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郡王府座落在雷京城西大街,今日喜气洋洋,红巾横梁、喜字贴墙,府里上上下下莫不欢欣鼓舞,迎娶当朝大名鼎鼎的后羿将军入门。
王府大门外,围满了想一窥新娘美貌的好奇百姓,大伙儿都知道将军穿着火红战袍的英姿焕发,所以也就更好奇将军嫁娘之姿会是何等美艳动人。
虽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好奇,为何婚配的对象会是北武郡王府出了名的浪荡三公子墨凡庸。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他,配得上战功厥伟的后羿将军吗?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众人夹道欢迎下停在王府门前,坐在马上得意喜色溢于言表的红蟒袍新郎倌,在来人搀扶下笨拙的下马,无视在旁众人明显的叹息声,走到新娘轿前迎出放下珍珠帘、掩去美貌的过门妻子。
墨凡庸在玩什么花样?一路上跃过屋脊跟随的邢培-自然没有错放墨凡庸异常笨拙的举动。
他不认为这个时常躲过将军府森严戒备的男人身手会如此拙劣。
那日尾随拦下他追问那句“小俩口”是什么意思,他跟他打马虎眼说什么明眼人看了都能猜出七、八分,他想细问却被他乘机逃离,正因如此才让他对他起了戒心,觉得他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凤怀将的心思盘算、墨凡庸的隐藏实力都是谜。
“哼!”就算是谜又如何,她嫁入王府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解不解得开这些谜,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视线回到王府大门,一身嫁裳的凤嫦娥在墨凡庸及喜娘的搀扶下,半推半途到门槛前,正要进门。
就在这时,珍珠帘一阵晃动,敲响串串清脆,露出绝丽美颜,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新娘子突然回头,绽红菱唇微动,像在说什么似的。
在场只有一人知道,回以垂首凝视,双唇同样颤动。
四目胶着深情,在瞬间以唇形重复誓言——相约来生。
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头,一抹浅笑随后在新娘子唇边轻扬,珍珠帘适时垂落,在众人看见之前遮去冶艳,新娘已被迎入王府。
喜乐暂停片刻,王府对街门户的屋脊上再无一人。
***
跃下无人巷道才走进大街,打算起程离开雷京这片伤心地的邢培-才走没几步,便听见一声像边跑边叫的吆喝自头顶扫过,来势仿佛雨似的自天空落下,一路上引起不少寻常百姓的注意,甚至有人停下来指东指西私浯。
“不会吧!我又迟了?”
“天杀的!该不会真迟了吧?”
声声吆喝像是自言自语,音调又格外熟悉,让邢培-直觉抬起头往屋脊看去。
燕奔?顾不得避人目光,邢培-纵身一跃,追在后头。
论脚步,他们没人比得上燕奔,他只好扯开喉咙喊:“燕奔!”
被唤住脚步的燕奔看见友人,来不及打声招呼,急叫令人费解的话:“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该死的!难不成他真的又迟了?
邢培-皱眉。“要不你以为我该在哪里?”另一个问题随后产生:“你怎么知道我在雷京?”
“先别管这个!”燕奔气急败坏,边喘边叫,一个月的路程缩短成十天,他这双脚不废才有鬼!“你怎么会让她嫁人呢?”
“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能嫁啊!你怎么不带她逃婚呢?”燕奔搔头急叫:“该死的!让她嫁进北武郡王府,就像把一头上好的肥羊送进饿了十天半个月的老虎嘴里,必死无疑啊!你这家伙,是你的就算强抢也要抢到手里啊!怎么笨得拱手送她进鬼门关呢?哎呀呀,这下子凤骁阳没砍死我,靖云也会先整死我,啊——”他惨叫,将来的日子肯定惨绝人寰。
“说重点!”邢培-握住他的双臂,怒声吼:“凤骁阳要你上雷京做什么?”
“本来是要叫你回沁风水榭,完了完了,这下子得换成救人了!”啊——他回去后一定没有好下场,呜……
必沁风水榭?救人?上句不接下句,只有鬼才听得懂。
“说清楚!”听不懂但觉事态严重的邢培-扯晃他追问。
“总之先到郡王府救人再说,咱们死闯也要闯进去!”不由分说,燕奔甩开他自顾自的往西街奔去。
邢培-立即紧跟在后。
***
“来来来!古有明训:‘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非弑君,乃诛一匹夫也。’”
旧朝昏君无道,新朝君贤臣良,咱们承天王朝至今不过两年,瞧瞧,这百姓莫不安居乐业、歌舞太平,放眼看去百业俱兴、物产渐丰,这不是盛朝来临的前兆是什么?哈哈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雷京城一座茶馆内,板凳上的老叟声音洪亮有力,字字铿锵地道。
“你这老头吵个啥,说的净是废话。”茶客中有人扬声。
“嘿嘿嘿,莫老头我碰巧到雷京见到这等繁华,当然是乐开怀嘛!难道你不乐见这盛朝之势?”
“你——”茶客哑口无语。
“呵呵呵,说笑说笑,客倌甭当真。老头到雷京也有半个多月了,在这巷弄街道上听得不少消息,还听说最近这北武郡王府出了点事,对也不对?”
“你也听说了?”茶客中有人好奇出声:“你也知道北武郡王府的事?”
“当然知道!我还是最清楚的哩!呵呵,小老儿我旁的本事没,就是打听消息比人强;说书老头本姓莫,名不足道,可整片江南都知我莫老头最会打探消息、说书道故。嘿嘿,适巧此时此刻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咱们就来说说这北武郡王府的事如何?”
底下响起一阵急切的应和声。
“好好,诸位客倌稍安勿躁,要是听了之后觉得老头我说得好,别忘了赏赏口沫银子呵。”
“那就快说啊!”最先在前头抱怨莫老头吵的茶客兴致勃勃的直催。
“这不就开始说了唱。”莫老头清清喉咙、喝口茶又咳了几声,吊足听者胃口后,才开始道:“话说这北武郡王爷,小老儿指的当然是被削爵去官最后斩首示众的北武郡王爷,此人武功高强,所领的北武狄兵在旧朝可是四方兵力中最强悍的一支,我朝太上皇潜邸时带的西绍戎兵仅次在后,当年四郡起义改朝换代时,这北武郡王爷可是第一功臣呐!”
“所以这回被斩首是因为皇上见他功高震主、看不过眼罗?”有人问道。
“呵呵呵,当今圣上是这种人吗?”莫老头摇头道:“客倌只闻其一,不知其二啊!”
“怎么说?”
“这北武郡王爷勇猛骠悍、武功高强自不在话下,但为人凶暴易怒、向来以力服人,他手下的兵对他是又惧又怕,要是谈到尊敬心服,您随便找个狄兵来问问,老头我保证他肯定摇头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老头才刚说完,茶馆里两三个听他说书的人便点了头。
“这王爷在太上皇被拥登上龙位的时候就不服气了,才不过半年多,太上皇逊位传给当今圣上;想想,一个年轻的皇帝站在他头顶,他怎能心服口服?是以暗藏祸心,一直在想办法谋朝篡位。
司马昭之心是众人皆知,我随便说一件事各位就知道了,还记得四月十五迦南寺事件吧?若不是凤显现身,这天下文儒可得血溅雷京城,含恨入九泉啊!”
“是啊、是啊。”底下人低声赞同,不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更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可当今圣上何等仁慈,为了爱才,力排众议,不愿惩处这个时时藏祸心、想夺取天下的王爷,所以才想把义妹,我朝第一位,也是旷古绝今、无人能出其右的女将军、巾帼英雄嫁入北武郡王府,心想冤家宜解不宜结,若彼此能结为亲家,不但可以拉近关系成为姻亲,还可以化解王爷的野心、缓和朝中不安的气氛,让那些个妄想复兴的旧朝遗臣彻底死心,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圣上这片苦心给白白糟蹋了,咱们的圣上还亲临王府,为出嫁的后羿将军主婚;可看看这北武郡王爷是怎么回应咱们万岁爷的美意,他竟然、竟然在酒里下毒意图谋害咱们皇上!您看看、您看看,这成何体统啊!谋害圣上可是连诛九族的大罪啊!”
“那皇上是喝了毒酒没有?”
“后羿将军不愧是我朝第一奇女子啊!”莫老头喝杯茶、喘口气,接着说:“她见这王爷频频劝酒,可连咱们平民老百姓都知道当今圣上是杯酒不沾的,是以她觉得王爷劝酒必有古怪,便代咱们圣上喝了那杯酒,果然!”掌一拍板,磅然巨响吓得众人跳了起来,又跌回板凳上。
“果然什么?”茶馆内,就连伙计、掌柜也出了声,众目圆瞪,集中在老头身上,像见着什么珍奇异兽似的。
“后羿将军不过才啜了那么一小口。”老头两指比出不到半寸的距离。“退了几步便吐血倒地不起!”
众人噤声,想起曾在皇道上目睹的火红身影,那容貌的冷傲绝艳、那一身的英姿焕发……
“然、然后呢?”先醒神的人开口问。
“自然是一命归阴、呜呼哀哉啊。”莫老头双手合十,“可怜啊!美娇娘一个,还是我朝开国的巾帼女英雄啊!”
听者中突然渗入几丝女子啜泣声,更令闻者黯然。
“可恶!”茶客中有人握拳捶桌。“那个可恶的郡王爷死得好,他该死!”
底下立刻响起应和,久久不绝于耳。
“没错!”莫老头的声音跟着慷慨激昂了起来:“他该死!可在他的野心东窗事发之后,他竟然命府内侍卫锁起大门,把到场主婚的万岁爷和前来道贺的文武百官给困在王府,想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就在这时候……
“怎么样?”听众们似乎已受不了让莫老头拉长尾音吊胃口了。“快说!”
“就在这个时候,这王府三世子,也就是咱们新郎倌抢了把剑挡在圣上前头,试图阻止他爹的谋反,还苦苦相劝,可惜这北武郡王爷和长公子根本听不进去,执意乘机弑君夺位。”
“那个浪荡三公子?”大伙儿立时瞠目结舌。
“三公子虽然没啥武艺,可对咱们圣上也是忠心耿耿,见他爹意图谋反,自然头一个站上前护主,可惜武功平平、力不从心;不过就在这时候,王府外有人强行破门而入,是两名江湖男子,一名手里执箫、一个手中拿棍,从外头一路杀到府里大厅救了皇上和文武百官,平息了一场让咱们百姓又回到旧朝民不聊生景象的危机。
最后的结果,小老儿我不说,各位爷们也都很清楚了,这王爷和长公子被削爵去官、斩首示众,而三公子因护驾有功,圣上宅心仁厚,甚至颁旨废诛连之刑,祸不及亲朋师友,将北武郡王爷的官位传给他,不流外姓人手里。”
“明君呐!真是仁慈的明君呐!”
“是啊,当今圣上的确是明君圣主呐!”莫老头呵呵笑道,饮茶喘气休息。
“可是,凤将军呢?”茶客交谈中,幽幽女声怯怯发出一问:“老伯您没说为了万岁爷饮下毒酒身亡的凤将军最后如何啊,咱们至今都没听说后羿将军葬在何处呐!”
“是啊,怎么没说将军的坟在哪啊?”
“这……说也奇怪。”莫老头放下茶杯,梳梳垂落胸前的白须。“这两名江湖人士来得快去得也急,他们疯了似地杀入王府后话都没说、功也没领,转头就走。不过据当时在场的人透露,其中那名手中执箫的男子,曾用让听的人心都跟着发酸的声音喊了后羿将军的名字,又跪在地上在将军身上戳了几下,之后立刻抱着后羿将军的尸首跟另一名同伴离开王府,从此不知去向。”
“咦?”“所以啊,朝廷只能追谧后羿将军为靖平郡主,立衣冠冢;据说这衣冠冢将立在城外东廓梅林旁,因为凤将军生前最爱赏梅,这还是圣上亲口说的。”
“原来如此。”
“等衣冠冢建好后,我一定要去祭拜这位女将军!”一名平民女子紧握双拳、信誓旦旦道。
“说得好,我也去!”
“我也去!”
“呵呵呵。”莫老头见馆内馆外听众个个争相应和,只是重执茶杯,喝茶去也。
丙然是王朝首都、天子脚下,雷京城内真是繁华似锦啊!
而百姓个个都安居乐业、谨守本分,此番无非是盛朝荣景、盛朝荣景呵!
***
笔宫大内、御书房中,龙椅上手握朱砂笔批阅奏折的黄袍男子、百姓口中的圣明君主,埋首案牍的奋力不懈被一只大掌压下。
“是不是也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免得碍事?”
凤怀将放下笔,起身离开案桌。
逼问的人却不放过,上前扳过他的脸与之面对面,指控道:“毒是你自己下的,对不?”
“频频劝酒的人不是朕,相反的,朕还谢绝了他的好意不是?”
“墨武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是墨武。”他薄冷的唇角勾起虚假笑意,“如果你还记得,频频劝酒的人是墨步筠,不是墨武。”“不可能!墨步筠没那胆子和能耐。”“你低估他了呵。”风怀将笑出声,“你低估了他的狗急跳墙。”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机会这么做。”
“被逼到墙角的狗最后只能乱咬人,比起来,墨武还算稳健,只可惜被他那个急得心慌意乱的儿子给害惨了,让朕得以借机一举将他父子二人铲除。”
“真是如此?”男子怀疑。
“如果不信,就随你去想,怎么想便怎么是。”事过境迁,凤怀将不想多作无谓的解释,那只是浪费时间,“退下,朕还有奏折要批。”
男子终于忍不住冲动的吼出最深的质疑:“你就是这样对付任何你觉得没有用处的人吗?”
“你再怎么扯开喉咙嚷也没用。”凤怀将冷言道,拍开肩膀上的箝制,举步走向书案。
但没两步又被他扳回身、勾起下颚,四目对视。
“有朝一日你是否也会这样对我?”他想知道在他眼里自己算什么。
冷凝的黑眸闪过一丝复杂心绪,瞬间被压抑得不见痕迹。
“是不是?”
“在你眼里,朕是这样的人?”
“你逼走凤骁阳,逼他躲到江南之后还不放过他,又怂恿点苍派掌门何振狐假虎威举办武林大会,然后命凤嫦娥领军上山围剿。接着颁旨赐婚,将她嫁入北武郡王府,又在成婚当天——凡此种种都是你一手设计,要我怎么看你?”
“你成天跟在朕身边,朕做了什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多可笑,难不成他瞎了眼?“至少给我一个解释,告诉我你并不打算——”
“朕解释你就信?”凤怀将推开他,摇头。“你不会信,眼见为凭,口头之言可以任人编派,不是吗?朕曾说过,你是最有资格杀朕的人,倘若朕所作所为昏聩无能,你随时可以取朕性命。”
男子瞠大了眼,咬牙侧首。
他的确是勤政爱民的仁君,但对自己的亲人却残酷得灭失人性,这到底算什么?“看不下去尽避离开,朕绝不会留你。”
男子回眸,久久才扯开一记艰涩苦笑。
“你明知我不会离开你,何苦说这种话?”
“你逼朕,朕就逼你。”凤怀将傲然的语气里夹带一丝浅不可见的恼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即使是你,朕也一视同仁,绝不宽贷。”男子看着眼前手握倾天权势、斯文俊雅的凤怀将,复杂心绪盈胸,最后化成喟然一叹。这场亲痛仇快的暗斗何时才能罢休?入夏时分,江南染上缤纷艳色,美得令人目不暇给,足以忘却冬令时节的黯然萧瑟。
地处杭州的沁风水榭自然也不例外,此时鸟正语、花正香,处处可见盎然生机。可惜,人为的气氛与这自然美景并不相衬。
住在东、南别院厢房里的两人,正是破坏美景气氛的元凶。
但实在怪不得他们两人,如果那位江湖人称“疾电雷驰”的老兄能及时赶到,或许这事不会发生。
是以,这位明明有双快腿,却总是姗姗来迟的老兄,被罚倒挂金勾在一截柳条上,要是断一枝就得多罚一个时辰。
厢房内守在床前的男子黑眸落在床榻上,但早已心神交瘁、眸光散涣,看不清床上一脸灰白死相的女子是何模样。
阎罗令,这天下奇毒竟然还留在人间!?他以为在唐尧和唐婉儿相继死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阎罗令这种剧毒存在,没想到墨武手上会有这味毒药!
“我不该走的。”沙哑的声音是近个把月来少吃少喝、不眠不休的结果,声声痛彻心肺,“就算再痛苦也该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嫁作他人妇,总好过现在这副模样,你中了毒我却无法救你、没有办法救你……”阎罗令的解药需唐婉儿的心头肉作药引方能奏效,而唐婉儿早在一年前为救凤骁阳心仪的女子而死,世上哪来第二个唐婉儿!
他只能点住她全身大穴,让她像个活死人般安睡在床上,像个活死人……
“嫦娥。”邢培-掬起她无力、苍白的柔荑贴在额前。“难道你我今生不能白头偕老,非得约在来生不可?就因为我俩缘浅,所以就算动情也非落得生离死别的下场?”
床榻上清醒之日遥遥无期,甚至是绝不可能的凤嫦娥没有回答,紧闭双眼的面容依旧毫无血色。
“你甘心像个活死人一样过这辈子?”高傲自恃的她会希望自己半死不活的度过这辈子吗?“你甘愿吗?还是——”噤了声,邢培-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倏然松手。
纤细白皙的手立时平摊在床榻上。
随身的长箫一分为二,闪过森冷银芒,剑身对上主人绝望无神的黑眸,残酷地映照出眼眶四周的憔悴悲痛。
当年凤骁阳尝到的痛心疾首他明白了,但代价是他付不起的惨烈!
救不了她,他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
心高气傲的她也不容自己像活死人般在世间苟延残喘呐!
拔不就此了结?
啊啊,好希望来生快到呵!他记得她曾这么说过,盼望来生快到,好实现彼此许诺的誓言。
如果就此了却余生,换取来生相守……
但,他俩盲目同时踏入轮回道投胎转世吗?
他想着,表情木然。
许久,执剑的手缓缓举起,好似千斤重般费劲迟缓。
终于,移到凤嫦娥身子上方,转动手腕,剑尖垂指她的心窝。
就在他决意使劲下刺当头——
锵声乍响,一块小石子从他侧面飞来,劲道大得将邢培-反握在手里的剑弹落在地面。
侧面窗口不知何时被打了开,俊美男子从容站在外头,悠然开口,完全不被方才生死一瞬的紧张影响。
“你做什么?”
“当然是阻止你做傻事。”他还是一样死脑筋呐!
“滚!少碍事!”
唉!“原以为治好你的愚忠之后,你这脑子会灵活些,结果真令人失望。”俊美男子——沁风水榭的主人凤骁阳似笑非笑地道。
邢培-别过脸,不发一语。
“情爱之于人,影响足以毁神灭魂,你相信吗?”
僵直的背影因为他的话慑然一震,点了点头。
“现在你懂我当年承受的痛苦了吗?”
“懂。”
“感觉如何?”
“痛不欲生。”他道,抬眼望向窗外。“还有别的方法解阎罗令的毒吗?”他来,不会只为说废话。
“你说呢?”
他再清楚不过,世上只有阎罗令能解阎罗令,所以——
傲无生机!
“嫦娥可是我最欣赏的妹妹,虽然她一直拿我当敌人看待,但我欣赏她,除了太忠心,和你犯的毛病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天作之合。
咚一声,是双膝落地响。
“又一个。”凤骁阳笑也不是、叹息也不是,“你和冷焰还真像呐,性子同样冷,连求人也是一样的方法。”就说脑筋如死水的人不懂得变通。
“求你,我相信你绝对有办法救她!只要能救她,我任凭你处置!”以叛徒身份回沁风水榭,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他不知道;在雷京乍见她中毒吐血,一经号脉之后,他直觉地就是带她回这里,完全没想过凤骁阳会怎么对付他这个叛徒。“我求你救她!”
凤骁阳双臂撑靠窗台。“再这样,延误她的存活时机我可不管。”
邢培-闻言立刻起身,绝望的眼燃起希冀。
“你有办法救她?”
“你说呢?”他笑应,丢出一个约莫一个指节宽、食指般高的陶瓶。
邢培-接过,打开红布塞:嗅嗅药味,黑眸写满错愕地瞪向伫立窗前的人。“这是……”
只见他绝伦的俊美面容闪过浅笑。
“你知道怎么用它。”
邢培-无暇说谢,满脑子只剩一下念头——
从阎罗手中救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