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朱昊赤一行人像四尊大佛般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逛著,这样的行径简直是在要昭告大家——他还活著,请坏人来杀他。
凹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西市到东市少说也得走上一天。金银芝却觉得好像无论走到哪都会遇到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无心还是刻意,他们难道都没别的事要做吗?
“真巧呀!”上官弘毅微笑。
“是好巧,巧得比被银子打中的机会还高。”金银芝皮笑肉不笑。好不容易支开聒噪的小钰,却又遇到阴魂不散的他们。
不发一语的朱昊赤脸上没有表情,深沉的眸子直勾勾的凝视她,金银芝被他瞧得心慌。
他干么这样盯著她?她又没欠他什么?玉佩也还给他了,他到底还想怎样?明明没有做错,但在他瞬也不瞬的注视下,金银芝竟觉得有些狼狈,没有勇气像从前一样挑衅的瞪回去。
他害她变得懦弱了!
“小姐!”远处传来呼唤。
金银芝收敛心神,抬起眼,只见在人潮中钻来钻去的小珏拎著包包边挥舞边赶至,气喘吁吁的捂著胸。
她脚步还没停下,嘴里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叨念。“我才离开一下,一转身就不见你的踪影,你怎么跑到这龙蛇混杂的西市?害我找了好久。”
金银芝嗅了嗅,眼中发出垂涎的光芒,“王老爹的包子拿到没?”
因为嫁女儿,卖包子的王老爹大方告诉街坊邻居,连续七日吃包子不用钱,可只限前一百名排队者,因此一大早,金银芝就叫小钰去排队抢包子。
“有,排了好久呢。”小钰兴奋的亮出手中的包包,却突然发现小姐被四个身材魁硕的男人给包围,警戒心一生,连忙把小姐护卫在身后,“你们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他们要请我吃饭。”接过小钰手中的包子,开始大啖。她为了吃这免费的包子,可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进食。
“小姐,这种来路不明的人通常不安好心,怎么人家说要请客你就傻傻的跟他们走。”小钰眉黛颦起。
“我看起来像那么好骗的人吗?”边咀嚼包子边轻拍下小钰的脸蛋,金银芝眼波流转著幸福。好吃!
“小钰姑娘,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好久不见上前来打声招呼,朱兄你说是不是?”上官弘毅彬彬有礼的一揖。
一旁冷峻的朱昊赤闷不吭声,深幽的黑瞳烙印著她的一颦一笑。他为相思苦,她倒好,还吃得饱,睡得好。
闻言,小钰这才注意到这四人长得很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们就是在慈恩寺后帮我捡铜钱的那些人。”金银芝毫不避讳路人异样的眼光,没有形象的边吃包子边走。
“就是被你骗银子的那些人?!”
金银芝来不及捂住小钰那张快嘴,哂然一笑,“什么骗,讲那么难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可没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要他们把钱交出来,是他们心甘情愿给我银两的。”
不用刀,你的哭声比刀还尖锐,比土匪还恐怖!这话小钰没胆说出口,“小姐,我们快回家吧。”
“快晌午了,两位姑娘不妨与我们一起共进午膳。”上官弘毅看好友似乎无意开口,于是提出邀请。
“不行,我们家小姐是清白的大家闺秀,怎可以跟陌生人同桌而食?”小钰想都不想就拒绝。
“好呀,我无所谓,反正是你们请客。”金银芝鼓足全身的力量,抬起螓首,傲然的迎视朱昊赤,如果没胆面对他,她哪能再横行杭州城?但天知道她藏在背后的手正不停地盗汗。
“小姐!”太乱来了,小姐好坏不分,只认银子。
“放心,我们可以在你们金家的客栈进食。”上官弘毅替朱昊赤铺路,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做。
“走吧!”
谁能料到吃顿饭也不得安宁,他大概是她命中的煞星。
“里面的江洋大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下快出来投降!”
正当金银芝毫不客气的大坑阡颐,打算吃垮朱昊赤时,突然数千名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围了客栈。
等所有人都惊恐的逃出客栈,不想人挤人的他们才慢条斯理的起身。
因为有朱昊赤在,金银芝并未感到惊慌,不期然与他四目相接,她发觉他正灼灼的凝视她,她想撇开头却又下甘示弱。
谁知道他们一行人才走到大门口,乱箭便如飞雨射来,朱昊赤及时拉住她们,-令王忠关上大门,金银芝惊魂甫定的回神,这才明了原来江洋大盗是指他们。
小钰胆战心惊的压低嗓音,怯生生的靠在金银芝身后,“小姐,他们真的是江洋大盗?”早知道就该把会武功的小钏给拖来。
“不是。”金银芝眉黛颦起,透过窗棂观察客栈外头密密麻麻的官兵,以及围观的群众。“那些官兵难道都不知道你们的身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真正见过我的人又有几个?”朱昊赤好整以暇的品茗。见她为他的安危担忧,他终于心情愉快起来。
王忠懊恼的低咒,“那些贪官随便罗织个罪名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解决我们之后,再以我们被江洋大盗杀害,来不及抢救为由上禀。”这下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要我们死的理由太多了。”上官弘毅悠闲自若的轻摇纸扇。“只是抱歉,牵连了两位姑娘。”
“我早被拖下水了。”金银芝嘀咕著,浅啜口茶,脑海中开始转动著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他们平安运出去。
“爷,怎么办?”王忠担忧的问。要是真给那贪官逮著,免不了严刑拷打,等圣上发觉,爷说不定已经见阎王……呸呸!
“小姐,外面都是官兵,该怎么办?”一旁白发苍苍的吴掌柜,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仍镇定的留在客栈内。
“吴伯,你也离开吧,免得受到无妄之灾。”金银芝故作镇定的微笑道,“你离开后,把这里的状况告诉我堂哥,相信他会做最好的处置。”金翔交游广阔,朋友三敦九流都有。
“是。”吴掌柜拱手一揖准备退下。
“等等,可否借个纸笔。”朱昊赤对他道。
“公子,稍后。”吴掌柜旋即到柜台后捧来纸和笔,并磨好墨。
朱昊赤坐下,写好信后封起递给一旁的王忠,提醒道:“王忠,你拿我的手谕,去两江总衙门找巡抚大人,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里,小安子,你从屋顶护送他们离开。”
“那你呢?”金银芝迟疑的问,眸底掩不住浓浓的担忧。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我跟弘毅会想办法引开屋顶上的弓箭手,让你们顺利离开。”朱昊赤起身,深情款款的凝视金银芝憔悴的脸庞,扬起手欲轻抚她的秀发,却落了空。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她有些措手不及,胸口被心脏猛撞了下,反射性的瑟缩著身子避开,在众目睽睽下,她羞得耳根子发烫,没有勇气抬起头。他、他不是讨厌她?他……为何要这样温柔的凝视她?
朱昊赤颓然收回手。这都是自找的,谁叫他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嫉护冲昏了头,她会躲避他也是正常的。
“手伸出来。”不容拒绝的,他强硬的拉过她的手,“拿著。”把玉佩塞到她手里。
“你这是干么?”金银芝心儿怦怦狂跳。
“它是你的,如果这次我们能平安月兑困,我会派八人大轿将你明媒正娶。”说完,他毅然决然的起身,梭巡著众人。“小安子,王忠,你们施展轻功把她们平安护送出去。”
金银芝脸红心跳,不假思索的拦住他,“等等,你要娶我就要嫁吗?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哪有人这样擅自作主,也没问过她的意见。
朱昊赤抬起手轻轻摩挲她柔女敕的脸蛋,温柔一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光你一个麻烦精就够我受的了。”
“谁才是麻烦啦,也不想想现在这种状况是谁害的?”在他瞬也不瞬的柔和目光下,金银芝心儿卜通卜通的狂跳,全身热得发烫。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呀。”朱昊赤苦笑不已,宠溺的眼神离不开她娇美的容颜,偏偏他就爱她自然直率的性子。“别担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的。”
突然:心慌攫住她的思绪,金银芝没多想的伸出双臂抱住他不让他走,“等一下,你不能把我丢下。”
朱昊赤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你听话,快跟小安子和王忠他们走。”试图扳开她的手。
“小姐,快走吧!”小钮焦急的扯了下金银芝。小姐到底有没有身为姑娘家的自觉?居、居然当众对个男人搂搂抱抱,要是传了出去,她还能嫁人吗?还好老爷不在,否则不气昏了才怪。
“我不走。”金银芝坚决的道,目光直勾勾的注视他。
“金银芝!”朱昊赤嗓门拔高,才扳开她的右手,她的另一只手臂又勾上来,忘了这里有多少眼睛正暧昧的瞅著他们俩。“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能把我丢下。”金银芝乾脆整个人贴挂在他胳臂上,她意志坚定的瞪著表情凶恶的他,蓦然脑中灵机一动。“对了,我可以当你的人质,你把我挟持出去,那些官兵碍于人质绝不会蠢动,到时你们就可以平安离开。”
“天真!”王忠翻翻白眼。
朱昊赤两道浓眉拧成一团,忍不住低吼出声,“你这蠢女人,那些贪宫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滥放的,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哪管是否有人质在,否则他们也不会光天化日下大举包围客栈,你快走吧,不需要为一个跟你没关系的人冒这么大的险。”忍下内心的揪痛,他冷酷的将她推开。
“没关系?好!”金银芝冷不防的勾下他的后颈,双臂扣住他,不让他闪躲,吻上他惊愕的唇。
众人倒抽口气!
金银芝压下内心的窘迫,放开他退后两步,故作冷静的迎视他严厉的脸庞,“大家都看到了,现在我的清白毁在你手里,你要负责!”
“你——”朱昊赤瞪著她酡红的娇颜,只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小姐!”对于小姐惊世骇俗的行径虽是见怪不怪,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大胆到主动吻男人?!小钰看傻了眼,勉强将险些月兑臼的下巴阖上。
“你们看什么看?”朱昊赤咆哮,恶狠狠的扫视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旁观者,黝黑的脸庞不自在的泛起红潮。
旁观者赶紧转过身,装作没看见。
“金姑娘,你勇气不小,他这人脾气火爆,个性又龟毛,好面子又爱逞强,嗓门特大,常常说话不经大脑,没几个人忍受得了,我该给你颁个匾额谢谢你不嫌弃收留他。”上官弘毅轻摇扇掩口,以开玩笑的口吻化解僵局,心底则为好友觅得良缘感到欢喜。
“上官弘毅,闭上你的狗嘴,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朱昊赤轻拥著羞涩的金银芝,没好气的道。真下知这家伙是在帮他,还是在火上加油。
“爷,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王忠赶紧提醒。
“咳咳……小姐……”一旁吴掌柜轻咳了几声打破沉默,呐呐道:“其实还有其他路。”
“别的路?”金银芝眼睛一亮,忘了刚刚的大胆行径,立即推开朱昊赤,让他一阵失落,她激动的抓住吴掌柜。“吴伯,你是说还有别的秘道可以出去?”吴掌柜从她爷爷那一代起就在金家工作了,自然有可能知道连她也不知道的秘密小道。
“咳咳。”这画面让朱昊赤看了很不是滋味,更呕的是,他居然跟个可以当他爷爷的老头子吃醋。
意识到朱昊赤充满杀气的目光,吴掌柜尴尬的点点头,不著痕迹地避开金银芝的靠近,“刚开这家店的时候,老主人就要人筑建秘道,除了他之外还不曾有人使用过,只是后来年久失修,也不知道这密道现在还能不能使用。”
“太好了。”金银芝激动的抱住他,热泪盈眶,“吴伯,谢谢你。”
“咳咳咳,现在放松心情还太早,走不走得掉还是个未知数。”朱昊赤轻拥著金银芝,不著痕迹的拉开她和吴掌柜的距离,还假意安抚的拍拍她,而胸口兜著的酸气始终萦绕不去。他知道自己很小心眼,可是他就是不喜欢她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纵使那个男人的年纪足以当她爷爷。
偎著朱昊赤宽阔厚实的胸膛,金银芝莫名的感到安心,仰视著高大挺拔的他,她只觉得幸福满溢胸口。
她嫣然颔首,转向吴掌柜,“那,秘道在什么地方?”
“各位请随我来。”
打开地下室的石墙后,吴掌柜便自愿留在客栈内拖延时间,王忠和小安子提著灯笼引路,众人照著吴掌柜所绘的地道图,穿过婉蜒曲折宛若迷宫的秘道,走到尽头,只见一面石壁,墙角积满蜘蛛丝和尘埃,看来久未有人走过,微弱光芒从长满青苔的石缝中透出。
“吴伯说推开这块石墙就是出口了。”金银芝触模了下墙壁,尘埃沾满手,她拍了拍,再使劲推了下。“好重。”
“让我来吧。”朱昊赤揽过金银芝到身侧,毫不费力的单掌便把厚达一尺的石墙给推开了——
“小姐,你看!”小钮惊呼。
“什么?”金银芝以手虚掩著眼睛上方,眨了眨眼才勉强适应由黑暗突然转到光明的亮度。
丈余宽的水池,璀璨的夕阳穿透水池上方交错纵横的木桩,斜曳入丈高的水池,宛若干万鱼儿在湖面跃动,池畔仅有半尺宽的平台供他们立足,足下便是清澈可见底的池水。
狈绕著水池约莫三人高的围栏上方偶尔传来细碎的人声,但,似乎没人往下探看,也就没人发现池内的他们。
金银芝看著脚边不到一尺深的池水内,随著水波流动闪烁著金波流光——
天哪!满地都是金子、银子、铜钱,积满了整池。
原来出口是慈恩寺庙前的许愿池下方。
金银芝双眸闪闪发亮,情难自禁的蹲,在狭窄的空间摇摇蔽晃著身躯勉强维持平衡,大手探入水中……
“小姐,你小心一点。”小钰惊呼,拉回几乎要潜入水里捞金的金银芝,再朝投以异样目光的众人尴尬一笑。没想到小姐会在众目睽睽下露出贪婪的本性,连身为奴仆的她都觉得汗颜。
“我只是看看!”金银芝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好多钱喔!
“小姐,口水流出来了。”小钰小声提醒。
“银芝,形象呀。”朱昊赤啼笑皆非,扶著她免得她大步一跨直接跳下许愿池捞钱。
金银芝不以为意的以袖抹了下唇,垂涎的盯著水池内金光闪闪的钱,眼波流转,振振有词的道。
“你们不觉得这些钱被放在水里很浪费吗?日久是会生苔的,应该趁能用的时候发挥它最大效用,而且佛祖又不缺香油钱,相信它一定不吝于帮助像我这样可怜的小老百姓。”
她这一番话完全是强词夺理,旁观者心里都有数,只是不道破。
惫可怜咧!“小姐,你捞的钱还不够吗?”小钰压低了嗓音,不想小姐仅存的形象毁于一旦。
“钱哪有人嫌多的?”应该带水桶来捞。金银芝灵机一动,迳自月兑下外衣。
“小姐,你干么?”小钰差点昏了过去。
“装钱。”
“银芝!”朱昊赤连忙制止她这在世人眼中等于放浪形骸的行为,一边对目瞪口呆的众人施以警告的眼神。
王忠赶紧转开头,小安子目不斜视,提高警觉的注意周遭状况。
上官弘毅则以扇虚掩,透过眼尾余光看好戏。
“要不然你外袍月兑下来借我。”金银芝眼珠子一转,垂涎的盯著体型比她大的朱昊赤,嘴角噙著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是平常,有女人对他露出这种饥渴目光他一定会很得意,但,他很清楚她的目的是在他身上的衣服。
小钰羞愧得恨不得挖洞埋了自己。“真对不起,让大家看笑话了。”
掩不住唇边的莞尔,上官弘毅忙岔开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慈恩寺前的许愿池。”小锰焦急的蹲,连忙拦阻小姐丢脸的行径。“小姐,这些钱是慈恩寺的钱,我们不能随便拿。”
“那简单。”金银芝双手合十,朝庙堂方向膜拜,“佛祖呀,小女子金银芝今日有难需要银两逃难,相信祢不会吝于借用银两,等他日小女子赚大钱,再来答谢祢。”
“银芝,这种钱你也要?”朱昊赤实在拿她没辙。
“什么叫这种钱,钱就是要拿来用的,与其把钱放在水里不见天日,不如让我做好人让它们物尽其用,说起来我还是做功德呢。”她理直气壮的大手一捞。
小钰难以置信的拍额,“小姐,别拿,会被人发现。”
卑声刚落——
“底下有人。”
“光天化日下,竟有人敢偷钱。”
“快抓贼呀!”
许愿池上方传来怒斥和吆喝声,人群慢慢的围拢在池边。
王忠观察四周地形,发现左后方有一条阶梯可以通往上方,“爷,那边有条路,我们快点离开这。”
“银芝,走了。”
“好啦!再拿一点就好啦。”金银芝慌忙的左手捧,右手抓,一时间钱抓不牢的从指缝间掉落,她看了好心疼,想弯身去捡拾,忽然腰部一紧,整个人足下离地的飞了起来。
“还捡?快走了。”朱昊赤一脸煞黑,铁臂搂著要钱不要命的女人施展轻功。真服了她这时候还有心情捞钱。
“大家快追,别让小偷逃走了。”