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至的细心调养下,几天之后米乃禄回复原先的生龙活虎,拉着他准备上街,到春锦堂做几件衣裳。
然而——
“福至,你怎么停下了?”走到大厅,福至突地顿住脚步,令米乃禄不解地问。
埃至看外头雨势渐大,再垂眼盯着青石板上的小水洼,皱起眉。“非得今天?”
“不然要什么时候?年节已经近了,得趁早订制,要不然师傅们会赶不出货的。”她很坚持地拉着他住外走。
埃至无奈的叹口气,撑开伞,搭上马车,来到了春锦堂。
憋计一瞧见米乃禄,热情地招呼着。“米家千金,今儿个是来订制衣裳?”
“是啊,想替我的……”她脸上的笑突地僵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介绍他。
说他是心上人,连自己都觉得好害羞,但要是说他是夫子,就怕他会不开心……
“喔,原来是米家千金。”掌柜的从里头走来,一见到她,笑得眼都眯了,很自然地看向她身旁的男人,不由得一顿。“你……”
“他是我未来的相公,掌柜的,替他量身做几件袍子,还要半臂和暖袄及披风。”她一口气说完,耳根子发烫。
埃至不禁扯唇低笑,余光却瞥见掌柜诧异的目光。“有问题吗?”
“不……”掌柜直睇他,觉得他身上那股内敛霸气和唇角的邪气笑意,像极了老板,可是老板在逐月城,今儿个才派总管前来看过帐本而已……“抱歉,我认错人了,还请这位爷别放在心上。”说完,赶紧拿起木尺在他身上比量。
“那么,大约要几天的时间呢?”待量身好之后,米乃禄立刻问。
“年节到了,所以得要再费上几天,我想差不多要……十天吧。”掌柜掂算了下。
“这样啊。”米乃禄点点头,趁着福至走到外头看雨势时,小小声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在襟口的地方绣上福和禄字?”
“我懂我懂,年节近了,讨个吉祥。”
不是的,那是她私心想以此表明两人永结同心的小小证据罢了。不过,掌柜的既然误会,那就算了。
岸了订金,她走出店铺,见福至拧起眉看着下小的雨势,不禁低笑。
“你分明不怕水,为什么讨厌下雨天?”方才下马车时,他还小心翼翼的不让地上的水溅到鞋上。
“因为身上会弄脏。”他很自然地说,随即撑开伞。“接着要去哪?”
“到前方十字大街的福客楼,我们用走的过去吧。”
“好吧。”很无奈,但他还是应允了,牵起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闪过水洼,谨慎的动作引得米乃禄连连失笑。
“很好笑吗?你想说我像个娘儿们似的吗?”话一出口,他突地顿住,仿佛许久以前,他曾对谁这么说过。
“才不会呢,我的福至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她呵呵笑。
埃至回神,看向她笑得嫣然的神态,这才勾弯唇角,牵着她过街。“是吗?我倒觉得真正的狠角色是你,就连我是你未来的相公都说得出口。”
“欸,难道你你你你没有打算……”
他哈哈大笑,就爱看她困窘的模样。“所以说你才是狠角色,把我束缚在你手心里,教我哪里也去不了。”
就在他们刚过街后,有一道身影疾速冲进春锦堂。
“掌柜的,我的荷包有没有丢在这儿?”
“石总管,是不是这个?”掌柜闻言,赶紧从收银处取出一只荷包。
“是啊,还好真是掉在这里。”石猛笑着将荷包重新系在腰带上。“好了,年节就快到了,让师傅们多赶点工,爷绝对不会亏待大家。”话落,正要走人,掌柜面色犹豫地低喊住他。
“石总管。”
“有事?”
“呃……老板近来可好?”
石猛微愕,随即扬笑。“你怎么会这么问?”
“呃,是这样的,我刚刚瞧见一个和老板长得很像的男人,但他应该不是老板,因为他不识得我,可是……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极为相似,就连气质都相仿的两个人?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有孪生兄弟?”
石猛一震,忙问:“刚刚?那么现在人呢?”他好苦好闷好惨啊!因为主子已经失联许久,久到他觉得古怪,才会从逐月城来到唤日城,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主子这一次要找的宝物是什么,更不知道他要到唤日城哪处,只好趁到布坊巡帐时,顺便碰碰运气。
这事,他还不敢让外头的人知道,就怕有人造反,因为主子实在失踪太久,久到他怀疑是遭逢不测了。
“刚刚还在外头的,不知道上哪去了,但我知道和他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谁?”
“米家千金。”
埃客楼。
掌柜夫人一见到米乃禄,随即热络地招呼。“米家千金,听说你前些时候病了,现在可已病癒?”
“嗯,我已经好了,好想念福客楼的菜色。”
“你这丫头片子,嘴巴真甜。”掌柜夫人怜爱的轻掐她的女敕颊,瞥见她身旁的男人,不禁讶道:“他不是那日你在善若寺后头救的男人吗?”
那日在善若寺,她可是亲眼看见米家千金将他扛到寺内的。
“是啊,他现在是我的夫子,也是我未来的相公。”她娇羞地介绍。“掌柜夫人,你叫他福至就好。”
掌柜夫人仔细打量他,这才惊为天人。好俊俏的脸蛋,好深沉的眉眼,但总觉得太阴魅了些,这样的男人要当米家千金的相公,这……
“掌柜夫人,可以帮我准备几道大厨的拿手菜吗?”不见她眸底的担忧,米乃禄笑吟吟地问。
“这有什么问题呢?马上就来。”暂且放下担心,掌柜夫人立刻差小二带他们上二楼的雅堂。
只是两人才刚坐定,便听隔壁桌的两个男人喝着酒配着闲话,说着——
“有够混蛋的,药材全被姓世的那家伙给垄断了!”
“可不是?年年如此。”另一个男人无奈地嗑着瓜子。
“总有一天,世君临肯定不得好死。”
不知道为什么,福至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微微一震,目光更是不自觉的看向邻桌的两个男人。
“那是肯定的,那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当年是被世家夫妇好心收养,最后竟然把世家的亲生儿子给赶出府。自己霸占全部的产业,甚至将世家夫妇一一逼死,像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怎可能会有好下场。”
埃至的心绪变得恍恍惚惚,像是被卷进什么迷雾之中,一时之间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福至?”
模模糊糊的呼唤缓缓窜进耳内,好半晌他才回神,有些迷茫地转回眼看着身边人。“嗯?”
米乃禄没在意自己唤了好几声他才回应的事,小声问:“你对世君临的事有兴趣呀?”
甩了甩头,他很快恢复正常。“我又不认识他。”
“对厚,你根本没了记忆,怎会知道世君临这个人有多可恶。”
“……怎么说?”
“嗯,就像他们说的。”她朝邻桌的方向努了努嘴。“世君临就像是京城的毒瘤,听说是个视钱如命的坏蛋,为了钱,他什么坏勾当都做得出来,不过我没想到药材是被他垄断的,我爹还以为是玉堂春故意不卖。”
“你倒是挺清楚那个人的作为。”
“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说的。”米乃禄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不过听说他很爱钱就是了,可是……”
“可是什么?”
“像咱们刚刚去的春锦堂,就是世家旗下的布坊,里头卖的布都比一般布坊还要贵上两三成,可是实际上,他的衣料确实比其他布坊好上太多,而且织品样式新颖,听说都是世君临自己画花样图的。”
“喔?听起来倒还挺有本事。”
“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个真坏蛋,只是大家都这么说。”她想了想,小小澄清一下。“所以,你当我刚刚没说话好了,感觉好像我背着人后道听涂说。”
“也许他真是个坏蛋。”他是综观方才听见的一切所作出的结论。
“可是,咱们都不认识他,硬要说他是坏蛋,似乎也有点怪。”
“无妨,反正不重要。”
“嗯,不过回去之后,得要跟我爹说一声,免得他误会了玉堂春。”瞥见小二送菜上桌,她兴奋得双眼发亮。开始告诉他这些好菜必须要从哪道先食用,才能感受主厨用心的安排,然而说了好一会,却见福至半点反应都没有。“你怎么了?”怎么他今天老在发呆?
“……怎么,把玉堂春的事说开,你是有什么打算?”他撇了撇唇。一开口,话酸得吓人。
米乃禄疑惑地皱起眉头。“我能有什么打算?误会人总是不好嘛,不是吗?”
“就这样?”
“不然呢?”她噘起小嘴。“福至,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喔?”他没什么食欲地拨弄着菜肴。
米乃禄很认真地注视着他,发现他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神色有些冷漠,却又故做无所谓,想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问:“福至,你是不是吃味了?”
埃至闻言,抬眼笑得很冷很有杀伤力。“我有什么好吃味的?你想待人家好,我又能如何?如果我诚实告诉你,我没有吃味,但已经喝了一大桶醋,这样你可满意?”他的心思藏得太深,她永远猜不到,与其让她老是瞎蒙胡猜,他倒不如直接告诉她,省得她往后老在他眼前说些气死人的话。
米乃禄眨眨眼,笑开一口编贝。“福至,你的肚量好小,我根本不喜欢玉堂春呀。”
“是啊,你肚量大,你了不起。”
“你嫌弃我的身材?”
“怎么会?有容……乃大。”他笑得坏心,刻意扫过她的身段。
“臭福至!”虽说她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光看他的眼神,她就知道他肯定是拐弯逗她。
埃至不痛不痒地扬起浓眉,用再认真不过的口吻说:“我的米虫小姐,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爱听见玉堂春的名字,往后别再在我面前提起,要不后果自理。”
“你好霸道。”
“多蒙担待了。”
米乃禄气着,却偏又被他那坏坏的口吻逗笑。
唉,有什么法子?谁要她就喜欢他这种样子
当马车缓缓驶近米家大宅的围墙时,早在外头等候多时的石猛随即向前一步,屏息以待,准备伺机而动。
就在男人下马车的瞬间,他那双妖媚的大眼也瞪得无比圆亮,再也按捺不住冲动,拔声唤道:“爷——”
男人却置若罔闻,迳自牵着女人下马车。
石猛不禁一愣,见两人正要踏进米府,一个箭步冲上前,朝着主子再唤一次。
“爷!”
埃至冷冷地看着他,浓眉微微攒起。“你是谁?”
“……爷?”石猛呆掉。“爷,我是石猛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主子看他的眼神好冷漠,简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究竟是爷在演戏,还是他根本就认错人?
爷已经失踪半个月余,他找人都快要找疯了,可如今爷就在面前,他却无法确认,只因他的眼神太冷。
一旁的米乃禄见状,小手紧握着福至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门内走。“福至,我们走,不要理他。”怎么办?!认识福至的人找上门来了,要是他把福至带回家,她该怎么办?心慌意乱下,她只能鸵鸟的拉着他走避。
“嗯。”福至完全认同她的做法。
也许眼前这男人真认识自己,遗憾的是,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与其现在跟他走,他倒宁可先待在米府。
而且乃禄大病初癒,他不想在这当头离开她。
“爷?”石猛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怎么办?他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眼前这男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爷,然而天底下不可能出现长得这般像,气质又如此相仿的人吧?
当务之急,他必须先确认这男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主子。
但,要怎么确认?
石猛忖着,瞥见地面上的水洼,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横脚朝水洼一踢,溅起泥水喷向前方男人的袍摆和乌靴。
埃至一顿,回头瞥向自己的靴后和袍摆,阴鸷地抬眼狠瞪。
这一刻,石猛立即确定了眼前的男人真是他的爷!
可就在他确定的瞬间,左颊突地受拳头击中,他没有防备地往后滚了两圈,跌坐在水洼里,整个人狼狈不堪,一抬脸,鼻血滑了下来,但他却抚着脸笑得好痛快。
是爷呀!就是这个力道、就是这个力道!每被打过一次,他就通体舒畅,能给他这样滋味的人,肯定是爷!
“……福至,那个人怪怪的。”米乃禄咽了咽口水,难以接受有人被打之后,还可以笑得这么诡异。
“应该是疯子。”福至甩了甩头,头也不回地牵着她走进大门内。“小姐,我看要叫门房小心一点,别让这个疯子溜进宅内。”
“嗯,我会吩咐下去。”她答。
其实不需要他嘱咐,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个男人,和她在善若寺看见的男人不同,他看福至的眼神充满崇敬和思念,想必一定是福至身边很贴近的人。
怎么办?福至就要离开她了……
她想着,一颗心惴惴不安,整个下午恍惚走神得厉害,晚膳时更是吃不到两口饭,让米来宝吓出一声冷汗,就连福至也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小姐,我弄了点小点心,要不要尝尝?”
吃过晚膳之后,他特地上厨房,煮了碗桂圆河诠汤,里头还加了包馅的米圆,甜暖得教人食指大动。
但是,米乃禄却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福至,那个人还在外头耶。”米丽走进房里,低声说。“要不要找几个家丁把他赶走?”
埃至还在思忖,坐在床上的米乃禄却率先抬眼问:“外头不是在下雨吗?”
“是啊,雨下得很大,可那人还是不肯走,就算撑着伞,身上也湿了大半。”米丽偷偷探看多回,连对方的长相都记得一清二楚。
米乃禄闻言,更加坐立不安。
那人肯定是福至身边的人,她却因为私心而不让两人相认,甚至连请他进屋坐坐都不肯,她不能忍受这样的自己,但却又害怕就此失去福至……
她得让福至留在身边不可,不然他要是在回家时想起了一切,却不小心将她遗忘,该如何是好?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告诉他,她是谁。
她的良心被苛责着,和爱情展开拉锯,不知道该保全哪一个区块。
“米丽,找几个人把他赶走,他要是再不肯走,就跟他说要报官了。”这时福至淡漠出声。
“等等!”米乃禄急喊,不安的看向他。“这样好吗?那个人……”
“把他赶走是为他好,要是他淋了雨生了病,咱们的罪过岂不是更大?”福至淡淡地解释,以眼神示意米丽赶紧照办。“那个人也许知道我是谁,但是他远不如小姐重要。”
米丽见状,点点头随即离去。
听他这么说,米乃禄反倒更加愧疚。“福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哪里坏?”他好笑地在她床边坐下,舀起桂圆甜汤吹上两口,再喂到她嘴里。
“我竟然没有善待那个人。”她尝着暖暖的甜,眼眶却泛着泪。
埃至不禁叹息。“没人说你非得善待谁不可,况且就算他跟我说我是谁,想带我走,我也不肯。”
她就是这般良善,光是这么一个决定,居然也能教她食不下咽。
“为什么?”
“因为我想待在你的身边,除非你不愿我待下。”他喂着她,喜欢看她满足地吃东西。“咱们说好了,不是吗?”
“……”她直瞅着他,有些话藏在心里很想说,但又觉得不太适合由自己提起,可是现在不提,就怕往后没机会了……“欸,福福福至。”
“怎么又结巴了?”他好笑地拿起花架上的手巾替她拭嘴。
“福至,我说,我我我……”紧张的她抖得太厉害,连话都没办法清楚地说出口。
“嗯?”
“你——”对上他宠溺的瞳眸,她握了握拳,豁出去了。“福至,帮我把我的米缸拿来。”
“你放零食的米缸?”他指向搁在桌上的玉制小米缸。
“嗯。”
他起身帮她取来,里头早已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米乃禄接过手,看着白玉打造,呈圆桶形,上头雕饰着吉祥童子送桃,雕工极为精细的米缸,羞涩道:“我跟你说过,这个米缸是我娘的嫁妆吗?”
“你说过。”他不甚在意地回答,专心的喂她甜汤。
她大病初癒,胃口并不是太好,加上晚膳吃得不多,他才会费心上厨房,希望她能够多吃一点。
“这米缸其实是出自名玉匠柳魁之手,是我家未来的传家宝。”
“嗯哼。”他喂着,脑门突地闪过一丝锥痛,教他微皱起眉。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拿它来装零食吗?”她笑问,张口吃他喂的甜汤,吃进他满心的爱。
“因为把它摆在身边,常用到它,你就会感觉你娘亲彷佛在你身旁陪伴。”
米乃禄没有太意外,因为她知道他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她一些小动作、心思,他都猜得到。
他懂她、怜她、宠她、爱她……这样的男人,她不能错过。
“福至,你把米缸收下。”她道。
埃至舀汤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给我?”
“嗯。”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嗯。”她羞红了脸。
唉,她也没想到自己大胆到这种地步,居然在此刻和他私定终身,以米缸为定情物,想定下他的心,他的情。
看着她递来的米缸,福至慎重地接过手,像是接住了她献上的信任和爱意,教他心间满溢感动。
那是一种毫无疑问的信任,一种对他的依赖,将一切托付给他的深情,盈满了他残缺的一部分,教他动容,好似长久以来,他一直在等待哪个人愿意如此待他一般。
许久,他才缓缓抬眼,哑声问:“甜汤好吃吗?”
“嗯,甜得刚刚好。”
“真的?”他问,猛地倾前靠近她。
米乃禄任他靠近自己,吻上她的唇,可当他的舌钻进她的唇腔时,她惊得瞪大眼,慌得不知所措。
埃至将米缸先搁到床边的花架上,接着大胆地将她拥入怀里,吻得更深,舌忝吮她口内每一处柔腻,挑诱着她的回应。
他渴望碰触她许久,但她没有表态更多,后又适巧遇上她大病,他更是将渴望埋进心底。
然而,如今她的举措鼓舞着他,教他迫不及待想碰触她。
唇舌纠缠中,他的大手抚上她莹润丰美的身躯,温暖得教他想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化为他的一部分。那牛女乃般的肤色,丝缎般的肌肤,在在勾引着他,诱使他动手解开她衣襟上的结绳。
可下一刻,他却猛然被一股蛮力推至床底,脑门往冰冷的地板一撞,痛得他眯起眼。
“福、福至……”米乃禄羞红脸,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却又不敢有动作。
呜呜,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突然这样待她,她自然害臊的想推拒,偏偏一时忘了斟酌力道……
埃至瞪着房顶,瞬间有不少画面在他眼前重叠浮现,陌生的场景、熟悉的人物不断地交错,既乱又痛的让他闭上了眼。
“福至,你是不是撞伤哪了?”见他躺着动也下动,米乃禄不禁急着下床查看。
再张眼,眼前的米乃禄逐渐模糊,他心头一惊,闭了闭眼,脑中却浮现一座奢华的屋舍,那里有着琉璃瓦,乌玉打造的廊檐,珍珠帘、金雕墙、翡翠屏风……偌大的屋舍却冷清得一点人声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独坐大厅。
那人有张绝世无俦的俊脸,却也同时拥有孤独无比的灵魂,那人是——
“福至,你不要吓我!”米乃禄轻摇着他,秀美瞳眸写满担忧与自责。“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自己的力气很大,可是这也不能怪我,你突然模我,我会很害羞……我我我不知所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埃至眯眼看她,记得她是谁,终于,也想起自己是谁。
“……我没事。”
“福至……”瞧他缓缓坐起身,她总算稍稍安了心。
“没事,是我不好。”他笑着,牵她坐回床上。“你大病罢好,还是早点歇着,要不然再犯病可就糟了。”
“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她羞涩地垂下眼。
“不会。倒是你,要早点歇息。”他还要感谢她呢,幸好她推他一把,要不他的记忆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会恢复。
侧眼探向刚刚放在花架上的米缸,他掩不住笑意。
一开始,他就是为了米家的白玉米缸而来唤日城,岂料在善若寺却莫名遭人袭击而跌落至后山,醒来时,他已被米家千金所救,现在她甚至亲手将米缸交到他手中,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这四个宇,教他微拧起浓眉。
“福至,其实我是要告诉你,如果你想跟那个人回家的话,我不会阻止,只是——”她躺上床,看着他把玩米缸的动作,小声说:“我希望,要是你离开这里之后恢复记忆,看到米缸就可以马上想起我……当然,要走的话,明天跟爹说过再走。”这是她把米缸交给他的另一个用意,要他记住她,不忘。
他顿住,心里有股陌生的异样热流又在流窜,可这回,他选择用力抹除。
安静的守在床边,直到床上的女人沉睡,直到米丽到来,他才离开,可他没往自己的房间走,反倒往米家后门而去。
他,世君临,是为米缸而来,现在这米缸是米家人自愿奉上,又是米家人说他可以离去,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内疚。
可是……停在后门前,看着打盹的小厮,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起米乃禄房前那两棵从不开花的杏树,想起她的聒噪、她的寂寞、她的甜笑和善良,她的温柔和她的深情,竟迈不出步伐。
猛然发觉自己的迟疑,他撇唇自嘲。
这是桩无本生意,翻手赚的金额肯定吓人,但为何他却一点也没尝到喜悦?
他嘲讽着这样的自己,想走,莫名走不了。
这是怎么着?难道他被困在这里了?!
难道,他真喜欢上米乃禄了?
冷哼一声,他用力举步,像是要斩除任何牵绊般,无声无息地离去。
走到外头,雨势滂沱,他撑着伞,望着黑暗的天色,发觉自己浑身冷得不可思议,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回头——
“爷!”
石猛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往声源探去,见他急步奔来,他不疾不徐地伸出手。
石猛见状,喜出望外地放缓动作。“爷,你明明记得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装作不识得我?”主子怕脏,这动作是要他放缓脚步,免得将水渍溅上他的身。
待他走近,瞧见主子手上的米缸,立即惊喜的一拍掌。“爷,原来这是你的计谋呀!你假装没了记忆混进米府吗?好厉害的招式,可也辛苦你要和米家的胖千金周旋了,跟那胖千金在一起,肯定教你难为了,是不?”
难为?世君临微挑起眉。
打一开始,他就没什么难为不难为,只因他真的忘了一切,但他也没打算在这当头坦承。
“要我为了这宝贝跟胖千金在一块,我可受不了,也只有爷这般嗜钱如命才能够忍受,我实在是佩服爷呀!”石猛开心得滔滔不绝。
世君临眼皮抽动,冷声问:“可有马车?”
“有有有,我马上去准备!”
见他快步离去,世君临在雨中缓步走着。
如石猛所言,他并不喜欢丰美的女人,但更厌恶柳叶人……事实上,他根本不爱任何人,他只爱钱,唯有钱,才是他生命的意义。
他想,他对米乃禄只是一份依赖,只是因为失忆,所以对她依赖罢了,根本无关情爱。
没错,一定只是这样。
一会,石猛雇来马车,他们随即起程回逐月城。
坐在马车上,世君临懒声问:“石猛,你知道杏树在北方为何不开花吗?”
“爷不知道吗?杏树是南方种,要暖处才会开花,北方天寒地冻的,像京城就算到了炎夏,温度也比南方的冬天还冷,怎么开花?”
世君临闭上眼没吭声,眼际仿佛闪过一顶兔耳帽与杏树,没来由的,心,好酸好酸。
胸口空荡荡的,虚乏得好似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