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逢,你我果然有缘。”裴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一席风轻云淡的招呼显然很不搭轧。
不管是人类或是族人,没有一个不企图接近他的,就算是知道没有好下场也宁可靠近他,哪怕是送上一命也心甘情愿。
只有他,避他惟恐不及,逃命似的准备搭船离开安丰。既然如此,他就买下这艘船跟他一块到凤阳!
“你在这儿做什么?”左靖臣回头,右脚不假思索地踏上船沿,待远眺后发现河岸已在远处,所有的毅然决然在瞬间消失无踪。
懊死天杀的!离岸已经近百尺距离,他就算轻功再高也没有办法回去!
游水回去不就得了。多简单利落的说法啊!
可以的话,他想,也绝对会,但问题就出在--
他不会游水啊!
为什么不早些出现,近个把月的船程全得跟这家伙耗上。左靖臣坠入懊恼的思绪之中,没有发现嗤笑声不断的裴迪,正愉悦地观看他的表情。
若不是意外听见他梦呓的悲痛轻生,光看他形于外的神情、性格,他真的无法想象他会是这种人。狂傲不羁、不按牌理出牌、随时让人耳目一新的行径竟不是他最真实的原貌!
原来,他竟是一心想寻死,以便与他的双亲在黄泉见面,还有瑾……
瑾……想到这儿,裴迪心里就老大不快。他的妻?还是心仪的姑娘?竟值得他以死相随。
他非常非常介意这个“瑾”!俊美的面容染上暗沉的阴霾。
“瑾是……”忽而转强的风,吹散裴迪月兑口而出的问话。
听不真切的左靖臣皱眉看他。“你说什么?”
惫不是时候。裴迪摇头,转移话题:“你要到凤阳?”
“这船还去别的地方吗?”左靖臣没好气地道。如果中途有机会靠岸,他会立刻离船改行陆路,虽然这样得多花上个把月的时间,但绝对好过和他同舟共济!呃,同舟共济?他立刻摇头,该死,他一出现就让他思绪大乱。
“可惜。”裴迪侧首看向似无边际的宽阔河道,猜中他心思地解了他的疑惑:
“这船中途并不靠岸,直抵凤阳。”这回答也断了他生路。
时运不济,当真时运不济。左靖臣垂头丧气地将脸埋进双掌中,不发一语。
“路上有我作伴不好?”
“不好。”直言无讳的勇气教人佩服。
“你说那是啥浑话!”正巧飞出舱房的奈伊听见这话气得飞到左靖臣面前,忠心护主。“我家公子为你特地买下这艘船,你还端什么架子!奔负我家公子一番心意!”什么嘛!为了他要搭船离开安丰一事,主子立刻冲到码头买下这艘今日启航至凤阳的船,主子费尽心思,这家伙竟拿来当驴肝肺!
左靖臣大手挥去吱吱喳喳的奈伊,看向裴迪。“这船是你的?”
“正是。”俊美容颜上促狭的笑意,就像顽皮的孩童躲在暗处见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似的快意,恶劣得教人直想--
杀了他!自己误上贼船而不自知,左靖臣更是懊恼。
一连数次,在他面前他从没占上风过!
“为我买的?”即使错愕外加心慌,他也没漏听那只小畜生说的话。
裴迪点头,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那么,也可以说是要给我的?”
“若你要,我便给。”
“好,我要这艘船。”
“那这船就是你的。”
贼笑声扬起,让左靖臣性格的脸上染上一抹奸邪,却依然吸引人。阳光下的麦色肌肤像是会呼吸般地吸纳太阳的光芒成为自己的,咧开嘴露出尖牙,在奸邪外又添了份属于孩童般的天真。
裴迪瞬间移不开视线,像明知烛火危险的飞蛾仍执意扑向光源般,左靖臣身上属于阳光才有的味道,对他而言就如烛火般危险。而他,已然甘愿化身为飞蛾。
为他做了这么多,再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就枉费他尊贵的身份和数百年的经历了。前些天还笃定无人能撼动他的心,如今真的出现这样一个人,要他一时间便适应实在很难。他尚且需要时间模索如何与他相处。
正当他逐渐拉回思绪时,左靖臣的声音传来,加快他清醒的速度。
“既然这船是我的,身为船主,我够资格驱离我看不顺眼的人是吧?”
“不。”他轻声的拒绝,坏了左靖臣的如意算盘。
不?左靖臣皱眉怒瞪,很不满意这回应。“你说不?”
“我可以把船给你,但你得付出代价!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想必这再简单也不过的道理,你应该知道。”
“废话!”他在暗示他目不识丁,还是讥他蛮横不讲理?
“决定付出代价?”
只要能赶他下船,任何代价都可以!左靖臣差点冲动将这话说出口。所幸在欲说出口的同时想起眼前的家伙并非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吃了几次亏再学不精明,他就真笨得可以了。这奸人,难保他不会在代价上作文章。
浓眉轻挑,小小的动作也充满挑衅,恐怕挑衅已成为左靖臣习以为常的举止之一。“说来听听。”
“我把船送给你,你把自己给我,以物易物,谁也不吃亏。”
不吃亏?“你在说梦话!”
“我很清醒。”
以物易物?“我是人不是物!”
裴迪无言地双肩一耸,不予回应。
把自己给他?这家伙是不是疯了!他和他同样是男子之身,他竟然……“你疯了!”
裴迪出乎他意料地点头。“我是疯了。”被他表里不一的行为举止深深吸引,他还能不疯吗?“因你而疯。”
僵硬的身形被他话里的亲昵剧烈震撼,抓住离自己最近、能分散震惊情绪的东西,也不管眼前突然多了飘扬飞舞的白色羽毛。
奈伊觉得自己快被勒死、羽毛快被拔光。“你、你这家伙,放、放开我!”
这幕场景让裴迪看了直想笑,而他也真的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笑到岔气,难忍地倚靠船桅撑住自己。
“船夫!船夫!”真的疯了。左靖臣愕然地看着裴迪狂笑不止的颤动身躯,直呼掌船的人。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掌船的老叟闻声赶至船舨,双眼来回扫视两位对立的年轻男子,神色跟着紧张。
“我的舱房在哪儿?”他防备地瞪视着裴迪,以免他有不轨举动出现,眼睛眨也不眨,开口问站离自己较近的船夫。
“船舱右侧便是。”老叟恭敬道,心下实则有些疑惑。他很不明白,昨儿个开始变成自己主子的裴公子,为什么要将较舒适的舱房让给这位客官?
左靖臣点头后,一声不响地将奈伊丢进老叟怀里,三步并作两步,在裴迪有所反应前躲进舱房。
裴迪见状,狂笑更是无法压抑。???
坐在床沿盯视桌上船夫送来的饭菜,左靖臣迟迟未动手。
怕饭菜有问题会中毒?啧,他一心想死哪会在乎中不中毒,只是……
他不想吃,想到同船的人,他就没有胃口。
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
你若刻意寻死,无论几次,我都会向阎王讨回你的命、拉你回阳世,我发誓!
突然间,他的话又硬生生的浮上他脑海,每当想起自己独自存活在这世上时,这番话必在同时刻响起。
他死不死干他何事,还得经过他允许!左靖臣翻翻白眼,吐出不悦的秽气。
就在此时,自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会儿后是关上木门的声音,似是有人走进舱房。这船舫说大不大,倒也不小,三间舱房一间给他,一间给裴迪,另一间是船夫休息用,几天下来,待在舱房的他已经能从脚步声分辨是谁。
这个脚步声……很陌生。
船上除了他、裴迪,只剩船夫,还有谁在这艘船上?
开门看向对面关上的木门半晌却无心探索,他关门走上甲舨。
此刻已是弯月西挂的时辰。???
走向船头,左靖臣一脚跨出船外,坐稳船沿后才跨出另一脚,让两脚悬空在船外,双手反扣船沿,挺身迎向不停吹拂、有利于向东航行的西风。
秋风送爽,拂乱扎起的发束,随风翻飞出融于夜空的波纹。
仰望星空、并未刻意藏起孤寂气息的左靖臣,一人独处的时刻让他放心除去闯荡江湖必须的掩饰。真正的他,只不过是一个随时赴死都不会感到遗憾的空洞躯壳。
没有活着的必要,能存活的依借已先他而去。
甭独,在这秋瑟的深夜,没有任何感觉能凌驾其上。
也只有此时,他才允许自己卸下虚假空洞的不驯;真实的他,不过是个软弱无依、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的可怜虫。
“爹、娘、瑾……”低喃悬在心头多年的人,早年的恣意寻仇因为屡屡挫败而变得心灰意冷,进而放弃,只想赴死。一为向九泉下所思念的人请罪,二是不愿只有自己独活人世,尝尽甭寂……这滋味,太噬人。
低首垂视,入眼净是与天同色的黑,只有反映出皎月那些诱人的银色流光,时有时无,虚幻又无常,令人永远找不到下一刻银色流光会在哪儿出现。
就像无法预知下一刻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一样,变幻无常得让人连活着都觉费力。
若是松开扣在船沿的十指,会是怎生的结果?突发奇想的左靖臣十指无意识地松开,一指接着一指。
“若你敢松开十指,我绝不饶你。”话音乍响之际,他已被一只强制霸道的手臂勾靠向后倾进一堵肉墙,那感觉有如天山积雪般的冰冷。“我说过,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
“你凭什么?”秋风仿佛有减低怒气的功效,左靖臣并没有如他预期般地对他咆哮,只是以狂者之姿责问他凭什么替他决定生死。然有气无力的淡问,仿佛不急着要答案,目光空洞得装不下任何东西,包括他的插手管事。
就是这样才诡异,才不像平日的左靖臣,才让他升起了视他为美味佳肴以外的注意力,进而……爱上他。
才见几次面,先是恋上他体内美味的珍酿,现在是爱上他的人。
爱上自己的食物,这算不算可笑?一时间,裴迪很难自这矛盾中挣出,虽明白自己的心,却不知道陷得有多深,不知道是否值得将他同化,把他带进自己的世界,共享永恒的生命--在他执意要死的这时候。
靶情虽投入,但仍在萌芽期,只是月下的他看来特别孤独寂寞,也特别脆弱。
脆弱得让他一把将他搂入怀里想细心呵护,想拂去他脸上深沉不外露、只在孤独时才无所掩藏的痛楚,这样诡异的左靖臣令他不习惯。
直到他一句有气无力的“你凭什么”说出口,裴迪才回了神,俯视贴在自己胸前的黑色头颅。不挣月兑、不怒气戾色,一点也不像生龙活虎的左靖臣。裴迪皱眉,很不乐意见到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要怎样才能让他回复生气?若是其他人,不管男女,只要他接近他们,他们便会回以沉迷且心满意足的笑容;但他不,因为他不希罕他,甚至不让他接近,屡屡隔开彼此。
要不是现在他无路可退,他相信他不会这么顺从地任他做出如此亲昵的钳制。
“该怎么做你才能释怀?”他低问。
背中人回以寒意透入背脊般的哆嗦,仍然不发一语。
“我情愿你真的刻薄尖酸、好事贪财。”裴迪说出口的同时,脑海浮现每每遇上他的情景,薄唇忍不住向两旁扬起,低笑出声。“那样的左靖臣也不错。”
“不要碰我。”冷淡,是如今可以在他身上看见、嗅见的惟一氛围。
裴迪反而故意和他作对,扣上另一手,双掌交叠贴在他的心窝。清楚感受到掌心下节奏分明的跳动,强而有力,是勃发旺盛的生命。
然而它的主人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白白糟蹋这么迷人的跳动。
怦怦怦--心独然孤寂地跳动着,它的主人没有一丝回应,甚者还想中断它。
“放开我。”该死,他应该文弱才对!为什么双手都用上了还拉不开胸前这惹人厌的手掌?左靖臣气恼地瞪着裴迪的双手,愤然硬扯,“放开我!”
“你还想死吗?”仿佛他的挣月兑举止只是飞蚊流萤不足以放在眼里,裴迪的身子没有因为左靖臣的挣扎而移动分毫,甚至还加重搂抱的力道,几乎是想将他嵌入,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与你无关,放开我!”
“怎会与我无关?”裴迪挑挑眉,无辜的语气教人听了不禁咬牙切齿。“我说过只要我不准,你就不能死,而今我要你,你就更不能死不是吗?”
仿佛告诫孩童般的口吻,果然将左靖臣的怒气再度引燃。
“我不要你!”
“你会要的。”与生俱来的自信丝毫不因他不假思索的拒绝受挫,强硬扳转他回身,双脚落在甲舨上。裴迪弯身与他平视,黑眸中的坚定连生起气来便顾不得轻重的左靖臣也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裴迪挑起他下颚,催眠似的低沉语音缓缓吐出笃定:“相信我,你会要的。”
“我不……”
未完的话尽数吞进裴迪迅速俯下的嘴里。
四唇相贴,一方恣意,一方震愕。
“裴迪,唔……”为制止而开启的唇反遭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占夺。
裴迪如蛇灵活般的舌霸道猛烈地探进他嘴里,没有迂回,直攻敏感的舌咽,专制的唇则吸吮挑逗他的下唇,间或以齿轻啃。
没有闭上眼专注享受难得的亲吻,一双黑眸含笑迎视近在眼前的怒瞪。
原来这样就能回复他的生气,早知如此,他刚才就该用这方法,哪还须等到现在。比起方才的半死不活,这样的左靖臣才像左靖臣倔强、易怒、生气蓬勃。瞧,他现在一脸想杀他的表情多吸引人。
唇舌相濡,一方甜美,一方气愤。
他竟敢拿他当女子般轻薄!左靖臣握紧拳,被挑起的怒意由他微微发颤的双拳可知一二。
突地,他双拳摊开成掌,抵在被迫靠上的胸口,使劲欲推开一段距离却徒劳无功。裴迪的力道比他所想的还要大,在他之上更是毋庸置疑。
并非落拓书生,而是隐身江湖的高人。
他何德何能能遇上一个脾性古怪的隐世高人,这样的运道“好”得让他咬牙切齿。
一记刺痛袭上贪婪汲取左靖臣口中甘泉的舌瓣,痛得他龇牙咧嘴,退开结束令人无法呼吸的狂野。
银光乍现两人之间,停在离鞘半尺处,成为左靖臣保护自己的屏障。
“再碰我,就一剑杀了你!”
裴迪似笑非笑的睨着胸前的剑,指尖轻轻弹上剑身,一声清脆铿锵,跟着左靖臣多年、历经无数打斗的好兄弟、好朋友,就此身首异处。
不可思议的震愕像面纱般笼罩上左靖臣,称得上俊朗的相貌因此看来有些滑稽。
他就这样一弹指间便断了他多年战友的命?这把曾毁了整座山寨、从强盗手中抢走金银珠宝、在大户人家盗走钱财、痛宰仗势欺人的恶霸,也被他拿来劈柴、切山珍野味、当竹串用的战友,就这么给人一弹指间便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瞪着手上的剑柄,他是听过空手夺白刃这门功夫,可他还没听过徒指断剑这绝学。那么……他抬头,主动迎向裴迪的目光灼亮异常。
被看的人反而不解。“你看我作啥?”灼亮的目光瞅得他对这双眸子的主人有所期待。
左靖臣抓着他施展断剑绝学的手莫名其妙贴上额头。“像断这剑一样,断我的命。”
裴迪闻言,险些没出手掐上他脖子。
“动手啊!”闭眼等死的左靖臣疑惑为何自己还活着,睁开眼粗声挑衅。
重重的叹气与弹指同时,没有想象中的功力深厚,裴迪只在他额头留下红印与微疼,淡哼一句:“你疯了。”
“也疯不过你!”左靖臣跳起身,恶狠狠的瞪着他。“竟然调戏……”用调戏还是轻薄?吻同为男子之身的他该算是调戏还是轻薄?
“调戏你?”
“你闭嘴!”月下闪动的银光闪过麦芽色的肌肤,若有人能在黑夜视物无碍,只要一留神便能看见麦芽色下浮现的红晕。
裴迪能,所以他看见了,懊恼而微启喘着大气的唇和外露的洁白尖牙,衬上几不可见的红晕煞是可人,让他想一把将他搂进怀中疼爱。
身为心念而动,大手一拉一收,诱惑他的人立刻陷入他的怀抱,不得动弹。
“你放手!”
“一心赴死的人还在乎这些?”裴迪不知是讥讽还是调侃,抑或是刻意再次勾起他内心深处的疙瘩。“还怕人言可畏、世俗伦常?靖臣,你究竟想活还是想死?”
亲昵的称呼夹带尖刺的话峰,像把裹蜜的剑,闻到它的甜味以为无害,实则足以刺穿身躯致命。在他的怀中,左靖臣觉得呼吸困难。
“若真想死大可自我了结,何必多费心力寻觅致命的方法?难道你不敢,才不停挑衅他人,为自己找死?”
“你闭嘴。”不能亲手了结性命他比谁都痛苦,但允诺的事就必须做到,他答应瑾的,答应不轻生,答应活下去。
这是他惟一能为瑾做的,在那之后惟一能做的。
可是,一个人独活的滋味如此痛苦!想收回允诺却不能,除了挑衅别人、不断找死之外他还能怎么在不背信的情况下,到九泉与他们相会?
瑾硬逼他做的承诺,如今就像是种惩罚。
痛苦盈满他的脸,揪心的痛只有自己能体会领受,左靖臣闭上眼抑忍噬人的心痛,浑然不觉自己在他人面前泄露深埋在心底深处的苦。
“为什么呢?活着不好吗?”拥有无尽生命的他从不觉得活着痛苦,相反的,他以自己无尽的生命为傲。看尽时代流转,品尝无数乐趣,反倒觉得有限且必须历经生老病死的人类可笑且可悲。
偏偏,已经够可笑可悲的生命他还如此看轻,一意为自己寻找死亡之途。
他不明白,就凡人而言,生命已经有限得让人同情之余怎还会想去结束它?
原以为他得自己一个人继续唱独脚戏,想不到左靖臣竟会开口回应,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没有活着的理由。”
“活着需要理由?”什么理由?那个瑾?想起这个名字他就一肚子火,烧出以嫉妒为名的窟窿,让他酸味极重的嘲讽:“看似狂傲不羁的你,实则是个连活着都需要理由的胆小表,不觉得可笑吗?”
胆小表!左靖臣再度挣动身子,显然被他一句“胆小表”激怒。“放开我!”
“不放。”只要他不松手他绝不可能挣月兑,冲着这份笃定,裴迪侧首在他耳畔低喃:“若你真需要理由才会想活着,我给你理由--我要你,所以你不准死,绝对不准。”
如钩般锐利的命令深深钩扣在左靖臣的胸口,令他连呼吸都觉得痛,不得不以喘气换取包多清醒。
“今后,你活着的理由就是我,记住。”
他摇头,拒绝接受这违反伦常,更令他想不透的理由。
才见不过几次面,他为什么会对他……
冰冷的吻倏地落在他颈侧,一阵哆嗦打断他的思索。
为什么他冷得像寒冰?一点暖意也没有,就像是--
逐渐死去、渐渐冰冷的尸首。
“不要碰我。”坚定的拒绝夹带一丝退让,语气不若先前强硬。
是好是坏,裴迪无心分辨。
他的身子暖得有如白昼朝阳,明明是夜晚秋风凉爽之际,自他身上传来的竟是一贯炽热的暖意,沸腾他体内注定冰冷的血液。
与他永远的冰冷不同,他体内流动的是炽动、鲜红、甜美的甜酿,是诱人的蜜汁,透过皮肤渗出的腥甜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吸吮甘醇与欢愉的极致--他想带他品味,让他在激情中忘却那该死、搅得他一头雾水却依旧茫然不解的谜雾:他口中念念不忘的瑾是谁?
左靖臣粗鲁地抵开眼看就要缠上自己的热吻,向后闪躲。“别碰我!宾!”
“很难。”裴迪先是腾出两手,左右开弓地抓住他双手,接着反剪在他腰背交叠,再以一手钳制双腕;如此便让他动弹不得,也让自己可以空出一手抚触眼前炽热且吸引他的躯体。
犹似一团火似的,光是接近便知何谓暖意、何谓炎热;他的身体仿佛吸尽太阳的热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热浪,燎烧周遭。
而且连他数百年来冰冷的身躯也不放过,只消一接近,便如火如荼,焚烧他失温的身体。
无解呵!先是恋上他的血,再来是爱上他的人,现在又眷起他炽热的身子,在意的愈来愈多,是否意味他已日渐深陷?
“只有我一人深陷未免有失公允。”离开不停挣扎移动的唇,裴迪蹙起优雅的眉低喃。“回应我,不准说不。”
偏偏,若怕死的就不是左靖臣,他抿紧的唇在他落下命令后毫不迟疑地吐出:“不。”
怒气终于被他成功挑起,想亲手撕了他,又思及这样做反倒成全他找死的心念而不得不罢手,裴迪改俯身在他颈侧烙下强吻。
被强扣在他怀里的左靖臣又是一番挣扎,更添他的恼火。
挣扎中逐渐加温的身子隐约透出更甘美的甜香,利牙在神智涣散间逐渐藏不住,终于突破伪装,刺进最想深埋的光滑肌肤之下,沉溺于甜美的热流。
“啊……”尖牙穿透的疼痛让左靖臣忍不住申吟出声,无关情动,而是惊愕,惊愕他竟然像野兽般撕咬他。
流进裴迪喉间的是他暗黑一族视若圣水般甘美、醇厚的香甜,润滑他干涩的咽喉,燃起更深的欲念。
他要的不只是他的血!
他的人、他的心,他要一并占有,霸道的独占欲念使裴迪俊美的脸孔染上一层阴邪,让他无视左靖臣的挣扎,执意蹂躏怀中因血气散失而逐渐虚弱的身子。
左靖臣逐渐感到疲累,忍不住焙缓合上眼,虽然错愕现下所遭遇的事,却没有力气多作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吆喝声震回他所剩无多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