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呛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熟悉得像是置身在安阳山上,义父熬煮中药的味道久久不散,可是义父已经走了,她不该沉浸在过去的梦中。
痛!
懊痛!这是海棠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觉。她感觉全身四肢又酸又痛无法动弹,有万蚁钻动-咬着她的肌肤,麻痒刺痛的灼烧着她的身体。
这种又热又痛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
“醒了。”华怀琰坐在床榻边,看也不看她一眼,手里拿着钵,另一手拿着扁木,专心的捣着钵里的药草。
埃棠惊吓得忘了身体撕裂的灼痛,猛地弹坐起身,脸色刷白,舌头打结,“你……你是真的,那不是梦,天哪!”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梦中情人居然是那个冷血没人性的无情神医。
“躺下,不必那一副惊恐的表情,我不吃人肉,而且你这种排骨肉,我看连鬼都嫌弃。”瞧瞧她那什么脸,活像见鬼,别人想求见他还得送上大把金银,三跪九叩,他还不一定肯见。
她哪点像排骨?该凸的绝不瘦!
“我可不可以不要应徵试药人了?”海棠怯生生的瞄了瞄不苟言笑的他。
细致如宫廷画师笔下俐落的线条勾勒出性感迷人的五官,冷俊卓绝的脸庞,俊朗得还是那么令她怦然心跳。
早在梦里,她就已经被他电得芳心已失,而今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眼前,怎么不叫她心荡神驰。
“进了我门,你还想去哪?”不知怎么地,他不想放她离开,或许是因为好奇她是怎么医好那个婴孩。
“哪有人这样?我都还没收你的银两,不算你的试药人。”她不想以这副蜡黄的病容、丑陋的身躯面对他。
“是吗?那我替你看诊的费用,你打算拿什么来支付?”
摆店!强行看诊,还要收诊金。
“又不是我求你帮我看的。”海棠不甘愿的噘起嘴。她这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看她孩子气的模样,没由来的一股笑意凝聚在他胸口。这是平生第一次他对师妹以外的人产生异样的情愫,他居然被她牵引了情绪?!
连忙收敛了心神,华怀琰转开了话题,“上次我帮你诊断,你的脚伤是怎么回事?”腿里的骨头已经接合新生,伤势复原的情况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快,简直是匪夷所思,普通人腿骨断了哪可能活蹦乱跳像没事的人,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下床,哪有人像她。
“不小心跌倒。”他发散出撩乱人心的热气,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稳定的呼吸,嗅到他身上散发出夹杂着药香的男人味。
“跌倒会一点外伤都没有?”骗他不懂医术!
那次他帮她医治时就觉得奇怪,怎么可能有人跌倒了,一点外伤也没有,而小腿骨却断了,就算被撞断了内伤,也应该会在表皮造成淤青或肿大,而她却是从骨头内断裂!
“已经快好了。”原来上次就是他帮她接骨救治的,他怎么看得出来她的脚伤呀?她一直以为隐藏得很好。
“那这皮肤上的红斑又是怎么回事?”
“啊啊……你月兑我的衣服。”海棠惊抽口气,猛地从床榻上弹跳坐起。
她赫然发现她全身衣服都被月兑光了,连贴身肚兜儿都静静躺在一旁无言以对,哀悼她的不幸。
霎时,滚烫的血液像开水在体内沸腾的冒泡,狼狈的红潮爬满她整张脸。慌乱中,她想抓东西遮掩却连床单都没有,勉强用双手遮上,又发现连亵裤也不见了,害她两手忙碌得不知遮哪好,只能无措的抱着双腿,弓屈着身子。
她这才注意赤果的身躯裹了一层浓稠黏腻的绿色物体,合身得像第二层肌肤,难怪她除了感到灼热的刺痛,也不觉得冷,这药草热呼呼的比衣物还暖和,让她清醒过来后,始终没有发觉自己早已一丝不挂。
“你怎么可以……”她感到羞辱,话没说完,她感觉身子一麻,四肢无力。他居然点她麻穴!
豹怀琰边说边替她抹上药,“躺好,要看早都看光了,现在叫不觉得迟了。”真是没知没觉,愚蠢迟钝的女人!
又不是没看过女病奔的,在师父云游去时,都是他在帮忙照顾病奔,还有女人叫他张嘴,却轻解罗衫献身,尴尬的是还被小师妹看见,后来他收了徒弟随侍在侧,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样也少了些麻烦。
“要不是我,你早见阎王了。”神医亲自伺候照料,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嫌弃,就连当今皇太后也没有这个待遇,真是不知好歹。
瞧他专注的替她上药膏,她心猝跳了下。心里也清楚他为她全身涂抹这药的确减轻了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可是她清白的身子被他看光也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这,无法动弹的海棠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虽然说这黑绿色药草像麦芽糖的物体帮她遮掩了不少尴尬,但,人家她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
呜,她的清白,这样她还能嫁人吗?
“不许哭!”华怀琰低吼。不担心病痛会不会死掉,却担心没有衣服穿,这女人脑袋是装稻草吗?瞪一眼泫然欲泣的她,他冷嗤道:“你那种三岁小阿发育不全的身材,还需要遮掩吗?”
什么话?!“我已经十七了。”
“实在看不出来。”华怀琰摇头道,“我这里有种促进生长的药方子,可以帮助你改善洗衣板的体质,让你至少看得出来是女人。”
“洗衣板?!”海棠音量陡地拔尖。
“说洗衣板还是伤害洗衣板的自尊。”不知怎么地,跟她说话就像是多年老朋友一样,即使是亲如师妹,他也不曾感到如此轻松自在。
“华怀琰。”海棠咬牙切齿的低吼。
“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突然他转开话题,让她反应不过来。
“你为何全身泛红斑?”他挖出钵里浓稠的药汁在她额头上抹药,刺痛扎进她的脸,让她忍不住抽了口气。
“呃……我感冒。”
“这叫血疮,是罕见的皮肤肿瘤的一种,我只在前天那个快要见阎王的小表身上看到过。”
“这是普通的感冒起红疹,你看错了。”
“你继续掰,你忘了我是何方神圣,会连疹子和血疮都分不清?”涂抹完,华怀琰放下钵放在床头柜上。
“我真的只是生病起疹……啊。”她的手腕被狠狠的攫住。
“说!”黑眸眯起来,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好痛。”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人?老是粗手粗脚,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就算她外表没有半点像女人,好歹她也是病人。
“你到底有什么能力?”
“没有啦,我什么都不会。”
“不说是吧,不如我去把那张夫人请来问清楚,让你们当面对质。”华怀琰似笑非笑的瞅着心虚得不敢看他的女人,笑不入眼底,磁性的声音如钢丝般轻柔的圈在她颈部,令她呼吸紊乱。
“不要,我说,我说就是了。”海棠委屈的噙着下唇。她是病人又不是犯人!
可是面对他冷魅邪气的微笑,她根本无法抗拒的沉沦;在他幽黑深沉的眸子逼视下,一种喘不过气的战-刷过背脊,心跳乱了谱,就算他解开了穴道,她两腿虚软得无法站立,简直是兵败如山倒。
真糟糕不是吗?
自幼拥有九阴绝脉的海棠,照医书记载的常理应该是活不久,可是她体内有股奇异的热流,像是高手在她体内注入数甲子的功力,将九阴绝脉的逆流导正,这是她义父告诉她的。
而那股查不出来源的热流,相同也在她幼小体内造成损伤,就像是小容器里装了巨大的能量,无法承载而必须释放。也因此她的肌肤呈黄褐色,瘦骨嶙峋,一副看起来发育不良的样子。
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看到一只小鸟受伤,心疼的把手放在小鸟翅膀上,她感觉掌心发热。
不一会儿的工夫,小鸟翅膀的伤好了,而她的手臂却痛得像要断掉!
义父大惊,这才发现她拥有别人没有的能力,她可以把病人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再藉由自己身上潜藏的能量将伤口医治,不过,同时她必须承受和病人相同的剧痛,外表看不出伤,但却必须承担痛苦。
曾经她为了救一个伤重濒临死亡的人而差点送掉小命,那是义父第一次大发雷霆。
她的身体固然可以转移病奔的痛楚和伤痕,却无法在短时间将伤痕和剧痛快速的消化掉,就好比说是抹布擦去桌面的水,但水还是在抹布上,要有好天气抹布才干得快。相同的道理,治疗临死的人,就等于是她代替病人进入弥留状态,若不小心,她也会丧命。
之后,义父警告她不得任意施展这能力。
难怪她敢应徵试药人,她怎么吃都不会死,她体内的热源会替她排掉有损她身体的恶疾和毒物。
“情形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万年神仙秋雨海棠灵芝。”海棠小心翼翼的觑了觑神色莫测高深的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药干之后,干硬得像蛋壳可以轻易的剥离她身体表面,不太需要刷洗,他也不允许她洗掉肌肤残留的药性。虽然有点麻痒不舒服,不过人在屋檐下,她还是别挑衅他大夫的权威。
月兑掉了药衣,她全身的肌肤细致滑女敕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连枯黄黯沉的肤色也变淡了许多,变得比较有生气。
她迅速的抓了衣服跳上床,把云帐放下在里面穿上衣服。虽然被看光了,但女性的矜持和羞耻心,让她还是没有办法有勇气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宽衣解带,纵使他是她的梦中情人。
原来那海棠灵芝指的就是她!
“你试给我看。”华怀琰取出随身匕首快速的在手指划下一刀,泰然的神态像是划别人的肉。
“噢。”穿戴好衣服的海棠走下床,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后,乖乖的将掌心包裹住他刚硬长茧的粗指。
豹怀琰忽然感觉到温热的灼热感从指尖流窜至全身,电光石火的一个影像窜过他脑海,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
“好了。”感觉指尖传来轻微刺痛的感觉,她放开他的手。
真的不见了!
他手指上的刀痕伤疤完全消失,若非殷红的热血还残留在手指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真的有人有这种异于常人能够医治人的能力?!
在古书中记载的这类人不是被奉为神明,绝大多数是被当成妖怪被人类追杀,不乏是因为迷信而枉死的普通人。
她应该算是异类,可是却又像人会流血、会痛,也会长大变老,她应该是人,可是奇异的,就算她是妖怪,他却一点也不怕,反而是……
他快如闪电的翻过她的手掌,只见她光滑无瑕的手指上出现一个刀疤,没有流血,却让他呼吸一窒,心脏被狠狠的抽了一鞭。
他在担心她……该死的!他居然在乎师妹之外的女人的生死,而且是个没有大脑的蠢女人。
他揽起两道冷傲的剑眉,神色冷峻凝重的道:“这种能力除了你义父之外,还有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没有,我没让人看到我医治的过程。”避免无妄之灾。
义父千叮万嘱交代她这种能力对她有时是祸不是福,要是被有心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她也许会被当赚钱的道具,也有可能被视为妖女吊死,非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使用。
埃棠小心翼翼的瞄了瞄脸色阴晴不定的他,被他握紧的手发烫,脸儿也微红了起来,“你是我义父之外第一个知道的。”她心跳得好快。
“嗯,很好。”
豹怀琰看也不看她一眼,瞪着她指月复上碍眼的伤,从怀中揣出一个瓷瓶,用嘴咬开瓶塞,倒出瓶里的药粉撒在她手指头的伤痕上,霎时一股沁透心肺的凉意从手指直窜海棠全身百骸。
放开她的手,收起药瓶,他严正的警告,“事情就到此为止,你给我听好,既然你要在我这边做事,就不许你施展那种能力。”
“放心,我对抢你的饭碗没兴趣。”她以为他担心这个。
这种能力还是别乱施展的好,她不想被当怪物看。
想到怪物,脑海闪过那梦境,如果梦境是事实,那她会拥有这异于常人的身体就是梦中的妖怪给她的,让她百病不生,百毒不侵。
想着,海棠不自觉的瞟了眼像极了她梦中人的他。
“你……”真不知该不该掐死她好,省得被她活活气死。他这辈子还没那么仁慈过,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他这神医,随手点金,只要他肯医,哪个富贾不捧着黄金上门。
埃棠补道:“你也得答应我,这件事别让第三人知道,今天既然被你知道就只到你耳里,这是我跟义父起的誓。”
“我没那么大嘴巴。”居然怀疑他的人格,这小丫头以为她在对谁说话?
“谁知道你嘴巴有多厉害,我又没见识过。”月兑口而出的话险些让海棠咬掉舌头,火辣辣的热气自颈部涌上脸。“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你你……想干么?”
看他慢慢的逼上前,他灼热的目光使她全身倏地着了火,她顿觉口干舌燥,-昧的气氛流动在他们之间。
他们之间近得她几乎可以感觉他在她鼻端呵着热气,和散发着男人味的体温,灼烧她脸部肌肤,她脸红心跳的低垂螓首,在她几乎以为他会吻她的那一刻——
“凭你……”华怀琰吐出轻柔沙哑的低喃,嘴角挑起嘲讽的线条,嗤声冷笑的说:“还引不起我的,乳臭末干的小丫头。”
太瞧不起人了!
“是吗?我们来试试。”海棠赌着一口气,出其不意的双手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尖的偷袭他的唇。
“海棠!”猝不及防她轻挑的举动,他勃然怒斥,试图推开她。
不理会他的抵抗,她双手干脆勾住他后颈,探出粉红小舌在他唇上舌忝了一圈,轻咬着他的嘴角,他整个人一震的倒吸口气,使劲的推开她。
她脚下踉跄了下,以袖抹了下唇,露出偷腥的贼笑,“你的唇是冰的,还有怪怪的味。”药的味道。
这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瞪着她晶灿如水晶的大眼睛流转波光,挑衅的、狡黠的、勾魂的,在在撩拨他潜藏在冷静自制下的男性自尊。
“这是你自找的。”华怀琰阴沉下脸,黑眸中簇着两团火,铁臂拙住她放肆的手臂锁在身侧,惩罚性的占据了她的双唇,略带怒气的舌攻击着她的檀口,激烈需索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她发现自己像是被催眠似的无法移开视线,在他灵巧的舌尖轻如羽毛的划过她的唇进占她口中,她发现她的嘴竟不由自主的为迎合他而张开,仿佛已经期待这个吻好久好久。
他用一臂圈着她的纤腰,另一手扶着她脑后以加深这个吻,感觉她的回应,他炙热疯狂的加深了吻,某个熟悉的意念撞进他脑中,他冰封的内心深处好像什么东西在爆裂开来,透着一道光……
“师父,药煎好了。”
当敲门声响起,他惊惶的推开她,急忙的跳离床边,自我嫌恶的低咒着。该死的!他居然受她影响了!
“抱歉,我不该轻薄你。”他好像气得不轻,虽然挑衅的是她,可是他也吻了回来,两者不相欠了。
“这间房给你住,晚些我叫童七送晚膳过来。”他深呼吸的恢复冷静,口气疏离冷淡的交代完,转身离去。
“华怀琰。”她迟疑的低唤。
他身子如受电击的脚步一顿。
埃棠羞涩的两颊红似霞。“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豹怀琰头也不回的走出门,“随你。”堂堂一代神医落荒而逃。
他居然吻了她!
豹怀琰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他心中只有师妹上官迎月,可是他却吻了别的女人!
他发现只要一靠近海棠,他整个人就不对劲。
以他见过的女人,海棠连女人都称不上,姿色平庸,瘦得像小男孩的身材,泛黄的肌肤黯淡黑沉,只有明灿的眼瞳透着些许生气。
像她这样的女娃儿,却在他平静的心海投入一颗小石子,荡出一圈圈的涟漪。想起那个吻,他感觉体内流窜着诡异的燥郁闷热让他身体像发高烧,这还是头一次他被个女人激得失控。
静谧的夜空下,风清人静。
豹怀琰将自己泡在冷泉里,试图让自己脑袋清醒,纡解体内的火气。一定是天气太热的关系,他才会吻她!
蚌然间,一个奇异的声响引起他的注意,——得像小老鼠爬过草丛,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池畔晃动着。
“应该是这,真的有冷泉,太好了。”海棠蹲子,兴奋的伸手触碰了下水温,冰凉不刺骨,刚好适合夏夜。她嘴里喃喃自语着,“还是赶快趁没有人发现的时候,赶快洗一洗。”
“喂!”她没看到他这么大个人吗?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有人声?一种诡异的气息吹入她的心扉,明明是夏夜,她竟觉得背脊冷飕飕,寒毛倒立。
埃棠抬起头,只见微弱的月光下隐约有个人影,披垂着长及腰的黑发遮去他的脸孔,赤果果的,看不到腰部以下……他慢慢朝她走来,没有声息。她背脊森森然的起了鸡皮疙瘩,冷汗在额头直冒。
“啊,鬼呀。”
他长得哪点像鬼了?!“海棠,你给我站住。”
这个声音……“你不是鬼?!”
“你给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埃棠心惊胆战的回身,害怕得双手捂着脸,悄悄的从指缝间窥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结实光滑的古铜色胸膛泛着丝绒的光泽。
她好奇的不自主的伸手去碰,是热的!
“你再毛手毛脚的给我试试看,后果自负。”她居然敢触模他!更恼的是他竟起了反应,冷泉变得像滚水。
她不禁吞咽了下口水,慌忙的收回手,放下手,视线慢慢上移,顺着性感的喉结往上爬,是张棱角分明的黝黑脸庞,额头垂络湿漉漉的浓密黑发,讳莫如深的双目比火炬还熠亮,正瞬也不瞬的注视她。
罢!是华怀琰!
他怎么在这?童七不是说他今晚很早就睡了?!
豹怀琰没有开口,没有表情,深刻刀凿的冷峻脸庞无形中散发着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
她羞得赶紧转身,尴尬的呐呐道:“这个……对不起。”他这样不发一语的时候反而令人心惊肉跳的,她倒宁可他瞪她、嘲弄她、对她大吼大叫!她的神经随着他的沉默而紧绷。
狼狈的热浪冲别全身。天哪,她居然盯着男人的看,还模!噢,她没脸见人了,此刻她恨不得有地洞让她钻。
“你来这想干么?”深呼吸的冷却不体内的燥热,华怀琰从容的上岸,拿起一旁的衣服优雅的穿上。
“全身药味很难闻,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背后传来——的声响,她心脏卜通卜通的跳着,没胆回头。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居然敢嫌弃他的药,若不是他的药,她身上的血疮能好那么快吗?
他低哑轻柔的声音不愠不火,可是她可以感受到那排山倒海的怒意。
埃棠瑟缩了下肩,“我已经好了,洗个澡又不会怎样。”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快跟馊水一样。
“不会怎样?!”华怀琰的话自齿缝进出。这个蠢女人是生来气死他的,也不想想她身上的药千金难买。
埃棠颦起眉,委屈的抗议,“没洗澡很难过耶,我从来没想过身上的味道臭得还可以熏死苍蝇蚊子。”
“噗!”被她突然的话一闹,他险些笑出声的破功。绝不能让她太过得意!
他口气依旧是冷冰冰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冷泉?”不过,冷硬的脸色却不自觉的和缓下来。
“是童七告诉我的。”童七告诉她:从无情医馆后门出去,越过森林就可以看到温泉,华大夫常去泡,可别让他发现。早知道她今天该先看黄历!
懊个童七!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不把他这做师父的放在眼里。“好了,你可以转过身了。”
“那我可以洗澡了吗?”转身,海棠觑了觑冷峻的他仍是臭着脸,只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一袭白袍罩着蓝纱披褂,腰间系玉带衬托玉树临风的他更加卓尔不群,俊逸出尘,令人怦然心动。
“可以。”
“耶,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人。”她多久没洗澡了?从客栈进到无情药馆到今天,她都不晓得过了多久。
豹怀琰板着一张冷脸,“今天就算了,以后不准有下一次。”免得这小丫头爬到他头上来。
等下一次再说,此刻她只想痛快的洗个澡。
她羞窘的嗫嚅低语,“呃,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你全身上下哪一寸肌肤我没看过?这时候害羞不觉得迟了?”注视着她脸蛋的肤色已经慢慢有了生气,不再像以前病恹恹的,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但是还是太瘦了,得把她养胖一点。
“我才没有害羞,我是……”她感觉两颊热得可以煮熟蛋。
这个男人怎么还不走呀?她很清楚自己干瘪枯黄的身材入不了他的眼,可是不管是谁,都想留给喜欢的人好印象,她也不例外!她不想让他看到,更不想看他在看清她的模样后露出鄙夷的目光。
“那你何必在乎我是不是在这?反正你身上也没什么有看头,童七看起来都比你发育得好。”
“华怀琰!”她是不像女人,但他也没必要挑得那么明白吧。
“哈哈哈……”深沉的笑从他胸腔迸裂,笑声张狂飞扬,惊动了山林中的飞禽走兽,连一里外的无情医馆也被震撼到了。
他大笑的时候,冷酷的俊颜瞬间变得性感迷人,看得海棠不禁神魂颠倒,芳心狂跳。他怎么可以那么帅?!
是笑声,而且是后山传来的!闻者莫不从梦中惊醒。这一天,无情医馆里的奴仆十个人就有九个下巴月兑臼,剩下一个是聋子。
“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那我平常都不好看?”他早看穿她对他想入非非。一双氤氲着暗恋波光的水眸,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窥他,等他转过身,她又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让他情不自禁的想逗弄这装模仿样的小老鼠。
“不是啦,你平常看起来比较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吓跑,你是大夫,板着臭脸病人哪敢上门?做大夫应该本着仁心济世,行医救人为志……”人也真奇怪,有时候开价越高的名医反而百姓趋之若骛,其实只要对症下药,看什么大夫都一样。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我要怎么对待我的病人,想不想医病人都是我家的事。”华怀琰眼神一沉。
“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你没有慈悲心。”
“哈,接下来你要不要顺便诵经说佛理?很抱歉,我不信佛,也不信道,我只信我自己。”
“真的很像。”梦中身为妖怪的他也是如此冷傲狂妄,愤世嫉俗,不信天地鬼神,唯我独尊,却爱上了身为人的她,为了救她不借耗尽元神而丧命,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话……
“你在说什么像?”华怀琰一点也不喜欢她看他的眼神,依恋的光彩中蕴含着淡淡的悲哀,彷佛穿透他的身体……他应该不曾见过她,为何她会露出好像他们认识很久的神情?
“没什么。”她摇摇头。
“你有事隐瞒着我。”他眯起眼逼近她,轻柔的语气不带一丝威胁,却更令人感受那无形的压迫感。
“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海棠轻声的问。
前世今生?!“你该不会作梦梦到我了吧?”华怀琰随口说,不期然瞟见她一睑酡红娇羞的神情,他如雷劈中。
不会吧!
埃棠窘迫的低垂着头,声如蚊蚋,“你跟我梦中的他一模一样,连个性也九成九的像。”
她羞赧的语气令华怀琰嗤之以鼻,“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一箭命中!“我……我才没有。”打结的舌头和涨红的脸,已经泄漏了她的心。
他嘲笑的口气令海棠少女情怀的心微微受伤,她使劲推开他,“我要洗澡了,可以请你离开吗?”
“给你个忠告,别把心思寄托在我身上,我是绝不可能爱上你的!”华怀琰从容自若的捡起换好的衣服,好心的提醒她。
他心底只有他的师妹,为了她好……等等,他干么在意她是否会受到伤害?
埃棠愣了下。本以为他有点点喜欢她……
“还有那个吻希望你把它给忘掉,我也会当做不曾发生过,也不希望从外头听到什么蜚短流长,你听清楚了没?”
埃棠点点头,噙咬着下唇,咬破了皮不觉得痛,腥味渗入口中。那是她的初吻耶!他怎么不当一回事?她错了,现实的他跟梦里完全不一样,她不该把渴望见到梦中情人的希望,建筑在神似的他身上。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对你好,也不过是因为你身上的九阴绝脉,你是我养的试药人。”华怀琰恢复了冷漠,毫不犹豫的离去。
他无情冷诮的话在海棠脸上狠狠的一掴。这个冷血的男人很懂得如何伤人,枉他身为大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铭记在心。”海棠嘴角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
在还没有尝到爱情的甜果,她已经尝到失恋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