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熟的虔素葆被一阵低低掩掩的抽泣声给吵醒。
谁呀?这么不识相的吵人睡觉……
“阿葆?阿葆,呜……死桃子,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个人影儿?她不是说要马上赶来……呜……阿葆……”
“吵……吵死……人……了……”
“喝,你真的醒了……呜……你终于肯醒了……呜……阿葆……你笨哪,你怎么那么蠢,为了那种男人……你何必为了那种男人……他怎么配呀……笨阿葆……从来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笨……”她边哭边喊,一双手还忘我的紧攫住病人软趴趴的手臂扯呀扯的,就只怕病人的呓语声是回光返照。
这一、两年来,怎么像是犯了什么煞似的,先是小燕得了癌症,幸好她的真命天子兼贵人及时出现,不但力保她的命,未来也算是有着落;然后是阿葆的遇人不淑,甚至因为想不开而自杀,若再加上桃子早已波涛暗涌的感情事件……她们这群相交多年的死党究竟是惹到什么牛鬼蛇神哪?!
“那种男人,你有必要为他寻死寻活吗?”
虔素葆发僵、发滞的脑子没一秒便立即猜出石理梅口中的那个男人是吴铭方,但,她另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寻死寻活?”即使体弱气虚,她仍努力朝石理梅瞪大眼。
拜托,她何时何德又何能?哪来这么大的罪行呀?
“要不,你无缘无故为何会伤风感冒?”自她赶到医院后就见阿葆睡得这么死,喝,说不定阿葆这笨女人还曾吞药呢,刚刚那个帅医生是怎讲来着?捏紧虔素葆的手,石理梅开始绞起脑汁来。
“你……快捏断我的手了……”好痛!
“什么?我怎么……”感受到掌中传来的挣扎,石理梅蓦然顿悟。“噢,对不起,我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对不起、对不起,痛不痛?”
虚弱的瞪她一眼,“废……话。”
“对不起啦,我是太心急……”想到让她心急的原因,她又重新提起精神,只想狠狠的骂醒虔素葆。“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想不开?”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都不知道呢?
“要不然,你现在怎会像个死人般躺在医院?”
“因为吴铭方那个自私加三级的混球在三言两语跟我绝交后,便拿着唯一的一把伞跑了。为了赶赴他下一个约会,他只说一句抱歉就走人。工业区这么大一个地方我竟找不到半个屋檐可以躲雨,风又大,害我在狂风暴雨中足足走一个多小时,不病才怪。”提气说完,虔素葆已经是气喘吁吁。
可为了洗刷自己不是笨女人的冤屈,她拼着就算喘得只剩一口气的危险也非得要澄清事实不可!
闻言,石理梅一阵惊愕。
“工业区?你没事跑到那种地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虔素葆先狠吸足气,才忿忿说尽委屈,“因为他说忙,很忙,所以干脆将我约到他的公司附近,免得还得他来回瞎跑。”吴铭方当然没这么明说,是她在遭到打击后自己推想出来的结论。
“他就将你一个人丢在凄风苦雨中?!”
“没错!”银牙一咬,她用力点着头。
被人甩了一计,她也呕呀,可她也没料到向来温文儒雅的吴铭方会小人成这样,害她不但伤心,还迫不得已的伤身。
“嗟,我就知道。”打一开始,她就没投过赞成票,要不是阿葆不知哪根神经接错,也该早就看出吴铭方是只披着羊皮的邪狼,他的心术压根就不正。“这下子,你总该认清他的为人了吧?”
“可不是吗。”
“别再将他放在心上。”重拾起虔素葆虚软的手,她安抚的拍拍,“下一个男人会更好,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像那种伪君子,随便找一个在街上捡垃圾的都比他来得强。”躺一整天,再加上几瓶点滴的成效,虔素葆的脑子总算清楚许多。
“哇塞,你还真看得开呢。”害她白担心。
“可不是吗。”又是一抹苦笑在她唇畔漾起。
低吟数秒,石理梅突然直言无讳,“阿葆,你不是很爱他吗?”
依阿葆向来对感情专一的性子而言,突然遭逢这么大的打击,怎承受得了呀?也难怪一接到她被送进医院的电话后,知她甚深的自己会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可为何不过是住蚌院,一天一夜的光景罢了,阿葆的神情确实是憔悴又虚弱得像刚被人自垃圾掩埋场捡回来的余羹,但一谈到已成前任男友的吴铭方,却是这么的能……接受事实?
“爱呀,在上个月之前,我的确很爱他。”
“上个月之前?”
“那混球骗我要加班,结果被我逮到他出轨的证据。”想到教她不敢置信的那一幕,她恨得咬牙切齿。“可幸好我闪得快,他没瞧见我。”
她不恨自己的男朋友移情别恋,毕竟,感情的事情没有绝对,心变了就是变了,强求也是枉然,她也不屑去讨回已不属于自己的爱恋;但,她痛恨那混球竟然不知耻的脚踏两条船!
说不定,他不止脚踏两条船,说不定,在吴铭方那张污秽又卑鄙的俊俏笑脸背后,他拥有一整座造船厂兼港口呢。
那个卑鄙的混球!
“什么?你为何要闪?”石理梅当下替好友不服。
要是她,早就冲上去一巴掌外加一记飞毛腿将他送到外太空去,还闪人?哼,门儿都没有!
“因为,我需要时间来调适心情。”虽然并未尝到应该会有的椎心之痛,可是,虔素葆仍旧被背叛的痛苦所侵犯。
“撞见那种事,就当场苞他翻脸呀,还调适什么鬼心情?”石理梅忍不住戳戳她的手臂,轻喊起来。
“你也赞成我当街动手打人?!”她还以为向来都提倡以和为贵的小梅会劝她看开一点,没想到……
“有何不可?”耸耸肩,石理梅一脸的无所谓。“好歹也为自己出口气嘛,动动拳脚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吴铭方那家伙也欠扁。”
“我也这么觉得。”抿抿嘴,她点头附议。
只可惜,因为她一时的犹豫不决,漏失两次机会。一次是在捉到他出轨的当时,还有,就是谈判那天。只因心中尚存迟疑,不但来不及化思想为行动,反倒又被那混球拖累,平白地病了一场。
“那,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我决定让吴铭方这个人成为过去式。”
“这样才对。”眉心顿时舒展,她迭声赞着虔素葆明快的决心。“难怪前几天跟你碰面时,总觉得你的神情怪怪的,活像变个人似的。”
“不是说了吗?我很努力在调适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照原先的计划出去拿硕士文凭?”
“为何不?”长叹一声,她疲累的闭上眼睑。
是老天有眼,让她在出国念书前就认清他的狼心狼面,不至于傻呼呼的蠢下去,人在异邦还笨得为他守身如玉……想到交往的这段时间,他屡次求欢不成的阴沉臭脸……呼,幸好没傻愣愣的将自己给错人!
“你跟他,真就这么结束了?”
“要不,我还哭着求他回头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啧啧舌,石理梅想半天总算是找到话来说,“总觉得太便宜那混球。”阿葆虽然没在她面前哭,但冷不防地竟遭男友背叛,任谁也吞不下这口气。
“小梅,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
“怎么说?难不成,你已经有月复案?”
“哼,放心,我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蓦睁眼却又立即眯上眼,虔素葆笑得不怀好意。“一个如法炮制的教训。”
没错,毕竟曾经许过爱情,她会让吴铭方永远记得她,还有她给的教训!
一个月后
“你说要去哪里呀?”杵在中正机场大门,石理梅像个小呆瓜似的拎着两个背包——她自己的,还有虔素葆的。脚边还散落几个行李箱,一脸错愕的对还稳稳握着方向盘的虔素葆瞪大眼。
别人瞧她们,保证绝对看不出今儿个要飞离的是阿葆,不是她!
“我有个约会。”
什么?!她有没有听错?!
“小姐,你是神经错乱不成?两个小时后就要上飞机,你还有心思跑去约会?”况且不是才刚失恋吗?吴铭方都还没被锉骨扬灰呢,怎么她那么快就找到下一任“咒骂怀恨”的对象?
“有些事情一定得办好,这样我才能真走得无牵无挂呀。”她语焉不详的丢了几句解释。
“可是飞机……”
“它不是还停在机场吗?安啦,我就在附近。”轻吁一声,虔素葆笑得有些无奈。
她是故意将目标人物约到机场的停车场,办完事就直接冲上飞机,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在附近?阿葆,你甚至都还没将机票拿到手呢!”
“那些琐事我都确定过,没问题啦。”
“阿葆?”
“你先进去帮我办妥手续,我办好事、停好车,马上就回来。”
“阿葆……”
“我保证一定赶到。拜。”挥挥手,虔素葆带着许久未见的好心情走了。
阿葆真的一定赶得到吗?傻瞪着眼,石理梅不觉摇头叹息。
前些时候,小燕仅持有微薄的信心,风尘仆仆的出国追求所爱时,是她送的机,只见小燕在等待出关时朝她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奔向载小燕飞向幸福的大铁鸟;而这次,轮到阿葆出国,同样的,阿葆也是朝她挥挥手,却开着车,迫不及待的去赴别人的约会。
唉,这女人心嘛,果真是海底针!
瞪着神清气爽的吴铭方,虔素葆不禁要问,真是她蠢到极点?当初怎会看上这种虚有其表的男人?
不,更正,如今将瞧他进眼,只觉得面容粗鄙且不堪入目。捶心肝呀,小梅她们没劝错,她果真是识人不清,才会错将王八当王子!
“……再加上我妈成天嘀咕,说小眼睛的女人心窍比较多……”
“是吗?原来这件事情连你妈也有参一脚。”她怒笑。“什么小眼睛?我这叫做丹凤眼,拜托你们母子俩就算没知识,好歹也要有点常识幻吗?”至今,才稍稍将心中的不齿透露出几分。
斑,什么嘛,一点都不识货;在现下人人都力求能有副电力十足的双眼皮的整容时代,她这算是奇货可居耶。
“我没常识?”停止自以为恰当的离别演说,他皱起眉心。
他堂堂一个电机博士竟被她讥讽,教受惯他人奉承的他怎吞得下这口气。
“怎么,你生气了?”
“我不该气吗?”
“气得连我的临别赠礼你都不屑收?”摆出委屈的笑容,她故意睁大一双丹凤眼,小声问着。
心忖数秒,轻声咳了咳,已黑了脸色的吴铭方硬就是强迫自己将不爽咽下喉头。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若扯破脸,岂不失了风度?
“其实,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心的……”没瞧出她打露面后就忽柔忽悍,与以往的温柔婉约判若两人的诡谲口吻,在表达对她大病初愈的关切后,吴铭方仍不忘为自己的负心辩护。
“我了解。”她笑笑附和。
天知道他不是“存心”伤她的心,他是“故意”的!
单纯的瞟见她唇畔那抹笑意,他闻言不禁笑逐颜开。
“你了解?啧,我知道你向来就善解人意,说真的,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真是叫人心痛,如果不是她没我就不行,我绝不会放弃你的……反正,地球虽大,但还有交通工具足以环绕、到达……”
言词中,他甚至暗喻她若不介意,他倒是可以与她暗通款曲。
他的话听得虔素葆在心里连捶自己几拳,捶到差点真将淤血给一口吐尽。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撇撇嘴角,她笑得很心安理得。
为自己马上要实行的承诺而心安理得。
当虔素葆一派潇洒的将车钥匙拎在指间甩呀甩的踏进机场大门的同时,就在离机场不远的停车场,一辆救护车“欧伊、欧伊”的载走躺在血泊中申吟的吴铭方。
眼尖的瞧见她终于现身,石理梅半走半跑的迎上来。
“老天,你怎么这么慢呀?”
“对不起啦,因为事情办得太过尽兴,所以才会多耽搁一些时间。”
“得了,我听烦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办事行径。”一把扯着她的手肘,石理梅拼命的带着她穿越机场大厅,拔腿往二楼跑去。“跑快一点啦,飞机不等人的……呃,说真格儿的,你究竟去办什么大事?”说不好奇才怪,挤尽最后一滴脑汁也猜不透,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阿葆非得选上飞机的前一秒才去做?
“跟那混球见面。”
“什么?!”石理梅边跑边回头瞪她。“你约吴铭方?有没有搞错?那种人渣你还对他依依不舍?”
“我哪有!”
“没有?那你去见他做啥?”
“实现我的诺言。”身体才刚恢复健康,一小段路,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
“诺言?”
“你忘记我说过,一定会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捏捏相握的手,虔素葆的脸上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那……”她有些期待好友的答案。
“见了面,我先礼后兵,由着他废话一堆,可实在是话不投机,再加上时间不多,所以就随随便便扁他几拳喽。”尽避笑容随话缓缓加深,可她的口吻却是轻描淡写得很。
随随便便?
石理梅硬生生的停住奔跑的步伐。
“哎哟,小梅,你想煞车怎么也不及早通知?”嘟哝着,她心疼地模模铁定又扁一公分的鼻子。
平时瞧得还满顺眼的丹凤眼已经被人嫌弃成那样,如今,若再加上个丑不拉几的塌鼻子……哼,虽然已经判定吴铭方是坏胚一个,但,他话中的杀伤力还是比意料中来得大一些。
“我有没有听错?”石理梅没理会她的埋怨,瞪大一双仿佛永远漾着水汪汪的绝美电眸,惊道:“你揍吴铭方一顿?”
阿葆号称一六○公分的个儿去扁吴铭方那足足有一八○公分的壮硕大汉?!
“可见我是块学武的材料。”一语双关,算是回答石理梅的不敢置信。
“少哈啦了。”睨瞪她一眼,石理梅重新拉起她的手快跑。“瞧你似乎揍得很尽兴,痛吧?”
“那是当然,可就算痛个几天也还算值得。”正如小梅先前所说过的,起码在出口气后,她的心情真的舒展多。
“活该,既然存心揍人泄愤,也不会准备得周全一点,像那种套在手指上的铁制物品应该贵不到哪儿去才对……哎呀,快一点,这好像是最后一次登机广播了!”到出境室的门前,她不由分说地用力将虔素葆及背包一把推进去。“到那儿,你自己可要小心保重呀。”
“了了。”
“了了?啧,你什么时候说话学得这么帅气了?”再衬上阿葆嗤嗤鼻息的模样,呵,流氓味十足。
“替我感谢那混球吧!”虔素葆自嘲道。
是他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性情骤然剧变,是他让她了悟到原来女人也当自立自强。
“早知道那混球这么人面兽心,当初真应该听小燕的建议,先将他的人皮面具扒下来给你瞧个清楚,起码省事。但,既然扁了他,也算出口气,以后你别再多想,知道吗?还有……”忍住离别的伤感,想了想,石理梅月兑口说道,“到别人的地盘,别再动不动就使用暴力。”
短短的时间里,阿葆从温柔甜蜜的美少女变成性情直率且火爆的现代辣妹,别说阿葆自己调适得辛苦,害她这个跟阿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死党都不太能适应。嗟,这一切都怪吴铭方那个大混球!
别再动不动就使用暴力?!
虔素葆闻言啼笑皆非。看来,她的“变性”真吓坏小梅。
按捺着同样的心酸挥别眼眶泛红的石理梅,在座位上坐定,悠哉的将双肘搭在空间不大的窗台上,想着想着,她忽然轻笑出声,下意识的动动前不久才稍嫌用力过猛的脚跟。
小梅的问题问得急迫,也问得不巧,害她都没能与小梅分享胜利的喜悦……她是女人,也是小人,人高马大的吴铭方是着了道,冷不防的教她突然扬脚袭击,正中目标且踢得他措手不及,这才教她连番得逞,招招都扁得他无力反击。
想到吴铭方倒地时那张不敢置信的脸,她不由得笑开。
虽然心口还有着浅浅的痛,手跟脚也开始起了用力过猛后的抽痛,可是——呼,报仇雪耻的滋味真是美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