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日晏、人间静好,屋外的檐廊下坐著两个男孩。
必慕修百无聊赖的舌忝光了手中的冰棒,小棒子还叼咬在嘴边,双手则往后撑抵住身子,精力旺盛的他总觉得该做点什么,才不枉费这最后一个骄阳灿灿的自由暑假。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要升上国中,依照在学术界工作的爸妈管教甚严的铁腕作风,一堆足以令人吐血身亡的补习他定是逃不了了。唉!
瞟了身旁衣著精致整齐,手捧精装书籍,俨然是个小小绅士的大弟一眼——
他不像大弟是个爱阅读的乖乖牌,几本书就可以安静打发无聊的时间,活力四射的他需要奔跑、需要放肆的玩耍,最好……是能够享受一下沁凉舒适的溪水,那才真的是过瘾至极!
必慕修是个行动派。
念头一起,他马上扔掉手里的冰棒残骸,助跑后一个挺身跳跃,肌肉发达的手脚并用攀上了围墙,动作简直比猫儿还俐落灵敏。
“哥!”始终安静的小绅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住他。
“我要溜出去玩,要来吗?”他还很有手足之情的问了问小他三岁的弟弟。
“爸爸会揍人的。”他不安的指指屋里那群忙著聊天的大人们。
“嘘,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就回来了。”关慕修漂亮的眼睛闪烁著机伶狡黠。
别看他小小年纪,好歹也是老江湖了,连安亲班老师都拿他没辙呢!
“可是……”小绅士面露难色。
天生当惯了乖乖牌,可偏偏又压抑不住对哥哥的羡慕跟崇拜,真是两难。
“我要走了。”关慕修作势就要翻下围墙。
“哥,等我!我也要去。”稍嫌文弱的脸庞写著势在必行的决心。
总算开窍了,这小书呆!
必慕修咧开一抹笑容,露出了白闪闪的牙,弯子朝大弟伸出手——
报了一点时间,他总算把向来缺乏运动神经的大弟弄上围墙,接著纵身一跃,两兄弟终于摆月兑了大人的视线范围,麻吉的跷头出去玩耍。
“我们要去哪里?”
“去溪边游泳。”虽然偶尔才回乡下一趟,关慕修可是对记忆中的清澈溪流念念不忘。
“啥,游泳……”念书他在行,但是说到运动,他可就真的没辙了。
“放心,哥会保护你的!”人小志气高的关慕修豪气干云的拍拍胸膛。
他当然相信哥会保护他,只是……“我们又没有准备泳裤。”
忍俊不禁道:“拜托,又不是女孩子,不用那么麻烦,上衣月兑掉就可以了。快走!”拍拍大弟肩膀,旋即迅速的领在前头,朝著目的地去。
百嘿,爷爷老家这儿的溪水可不是盖的,特别清澈又特别凉快,瞧,不少当地人早聚在这儿尽情享受都市所没有的好山好水。
“我、我还是在岸边等你好了。”看到四周都是陌生人,大弟有些别扭的说。
必慕修也不勉强。“好吧!我自己下去游个几趟,有事喊我一声,哥马上就会上来。”
不同于大弟的内向,天生好动的关慕修全然没有都市小阿的拘谨,迅速扒光了上衣,旋即跟一群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熟稔的一块优游其中。
他恣意畅快的游著,时而半眯著眼睛仰躺在水面上,时而潜入水中翻腾放纵,灵活得俨然是尾水中小蛟龙,浑然不觉时间的消逝。
“啊,有人落水了!”
惊呼传来的同时,关慕修正好破水而出,第一时间便机敏的朝岸边寻找大弟的身影。
“哥!救我……救……”总是绅士打扮的大弟就在漩涡中仓皇挣扎著。
必慕修脸色倏地发白——
大弟不是说要待在岸边等他的吗?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别怕,慕昕,哥来救你了。”他扯开嗓门对大弟喊话。
重新潜入水中,他拚命滑开周围的水,使尽全力向大弟靠近。然而就在他伸出手几乎要握住大弟的手时,挣扎的身子霎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进了某个隐藏在水面下的黑洞,完全灭顶……
“不!慕昕——”
一记痛彻心扉的呐喊,像头被禁锢多时的野兽,从身体最底层骤然发出。
原本伏在办公桌上沉沉睡去的男人,像是突然遭到雷击似的弹坐起身,碰落了搁在桌边的一大落文件资料,发出沉重的闷响,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又沉、又闷。
彪身僵顿了几秒钟后,关慕修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又作梦了。
明明已经好一阵子不曾再像这样真实的梦过,今晚却又没来由的经历一回,为什么?
罢毅的脸庞有著属于成熟男子的阳刚气息,可那双黑瞳偏偏像个孩子似的写满了恐惧与无助。
他将淌满冷汗的脸庞埋进微微颤抖的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直到记忆中惊心动魄的感觉慢慢的降温……
十七年了,尽避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十七个年头,关慕修始终还是困在当年意外发生的瞬间,迟迟无法走出阴霾,更无颜面对失去爱子的双亲。
大弟关慕昕灭顶的那个画面,像是扎了根似的住在他身体里,清醒时他想著,睡觉时他梦著。
因为大弟的死去,让年少的他一度轻狂叛逆,而今他把青春张扬的情绪内敛起来,只剩下了沉默。
必慕修腾出手,本能的在桌案上模索著香烟,触碰到目标物的掌心倏然一抓,空乏的包装当场吧瘪。
——没了!
懊不容易消退的惊心动魄感觉,仿佛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需要点一根烟,迫切需要!
事不宜迟,关慕修扯下领带起身离开座位,二话不说就出门去买烟,完全不在乎墙上挂钟的指针早已经跨越子夜,来到翌日的凌晨时分。
入秋的夜晚,不意外带有一丝冷意,他只管大步的走,浑然不畏迎面而来的冷风萧瑟。
他要烟,他需要香烟来救赎、缓解他永远也摆月兑不了的……恶梦。
凌晨一点多,跨越子时的台北夜晚比起白天显得宁静不少。
罢结束深夜电台节目——“早安!夜猫族”的魏怡嘉正搭著电梯准备下班。
不知道是第几次拎高手中提盒,她用水汪汪的眼睛,极其著迷的望著令自己想望多时的“圣物”——萨黑尔蛋糕。
萨黑尔耶,是搭著飞机千里迢迢从维也纳来到台湾的正宗萨黑尔蛋糕耶!
“看不出来平常脸上总是写著“生人勿近’四个大字的严肃台长,也有这么温暖的一面。”魏怡嘉啧啧称奇。
思绪清明、做事讲究条理的她,对于“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这句话向来是不甚赞同的,毕竟生命何其宝贵,紧紧把握都来不及,怎么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呢?积极进取才是她个人原则的王道。
不过,为了能好好品尝萨黑尔蛋糕,她愿意偶尔打破原则,浪费一下生命。
脂粉未施的巧净脸蛋泛著欣喜的薄办,尽避她努力压抑不断想要往两颊推挤的笑纹,却还是掩不住心中澎湃的喜悦。
“天啊!棒呆了。”晕陶陶的魏怡嘉按捺不住心中雀跃,在电梯里陶醉的旋了一圈,以著和蛋糕共舞的姿态。
当!清脆响声之后,电梯已然来到一楼大厅。
她像只小鸟似的蹦跳著出了电梯,晚班警卫看到她出现,带著笑容对她说——
“魏小姐,生日快乐,刚刚的节目很精采喔!”
扒呵,原来警卫先生也是她的忠实听众,看来她的节目还挺成功的嘛!
“谢谢你,也祝你一切顺心。”
版别了警卫,魏怡嘉步履轻快的走出电台大楼,沿著建筑骑楼一路走向停放在大楼后方巷子的爱车。
嘴里哼著最爱的歌曲,她腾出右手探进包包里捞出车钥匙,还来不及把钥匙插入车门,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别动,乖乖的。”
森冷的嗓音让魏怡嘉噙在嘴边的笑容瞬间僵硬,一股颤栗倏然袭身,瞬间将她身体里澎湃的血液冻结成冰,原本被拎在手中的蛋糕就这样颓然坠下,发出一记闷响。“啊,我的萨黑尔!”
魏怡嘉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以至于当那把淬著杀气的刀分毫不差的抵住她脖子时,她惊骇慌愕得几乎忘了呼吸,更遑论尖叫求救,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她、她……遇到歹徒了!
怎、怎么会这样?
十来分钟前,她明明还坐在设备完善的播音室里,一如往常的主持著深具她个人风格的电台节目——“早安!夜猫族”。
尽避是深夜时段,她那犀利又不失幽默的俏皮风格,获得了不少死忠听众们的支持。
她热爱这份工作,热爱在处理两性问题的同时,不忘把最具独特性的音乐跟大家分享。
可为什么在走出电台大楼之后,一切就完全变了调?
不,她得求救。
一楼大厅有警卫,他知道她是谁,警卫先生不会坐视不管的。当然,前提是她能够挣月兑刀子的威胁,顺利回到电台大楼。
兴许是洞悉了她的意图,歹徒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又逼近她的脖子几分,仿佛随时要割得她皮开肉绽似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嘘,乖乖的别乱叫,万一吓到我,这不长眼睛的刀子可是会割断你漂亮的脖子,包括气管、声带……啧啧,总之一定会血肉模糊,很惨的!”阴阳怪气的口吻,懒懒的描述著可怕的画面。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平素甜美的声调因为恐惧而颤抖。
这附近的办公大楼白天还人声鼎沸,可到了夜晚根本就像是座死城。
她不该贪图方便而把车停在大楼后方巷子里的,别说大楼的警卫先生根本看不到她正面临生死交关的危险,就连警察的巡逻车一年也难得经过几回。
“把钱拿出来。”吊儿郎当的歹徒发出猥琐的笑声,还故意靠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骇得魏怡嘉胃部揪紧,几度就要呕吐。
尽避歹徒不算高大,但终究还是个男人,而且手中有锋利的刀刃,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她爱胡思乱想,而是报纸的社会版新闻写得太真实,光是想到眼前泯灭天良、无恶不作的歹徒很可能抢光她的钱,盗走她的提款卡跟信用卡,还极有可能卑鄙的侵犯她,甚至杀人灭口……魏怡嘉不禁浑身冷汗直冒,面色惨白。
她不想生日变成忌日,一千个、一万个不想!
包何况这家伙身上气味超难闻的,她的胃里直冒酸水,他可不可以不要靠她这么近?
“这、这位大哥,请冷静一点,要钱我给,但你最好快点放了我……要是我家人等不到我回家,他们、他们会马上报警的。再说,这附近的巷子都装有监视录影器,会、会拍下你的身影,这样对你没有好处的……”
尽避吓得半死,魏怡嘉仍用颤抖的声音试图警告歹徒,希望能打消他犯案的念头,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少废话,老子不是今天才出来混,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语气轻蔑。
对,她运气糟透了,要不也不会遇上凶神恶煞。
她双手发颤的把皮包奉上,“反正你是要钱,拿走,全都给你,拿了就快放开我……”
“钱是自然要拿,不过……嘿嘿,我看你还挺美的,办起事情来一定很够味,不享受一下太可惜了。”
黏腻肮脏的手扯曳住魏怡嘉的胳膊,锐利的刀锋更往她脖子逼近的同时,歹徒大胆的将自己的身体朝她贴近,还不时发出兴奋的婬笑。下一秒,她头皮倏紧,歹徒粗暴的扯住了她的头发,害她疼得直冒泪。
这个王八蛋竟然还想要侵犯她!
“不,放开我,你快点放开我!”她试著大声命令威吓,但颤抖的声音传递的不是强而有利的警告,而是恐惧。
魏怡嘉慌了,想到即将可能发生的惨事,她开始不断挣扎。情急之下,她冒著嘴巴会烂掉的危险,张口狠狠咬了歹徒勒住她脖子的手。
“该死的贱女人!”
当歹徒吃疼的松手,魏怡嘉赶紧挣月兑钳制踉踉跄跄的逃命去,可祸不单行的是她竟然接连狠狠摔了两回,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可恶,这双脚这时候不争气点,竟然给她腿软,要也等她安全了再软啊!
歹徒甩甩手,从容的摇头上前,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伸手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旋即残忍又粗暴的使劲将她往阴暗的巷子拖去。
“好痛!放手!救命……”
遭到拖行的魏怡嘉被粗砾的路面擦破了皮肤,痛楚使得她双眸盈满泪水,当她绝望的以为自己就要在劫难逃时,治安死角的巷子彼端,竟奇迹的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写意潇洒的高大身影有著顶天立地的昂藏气势,男人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淡定、不苟言笑的表情乍看有几分冷肃,而那信步走来的姿态从容不迫,显然什么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拜托,救我!”她像个溺水的人,渴望抓住唯一的生机。
“识相的就快闪开,别妨碍老子跟我的女人快活。”
原本只是出来要买包香烟,没想到贪快抄了捷径却撞见这社会污秽的一面,这是关慕修始料未及的。
他面无表情的望著说话的家伙,心里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撇头轻哂。他的女人?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撇开不相称的气质不谈,既然是他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拿把刀子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分明是他“挟持”来的女人。
而可惜的是,他关慕修从来就不是一个识相的人,尤其对方还挡住他面前的捷径,阻碍他买烟的去路,到底是谁不识相呢?
对于警告,他充耳不闻,依著原本的速度毫不畏惧的从容走上前去。
就在双方几乎错身之际,看似疏漠不想多管闲事的关慕修,出其不意的以著极为矫健的身手,欺身上前使出擒拿——
别说歹徒来不及反应,就连魏怡嘉也只感觉眼前几道劲风掠过,根本没看清楚对方做了什么,嚣张的歹徒已经以著一种极为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痛苦的凹折著身躯,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切快得那么令人咋舌!
“放、放开我,不然老子就让你好看!”歹徒龇牙咧嘴的威胁。
“请问,有带手机吗?借一下。”嗓音低哑的关慕修礼貌的询问魏怡嘉,全然不理会歹徒的叫嚣。
“……有。”呆若木鸡跌坐地上的她,傻傻的递出手机。
必慕修单手制伏住歹徒,游刃有余的接过手机,迳自通知起警方。
“喂,报案。有位小姐遭到歹徒挟持威胁,请尽快派员警过来处理,案发地点位于快乐电台大楼正后方的巷子……”
魏怡嘉听著那冷静淡然的嗓音,几秒钟还被抛到半空中的心,因为那泰然自若的口吻慢慢回到胸口。
她瞬也不瞬的望著救命恩人——
这是一张极为刚毅有型的脸孔。
线条俐落,充满了成熟男子的阳刚气息。
他的鼻梁很挺,唇瓣厚薄适中,没有一丝混浊的双眸看起来精锐有神,活似嵌了黑水晶,耀眼夺目且清澈。
坦荡的神采替这人平添了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勃发,然而从某些角度看来,男人的眉宇五官又隐约透著几分温文和善,看起来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
当关慕修将手机递还给魏怡嘉,他看见她正瞬也不瞬的望著自己。
蓬松散乱的头发下,藏著一张瓜子脸,五官端丽清秀,玫瑰色的唇瓣极为吸引人,让他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是那双在月色下闪烁泪光的眼睛,看似娇弱却又有著超乎常人的坚定神色,是个非常矛盾的灵魂。
她似乎很想“礼尚往来”的回报这个歹徒什么。
而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说——
“警方最快会在五分钟后到,在此之前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没有嚣张狂妄也没有得意忘形,关慕修的口吻显得平淡。
勇敢抹去泪痕,像是天生有著极佳默契,魏怡嘉意会了他的暗示与许可。“真的?你不会向警察告发我?”
他无言的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像这种只会欺负弱小、作奸犯科又违反善良风俗的废柴、人渣,打他还算是便宜的,要不是怕污染环境,她恨不得大卸他八块,然后丢去荒山野岭曝尸。
“臭婆娘,你敢我就杀了你!”歹徒虚张声势。
必慕修也懒得多说废话,一记手刀落向颈后,歹徒马上瘫软倒地。
失去了威胁,魏怡嘉二话不说便手脚并用的朝歹徒又打又踢。
“王八蛋,你这个社会的败类,天杀的大,仗著有几分力气就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毁了我的萨黑尔蛋糕,混蛋、王八蛋……”
他全程目睹一个差点遭到蹂躏的女子,用一种认真又坚定的方式发出反击,恐惧虽然逼出了她的泪水,但是却没有动摇她骨子里的坚忍与勇敢。
终于,他于心不忍的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是对歹徒于心不忍,而是对眼前这个险险遭到侵犯的女孩感到心疼。
“够了,再这样打下去,到时候上了警局说是正当防卫会很勉强。”歹徒都鼻青脸肿了。
“他真是个天杀的王八蛋……”魏怡嘉终于崩溃的蹲著哭泣控诉,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
想到自己差点就要因为这种社会败类失去宝贵的生命,她除了觉得心有余悸之外,更强烈的感觉到愤怒。
“所以更不可以让他轻易的逃过法律制裁。”关慕修温和却笃定的说。
噙著泪水的她忘了哭泣,怔怔的抬头望进面前那双眼睛——
不煽情渲染,不鼓噪怂恿,他只是安静的回望著她。
那一瞬间,魏怡嘉仿佛感受到魔力,心里的不安与恐惧都渐渐安歇下来。
对,不可以,坏蛋就应该被丢到监狱去,尝尝失去自由的感觉,打伤了他反而是变相的帮他博取同情。
她咬唇点点头,回答了自己的明白。
必慕修没有说话,给她一抹赞许的眼神。
那一瞬间,魏怡嘉觉得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神奇,不需要累赘的语言,只透过简单的凝望,竟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仿佛一切都是天生注定。
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裂了缝……
蓦然,伴随著警车鸣笛声响,姗姗来迟的员警终于赶到现场。
必慕修把歹徒交给了警方后,回头照看惊魂未定的魏怡嘉。
“通知家人一声,请他们到警局接你吧。”
通知家人……父母跟兄姊早都移民到美国去了,只有她固执的选择留在台湾打拚生活,突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意外,她真不知道自己可以通知谁?
摆漆漆的眼睛里闪过孩子般的迷惘……
也罢,这种情况不是当初就该料到的吗?不管遇上什么棘手的问题,还是得学会勇敢面对!魏怡嘉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没、没关系,我可以的。”
深深的呼吸后,她才刚站起身子,忽地一阵晕眩来袭,双足顿时失去支撑的力量,整个人仿佛跌入了流沙——
“小心。”关慕修赶紧拉住她。
“我、我……好像脚软了。”她扯著虚弱的笑,自嘲的说。
他二话不说便拦腰抱起她。
“天!”失去重心的魏怡嘉一脸惊惶,本能的攀住他的肩膀。
“没事的,我送你上车。”
罢毅的脸庞看似木讷疏冷,却意外令人感到温暖与体贴……兴许是一种直觉,魏怡嘉认为自己可以信任眼前这个男人,尽避他们才在几分钟前萍水相逢,毕竟,若不是他的出现,只怕她这个人就要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必慕修将她送上了警车,亲手把她交由警方来保护。在接受员警几个例行问题的询问后,他留下基本资料便转身离开案发现场。
从即将驶离的警车里频频望著渐渐远去的身影,魏怡嘉按捺不住心中那股躁动的情绪,月兑口大喊,“请停车!”
彼不得员警脸上的错愕,她急急忙忙打开车门踉跄著追逐远去的身影。
“等等,等等……”上气不接下气的喊。
听见声音的关慕修顿下脚步回过头来,百思不解的望著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际,魏怡嘉已经张开手臂扑进他怀中,双手紧紧的拥抱住他。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那声音不大不小,恰恰懊传进关慕修的耳里,用一种微妙的力道撼动著他的耳膜,让他听见。
柔软纤细的身躯抱著他,带给他一股不容忽视的陌生感受,像电流似的窜过身体四肢百骸。
不痛,但可以感觉到微麻,还意外的安抚了在他身体里扎根,随时都要蠢蠢欲动的心惊胆颤,比香烟还要好用。
许久,她终于松开手,转身重新走向等待的警车。
必慕修原想要在她回眸时给予一抹浅笑的,可眉头却忍不住率先紧紧蹙起,就连双唇也僵硬的抹不开弧度,只能抿得死紧……
他,凭什么获得如此诚恳的感谢?
他救得了别人,却独独救不回自己的弟弟,这句掏心挖肺的感谢对他来说,无疑是种沉重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