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杨翦柔,狄傲辰稍作梳洗,并大致处理过身上的几处伤痕后,才离开幻影轩,往潇湘小筑走去;而房里的顾湘影早已等候他许久。
“我知道你想和我谈她的事。”狄傲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徐的替自己倒了杯水,在她面前坐下。
彼湘影沉不住气的道:“你在搞什么鬼?我不相信你对这么一个恨之入骨的女人,能在一夕之间尽释前嫌!”
相对于她的气急败坏,狄傲辰只是淡淡的道:“别这么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狄做辰摇了摇头,轻按住她的肩,想稳定她的情绪。“很抱歉,湘影,我食言了。一开始,我以为我自己守得住承诺,能够一辈子全心照顾你,但是……偏偏我遇上了她,我舍不下她,我不求任何人谅解,只除了你,如果你不能接受她,那我……”他苦恼地顿了顿,“我知道我有愧于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愿意委屈了你们任何一个人——”
“别跟我说这些!”她挥手阻断了他的话。“我很清楚我们的婚姻状况,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拖累你。一直以来,我都祈求上苍能让你寻获真爱,但是……”
“别这样说,我从不后悔娶你。”早在成亲之时,他便将她视为一辈子的责任了。
“听我把话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全世界的女人你都能爱,但——为什么是宫水凝?这女人将你害得多惨,你难道全忘了吗?就算你什么都不介意,但飞宇师兄呢?你也不顾人的感受吗?她害得飞宇师兄一度失明。生不如死啊!”
狄傲辰静静地听着,没有解释,也没有争辩,只是抬起眼,幽幽地问了句:“一直以来,你是最了解我的,如今,连你也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我……”顾湘影哑然元言。
“如果我说,她不是宫水凝,你相信吗?”
“怎……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来如此酷似之人?
见她呆愣的模样,狄傲辰不禁摇头苦笑,“她叫杨剪柔,宫水凝是双生姐妹,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宫水凝冷残成性,而她却善良温柔。”
“你确定这不是宫水凝搞的把戏?”顾湘影犹有实疑。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嘛!
“要是我再告诉你,今天她之所以会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全是拜宫水凝所赐,而且是我亲眼所见的,你还怀疑吗?湘影,你应该相信我的,如果她真是宫水凝,我绝不可能爱上她的。”
“她们不是妹妹吗?宫水凝怎么狠得下心?”
狄傲辰冷哼了一声,“宫水凝还有人性可言吗?”
“那其他人那边呢?尤其是飞宇师兄,你为什么不对他说出实情?”
“他不会相信的,光是见到剪柔,他的反应就这么激烈,你想,我说了有用吗?他只会以为是宫水凝又在耍花样,反正,事实胜于雄辩,就让他自行判断吧!而我之所以会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相信我,也因为我需要你的体谅舆支持。”
“相公呀!为妻的真是受宠若惊。”她娇俏地眨了眨眼。
“你哟!”他轻点可爱的俏鼻,笑了。
这笑容……好久了,她好久不曾见他笑了……她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她得对杨剪柔另眼相看了。至少,她找回了狄傲辰的人性与温暖,她由衷感激。
杨剪柔在昏睡了一夭一夜之后,终于醒来了。
“柔儿!”狄傲辰低低柔柔地轻唤,“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你……”她试着发出声音,却是那么的轻弱如缕,“我们没死?”
“当然,你忘了吗?我说过会祝你白首偕老的。”他俯身亲了亲她。
杨剪柔眨了眨眼,思绪仍有些混乱不清,“我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想起那些片段的模糊记忆,她好像再一次地感觉到那火辣的激情,尤其,此刻他又靠她得这么近,温热的气息回荡在她的鼻息间,有如梦中的那一幕……一股熟悉的情潮又窜动了起来。
凝视着地颊上不寻常的艳红,狄傲辰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一抹异常光芒闪回黑眸,他扬这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什么梦?”
“嘎……”天哪!这教地怎么说?她怎会这般不知羞,竟作这种春梦!
“是不是这样呢?”他轻啄吻她的唇,灵巧的手解开她的衣襟,吻上她若隐若现的酥胸……
杨剪柔傻了眼……原来那不是梦!
“傲……”
“相公——”顾湘影推门而入,没料到会撞见这情意缠绵的一幕,她窘涩地呆在门边。
“湘影,你来啦?”狄傲辰赶忙与杨翦柔分开。
湘影?剪柔听到这个称呼,随之望去哇!江湖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杨剪柔差点看呆了,不过最让她震惊的,莫过于顾湘影的便便大月复。
彼湘影名花有主了呀?!怎么这足以轰动武林的消息,江湖中竟不曾传闻,也无人知晓呢?这消息也未免封锁得太过成功了。真好奇谁是那个有本事宜获芳心的幸运儿,若非才貌皆绝伦过人的人中龙凤,岂匹配得上这江湖第一美人?
尽避即将为人母,但是面对这么香艳火辣的一幕,顾湘影还是禁不住微微羞红了脸。她本来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杨剪柔醒了没,设想到会碰上这种画面。
“呃……”她清了清喉朗,“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显得多余了。
“你还是别到处乱跑,挺着大肚子就要本份一点,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见到她,狄傲辰便习惯性的叨念,“还有,风凉也不知道加件衣裳,真不晓得我不在的这两个月,你是怎么过的?”
“相公,你别每次一见面就骂人嘛!”早知这就不来了。
相公?!这两个字令杨剪柔瞪大了眼,“这是怎么回事?”她希望是她听错了。
“呃……”他居然忘了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事!惨了,怎么解释?
彼湘影来回打量他们两人迥异的表情,冰心如她,立刻领悟了。“相公,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告诉她吧?”
“我……”狄傲辰艰涩地顿了一下。“湘影,你先出去好吗?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彼湘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口身望向满脸震惊的杨翦柔,“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若跟了我会令你委屈,你是否仍旧无悔?”
她掩住唇,不敢置信的摇头,“不会的……你不会是要告诉我……”她惊疑不定,无法说出自己的惴测。
狄傲辰闭了闭眼,沉重的点头。“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已经成亲了,而湘影正是我的妻子。”
若非死咬住唇,杨翦柔早已尖叫出声。
“不!这怎么可能……”她恍惚地摇着头,惊诧得甚至忘了该怎么反应。
他已经成亲了,而且对象还是人称江湖第一美人的顾湘影,甚至还共同孕育了爱情的结晶……那她呢?她算什么?他又将她置于何地?
“柔儿?”见她仿若失了魂的模样,他忧心地轻唤,上前想抚模她的脸。
“不要碰我!”她蓦地失声尖叫,激动地挥开他的手。骗人!她没想到,他一直都在欺骗她!“既然你早有妻子,那我算什么?狄傲辰,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柔儿,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好吗?”他愁苦地望住她,伸手恿抚慰她;她闪身躲开,跌下了床。
“柔儿,摔疼了没有?”没来得及接住她,狄傲辰心急的想上前察看她有没有跌伤。
摔疼?呵,她摔碎的是整颗心呀!他有能力补缀吗?
“你不要过来,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她虚弱的身子使不上力,只能狼狈的往后退,阻止他的靠近。“你还想要我听你说什么?说这只是误会一场?说顾湘影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他元言以对,有苦难诉。
“说不出来吧?那就滚远一点,给不起完完全全的你,就别来招惹我!”似要吼尽满腔悲债,她喊得声嘶力竭。
接着,她突然狂声大笑,笑得凄厉、笑得哀怆,颗颗泪珠随着悲绝的笑声不断滚落。“不,或许该说,是我主动招惹你、是我投怀送抱、是我自己犯贱、自取其辱,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活该任你玩弄!”
“不许你这么说!”他惊痛地望住杨剪柔。这样的她,教他看得心如刀割。“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可以怨我、气我,但别这么贬低自己。”
“那我该怎么想、怎么说?狄傲辰,你好混蛋!这样耍人很好玩吗?在你眼中,我就这么轻贱?还是你想证明什么?一对双生姐妹为你反目成仇,你满足了你该死的虚荣,证明你过人的男性魅力,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没——”
“杨剪柔!、他沉沉一喝,脸上的柔情至然消失。”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我是这样一个人吗?一个玩弄他人感情的骗子?相爱一场,这竟是你对我唯一的评价?“
这一连串的指控,没有一样是他该受的。
杨翦柔早已让悲愤占满心胸,她哀绝的喊道:“对!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卑鄙、你可恶、你混蛋!你不该欺自我的,你以为我稀氨这种感情的施舍吗,你错了!我就是为婢为奴,也绝不为妾!我绝不接受这要的羞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永远不会让她知道,她这些话有多伤人。
“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她的结论,是吗?
他为她而众叛亲离,她给他的回报,居然是如此的曲解,那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狄傲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没再多说一句话,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数日下来,杨翦柔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成日不言不语,出奇的静默。
她身体的伤,已逐渐复原,然而在心里,那一道道看不见的伤,却依旧刺痛着她。
见她又失神的坐在床头,狄傲辰叹息了一声,走向她,正欲开口,才发现他们之间已无活可说,只剩相顾无言的悲哀。
杨翦柔视线定在遥远某个定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低响起:“让我走。”
他浑身一震,惊诧地看向她,“你——”
“我是认真的。”她仍是面无表情,声音空洞。
狄傲辰无法分辨心头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悲悲涩涩。心乱如麻。
他早已明了,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他没权利要她屈就,她要离开,他只能尊重她的决定,毕竟,是他有愧于她。
“你的伤——”
“早好了。”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他呢?
他咽下酸楚,“好吧!明日我便送你回——”
“不必。”她只要他带她离开千回谷便可。千回谷在地势方面,有绝佳的天然屏障,而唯一的出口是百转林,但其中机关重重,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出得去的。
狄傲辰点点头,强自抑下不舍。“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我成全你。”
他伤了她是事实,如果这是她的抉择,他无话可说。
“很晚了,你早点休息。”临去之际,他迟疑的回过身,凝望着她看不出思绪的脸庞,轻轻他说:“也许现在再说这些已无意义,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一直是认真的。”
没让地有机会看清他的神情,他关上房门。阻绝了他与她……也阻绝了两颗备受煎熬的心。
深沉的夜里,万籁俱寂。
狄傲辰的身影,是这夜里的唯一点缀。
风寒露重,寒意正骨,然而他却不觉得冷,因为真正寒透的,是他的心。
一道暗影由身后朝他移近,但他没回头,只是心力交瘁的闭上了眼。
“你说,你是认真的?”一道好轻、好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畔。
“那重要吗?”他无法背弃顾湘影,而她也无法生受这样的委屈,那再深、再浓的情,又能改变什么?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傲辰,你究竟将我定位于何处?”
他倏地回过身来瞪视她。“你问我?你居然敢问我这个问题?!”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懂,但怎能连她也如此?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跳下断崖,与你同生共死?为了你,我差点杀了宫水凝;但也为了你,我饶过官水凝,这一切的一切,所为何来?而你今天却问我将你定位于何处?!”
杨翦柔捂住唇,两行情泪顺着双颊滑落。
狄傲辰叹了口气,凝视她的泪眼,再度开口:“任情感淹没理智,是我的错。对你,我比任何人都还要珍惜,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怎么也不愿以这种方式来亵渎你,以我如今的身分,想要也要不起你,更没有理由要你如此屈就,你值得匹配更好的人家,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我之间的婚约——”他闭了闭眼,毅然决然地道:“就此作罢!”
乍闻此言,杨剪柔仿佛被掏空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你好残忍、好残忍……”杨剪柔喃喃地重复,压抑了数日的悲痛在瞬间爆发开来,她失控地位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傍了我最刻骨铭心的情感,却又要我硬生生的割舍,你是存心想逼死我吗?”
“我也舍不得啊!”他激动的将她紧紧拥住,“天晓得,这世上,我最不忍伤害的人就是你,要你承受这些,我何尝不心痛?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不够理智,害你陷入了两难的痛苦煎熬。我一直以为,在我们有过生死相随的刻骨铭心之后,其余都是其次,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柔儿”那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说、你说啊!“她泪如雨下的哭喊,猛捶他的胸瞠。
“柔儿……我的傻柔儿!”他万般怜惜的吻住她,任理智抛向江祥大海,不顾一切地道:“留下来,我不要你走!说我自私也好,说我盲目也罢,要错就错到底了!”
她闭上眼,止住源源而落的泪水,“这一生,我陪你沉沦……”痴也好,傻也好,她真的没办法舍不下他啊!
“别怨我,柔儿。”他吻去她的泪,模糊地低喃。
这一生,能得他全心挚爱,她已别无所求,只是……
她轻推开他“那湘影……”顾湘影能接受她的存在吗?
显然,他误解了她的意思,沉郁的蹙紧眉。“我不会抛下她,只要她需要我,我永远是她的丈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知道我们的事吗?”夺走顾湘影的丈夫,她已满心愧疚,怎还敢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听闻狄傲辰如此护卫顾湘影,她仍是不由得泛起一股尖涩的酸意。
狄傲辰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你放心,她会谅解的。”
“她——好令人佩服的胸襟。”相较之下,她羞愧得无法面对他。顾湘影是那么的完美,而她……
狄傲辰轻轻叹息,“别想太多,我和湘影的婚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懂。”触及向前的玉佩,她抬起头,“为什么你没有将玉佩交给她?你们在我之前便已订下终身了,不是吗?”
“我和湘影之间并没有男女情爱,因此,它不屈于湘影。就算我给,她也不会收。”
杨剪柔愈听愈迷糊,“那你又为何娶她?”
“这……”他为难地迟疑着。
这是顾湘影的隐痛,他不该去揭开她极力埋藏的丑陋伤疤,否则,怕会对她造成二度伤害?她的命够苦了,他这个做师兄的,所能帮她的,只有竭力保护她不再受到伤害,过往的晦涩记忆,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败难以启齿吗?转念一想,她换了个方式问:“你们成亲多久了?”
“六个多月了!”这次他没有犹豫。
“六个月?”可是顾湘影的肚子看来,她怀孕不只六个月呀!莫非……“她怀孕多久了?”
“呃……”他神色不大自然的别开脸,“八个月。”
原来如此!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是错误?”
狄傲辰当然知道她想偏了,但他没有解释。就让她以为他和顾湘影是奉儿女之命成婚的好了,反正,他早已将顾湘影月复中的胎儿视为自己的骨肉,也许这是唯一能顾全所有人的方法。
他语重心长的道:“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你们两人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于你,有情;于她,有义。在情义之间,我无法抉择,你懂吗?”
所以顾湘影得到他的人,她得到他的心,老天真公平,是吧?杨翦柔苦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