃到的不只是甜软的滋味,还有他的用心,他的努力。
“他的伤很严重,为何没好好休息?”
“世爷说连日暴雨,就怕湛江溃堤,所以他动用了关系,请出官爷们在湛江旁勘察,想要找出应变之道。”
“真是的,雨下这么大,他的伤是碰不得水的。”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露担忧。
“放心,石猛会将他主子照顾好的。”米丽说时,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米乃禄没发现,只顾着想那人晚上回来时,她非要骂他一顿不可……不对!她现在还不能跟他说话,可是不说,他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又该怎么办?
她脑袋一团乱,心里很纠结,然而一到掌灯时分,见世君临回来,看着他的笑,她便什么话都忘了说。
听他在耳边说他今天做了什么,瞧见了什么,又特地熬了甜汤给她试嗜,说明天要准备什么给她吃,她的心就好甜好甜,原本厚重而坚实的心墙,在他的笑语中不断地剥落塌毁,甚至开始期待他口中的明天。
她无法否认自己喜欢他的陪伴,喜欢的心情也从没变过,可是……爹那边要怎么交代?爹会答应吗?
思及此,她鼓起勇气到爹亲的房内,见爹亲沉睡着,然而气色已经好上许多,心中的石头又放下了一些。
“小姐不用担心,大夫说老爷没事了,多亏世爷不知道上哪找来上等的药材给他补身,老爷再过几天就能下床,咱们这个年肯定能过得很好。”常寿见小姐来,开心极了,然而一见到她瘦削的身形,又皱起眉。“小姐要好好保重自己,多吃点,否则老爷见到会担心的。”
“我知道。”就因为怕爹瞧见她的憔悴会担心,所以她一直迟迟不敢来。
再多看了爹亲几眼,她才走出门外,正巧看见米丽急步跑来,一脸仓皇。“丽儿,怎么了?”
“小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商行有人回报,城东郊外的良田被湛江淹没,而当时世爷和石猛就在江边,他们、他们……”米丽的泪水已在眼眶打转。
米乃禄腿一软,还是米丽及时上前搀住她才没跌坐在地。
“丽儿……备马车,我要去湛江!”
是老天在罚她不懂得珍惜、罚她太过固执,所以要让她永远失去所爱吗?
不……不!要是能再见到他,她会告诉他,她原谅他,她愿意原谅他了!
离湛江约莫三四里路处,已有官兵拦阻,管制出入,米乃禄追问之下才知道,附近的居民全被移到较高的御影山脚下的破庙,和猎人打猎暂歇的小屋。
她立刻要马夫绕道,前往御影山脚下一处一处地找,就盼能够找到世君临,可直到踏进最后一处收容难民的破庙里,发现即使狭窄的空间内人满为患,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时,她的心不由得泛凉。
有那么多人都避往山脚下,逃过一劫,他应该也是跟着人潮走,难道说……他在溃堤时,被水冲走了?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世君临?”米丽搀着她,不放弃地问着每个难民。
“谁是世君临?”这是她们每到一处寻找时,皆会被反问的一句话。
“他……湛江溃堤时,他就在江旁,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他?”米乃禄张大眼,扫过一张张狼狈又陌生的脸,不断追问。“他长得很俊,像是神祗一般,他身形高大,不太爱笑,可是人很好,近来他一直在湛江边走动,带着官爷勘查湛江,寻找治水之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他……有没有人……”
说到最后,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却见有人低笑,指着她,道:“不就在你身后吗?”
她一怔,蓦地回头,果真瞧见一声狼狈的男人。
他笑柔的脸有着脏污,浑身湿透。“禄儿……”
她紧盯着他,直到豆大的泪珠滚落,她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哽声骂道:“你没事干么待在湛江?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的伤是不能碰水的……”
世君临有些受宠若惊,但想起自己浑身湿透,赶忙将她推开。
“你……”她一脸受伤。
“禄儿,我身上湿透了,你这样抱着我,你也会湿透的。”
“我才不管!”她执意要抱,边抱还边打他,哭得伤心不已。“你好可恶!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担心,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
“禄儿,对不起。”他想抱她,却怕将她沾得更湿。
“一句对不起有用吗?!我告诉你,只有你亲手做的膳食我才要吃,你要是不做,我就再也不吃东西,你听见没有?!”
此话一出,世君临登时笑得像拥有了全天下的财富般满足,然而还未感动完,一旁却有人开始起哄。
“抱呀!怎么不抱?你是不是男人,女人都送上门来了,你还不抱?!”
“你们——”世君临没好气地瞪向他们。
这些天在江边走动,他也和附近的居民混得挺熟的,彼此虽不知姓名,但相处得极为融洽,而这本领是她教他的,是她教他怎么去融入人群。
“我……”米乃禄这才意会到自己的大胆,赶忙退开,羞赧得不敢抬眼。
“禄儿,你是搭马车来的?”他问,见她点点头,随即拉着她走。“走,到马车上较暖。”
米乃禄没有反抗,乖顺地由他牵着,一到马车内,她赶紧找出里头备有的干净布巾给他擦拭。
“禄儿,湛江虽然溃堤,不过幸好我发现得早,在溃堤之前便告知附近居民一起撤退,所以没有人被水冲走,就连田作也全数收割完,现在米粮已经全运到世府的米场去烘烤,虽说口味上会稍硬些,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你已经把米粮的事处理好,何必一直待在江边?”
世君临瞅着坐在对面的她。“你会担心这些居民吧?我只是想替你做一些事。”
她不禁怔住,没想到他为了求她原谅,居然做得这么彻底。
“而且,我小时候是在湛江边长大的,知道这里水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虽然我根治不了,但是至少知道如何让居民避开危难。”
“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孤儿,是被养父母收养的。”他笑着说。
不知为何,米乃禄觉得他在她面前突然变得好清晰,她彷佛能看穿他冷漠武装下的恻隐之心。
在京城,谁都知道世家的布坊和织造场,如果他真是个可恶的混蛋,他又怎会愿意学繁复的缝制裁衣功夫?又怎会如鱼得水的出入灶房,那些事,必定是他早已做惯了的。
若是他早已做惯了那些事,又是为谁而做?肯定是为了他的养父母,这样的人,真会逼死自己的养父母,霸占世家产业吗?
事实证明,她是被恨蒙蔽了心,误解了他,而他却始终没有辩驳。
“……我问你,我们相遇的时候,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
世君临眸色一软。“是,否则我怎可能愿意要福至这个名字,”她这么问他,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对不?!
“你讨厌福至这个名字?”
“现在很喜欢,特别是听你这么唤我,会让我觉得……我在你的保护之下重生了。”
“福至……”
“嗯?”他笑眯眼,喜欢她用软绵绵的语调唤他。
“我……”
就在她话欲出口之际,他猛地抬手,示意她安静。她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望向外头,闭眼静心聆听一会,接着脸色大变。
“禄儿,马上离开。”说时,他已经跳下马车。
“福至,发生什么事了?!”她想要追下去,他却抵住车门,不让她下去。
“要山崩了。”他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知道当山上的虫鸣蛙叫忽地停止时,就代表要山崩了。
“咦?”
他没多解释,迳自跑进破庙里呼喝,很快的,一群人随即涌出。接着他又抓着石猛,两人兵分两路地通知在其他处所避难的居民赶快撤下山。
“小姐、小姐,世爷说这里很危险,要咱们快走!”米丽跑到马车边喊着。
米乃禄看向外头携家带眷逃难的居民,立即跳下马车大喊,“妇人和小阿都过来这边!”
“小姐?!”
“快!走不动的妇人和小阿全都上马车!”
米乃禄迅速指挥着,让原本只能容纳六个人的车厢硬是塞了十个妇人和小阿,要马夫带他们先下山。
同一时刻,山上开始滚落石块,有人在奔跑之际发出惊恐的叫声。
她抬眼看去,只见御影山上有大量的黄土伴随着石块如瀑倾落,她一心朝世君临的方向走,却被米丽拉住。
“小姐,我们快走,快!”
“不!我要去福至那里,你赶紧跟他们一道下山,记得要绕道,到了城里,想法子先安置他们。”
“可是小姐……”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动作要快,刻不容缓!”米乃禄眸色坚定地低喝。
米丽只能点头。“小姐,你动作也要快。”
“我知道。”话落,她拉起裙摆就跑。
这些时日,她能吃能睡,体力恢复不少,虽然跑起来有点喘,但没问题,她知道自己撑得下去,就算眼前的雨下得再大,山道上满是泥泞,都不能阻止她去寻找他。
因为,她还有话还没告诉他。
米乃禄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跑着,远远便看见先前来过的小木屋已有不少居民在往底下跑,她扯开喉咙喊,“福至!”
世君临刚踏出木屋,听见她的呼声,眯眼朝声音来源探去,惊见她在几尺之外,赶忙大步跃下。
“我不是要你走吗?”他急声问。
“我把马车让给小阿和妇人们先走。”
“那你也该跟着一道下山,而不是再拐过来这边。”世君临看她浑身湿透,不舍地拉着她往下疾走。“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怎能在这里淋雨?要是再染风寒,要怎么办才好……”
“福至!”她不管他的叨念,迳自叫唤他的名字。
“禄儿?”他不解地回头。
“娶我。”
世君临怔住,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便见她倾前,勾住他的颈项,让他弯,吻上他的唇。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深情低语。
他一时回不了神,傻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后,才欣喜若狂的咧嘴大笑。“好,我说过,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过,我们先下山吧。
“嗯,我们一道走。”
“好。”
倾盆大雨中,寒气入骨,然而爱洁的世君临这会却不顾自己的狼狈,笑得阖不拢嘴,只因他最爱的人已经原谅了他,他总算重新赢回她的信任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